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站赛的行程很紧, 但凌燃还是打算先在h市休整几天再飞e国。
离得近,也没有很大时差,完全可以等临近比赛时再飞过去, 基本上也不耽搁什么。
这对于一贯都会早早到达比赛所在地, 提前开始备赛的凌燃来说其实很罕见。
主要是e国的早餐他实在吃不惯。
那种甜腻腻,齁嗓子的粥,吃过一次,就会让人记忆深刻。
当然了, 多少也有故意避开e国那两人的缘故。
e国花滑界人才辈出,但人一多,事就多,平时为了争那寥寥几个出国比赛的名额,明里暗里就闹得不可开交。这回有前一哥退役空下的位置当钓饵,西里尔和安德烈不打得头破血流才怪。
听着就糟心。
如果不小心沾上就更糟心了。
冰面无暇,但人心就未必了, 完全没必要去趟这滩浑水。
所以跟教练们商量之后,大家一致同意把赴e的时间延后,等比赛前两天再过去。
也就是因此, 班锐才没有再度扑了个空。
班锐说想跟凌燃谈谈, 绝对不是空话。
为此,他在比赛结束当天就飞了s市, 原以为凌燃会参加表演滑,他直接下飞机就去了赛方场馆。却没想到对方因为体力和赛程的缘故婉拒了邀请, 并很快又回了集训中心。
没参加表演滑,也没参加赛后的宴会。
拿了冠军的凌燃比他想象中还要低调很多。
于是班锐又追到了h市。
班锐今年四十一岁, 阅历丰富, 人也已不年轻, 早就不是头脑一热,就想当然的年纪。
还在飞往h市的飞机上的时候,他就开始怀疑起自己此行到底能不能有所收获。
凌燃是很厉害,才十六岁的小选手,一升组就拿到了华国站的冠军。
可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一个正在上高中,体制内的运动员,平时的全部精力应该都在训练上,又被教练和总局冰协保护得很好,就算再早熟,又能早熟到哪里去?
自己把他抬得那么高,因为一场比赛就在心里认定他极有可能是华国花滑男单的未来,是不是有点捧杀的嫌疑。
班锐看着玻璃窗里自己眉头紧锁的倒影,慢慢叹了口气。
他做裁判这么多年,出道即巅峰,转瞬陨落的新星又不是没有见过,甚至还见到过不止一次。
这一次的确有点冲动。
但来都来了,他还是决定见凌燃一面。
班锐一落地就联系了冰协,很快就顺利地进了集训中心。
于是凌燃训练中场,滑下冰喝口水的功夫,就看见有个戴着口罩的陌生人正在跟笑容满面的薛林远握手说话。
见他滑下冰,就扭头看了过来。
隔着厚厚的眼镜片,那股锐利的视线都让人生出一种被打量被审视的滋味。
有点不舒服,但也还可以接受。
毕竟他在冰上滑行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投注而来,欣赏,挑剔,善意,恶意都有,也不差这一回了。
凌燃若无其事地靠近挡板,接过薛林远递来的淡盐水,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
今天的训练状态算是很不错,刚刚甚至在连摔十几个之后终于落成功了一个4f。
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累,后背都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急需补充水分。
薛林远等他喝完了,就把班锐的身份和来意跟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话里话外都是鼓励凌燃跟对方谈谈。
薛林远想得深远,班锐到底是国际裁判,裁决过不少重大赛事,他既然对凌燃感兴趣,那大家能认识认识,绝对是有好处的。
希望对方徇私是不可能的。
但班锐站在裁判的角度,一定与他们这些参赛者看问题有很大的不同,稍微提点一点,说不定就是很大的收获。
他一个劲地冲凌燃使眼色。
凌燃也就握住班锐伸来的手,眼帘轻垂,很客气地喊道,“班老师。”
很乖巧,很有礼貌的样子。
但班锐是什么人,比凌燃大了足足两轮还多,一眼就看出少年表面恭敬,实则并没有真的把他放在心上。
班锐在花滑领域并不是无名之辈,他很肯定凌燃绝对听说过自己的名字,但对方也是真的没有露出任何殷切激动的神情。
很稳重的孩子。
班锐在心里下了个定论,又生出了几分喜欢。
他看着凌燃,“找个地方聊聊?”
凌燃其实不太乐意。
他刚刚好不容易找到点感觉,还想再练习巩固一下。
但班锐很明显就是专门来找他的,拒绝不太合适。
凌燃沉默地点了下头,推开场门,套上冰刀套。
他没有换鞋。
明摆着就没有长聊的意思,就跟古人常说的那什么端茶送客一样。
班锐有点哭笑不得,他还是头一次在自己裁决领域的运动员面前受到这样的冷遇。
薛林远知道凌燃是被打断了训练,心里不太高兴,就安抚性地拍了拍徒弟的背。
他其实也奇怪班锐过来干嘛。
见班锐跟凌燃一前一后地往外走,扭头就去找了陆觉荣。
陆觉荣也摸不着头脑,猜测说大概是凌燃在华国站的比赛表现太精彩,引起了班锐的注意。
这话说的,薛林远当时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凌燃出息了,他这个教练也替他自豪。
可陆觉荣紧接着就忧心忡忡地喝了一大口水。
“昨天夜里,西里尔在社交平台上po出了自己在训练中挑战4lz成功的视频,安德烈紧跟着就晒了个4lo成功的训练视频。
他们本身就有实力,裁判也更偏向他们,这次e国站比赛的水有点深。
你到时候一定要多关注关注凌燃的心理状况。咱们男单庙小压力小,不能因为要奖牌,就把孩子给压崩溃了。”
这话就差没说,等凌燃输了之后,你这个做教练的得好好安慰安慰他。
薛林远只感觉劈头一盆凉水浇下来。
4lz和4lo,都是凌燃还没有开始挑战的高级四周跳。
这两人都啃下来了?
