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好前程

小说:我送仙君蹲大牢 作者:川上羽
    亲手将清玄推入火葬场以后, 聂昭了却了一桩心事,便和暮雪尘一道前往凡间,回到了熟悉的震洲都城。

    暮雪尘嘴上不说, 但周身都萦绕着快活的气息。

    这一趟故地重游,凡间局势渐趋稳定, 百姓无不为镇国公的倒台欢欣鼓舞,家家户户喜气洋洋。

    两人并肩立在云端俯瞰, 只见城中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一派升平景象。

    “这样就好。”

    聂昭面露欣慰之色,却并未因此放松心神,“扳倒一个镇国公, 推翻一个傀儡皇帝, 可保百姓几十年太平。不过, 以后的事就难说了。”

    暮雪尘半懂不懂地听着, 先是“嗯”了一声, 然后又皱着眉慢慢道“那么, 要怎么办”

    “简单啊。”

    聂昭弯了一下眼角,满脸都洋溢着理想主义的光辉, “只要没有皇帝, 让百姓当家作主就好了。”

    暮雪尘“”

    他努力思索的模样着实可爱, 聂昭忍不住伸出手去, 揉了一把他乌黑顺滑的头发。

    “现在你可能还不明白。不过总有一天, 我会让你亲眼看看, 那是怎样一番光景。”

    暮雪尘“我, 比你大。”

    聂昭“啊, 抱歉”

    暮雪尘“但是, 我不讨厌这样。听你说话,感觉很像我过世的母亲,虽然我没有见过。”

    哈士奇“前一句说得挺好,后一句是啥啊”

    “聂姑娘暮大哥”

    在他们与秦筝约定的碰头地点,数日未见的少女神采飞扬,像只出了笼的飞鸟,隔着老远就向他们挥手道

    “多日不见,两位一切可好”

    震洲舞弊之事曝光后,一切都各归其位,正是“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

    镇国公一家人头落地,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也被逐一拔起,依律定罪量刑。

    该革职的革职,该革脑袋的革脑袋。

    秦筝历经波折,终于取回了属于自己的成绩,如愿进入南天书院就读。

    如今,她是震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女状元,更是书院中大小姐妹的偶像,日子过得如鱼得水,再也不用如昔日一般担惊受怕。

    秦家与她,早已是云泥之别。

    至于琉璃,或许是为了履行和聂昭的约定,她放回了所有掳走盘问的考生,并未损伤他们毫发。

    到头来,除了与她仇深似海的钱家之外,她没有杀害任何一个人。

    当然,这些考生中也有人不学无术,企图行贿赂之举,后来都进大牢和镇国公一党作伴了。

    自那以后,琉璃迟迟没有投胎,一直徘徊在秦筝身边,陪着她读书上课,看着她吟诗抚琴,满身的杀气和戾气一点点淡去,几乎不像个厉鬼了。

    秦筝也不怕这位“鬼姐姐”,待她如待寻常亲友一般,两人时常交流课业,度过了一段亲密无间的好时光。

    “姐姐懂得可多了”

    秦筝兴致勃勃地拉着聂昭,小鸟一样说个不停,“我不熟悉的典故,不了解的逸闻,她都能说得上来。除了嬷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博学的人。”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沮丧“倘若姐姐还活着,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

    聂昭安慰道“正因如此,你才要加倍刻苦努力。来日你成为仙官,为天下人主持公道,世上便不会再有下一个琉璃。”

    “就像聂姑娘一样吗”

    秦筝抬起脸来,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亮。

    聂昭笑道“就像阮仙君一样。我还差得远呢。”

    秦筝受她鼓舞,大大振奋了一番精神,又接着道“对了,能否请你帮我找个人嬷嬷前些时日说要回乡探亲,至今没有消息,我担心她遇上了什么变故”

    “这个不难,包在我身上。”

    聂昭一口答应,“我常听你提起这位嬷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筝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眼中浮现几分怀念之色

    “嬷嬷她是位端庄持重的老妇人,不太喜欢与人说话,待我却很和蔼。谈起学问,她总是严谨、自信又从容,不卑不亢,不骄不馁。不知有多少次,都是她抚平了我心中的恐慌。”

    “爹娘不肯让那些夫子提点我,从小到大,都是嬷嬷瞒着他们,手把手教我读书。也是她告诉我,不可自怨自艾,唯有奋发进取,才能将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

    聂昭正听得入神,忽然迎面撞上一道人影,下意识地让开几步。

    那人却不依不饶,一把扯住她道“别走”

    “嗯”

    聂昭扭头看去,只见对方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面色是浓妆都遮掩不住的憔悴,却将下颌抬得很高,强撑着高门贵妇的雍容气度。

    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浓眉大眼、细皮嫩肉的小男孩,一个七八岁模样,另一个约莫十岁出头。

    这三人穿着半新不旧的春衫,每一道褶皱都被仔细熨烫抚平,却始终难掩陈迹,好像一张青春不再的脸。

    尤其是那妇人,发量不算大,发髻却梳得很高,端端正正插着一支鎏金黄铜步摇,在灯火映照下明晃晃地闪光,一看就是家道中落,捉襟见肘地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娘”

    秦筝停下脚步,目光中只有警惕戒备,丝毫没有与亲人重逢的欣喜,“你来做什么”

