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燃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薛林远拒绝了。
要知道,从前薛林远一眼就相中了自己,还是只相中了自己,他怎么会拒绝呢。
难道是嫌弃自己这具身体的年龄大了?不好带出成绩?
一盆冷水劈头泼下来。
凌燃眼睫垂落,眼睑覆上淡淡的青影。
他并不是一个被拒绝就会轻易放弃的人。
身形纤细的少年滑行后退几步,俊脸绷紧。
右脚往后蹬冰,左脚往内刃方向一压,奋力一跃,眨眼又来了一个3S跳!
又是一个萨霍夫三周跳!
甚至比刚才的更好。
跳起时双腿交错,旋转的轴心更稳更正!
因为心神紧绷着,他悄悄使了力气,连右腿落冰时,受力冲击弯曲的弧度都更小了。
就像一只心机的孔雀,努力地开屏,试图吸引自己曾经的教练员的注意。
几个公子哥都啪啪地鼓起了掌,连声叫好。
凌燃落冰后第一反应就是看薛林远。
见对方目光一闪,就滑了回来站到薛林远面前,“薛教练。”
凌燃没有注意到张劲的眼神更亮了。
张劲在俱乐部资历够老,消息很灵通,这位凌小公子,听说从前可没接触过花滑,才练没多久就能上萨霍夫三周转,绝对是个天才!
就是眼神不怎么好,怎么就瞧上小薛了呢!
他忍不住酸了薛林远一眼。
没有人会怀疑薛林远会再拒绝。
教练和运动员是相互成就的关系。
没有哪个运动员不想拿世界冠军,也没有那个教练不想带出一个世界冠军。
不说随之而来的鲜花和荣誉,嘿,以后退休了,跟其他老头老太太蹦广场舞的时候都能多说一嘴,多有面儿!
凌燃其实也觉得薛林远会答应,从前他只会跳一个2s的时候,薛林远就瞧上了他。
这可是3s。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心跳变得更快。
这样的感觉,上一回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时候。
可在凌燃隐隐期待的目光里,薛林远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他脸红得透透,语气却坚定得很,“凌小少爷,我水平不够,真的教不了你。”
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噗嗤一声。
凌燃脸色微微发白。
在场的人精都看出来了。
眉清目秀的少年双眼黑得发青,一眨不眨地盯着薛林远,看上去居然有些委屈巴巴的,实在是让人不忍心。
张劲都看不过眼了。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最好脸面的时候,换别的小祖宗,说不定把他们俱乐部的摊子都砸了!薛林远怎么回事儿啊,这不是当面打脸吗?凌小少爷这么好的苗子,态度也谦逊,他还看不上,难道是想直接招个现成的冠军?
凌燃的失落其实并不是因为被拒绝。
而是——
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他真的是薛林远?
凌燃忍不住怀疑了。
他最后深深看薛林远一眼,没再纠缠,如风一样往场地的另一头滑行。
他想静静。
毕竟,得而复失的感觉,实在让人咽不下气。
凌燃是孤儿,常年沉浸在枯燥的训练里,日复一日地旋转,跳跃,滑行,雪白的冰场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存在的见证。
薛林远则是除了冰雪之外,唯一待他好、如父如兄的存在,他从来不说,却在心里给薛林远留了个很重要的位置。
凌燃的不高兴,有眼珠子的人都看在眼里。薛林远却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还真怕这位凌小少爷非要让他当教练。
薛林远一扭头,就看见张劲酸得红眼。
“你就这么硬气,连凌小少爷都看不上?”
薛林远嘿嘿两声,满脸不好意思,却依然没有改口,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张劲看着生气,心里却暗自窃喜。
他想捡凌燃这个漏。
气恼的只不过是薛林远就是个死脑筋,不懂得变通,怕他伤了凌燃面子,到时候惹得霍大少不高兴。
张劲挺挺胸脯,满面春风地追上凌燃。
先是数落了一番薛林远,然后又历数一遍自己都拿过什么奖牌,最后诚恳邀请,“我的经验更丰富,很欢迎你来我的团队。”
其实在他贬低薛林远的时候,凌燃就有些不高兴了。
后来张劲的毛遂自荐说的那个什么比赛,他从前不知去过多少回,回回表演滑都是在冠军组,哪里看得上他?当场就摇了头。
张劲讪讪地笑,老脸挂不住了。
他盯住如风滑远的凌燃,搁心里啐了一口:都15了,还挑三拣四,我看你能走多远!
张劲招招手,原先拿吊杆的那个教练就把小虎牙给领了过来。
“乔实,你的2a跳下来了吗?”
2a,也就是阿克塞尔二周跳,可不比凌燃刚刚跳的3s、也就是萨霍夫三周跳,容易多少。
原来他才是小虎牙的教练。
乔实挠了挠头,“可以吧,应该。”
张劲笑,“两个月后有个全国俱乐部比赛。到时候我领着你去。”
小虎牙乔实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谢谢教练!”
我手底下又不是没有出色的弟子!张劲忍不住又不甘地扫了眼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
凌燃自己闷闷地滑了一上午。
直到众人都陆续下了冰,就剩他一个,才收起自己的冰刀往俱乐部的餐厅走。
滑冰是很消耗体力的活动。同时又很依赖于力量爆发和体重控制。
力量的爆发决定跳跃能达到距离的高度和远度,体重的稳定则会直接影响完成跳跃和旋转部分时身体旋转的轴心。
或许还不止于此,体格太健壮的人,在冰上就很难拥有贵公子似的优雅,落冰很可能会变成砸冰,直接影响裁判和观众的观感。
所以优质蛋白质的补充和控制碳水的摄入,是每个运动员的必修课。
餐厅的空气里漂浮着鸡胸肉的味道。
所有人的餐盘里,粉的是肉,绿的是青菜,黄的是玉米,就是没有白花花的米饭,灰扑扑的杂面馒头倒是管够。就是米饭那玩意儿属于碳水,热量太高,在餐厅里很少有人会选择。
但并不是说餐厅没有米饭。
凌燃一眼就看见角落里的那个青年教练员,盘子里就是满满一堆尖儿的米饭,米饭上还压着浓稠卤汁的猪蹄儿,右手旁甚至还放了一听啤酒。
“要是再整点锅包肉和小鸡炖蘑菇就好了。”
凌燃听见那人用东北话在小声叨叨。
他立马就走不动步了。
顿了顿,凌燃端着自己餐盘走过来。
“薛教练,我的技术很差吗?”
