第75章坦诚
晚上回到家后, 乌桃其实有些恍惚。
这时候她便觉得,世界上存在两个自己,一个是那个理智冷静永远做出最正确选择的乌桃, 一个却是走在风雪之中会背着竹筐哭鼻子的乌桃。
她长大了, 却又没一直没长大,没长大的那个会去幻想一些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在书房最靠里面的格子里翻出来一沓信, 那是曾经叶蕴年写给自己的。
那些笔迹和今天的“江亲启”三个字一样的。
打开那些信, 她看到了十二年那个青涩热情的叶蕴年,那个会对她诉说很多很多心事的叶蕴年。
妈妈说, 她不喜欢等待,等了那么多年,等得白了头, 她便老了。
乌桃其实也不喜欢等待, 她还记得那一年, 他对自己说, 最近不要来找我了, 于是她就很乖很乖,听话地不去找,只是假装无意路过, 偷偷地去看一眼。
直到有一天, 她勇敢地走进去胡同, 勇敢地看看那大门的时候,却从别的小孩子口中知道, 他已经离开了。
在她还偷偷地看着远处高高翘起的屋檐, 想象着他在里面读书写字样子的时候, 他就已经离开了。
之后, 她再也不愿意经过那里, 每每看到,便想别过脸去。
在她心底深处,何尝不是一直等着,等着他回来。
没有洋娃娃没有大黄大红的日子里,她经历了挖防空洞,经历了战争的忐忑,也经历了冰雹的残酷,她长大了,他终于回来了,给了她前所未有的甜蜜,让她每天都觉得周围充盈着粉色,让她觉得这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然后他还是要离开。
乌桃也是后来才想明白,其实最开始,他家里的筹划就是希望有一天他出国留学的,他自己可能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在静待机会而已。
之后,十二年跨越半个地球的分离,难说彼此没有一丝对抗的倔强,她也以为,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如果他不回来,如果他已经忘记过去,在美国过着幸福的生活,这辈子她不会多说什么,过去的一切对她来说就是一场梦。
可是现在,他偏偏又回来了。
乌桃沉默地看着他十二年前的炙热,最后终究将那些信仔细地收起来,小心放好了。
第二天终究是新的一天,她召开研发部开了一个会议,谈起现在工厂的情况,目前工厂自己研制的生产线能够生产几个关键部件,不过因为没有完备的质量测试体系,总是会出现这种问题那种问题,层出不穷,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生产线就永远无法正式投产,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取代日本采购。
研发部提起这个问题,也是头疼,乌桃便把历史所有的问题都拿出来,让大家一个个地探讨。
工程师们议论纷纷的,乌桃的思绪却在想着那个ba的事,一时又想着,应该组织一次对外参观活动,想办法去美国、日本和香港的工厂参观,去学习一下他们的先进经验,当然了,也得看机会。
开完会后,乌桃便打电话给自己认识的香港供货商,问起这方面,对方也表示会留意合作方,挂上办公室电话后,大哥大却响起来了。
竟然是之前那位保安朋友打的,对方提起来何秀娟的背景“本来是工厂的女工人,后来去了威海,被人花言巧语,骗到了卡拉ok厅工作,洛总招待客户经常去的那家,别的倒是没什么,亲戚家人都是正经工人,有一个亲戚就在北京工作,也是正经单位。”
乌桃“她最近几天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对方“这倒是没有,就每天走走路吃饭,出来买买东西,平时闷在亲戚家。”
乌桃点头。
如果只是酒后乱性的意外,倒是也还好,只要不牵扯别有用心的人暗中算计,一切看他自己了。
当下她便给那个何秀娟挂了一个电话,电话被接起来的时候,是一个听起来年纪挺大的,她说找何秀娟,对方大声喊着“娟子,找你的”。
何秀娟很快跑过来接电话,可以感觉出她声音有些紧张。
知道这个人身家还算清白,应该不至于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乌桃态度也好一些了“我和你们洛总已经谈过了,你可以选择打胎或者留下来,无论怎么样,相信他都会给你妥善的安排,这件事,在我这里到此为止,剩下的你和洛总谈就是了,有什么问题请你找洛总,不要找我。”
