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文君进入游戏时是八点, 而如今刷完四次副本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十点。
她面色难看地从厕所隔间走出,一边下意识地在洗手台前洗手, 一边向系统问道:“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有病的邪神副本的正篇, 她明明都已经刷了四遍了,但在每次进入游戏后却都会失去上周目的记忆、都以为自己是第一次来到副本,于是每一次的结局都是重蹈覆辙。
当第一次结束游戏、打出“死在通往真相的路上”这个结局时,易文君还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已经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
可当易文君第二次结束游戏时,她满心茫然,觉得事情不对,于是给自己下达了心理暗示, 让自己在这一轮的行动中以苟命为主, 至少要看到第二个结局。
然而这样的暗示也在进入游戏后失效了。
在游戏开始的那一瞬间, 她便立即回到了第一次进入游戏的状态, 暗示也好记忆也好, 统统被重置了,于是她一遍一遍地“重蹈覆辙”。
易文君仔细回想自己这四周目的记忆,发觉这件事实在古怪——
“为什么游戏竟然还能影响现实记忆?”
系统第一时间发出抗议:[请注意, 人生公司是正规的游戏厂家,绝不会做出修改玩家现实记忆的事。]
易文君眉头一皱:“所以难道是因为游戏?因为角色在游戏开场就身处幻境中, 而那个幻境则具备屏蔽上周目记忆的能力?不,不一定是这么精确, 应该是屏蔽一切跟幻境有关的记忆, 只不过因为玩家降临时就在幻境, 脑袋里只有幻境相关的记忆, 所以这才会在游戏时造成了这种无限循环无限轮回的感觉?”
系统立即切换模式:[抱歉, 我们不能——]
“——不能以任何方式向玩家剧透游戏相关内容是吧?行了行了,啥用没有,退下吧。”
易文君有点烦躁地擦干手上的水珠,感到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想要在这个极危险的解密逃生游戏里通关,具备上周目的记忆无疑非常重要。
但偏偏游戏在开场时角色就已经进入了幻境,而幻境内部又因“生命母神”的力量,会屏蔽一切与幻境相关的记忆,不会令任何人察觉到真相和不对,所以玩家刷本的一大利器在这里竟变得毫无用处,每一次进本时都以为自己是第一次刷本……这要怎么解?
这岂不是进入了死循环?
这真的是只价值800点恋爱币的游戏难度吗?
才800点恋爱币就要直面邪神、在邪神的注视下逃亡了,那后续那些1500、2000等恋爱币的副本,难道是要玩家拳打邪神、脚踢正神,最后统一世界,成为游戏世界中至高无上的创世神吗??
易文君:“呵呵。”
易文君离开洗手间,准备去外头透透气,冷静一下,再好好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但就在易文君走过复杂的长廊时,在拐角处,一个人影骤然急急奔出,跟她撞在了一块儿,文件撒了满地。
“啊!抱歉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
撞到易文君的女孩子目测只有一米五出头,跟一米六六的易文君相比堪称娇小。
她穿着留海市使徒所统一发放的蓝色行动服,但这样量身定做的行动服,穿在其他使徒身上叫做干练酷炫、走路带风,穿在她身上却给人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微妙滑稽又微妙萌感。
她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一边慌乱地捡着地上的文件,一边向易文君连连道歉。
易文君低头看了她两眼,觉得莫名眼熟,想了想,试探出声:“沈淑姿?”
低头连连道歉着的人一愣,抬头一看,那张有些发红的娃娃脸先是震惊,而后化作惊喜。
“文君?是你?竟然是你?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留海市?!”
沈淑姿的话语十分惊喜,就如同二人是多年未见的好友意外重逢,恨不得现在就相约酒吧,喝上一杯,感谢美妙的命运。
说实话,这真的让易文君颇感惊讶,因为在易文君的印象里,她似乎跟这位沈淑姿并没有过什么交情。
沈淑姿是易文君初高中时的同学。在易文君的记忆中,她是在初二的时候从外地转到易文君的学校的,在跟易文君当了三年的同班同学后,又在高二那一年突然转学离开。
没有告别,也没有给其他人留下只言片语,但这也很符合当年沈淑姿的身份,因为当年的沈淑姿在班级里完全是个小透明,独来独往的,没有朋友,也跟集体格格不入,还有人曾评价过沈淑姿给人的感觉很阴沉,所以沈淑姿的来和去都没有在班级里掀起任何风波。
如今两人已经有多年未见了,算算差不多七年了吧。如果不是沈淑姿一如既往的小个子和娃娃脸,以及她这口七年不变的软糯又怯生生的语气,易文君恐怕这会儿都想不起自己还有过这样一位老同学了。
面对沈淑姿出乎预料的热情,易文君有些发愣。
但厚脸皮如易文君当然是不会感到尴尬的,于是只是瞬间,她便回过神来,坦然点头,向沈淑姿道:“是啊,好久不见,我这次也是意外来到留海市这边的——倒是你,当年你转校竟然转了这么远吗?那时都快高考了吧。”
沈淑姿抿嘴笑了笑,露出脸颊一侧的小酒窝:“没办法,我爸爸工作调动,我也只能跟着走啦。”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问题后,沈淑姿热心道,“文君,你是临云市本地人,当年觉醒统一考后应该也加入了临云市那边的使徒所吧?今天来这边的使徒所是出差吗?你想找哪个部门?我带你去吧!”
