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折疼不疼
疼啊,真的疼。
镇国公世子这一辈子,从来没遭过这种锥心刺骨的疼。
论这一点,之前挨打的周少爷也是一样。
不过,凡事都贵在经历。聂昭相信,一回生二回熟,只要他们多挨几顿毒打,自然就会习惯的。
“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
世子疼得满地打滚,聂昭和黎幽一起冷眼旁观,丝毫不为所动,还想在他头顶上一行字
我的王之力啊
眼看世子涕泪满脸,汗出如浆,生生嚎得嗓子都哑了,聂昭这才俯身靠近他,弯唇露出个诡异的微笑
“世子,我们如你所愿来陪你了,你开心吗”
“你你不是曾祖父的人”
世子艰难地抬起眼皮,想放两句狠话,又在聂昭冰冷的视线之下咽了回去,“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聂昭也不与他废话,大剌剌向榻沿上一坐,顺势翘起二郎腿,足尖钩住世子那条珠光宝气的金腰带,将他挑得原地翻了个身。
“我就是想问问,你这种四体不勤的废物,究竟是怎么考入南天书院的”
“我”
世子脸色骤变,正要开口,聂昭又慢条斯理地接着道“我建议你考虑清楚,不要信口开河。虽说你现在两条胳膊都断了,但我可以治好你,然后再折一次啊。”
世子“”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你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佛祖才有怜悯之心,我没有。”
聂昭仿佛看穿他内心所想,嘴角笑意加深,越发显得阴森可怖,“当然,如果你觉得折手臂太疼,我可以打个折,从手指开始折起。毕竟,我虽然不是佛,但也不是什么魔鬼啊。”
世子“”
这有什么区别吗
只是我骨折的次数变多了而已啊
“我我”
或许是因为聂昭的威胁太过残暴,又或许是因为她太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世子勉强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大脑,几乎没经过什么挣扎,就果断选择滑跪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还记得,父亲曾经千叮咛、万嘱咐,告诫他不可将仙试的秘密透露给旁人,尤其是来自“太阴殿”的神仙。
但对他来说,父亲的殷殷嘱托,哪有自己的皮肉之苦要紧
他爹又不会打他
“你不不,您问,您问。您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脸上厚厚一层香粉冲刷得沟壑纵横,“仙试,仙试对吧我知道,我这就告诉你是移花蛊,我们用了移花蛊”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说点有用的。”
聂昭不耐烦地咋舌,又抬脚将他翻了个面,“移花蛊是什么东西”
“移,移花蛊是”
大约一炷香工夫后,聂昭面不改色,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房间。
“世子要休息。”
她摆出一副恃宠而骄的小女人姿态,尖下巴高高扬起,朝向众人吩咐道,“接下来两个时辰,谁都不许进去打扰。”
她和黎幽没有改换行头,院中一干侍从只当她们是世子的新宠,自然不会阻拦。
至于世子本人,则是翻着白眼,吐着白沫,安静如鸡地昏倒在床上。
聂昭咔咔两下接上了他的胳膊,又抹去了他这十几分钟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毕竟,现在还没到打草惊蛇、秋后算账的时候。
俗话说得好,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镇国公府蛇鼠一窝,烂在一个锅里,还是相亲相爱一起上路的好。
聂昭将世子料理妥当后,黎幽又笑眯眯地摸着他狗头,做了一点锦上添花的小手脚。
他告诉聂昭,接下来一段时日,世子会反复在梦中回想起今日的遭遇,疼痛感一比一还原,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一旦醒来,他又会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只能独自面对漫漫长夜,承受这份永无尽头的痛苦和恐惧。
就好像他们践踏过的人一样。
因果业报,理所应当。
“黎公子,世子口中的魍魉山市,你可知道是什么地方”
两人离开镇国公府后,聂昭回想着世子的供词,若有所思地向黎幽问道。