她答应过给她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也算是一个交代了。
剩下的便让洛再久去处理,等他告一段落,捡个合适时候,两个人宣布解散,就这样了。
何秀娟有些怯生生的“可是洛总呢”
乌桃“什么意思”
何秀娟“我孩子的爹是洛总啊,他,他不会和我结婚吗”
乌桃听了,淡淡地道“你的洛总,现在虽然是我的未婚夫,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要求他和谁结婚,我只能说,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会建议他做好对你的一切补偿,这孩子留还是不留,都看你。无论如何,金钱上面,他应该不会亏待你,这是我能向他建议并且也会建议他的。但是他娶不娶你,还真不是我能说上话的。”
何秀娟忙道“江总,我不是要求你如何,我只是,只是”
乌桃“你有话请直接说,我也挺忙的。”
周围好像传来噪音,何秀娟压低了声音“他现在根本不想搭理我,他让我想清楚再说,但我现在去医院什么的,都要钱,我住在我亲戚家,也得要钱,我已经山穷水尽了,我亲戚给我白眼,我没钱吃饭,也没钱去医院。”
乌桃拧眉“他没给你钱吗”
何秀娟一下子哭了“他说了给,但他现在在威海,一时半会不回来,我能怎么着,我光这样住在亲戚家里,被人家白眼,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乌桃听着那哭声,深吸口气“那今天下班后,在我公司附近的郁美净大广告牌下等着我,我可以先给你一些钱应急,不过我必须告诉你,我给你这些钱,不是因为洛总,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找上了我,你是一个孕妇,无论我对你的行为是否赞同,但我不忍心你因为没钱不能去医院。这个性质和我路上看到一个挨饿的人会给一些钱是一样的,所以,我给你钱不代表任何别的意思。”
乌桃尽量说话委婉,用“挨饿的人”代替了叫花子。
何秀娟一听,千恩万谢“好好好,谢谢江总,你是好心人,你是好心人,我明白你的意思。”
下午时候,叶蕴年打来电话“晚上你有时间是吧”
乌桃“嗯,有时间。”
叶蕴年“休息得怎么样了”
乌桃“还好,今天不忙。”
叶蕴年“那我们今晚一起吃饭”
乌桃“你看看哪里合适”
叶蕴年“我已经订好了座位,就在你们公司王西走的x记,你几点下班”
乌桃“六点多一点吧。”
叶蕴年“好,那六点半我在x记门口等你。”
乌桃“嗯。”
尽管只是几句言语,他的声音也非常凉淡,就是全然一种公事公办的疏淡,不过她觉得自己的情绪还是被牵扯了,以至于挂上电话后,她竟然有些无心工作,便想了想她见到他应该说什么。
其实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心思,那些年,他曾经难受过,包括现在,也应该放不下,她当年也确实哄了他,让他受伤了,这些都应该摊开来说清楚。
说清楚,给他道歉,让他心里好受一些,放下过去。
那天的偶遇,她有些懵了,心理防御也过重了,以至于过于疏远客气,说白了就是太虚伪了。
其实并不是,她并不想这么面对他,怎么就不可以放下心防,说说过去的那些事。
这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她才重新开始让自己投入工作之中。
等到五点五十,她就提前下了班,先提着包,过去了公司附近的郁美净大广告牌子下,果然见到了何秀娟。
何秀娟正紧张地东看西看,一看到她,眼前一亮,连忙跑过来,拘谨地喊道“江总你好。”
乌桃“你怎么过来的”
何秀娟“我坐公交车,其实我亲戚家距离这里不算太远。”
乌桃“你需要多钱”
何秀娟便难为情起来“我,我也不知道,也许得一百块我没去过医院,但我同学说,我也得去一趟医院,得查查。”
乌桃听了,便打开包,拿出来钱包,从钱包里拿出来三张百元大钞“这些你拿着,自己买点营养品,去医院看看,应该暂时够了吧”
现在工厂工人的工资也就是大几十块,企业职工可能一个月有一两百,所以这基本是普通人三个月工资了。
何秀娟一看那么多钱,眼睛都亮了。
她知道去年国家就发行了一百元的钱,但她没见过,没想到乌桃这么大方。
乌桃看出来她的情绪“你先拿着,自己养好身体,同时也好好考虑一下,这孩子要不要留,我也不懂这些,并没有办法帮你出什么建议,但是我觉得你应该考虑清楚,毕竟洛总的态度在那里,而养一个孩子很艰难。”