易文君指了指沈淑姿手上的文件:“你不送这个了?”
沈淑姿脸上有些苦恼:“没办法呀,调查室的人这会儿都走空了,我这文件也送不了了。”
易文君笑了笑:“巧了,我也是找的调查室。”
沈淑姿惊讶看她,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又同时笑了起来。
“既然我们等的都是调查室,那就来我这边的科室坐一坐吧!”沈淑姿热情邀请,“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可以吗?”易文君问。
“当然可以呀!”沈淑姿笑着回答,“我这边也不是什么保密度很高的地方,就是普通的档案室啦。”
易文君放下心来,欣然应下,跟沈淑姿一路走进了三楼的档案室,一边谈论着对二人来说遥远如同隔世的高中生活,一边翻阅手边那些胡乱摆放的档案。
就像沈淑姿说的那样,在她管理的这个档案室里并没有放置如使徒信息资料,或者其它绝密档案之类保密等级高的资料,而都是一些很普通很生活化的档案,比如说留海市几几届毕业生申请参加成人使徒考试,比如说哪个科室的使徒与同事不合,申请外勤/抽调,等。
这些都是非常生活且细碎的文件资料,如果易文君将“使徒”这个词盖掉的话,这一切的一切似乎与大灾变之前的人们的生活并无区别。
易文君神色有些恍惚,但很快的,沈淑姿的话将她拉回现实。
“……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见到文君你……当年文君你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呢,当时的我怎么都没想到,多年后的我们两人,竟然能够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说话。”
易文君回神,惊讶看她:“风云人物?有这回事?太夸张了吧?”
风云人物?这话说的,简直像在拍偶像剧一样。
夸张了夸张了。
沈淑姿笑了起来:“看来文君你果然不知道啊,也对,你一直都是这样,对外界的人和事都不是很关注,一副我行我素的酷酷的样子。”明明长了一张温柔的面容,待人接物时也并没什么盛气凌人的感觉,甚至称得上妥贴,但每一个跟她对话的人都会在短短几句话间很快察觉,自己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好像即便与月亮并列,星星也永远只会是星星,黯淡地散发渺小的微光。
“……大家其实都很喜欢你,不过大家都不太敢接近你,就连跟你送情书都不敢呢。”沈淑姿说。
“有这回事?”易文君越发惊讶,“我还以为是当年的教导主任特别严格的缘故。”
高中能有什么波澜壮阔的事件?不过是埋首读书为了好大学而奋斗的枯燥日常而已。
所以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易文君从没怀疑过自己为什么一封情书都没收到、一个告白都没听过,甚至对一度流行过的青春伤痛文学嗤之以鼻:什么爱啊恨啊生啊死啊的,普通高中生哪来那么多闲工夫?都忙着学习考个好大学好吧!