少年的语气很平和,很真诚,望过来的眸子乌黑透亮,不像是兴师问罪。
薛林远原本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挺……挺好的。”
才接触花滑没多久就能跳出一个3s,算是很不错了,听说他还能跳1a。
“我的年龄超了很多?”凌燃直视他。
薛林远摇摇头。
凌燃的身体条件很好,又有天赋,科学系统地下死力气练,未必不能出头。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我?
这句话凌燃没说出来,两个人却都懂了。
薛林远沉默了下。
凌燃没有咄咄逼人地追问,而是耐心地等薛林远放松下来。
薛林远接下来的话也就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出口了。
“凌小少爷,你能说说自己跳3s的完整过程吗?”
凌燃眨了眨眼,“3s,萨霍夫三周跳,起跳是从左后内刃,落地时由右后外刃着冰滑出,起跳前双腿分开呈八字。”
标准如教科书一样的答案。
薛林咳了一声,“你不用做准备?”
凌燃不解其意,微微蹙眉看着他。
薛林远也不卖关子。
“正常人起跳时,都会回头看一看……免得自己落地时出现什么问题。可你却从来没有这个动作,这可能是因为你太过自信。我觉得……我可能教不了你。”
他说的磕磕绊绊,但是凌燃与他相处过十几年,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是自己在跳跃前从不回头这件事上漏了马脚。
的确,很多运动员在起跳的时候都会回头往后面看一眼,免得自己预估错了距离撞上什么。甚至还有不少人在起跳前还有停下蓄一波力再跳,宁愿牺牲掉与音乐的配合度,也要待机一会,以确保自己跳跃起跳和落冰时的成功率。
但凌燃不一样,他十几年如一日地泡在冰上,对那块60×30的冰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闭着眼,都能知道自己现在在冰场的哪个位置,离最近的栏杆有多远,裁判席又在哪里,自己谢幕的时候该从哪个方位向观众鞠躬。
哪里还用特意回头看?
所以薛林远才会误会他,以为他太过自信和傲气,怕他们相处不来。当然了,应该还有家世加成的原因,怕他吃不了苦,也怕他退路太多。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凌燃有些好笑。
他还以为是热搜上的诋毁影响了薛林远对他的观感。
那就有点麻烦了。
毕竟他没有练习室的录像,实在不好解释。
凌燃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属于少年人内敛的笑,伸出右手。
“薛教练,你可能不清楚,我的记性和空间感很好。冰场前的布局早就记熟了,所以起跳时才不用回头。我看过您在役时的比赛视频,很喜欢您的比赛风格,所以才想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着您暂时试训一段时间。如果您觉得还是不行,我自己会主动退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薛林远也觉得自己再拒绝不太好。
不就是回个头吗?国际上不回头的那一波可都是花滑领域的顶尖种子选手,万一自己就是运气好,挖到了一个未来的一哥呢。
这位凌小少爷看着也不像跋扈的人。
总之……绝对不是因为他说看过自己的比赛视频!
薛林远嘿嘿一笑,握住凌燃的手。
随即就看到少年的笑容像花一样绽放,生机勃勃。
啧啧,凌燃长得真俊。
将来要是长开了,在赛场上可就有占了老大便宜了,无论是冰粉还是裁判,哪个不是颜狗。
不过他还有一点不能明白,“凌燃,为什么是两个月?”
“两个月后有全国俱乐部的联赛,我想去参加。”凌燃收回手,忍住用纸巾擦手的冲动。
他还是不习惯别人的触碰。
即使眼前的人是薛林远,可到底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身高170体重170的薛林远。
薛林远手中的筷子啪得就掉了。
“参加比赛?”
变调拔高的声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薛林远脸一红,突然就想到了:俱乐部比赛也是分为大众组和精英组的。凌燃要参加的应该是大众组吧?
毕竟,精英组那可是省队、国家队的预备役,人才济济呢。
薛林远想了想,大众组的比赛好像也不是很难,就愉快地答应下来。
凌燃又露出了个笑,这下被吸引望过来的都是些眼神放光的小姑娘了。
凌燃处理了一桩心事,再上冰时心态都不一样了。
好像心都落在实处,整个人更平和了。
这点微妙的差别,只有他自己知道。
薛林远是个好教练,虽说经验不足,但一门心思就扑在门下这一个独苗苗身上,熬夜查资料都熬出了黑眼圈。就这,还要天天顶着熊猫眼盯着他,要求凌燃只有在他在的时候才能做跳跃,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走了歪路。
凌燃习惯了薛林远的护崽心态,磨合得还算顺利。
他还抽空上了回wb,把认证账号下的那条练习生简介删掉,又清空了以前那些伤春悲秋,愤愤不平的博文。
号倒是没删,还留着,省得以后还得再申请,再认证又要实名一次,他嫌太麻烦。
这下,原先因为他不冒头,渐渐沉浸下来的黑粉和对家突然都冒了出来,个个奔走相告。
【凌燃那个贱人,真的被节目组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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