乌桃知道自己说这些其实已经越了本分,不过她妈妈是一个人带大她和哥哥的,而在那个纪录片里,她也是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对于遭受这种命运的女人,哪怕是站在她的对立面,她都有一种天然的同情。
何秀娟千恩万谢“谢谢江总,谢谢江总”
说着,她竟然差点哭了,要跪下,乌桃赶紧阻止了她“你不要这样,大庭广众的,让人看到也不好。”
何秀娟哭着说“谢谢你,你比洛总好,你真是太好心了,我对不起你,江总,我真得对不起你。”
乌桃“你不用这样,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你自己想清楚自己的事吧。”
何秀娟“我知道真的谢谢你。”
何秀娟感动地揣着钱走了,乌桃倒是站了好一会。
之后想了想叶蕴年说定的那家餐厅方向,便要过去。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就见不远处,叶蕴年正站在那里。
傍晚的余晖拉长了他的身影,他安静沉默地站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乌桃走近了“你怎么在这里”
叶蕴年“看你一直不过去,便想走到你公司看看什么情况。”
乌桃抬起手表看时间“刚才遇到一点事,耽误了一下。”
叶蕴年“她怀了洛再久的孩子”
乌桃挑眉“你都听到了”
叶蕴年神色阴郁“是。”
乌桃无奈地看着他“这件事,不好外传。”
叶蕴年唇角很勉强地翘起,说不上来的一个笑“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大方宽容。”
他的这种仿佛嘲笑一般的表情刺激了她,她马上回道“谁让他是我未婚夫呢。”
这话说完,她可以感觉到,叶蕴年眸光瞬间变冷,是那种凌厉的冷,锋锐冰冷,像一把剑。
乌桃立即明白自己这话说得不合适,他不爱听。
不过她还是迎视着他的目光,轻声说“有什么问题吗”
叶蕴年削薄的唇角挑了一下“没什么问题。”
眸底的阴翳散去,他疏淡地道“走吧,我们说过一起吃饭的,希望你还能有胃口。”
乌桃“好。”
这家餐厅还不错,优雅安静,叶蕴年要的是一个临窗的包厢,可以看到外面繁华的街道,包厢旁又有一抹清雅的竹子,算是闹中取静。
乌桃突然想起,当时叶蕴年妈妈要见她,她曾经提议一起喝羊肉汤。
这个时代变化真快,人也变得快。
叶蕴年“你想吃什么”
乌桃“随便吧,晚上了,也不想吃太多。”
叶蕴年“你看看菜单”
乌桃“不用了,你来点吧。”
叶蕴年颔首,之后他点菜。
他点菜的时候,乌桃看着窗外,脑子里窜过了许多,那个哭哭啼啼的何秀娟,小时候脾气总是很糟糕的妈妈,以及纪录片里的自己,当然还有叶蕴年。
那天他竟然提起孩子。
再次收回视线,他已经点好了。
乌桃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今天穿着西装,她不懂西装,但看得出来,剪裁得体,可能是手工定制的名牌,反正看着矜贵清雅。
他比自己大一岁,应该已经三十岁了,这么多年了,他的气质其实本质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也许最大的变化是肩膀宽了。
她还记得,当时她去西郊大院,看到他和他父亲站在一起,他父亲肩膀很宽阔,他还很窄。
“北京变了很多。”他看着她,这么开口。
“是变了很多。”
当这么说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眼底好像有些泛红,之前没注意到,也许是光线的原因。
于是她随口说“你是不是没睡好”
叶蕴年抿唇“也还好。”
乌桃移开视线。
她其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们之间停留在十年前的那封分手信,再之后,他没说过什么,她也没说过什么,隔着半个地球,跨过十年的时间,沉默相对。
她知道他的存在,他也知道她的,应该也会关注,但就这样。
当漫长的时间和遥远的空间被打破,他坐在她面前,和平相对,她只能努力重新酝酿着要说的话。
好在叶蕴年先开口了“我是没想到,你竟然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乌桃“你是说刚才”
