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诞生之谜

    时空交错, 悟子知道,这不是现实发生的事,而是来自‘他’灵魂最深处的记忆。

    然而, 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又是如此鲜明强烈,‘他’记得每一处细节,带有腥味吹拂过的风, 紧攥咒物,抬手抚平同伴额发的夏油杰, 陌生又熟悉的女子, 逐渐变得冰冷的气息——全部的全部,就像真正发生在现在, 就在他眼前!

    泪水安静的从他的右眼滑落。

    这是一种非常安静, 又强烈无法抑制的情感。

    一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又奇妙的情绪。

    ‘他’从来都嚣张狂妄,生气便是生气, 高兴就是高兴, 如果火大了,连世界都可以烧了去。这样情感强烈的他, 从未经历过如此安静又牵动心绪的感情。

    大概是,这个人对他来说是所谓的‘普通’。

    就像星浆体事件之中, 夏油杰无法容忍跟接受的, 就是他们竭尽全力都无法守护一名普通少女的性命。正因为少女的‘普通’, 才让她惨死的结局如此强烈鲜明,烙印在他灵魂。

    这样说或许很气人, 明明女子是一名咒术师, 但对于这个男人来说, 她真的就是自己所了解范围内的‘普通’。星浆体天内理子的遭遇的确很可怜, 但对这个男人来说,与他的距离稍许遥远。完完全全无法用咒术战斗的普通人,在他眼里真的好像完全不同的生物。就像小猫小狗,你会因为虐猫的人火大,但,那只是猫。等你痛打虐猫的人心中充满快意时候,说不定立即就忘记了对小猫的悲痛。

    但这个女人不同,她是他的同学,都算不上是同伴,因为实在太弱了,弱到他忍不住发笑的程度,所以他总爱捉弄对方,一种运动好的学生对运动白痴的那种戏弄。她好似是自己能够看到,接触到,更有真切存在感的那种‘弱者’。

    一个他过于熟悉的‘弱者’死在他眼前,令他的灵魂受到了触动。

    他终于明白了,夏油杰当时看着天内理子死亡时候的感受。

    ——我是傻瓜。

    他想。

    此时被封印在狱门疆之中的五条悟,这样想。

    是的,被封印之后,五条悟依然有意识,依然能感知到外界的情况,他看到了很多很多,他从未想到过会发生的事。

    曾被他保护过的人希望他死。

    曾跟他吵架分道扬镳的搭档,不惜一切代价带着他逃跑。

    自己的老师因为自己成为叛徒被咒术界处刑,自己的学弟因为自己脱离咒术界成为诅咒师被追杀,还有……一直被他认为是弱者,什么事都做不好,只要好好呆在安全地方看戏就好的同学,为了个混蛋付出性命。

    他第一次产生‘悲恸’,一种极为深沉,淹没了愤怒跟憎恨,让他无比难过的感情将他彻底吞没。

    实际上,他是个没耐心又没责任心的人。

    哪怕被封印在狱门疆内不爽与气愤,也仅限于他自己被人算计的不甘。事实上,他的本质是一个更冷情也冷血的男人,哪怕遭遇此等境地的是他自己,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真正触动到他。

    成王败寇,技不如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他本来这样想。

    直到现在,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他是五条悟,仅仅是五条悟,他以为自己只是五条悟。

    可事实上……

    他不是一个人。

    生命在燃烧,鲜血在流淌,那些人,那些他本以为无所谓,不会因他在与不在有什么不同的人,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与未来,想要获得一个拯救自己的机会。

    我是笨蛋,真是个大笨蛋。歌姬,你说的对,我就是个混账。

    悲恸将他吞没,他想出去,他想离开这里,他想不计代价的活下去!

    他的灵魂试图挣脱禁锢,哪怕舍弃肉身也在所不惜!然而,此等咒物,本就是为了封印他这样的特级,哪怕仅仅是灵魂,他也无法逃离此间!他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利用自己的术,放缓延长狱门疆的术式发挥在自己身上的作用,让他自己的灵魂被扼杀吸收的时间再不断延长下去。

    ……远远不够。

    他想。

    无论如何都要出去,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要出去!

    这强烈的意愿到底是发自不甘、仇恨、还是其他的某种难以诉说的情绪?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那个声音太过强烈,就在此时此刻,在同一个狱门疆之内,有其他的某个存在‘听’到了他的觉悟。

    【啊,你这家伙,不是有着非常有趣的术吗?】

    那个意识这样道。

    五条悟惊讶的看过去,在黑暗的最深处,跟他同处于狱门疆之中的某一处,有着一个强烈又坚定的存在之物。

    很难界定那是意志力,还是实体,或许两者都是。一股极为张狂又有着极强凝聚力的咒力在他眼前展现!

    【在这里实在无趣,你来了,正好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他终于看到了那是什么。

    五条悟在狱门疆的空间之中,遇到了宿傩的一根手指。

    虽只有一根,却带有来自千年之前,被世人称作两面宿傩的诅咒师强烈的意志!