    那妇人脂粉下的面皮微微一抽,精心画过的双眉立起,带出几分尖酸刻薄的凶相来。

    她疾步上前,紧盯着秦筝道“好,好啊。你这不孝女,翅膀硬了,就连自己的爹娘兄弟都不认了”

    见秦筝一言不发,她又红着眼抬高嗓门

    “你可知道,你父亲和兄长都下了狱,很快就要被流放去离洲了那种蛮荒之地,人烟稀少、妖兽横行,他们怎么受得了全家人都盼着你为他们说情,你却不闻不问,连家也不回了,这是要与秦家断绝关系吗”

    聂昭一听,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还有这种好事

    她见暮雪尘有心上前,连忙一把将他拦住,压低声音道“我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此事还须秦姑娘亲手了断,你且看着。”

    “娘,女儿只有一句话问您。”

    面对母亲声泪俱下的质问,秦筝语气平淡,神色泰然,如同一尊安详沉静的白玉佛像。

    “父亲和大哥与镇国公勾结,将我的试卷出卖给他们,又为了封我的口,企图逼迫我嫁给周韬。这些事情,您都知道吗”

    “这”

    秦母一时有些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能有错不成”

    “你爹说得对,你一个女儿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还不如给兄弟谋个好前程,往后他们登上高位,你做个享清福的正房娘子,既有夫君宠着,又有娘家兄弟帮衬,这不就是神仙一般的好日子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聂昭心想,在封建时代背景下,这或许的确就是“神仙一般的好日子”了。

    至于为何秦筝不甘心、不愿意,大概也没什么旁的原因,就因为她是个人吧。

    但凡是人,落在不如意的境地里,又意识到了这种不如意,总是要不顾一切往上走的。

    “娘,我不明白。”

    秦筝低垂着眼睫,嗓音轻柔而笃定,“我想了很久,很多,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我要给兄弟谋一个好前程,却不能为自己去谋、去争呢”

    秦母微微一怔,眼神游移“这血浓于水,兄弟姐妹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

    秦筝苦笑道“我赠他们一腔热血,他们还我一把屠刀,这就是娘眼中的互帮互助既然如此,您不妨早些告诉我,你们养我只当养一头待宰的猪羊,也好过让我白白期待,错将屠夫当作亲人。”

    “放肆”

    秦母气得浑身发抖,尖尖的指甲几乎戳到秦筝脸上,“我是你娘,你敢这样与我说话书院是怎么教你的你等着,待我见到夫子,定要与他们理论”

    “理论”

    聂昭在一旁忍俊不禁,“看夫人如今处境,怕是进不了书院的门吧”

    “你还有脸说”

    秦母被戳中痛处,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要不是你们,秦家怎会被抄没家产,祖宗基业毁于一旦”

    聂昭“哈哈”

    秦母“”

    聂昭“对不起,我不该笑,是不是但我也没办法,人是我打的,你在我面前哭诉他们被打得有多惨,我实在很难不笑。”

    秦母“”

    一哭二闹都徒劳无功,她只能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转向秦筝发狠道

    “你可以不救你父亲和大哥,但你身为长姊,必须收养两个弟弟,带他们一道飞升。”

    她自以为握住秦筝把柄,越说越是得意

    “你不是想成仙吗你若不答应,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秦筝是个逼死母亲的”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唤道“秦夫人,秦夫人。”

    “什么事”

    秦母冷不防被人打断表演,没好气地回过头去,“没看见我正在教训女儿”

    她身后那人是个女郎,闻言轻笑一声,幽幽道

    “你说的一头碰死,是指这样吗”

    女郎缓缓抬起头来,拨开披覆在额前的黑发。

    隐藏在那头长发后的,赫然正是一张鲜血淋漓、皮焦肉烂,半面都是森森白骨的凄惨面孔。

    “秦夫人,你好呀。”

    琉璃眯缝起没有眼球的双眼,牵动着牙床外露的脸颊,向秦母绽放开一个千疮百孔的微笑。

    秦母“”

    “啊啊啊”

    “有鬼啊啊啊啊啊”

    就这样,秦筝与原生家庭之间的孽缘,在母亲和弟弟们刺破天际的惨叫、落荒而逃的背影中,断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这一家子蚂蝗精跑得不见踪影,聂昭才发现暮雪尘一直紧紧攥着她衣袖,身板挺直,神情僵硬,双眼怔怔凝视着虚空。

    聂昭“雪尘你该不会是害怕女鬼吧”

    暮雪尘“不是。”

    聂昭“那个,你不用勉强。我已经见过怕狗的魔头,就算你是个怕鬼的仙官,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暮雪尘“不是。真的不是。”

    情急之下,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加快语速“从刚才开始,那个怕狗的魔头,就一直在酒楼上看着你。我只是在防备他。”

    聂昭“”

    她猛然回头,只见身着红罗衫、头戴桃花簪的俊美青年,正似笑非笑地斜倚在酒楼窗口,遥遥向她举杯。

    “聂姑娘,别来无恙。要上来共饮一杯吗对了,狗不得入内。”

    “聂姑娘,你就听他这一回吧”

    还没等他说下去,白猫小桃红就从他头顶冒出来,给他戴上了一顶既不威风、也不风流,但看着还是十分亲切可爱的毛绒帽。

    “前日庆功宴上,有几个兄弟喊上了熟识的犬妖朋友,可把他吓得不轻,都把酱油当成酒喝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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