叶蕴年“是。”
乌桃“这不是挺正常吗他遇到了一个麻烦,当然了,也许不适合用麻烦来形容,应该说遇到了一个问题,况且对方情况不好,一个姑娘家,怀孕了,没钱,我愿意给她一些钱让她至少生活好一些。”
叶蕴年“你和他感情很好吧”
乌桃“其实这个倒是无关感情,除了感情外,还有情谊在”
她看向他,认真地道“其实换一个人,比如是你遇到麻烦,我也很愿意帮你解决。”
叶蕴年“你认为我是做出这种事的人吗”
乌桃“这个真不好说。”
叶蕴年轻轻挑眉,神情冷漠。
乌桃笑看着他,故意道“你这不是还有一儿一女吗,还有金发碧眼”
叶蕴年眸底便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他别过眼睛。
乌桃看着他的样子,越发想笑,不过努力忍住了“对不起,蕴年,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们不谈这个了好吗”
叶蕴年瞪她一眼,却是道“你说得对,说不定我就是在骗你,也许我在美国确实有了孩子,金发碧眼,儿女双全,我从头到尾就是在耍你玩,就是这么恶劣,这么愚蠢,一切都被你看透了”
乌桃便收敛了笑“蕴年,你不要这么说。”
叶蕴年苦涩地挽起唇来,眼神却有些涣散“我就是单纯无知,蠢不可及,自以为是。”
乌桃“蕴年。”
叶蕴年抬起眸子“我竟然天真地想骗你,想看你因为我结婚生子而难受痛苦,不过一切看起来只是可笑而已,你根本不在意这些。”
乌桃“对不起。”
叶蕴年“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这是事实。”
乌桃深吸了口气,终于道“蕴年,我们这么多年不见了,现在能坐下来说话,我真的很高兴,也很庆幸,因为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也以为你根本不想再和我多说一句。”
她真诚地望着他“现在,我们能安静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聊各自的想法吗”
叶蕴年定定地看着她,开口时,却是问道“乌桃,你这是把你谈判生意的那一套拿来对付我吗”
乌桃无奈“我如果把你当成我要对付的人,我不会坐在这里了,我应该约个早上,化好妆,精神饱满地和你见面。现在上了一天班,很辛苦,我也想直接回家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管。”
她说完这个后,叶蕴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神情平静下来了,他低声说“行,你说吧。”
这时候,菜陆续上来了,菜品量不大,不过摆盘精致优雅。
等服务员将菜上齐全,离开了,包厢内重新安静下来。
乌桃终于开口“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年我是不是错了,我渐渐地领悟到,人在不同的时间,是会做出不同决策的,如果当年的事往后推迟三年,也许我的想法就不一样,但是当时我只有十七岁,我对未来也很迷惘,我会懦弱胆怯,我总是试图掌控自己的命运,却又害怕做不到。”
她坦然地望着他的眼睛,道“那时候我其实也很害怕,害怕被你抛弃,而且你在信里说的那些话,都让我感觉陌生”
那个时候,她是很怕,怕他先说要分手。
那是一种矛盾而纠结的心理,她希望他忘记,因为她已经想放弃了,但是又怕他说。
所以她主动先放弃了。
叶蕴年望着她,眸光中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
乌桃轻叹了声“不过不管我怎么为自己找理由,我确实做错了一件事,骗了你,哄着你上了飞机,至于后面的事情,见仁见智吧。我知道你应该曾经为此难过,我以为你永远不想见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可你既然回来了,我们也坐在这里了,我就想告诉你的想法,并且”
她低声说“我对你感到非常抱歉,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如果我能为你做什么,我也愿意弥补,倾尽我所能。”