    五条悟与名为宿傩的诅咒,在狱门疆的空间之中以意志交锋,互相杀死了对方不知道多少次。

    宿傩当然无法击败他,宿傩在这里只是区区一根手指。而他五条悟,还不至于败给区区宿傩的一根手指。

    【不够啊,不够。】

    宿傩对于自己无法施展自己的全力感到遗憾,明明遇到了像五条悟这样的术士,他却无法以完全的姿态与对方一战。

    诅咒之王感到遗憾。

    【真是太可惜了,如果能在外面遇到……】

    宿傩知道,那是不可能之事。

    因为五条悟快死了。

    之前五条悟竭尽全力试图挣脱此处之时,他舍弃了自己与身体之间的联系。

    灵魂离体就会死,对咒术师也不例外。

    除非……

    【喂,你这家伙,想活着出去吗?】

    诅咒之王问道。

    ……

    …………

    诅咒之王与五条悟交换了约定,以宿傩的手指跟五条悟的尸体所构成,以五条悟的灵魂、记忆跟尸体为蓝本,辅以极为强大的反转术式形成的新生儿,就是六道悟子!

    从构成蓝图来说更倾向五条悟,甚至完全包含六眼的术式,是因这本是两面宿傩想要跟‘活着的五条悟打一场’,基于这样的理念展开的术。

    但还是不可避免混入了诅咒,毕竟施术者为诅咒之王。强欲又自我,狂妄蔑视弱小,有着此等底色的全新灵魂,本该更倾向于黑暗一侧。但是彭格列家族收留了他,以他们的包容与爱,让活着的诅咒获得人心。

    原来他不是五条悟被人类背叛所产生的仇恨,他是……最强之人弥留之时,对所爱之人的诅咒。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怎么哭了?”

    “抱歉歌姬老师,我也不知道悟子怎么了,悟子,悟子!”

    六道悟子从回忆中惊醒,他周围的场景又恢复正常,穿着巫女服的女性,正跟乙骨前辈担心的看着他。

    “你没事吧?”

    悟子看着有些困惑看向自己的巫女,抬手打个响指,将自己的幻术伪装针对她解除掉,就像对待乙骨前辈跟他的其他同学一般。

    “你——?!”

    歌姬切实吓了一跳,陌生少年突然变成最让她胃疼的人的脸,她刚想做出反应,就被少年低头给她了一个极为亲密的贴面礼!

    “Buondì(意大利语上午好,一般用在比较熟的朋友之间)。”

    歌姬:……?

    歌姬:——!!!

    “五条悟!!!”

    名为庵歌姬的京都校老师,从神经到表情到心理状态全部都崩掉了!她化身呐喊的人竭尽全力咆哮!

    “哎?叫我干嘛?”

    从空中落下来,手上挂满购物袋的五条悟好奇看向眼前混乱的场景。

    庵歌姬看到两张一样的脸近在眼前,遭受极大精神冲击,当场宕机了!

    乙骨忧太有些为难的啊了一声,为什么五条老师会出现在这里,也太巧——啊,等等,莫非五条老师明知道,这是京都校歌姬老师带学生来执行任务的地方,故意让他们来抢任务?

    过分了啊,五条老师!

    乙骨忧太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他跟悟子早来一步,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干掉这里的咒灵之后,庵歌姬老师带着学生来却什么都没发现,会是怎样的场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五条老师干类似的事了。

    五条悟一般觉得方便会随便抽自己感兴趣的案子让学生做,根本不去确认是不是有别的咒术师接单,反正他五条悟拿到手就是他的单。因为如果不是从所有单里这么随机选择,最终窗派给五条悟去执行的任务多数都会有不大不小的问题,不是太简单就是太难,总之会有安排的痕迹在里面。

    五条老师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在给自己学生接活的时候,他偶尔会心血来潮胡乱抽单,以出其不意的跳脱手法打乱上级安排。他这么做的确有他这么做的理由,但是对于被撞车的受害者可就一点都不友好了。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撞车京都校,尤其是歌姬老师班的概率出奇高,一个月遇上两次左右算正常范围。

    乙骨忧太有些愧疚,他觉得五条老师有他这么做的道理,又觉得歌姬老师被针对戏耍也有点可怜。老实人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尴尬赔笑。

    庵歌姬现在顾不上又被抢单的愤怒,她正震惊于五条悟有丝分裂的可怕事实!世上一个五条悟已经如此绝望,为什么又出现一个!太过分了,这是谁的咒术,还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噩梦!她是人在噩梦中还没苏醒吗?快叫醒她!

    “哈哈哈哈,这表情也太逗了,不枉我买了甜品就立即赶来!”

    说完五条悟竟然拿起手机围着歌姬疯狂拍照!

    乙骨跟回过神的悟子,不约而同看向五条老师。

    歌姬老师逗不逗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五条老师您可真够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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