沈淑姿看着易文君的惊讶表情,忍不住又笑出声来:“文君你真是……一直都没变过呢。怎么会是因为教导主任呢?青春期的大家最热爱挑战陈规了,怎么可能因为学校的三申五令就放弃谈恋爱?”只不过是因为自惭形秽、不敢走到你面前罢了。
“哦……这样啊。”易文君微微挑眉,这样说着。
但沈淑姿却明白,易文君哪怕听她说了这件事,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没有多思考哪怕半秒。
因为易文君就是这样的人,外热内冷,用圆滑来掩饰高傲,用妥贴来掩饰冷漠,但事实上,除了她的目标之外,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事任何人。
易文君一直都是这样。
沈淑姿一直都知道。
两人的闲聊并没持续多久,很快的,易文君接到了顾梦城的电话,说是已经查到了音乐与戏剧之神那部分对使徒公开的资料了,如今已经打印好了,让易文君下楼来看,她这会儿懒得爬楼。
易文君心中惊喜,连忙跟沈淑姿告辞。
离开前,沈淑姿热情跟易文君说,接下来如果在留海市这边遇到什么问题了都能来找她。
易文君脚步一顿:“这样啊……我还真有点事想要拜托你。”易文君指了指不远处的调查室,“你应该事每天都会守在档案室这边吧?那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看他们吗?如果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了,你就打电话告诉我怎么样?毕竟他们现在出任务,我也不好随意打电话,光是碰运气的话,也太被动了。”
对这样的小事,沈淑姿当然是想也不想,一口应下。
之后,等易文君下了楼,走出使徒所的办公大楼时,小卖铺前,顾梦城正一边啃冰棍,一边抱怨着易文君动作太慢。
“等你好久了,我冰棍都吃了两根了。”
“……”你自己吃冰棍太快也怪她咯?
易文君不打算跟这家伙一般见识,接过她递来的资料袋,随口解释道:“遇到了老同学,所以多聊了一会儿。”
“老同学?”顾梦城咬冰棍的动作一顿,“难道是沈淑姿?”
易文君惊愕,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不,你竟然还记得沈淑姿?”
“当然,怎么会不记得。”顾梦城再次咔咔咔地啃起了冰棍,那声音听得易文君几欲牙酸,“当年那家伙长得可怜可爱的,转到我们班后立即就被我们班最帅那些个男的,那些——那些男的叫什么来着?小文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
“算了,反正就是她一转到我们班,就惹了一群狂蜂浪蝶,被一群男生告白,可把我们班的女同学们气坏了,约好一块儿排挤她。当时她上学放学、小组作业、上课做操等等,大家全都当她是透明人,话也不说连眼神都不给一个的,气得她每天中午午休都躲在厕所里偷偷哭。”
顾梦城话语间十分唏嘘,显然是御姐皮下属于小公主的多愁善感再度发作。
“后来多亏了你站她那边,用你正气凛然的气场把那群无法无天的家伙镇住了,这才让她慢慢融入班级,否则别说三年了,她恐怕三个月都待不了就要转学走人了。”
对于顾梦城的这番长篇大论,易文君只听得满脸茫然:“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
顾梦城:“……那当初大家都不跟她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要主动找她?”
易文君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的场景,中肯道:“因为老师把我们分到了一组,而我要完成小组作业。”
顾梦城:“……那你为什么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夸她作业做得好?”
易文君奇怪道:“因为她作业真的做得好啊!”
易文君的学生时代做过那么多次小组作业,有过那么多小组同学,但唯独沈淑姿的作业做得最好,不,最完美,给易文君留下了了最深刻的印象,直到现在都能想起。
对于这样完美的作业,对于这样完美的小组同学,她会出声夸奖是很正常的事吧?
顾梦城:“……那你后来还帮她打跑了那些男生?”
易文君用力回想,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哦,你说当年那个堵着她告白的那群男同学?那时候沈淑姿都快哭了,显然是不想答应的吧?结果那些男的竟然还当着我的面要对我小组同学玩霸王硬上弓,以为自己拍偶像剧呢还玩强吻那一套,我给他们一人一巴掌不算过分吧?”
岂止是一人一巴掌呢。
当年的真实情况是,易文君大发神威,一人一脚踹倒了一大片起哄的体育生,接着揪着领头那人的头发,把人脸按在课桌上,声色俱厉地喝令人跟沈淑姿道歉,把当年的一票当事人和围观群众都给吓傻了。
自那以后,X中大姐大之名不胫而走。人家学校的校花,叫高岭之花,X中的校花,叫高岭之吊睛白额虎。
谁都想不明白,名字文静外貌柔弱的易文君到底是哪来那么大力气,竟一手按着一个一米八高的大男生的脑袋哐哐直砸桌子,砸得人一边痛哭流涕地求饶一边说再也不敢了……真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顾梦城说:“所以你当年其实也根本没发现——”
“发现什么?”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不要继续破坏你在我心里的伟岸形象了。”顾梦城颇感无语,把啃干净的冰棍丢进垃圾桶,“赶紧看你的资料吧!这东西打印出来只会显示一小时,之后字迹就会消失,现在你还有半小时的时间阅读。”
也对。
那些陈年旧事已经过去太久,没什么要紧的,现在还是抓紧时间调查这些怪事才对。
易文君回神,打开音乐与戏剧之神的资料,定睛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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