叶蕴年冷笑一声“对,你骗了我,我怀抱着对未来美好的期望上了飞机,上飞机的时候,别人都在说话,只有我,一直回头看,飞机轰隆隆地在半空飞,我却一直在猜你怎么没来,我甚至害怕你在过来机场的路上出事了,我就那么一直提心吊胆地想别人的心思飞到了美国,我却一直牵挂着你。”
乌桃垂下眼睛“对不起。”
叶蕴年望着她,继续道“后来,我一个人走在异国他乡的路上,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你抛弃了。”
乌桃眼睛瞬间湿润了。
她忙挪开了视线,看向窗外。
叶蕴年“颐和园里,我们一起坐在长凳上,天下着雨,我们看到了美丽的萤火虫,做着最美丽的梦,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是我一个人的梦,你早就不要我了,你还答应嫁给我,全都是虚情假意”
乌桃咬唇,隔着玻璃的车水马龙在她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湿雾。
叶蕴年“你看,他让一个女人怀孕了,你还给那个人钱,你对他多宽容,对我多残忍,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他定定地望着她,言语中却是挫败的痛苦“何锡清,你答应了等他,你就一直在等他,是真的在等。我们就在一所学校,我教过他,他也是我的学生,我看着我的一个学生,就那么幸福地被人等待着,会和人说起他美丽的女友。为什么,你可以把承诺给别人,却不能给我乌桃,请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照你的说法,因为我比较完美比较优秀,所以我活该吗”
乌桃努力想压下鼻翼的酸意。
叶蕴年却拿出来一个手帕,雪白的手帕,递给她“擦擦眼泪。”
乌桃怔了下,看着那手帕。
他又道“你看,我总是有这个好习惯。”
乌桃接过来,低头擦了擦眼睛,之后终于道“蕴年,这个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我只能说是时间不合适,心境不一样。”
叶蕴年“心境,什么心境我就活该出现在你心境不好的时候你想想你的理由,抛弃我的理由竟然是我太好了太完美了,说我像城堡里的公主。”
乌桃的心被狠狠刺中。
这是她当年对他说过的话。
叶蕴年声音突然放轻“可是你会发现,你错了。”
他笑看着她“谁要当那个城堡里的公主,我走出来了,现在我就是一条恶龙,可以为非作歹,可以为所欲为,我就是想要我们重新在一起,把所有阻碍全都铲除。”
乌桃想起那晚坐在车里自己的失态,她苦笑了声“你可以发泄你的怒火,或者做别的什么,都可以,我都能接受。”
叶蕴年笑了,笑看着她“什么都可以”
乌桃“我尽量。”
叶蕴年“那现在,你马上撇清和洛再久的关系,毁了婚约,和我在一起。”
乌桃“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叶蕴年“我觉得有意思,你能做到吗”
乌桃坦白“我做不到。”
叶蕴年“你做不到这就是你的诚意你弥补的诚意你的诚意就是你结交了一个男友,又有了一个未婚夫你就是说话不算话,你背叛我,你和别人在一起”
乌桃“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叶蕴年“可我回来了,尽管过去了很多年,尽管晚了,我回来了。”
乌桃“我们已经分手了”
叶蕴年“分手分手我同意了吗你说分手就分手了我说过同意分手了吗你答应嫁给我,你明明答应了,你凭什么单方面反悔”
乌桃“你这些年不是过得挺好,你有过要回来的意思吗你风光发达,处处春风得意不是吗”
叶蕴年“江乌桃,不要忘记了,你刚才还说得比唱得好听,你说你心存愧疚,还说要弥补我。怎么,转眼就忘记自己说的话了,说话不算话了”
乌桃“我说要弥补你,但我说的是倾尽我所能,对不起,但是你说的那些,这不在我能力范畴内”
她不想和叶蕴年提自己那已经摇摇欲坠的婚约,但她知道,自己和叶蕴年不可能,自己如果就这样答应他,两个人也处不到一起
叶蕴年冷笑“狗屁的婚约,他不是还让别的女人怀孕”
乌桃“那又怎么了,就算我们要分手,那也是我们的事,我会采取最合适的办法来分手这些与你无关,蕴年,我不可能因为你的威胁就去做什么。”
叶蕴年“这婚约根本就不算数。”
乌桃看他这样,也是无奈又好笑“我和他已经昭告天下了你知道吗我不为我们的感情考虑,我也得考虑对我们公司的声誉影响我和他利益本身就是捆绑的,你觉得这个不算数的话,那什么算数”