她初来乍到,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名。
“这个好说。”
黎幽果然没让她失望,就像搜索引擎一样认真解答,“魍魉山市是妖魔间的地下市场,在各洲均有根据地,很受一些离经叛道的人族欢迎。那世子说移花蛊来自山市,确实不无可能。”
根据世子的说法,他之所以能瞒天过海,在仙界主考官的眼皮子底下作弊,是使用了一种名为“移花蛊”的蛊虫。
这蛊虫本是魔族之物,不知有什么能耐,竟能将一个人滴血署名的“考卷”,原原本本替换给另一个人,而且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自古仙魔不两立,仙界不熟悉魔族的鬼蜮伎俩,倒也解释得通。
过去几次仙魔大战中,魔兽、蛊毒肆虐,仙界一筹莫展,众多仙君都因此陨落。
总而言之
镇国公世子也好,那些巴结他父亲的勋贵之子也好,都是运用这种方法,偷换了他人的考卷,占据了本该属于寒门学子的名额。
聂昭代入自己高考考生的身份,设身处地想了一想,心中颇有几分悲愤之意。
她知道,现代人之所以拼了命也要搏一搏高考,正是因为高考的“公平性”。
世上没有完美的公平,但对很多人来说,这场考试就是他们唯一能够争取的、相对公平的竞争机会,是逆境中一线改变命运的曙光。
震洲仙试,只论才学,不问出身,就相当于这个世界的高考。
如果连高考都不再公平,这世上的人,又能有多少出路呢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聂昭扯动嘴角,冷飕飕地笑出声来,“谁做神仙,谁做不得神仙,竟然要由一条虫子来决定。这话说出去,别人都会笑话我天方夜谭。”
黎幽附和道“不错,确实是由虫子来决定,但不是蛊虫。”
聂昭回头望向他“什么”
“”
黎幽将浓黑的眼睫抬起一线,一对眼眸也是黑幽幽的,好像透不进光的古井,里头沉了万语千言。
他就这样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平静开口道
“聂姑娘想必知道,蛊虫的背后是富贵与权柄,是震洲这片泥沼之中,最臃肿、最贪婪的蛀虫。”
“在下身无长物,命若微尘,只有一点不自量力的宏愿”
“将这些蛀虫清理干净,教天下人都能抬起头来,都能一路往上走,去登一登那直入云霄的高楼。”
他的嗓音通透干净,每一字都能落到实处,虽然把话说得很大,却并不显得假或空。
“日月星辰在上,本应普照四方,如今却只有少数人身居高位,手可摘星。这样的世道,未免太不公道。”
“”
聂昭定定注视着黎幽,只见他目光专注,神色肃然,似乎在等待她的信赖与认可。
不知为何,面对这份沉甸甸的期望,她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使命感。
没问题包在她身上
她这人最好说话了
聂昭不常与人交心,但面对这番又红又专、闪烁着党性光辉的发言,她自然不会吝啬赞美,当即紧握住黎幽双手,声情并茂地开口道
“黎公子,你可真是一位好同志啊”
黎幽“”
古语有云
“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所与交友,必也同志。”
他自然知道,“同志”指的是“志同道合”之意,乃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褒义词。
但是他
他怎么就觉得这么怪呢
养狗的人果然好怪啊
“阿嚏”
在他身后,与小桃红一起赶来会合的哈士奇打了个喷嚏,“是谁谁在说我坏话”
“是你想多了吧。”
小桃红大摇大摆地趴在哈士奇头顶,用前爪拽住他两只狗耳朵,好像握着操纵杆一样来回拨弄,“除了我们家阿幽,谁会没事说狗的坏话阿幽现在忙着呢,肯定没工夫理会你。”
哈士奇被他扒拉成了飞机耳,垮起个狗脸问道“为啥啊狗得罪过他吗”
小桃红幽幽叹气“那可不他被狗咬过呢。”
“据说是他小时候,在野外被一群恶犬围攻,毛都给揪光了,险些变成个秃子,从此就落下了心理阴影。”
哈士奇“”
那还真是好大的阴影哦
“”
被狗咬过的黎幽谈笑自如,就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只是状似不经意地滑退一尺,换了个方向和聂昭聊天,与哈士奇保持安全距离。
聂昭“”
同志,你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认真后退半步的黎幽笑靥如花,抬手拨了拨柔顺的刘海“方才一直站在风口上,倒有几分凉意。聂姑娘,你不觉得冷吗”
聂昭“”
你掩饰自己怕狗的方式,还真是冷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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