叶蕴年抿唇,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半响,才道“只有你和我之间的才算数,你和别人的都不算数。”
乌桃瞬间窒息,挪开视线,半响说不出话来了。
叶蕴年也不说了,他只是安静地望着她。
过了好半响,乌桃终于重新开口“蕴年,就算我和再久不能继续走下去,也不是说我们之间就有可能,我又不是非要结婚,我更不是非谁不可。”
叶蕴年却拿来了筷子,拆开后,递给她“你可以边吃饭边考虑,我看这里的菜不错,我特意研究过。”
乌桃现在哪有心思吃饭,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看着窗外,道“蕴年,你看窗外那么多车,那么多楼,你离开了十二年,北京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北京城里的人也变了,我当然也变了”
她收回目光,道“你对我只是抱着以前的缺憾,存着弥补过去的心思罢了。其实我未必是当初的乌桃,你也不是当初的叶蕴年,现在的我们不能弥补当年的遗憾,你这样,只能让我们把曾经的一切美好全都打碎,变得面目全非。我求你理智一些,这样我们也许还能做朋友,还能一起回忆我们年少的时光。”
叶蕴年握着筷子,一字字地道“那是对你来说。”
他平静地道“对于你来说,时光已经流走了,一切都变了,但是对于我来说,时间永远停留在过去,我不回来,它就没有变。”
他眸中泛起如雾一般的迷惘和痛苦,喃喃地道“我永远记得,北京城在下雨,萤火虫在微雨中飞,你答应做我的妻子。”
乌桃听不得这话,只觉得心口发紧发疼“蕴年,我”
叶蕴年抬眸,看向她“乌桃,你是不是觉得,当年你确实心狠了,你也后悔不该那么抛下我了那我们可以弥补。”
他缓缓地抬手,用公筷为她夹了一块鱼,之后才道“况且我也在改,我挣脱了家族的束缚,不再是他们心里那个完美的孙子和儿子了,没有人管我了,你和我在一起也不会有任何压力了。”
乌桃一下子就想起,几年前,叶爷爷去世前说过的话,他艰难地蠕动着唇,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们已经付出了代价,说差点把这个孩子毁掉。
一股钻心的悔意尖锐地刺着她。
叶蕴年抬起眼,墨黑的眸子像夜晚皎洁的月照向乌黑的深潭,宁静安详,却又幽深难测。
他望着她,道“乌桃,我为了想明白为什么你不要我,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他垂下眼睛“所以我也用了很长时间才重新走到你面前。”
乌桃听到“你不要我”这句话,眼里便重新湿润了。
她听不得这些。
她知道叶蕴年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自己难过,故意这么说,拿过去的感情来挟持她,她心知肚明,但她就是不能控制。
这几年公司越做越大,别人提起她来,总是说她理智冷静,无情无义,就连何锡清当年离开的时候都说,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理智。
其实她自己隐约也明白,不是因为她已经长大已经足够理智,而是因为面对的人不是他,他的话字字如针,每一个字都能轻易地挑拨她压抑下去的情绪,她甚至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叶蕴年望着她的泪光,轻叹“你是不是觉得我故意的,故意惹你哭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把我哄走了,哄到国外,我过得并不好,当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背叛了家族,放弃了过去二十年所有的梦想,把我曾经坚持的一切都扔到了太平洋,我一直一个人,也吃了一些苦头,除了我爷爷去世的那一次,我从来不敢踏上故土。你想到这些,能视若无睹吗”
乌桃哭了,不过还是道“我承认,我确实不能。”
叶蕴年拿过来手帕,抬手,帮她擦眼泪。
他的手指修长,但是动作很小心“乌桃,不要哭了,你如果实在难受,那我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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