想到宝贝徒弟今天还在死磕落冰不成功的4f,薛林远的心一下就凉了。
但他还是抹了把脸,“好。”
不管怎么样,比赛还是要去的,结果好不好,又不是他们说了算。
薛林远现在比较犹豫的是,西里尔和安德烈挑战高级四周跳成功的事,要不要跟凌燃说,会不会影响他的心态。
那小子不上网,肯定不关注这些。
会不会知道,还真就取决于他这个教练的一念之间。
所以,要不要说呢?
薛林远觉得自己遇到了很大的难题。
另一边,露台上,凌燃也觉得自己遇到了很大的难题。
这位班老师,自打带自己来这里之后,就一直时不时拿冷飕飕的眼神打量他,手里还在哗哗地翻阅一沓a4纸。
很有裁判的感觉。
但凌燃却不太喜欢对方这样审视的眼神。
倒不至于觉得坐立不安,只是纯粹不喜欢。
“班老师,如果您没事的话,我要回去继续训练了。”凌燃作势要起身。
班锐眯着眼睛看纸上的小字。
“你接触花滑还不满两年,就拿满了青年组冠军,升组之后的第一场比赛又拿到了华国站的冠军。
花滑一直都是童子功,没有接触过花滑的人,从十几岁开始训练,二周跳可能就是他们的天花板。
凌燃,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语气很温和,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就问凌燃是怎么做到的。
少年起身的动作停下,又坐了回去。
这个问题,凌燃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年,怎么可能只有两年。
加上前世,他在心里算了算,自己在冰上都快滑够足足二十年了。
花滑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人生。
“这是我的履历表吗?”
凌燃对班锐手里的那叠纸有了猜测。
班锐点点头,“我来之前找冰协要到的。”
凌燃了然,“那班老师应该能看到,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各种舞蹈,在转花滑之前,还在参加舞蹈综艺的练习生选拔。”
这是原身的真实经历,一笔笔都能查到。
也是凌燃替自己想好的掩护。
不太可信,但总比没有要好。
他总不能解释说自己是穿书来的,满脑子都是过往的经验。那可能他刚说完,就会被扭送去精神病院做检查吧。
班锐却还是难掩震惊。
这份履历表是他来之前才拿到的,刚刚才第一次看,原本是打算就着履历表,跟凌燃聊聊过往的比赛经历,好顺利引入话题,却没想到越看越是心惊。
花滑是冰上芭蕾不错,但冰上芭蕾和陆上芭蕾,其中的差距不是简单到用一句相当大就足以形容。
学芭蕾的舞者,也许能在陆地上完成三周跳跃,但如果让他们直接上冰,可能连最简单的一周跳都难以完成。
有些冰感差的,说不定连站都站不稳。
如果说班锐来之前,只觉得凌燃是个天才,那现在他简直无法想象,凌燃到底是以怎样可怕的速度成长起来的。
运动员的成长历程,往往都有迹可循。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他们的每一次比赛的进步,每一次能力的提升,几乎都暴露在公众眼前,也会留下视频和记录。
可凌燃第一次在比赛上露面,就是去年的全国俱乐部联赛,从此就开启一路高歌,突飞猛进的征程,甚至一直飞驰在前进的道路上,从来没有停歇过!
爆发得很快,进步得也很快。
只能用一句横空出世来形容。
这样的运动员,真的存在吗?
太惊人了。
怪不得冰协会同意凌燃升组。
他们大概也迫切地想知道,凌燃到底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班锐把资料搁到桌上,努力撇去心中的震撼,终于说起了正题,“我是看了你的比赛,特意想来找你聊聊。”
凌燃轻轻点了下头。
班锐再也不能把面前的少年当成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看待。能达成现在的成就,凌燃的自律与天赋都远超常人,心性也一定远超常人。
班锐的身体微微前倾。
“你已经升了组,对成年组的规则肯定有所了解。凌燃,我很想问问你,你心目中的花滑是什么样的呢?你对现今的花滑规则,有什么看法吗?”
千里迢迢,两次转机,班锐想知道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
凌燃心里的花滑是什么样的呢?
通过履历表,班锐对凌燃的了解算得上详细。
被压过分,因为花滑伤痕累累,也荣誉加身,对上过卑劣的对手,也交好过真诚的朋友。
虽然只有短短两年,但凌燃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站到了国际男单金字塔的顶层。
班锐现在迫切地想知道,凌燃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自己因为种种原因被这项曾经挚爱的事业伤了心,甚至想要彻底抽身离开。
但爱了这项优雅热血的运动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只不过是积攒多年的不满与痛苦让班锐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继续下去,看着花滑因为规则的变更而面目全非。
彻底放弃,从此将花滑从自己的生命里切割开。
后者简直是剜心之痛!
班锐来找凌燃,从心理学上说,其实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救。
溺水之人看着最后一根稻草,眼里写满绝望,却也藏着一丝希冀。
他想要得到这根稻草。
班锐从心底里,就不想放弃他深爱的花滑。
他竭力掩饰着,可神态是不会骗人的。
凌燃敏锐地捕捉到了班锐的异常。
这其实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自己前世就有过。
这一世的凌燃顺风顺水,但前世凌燃的所有经历只能用坎坷两个字来形容。
除去伤病,攻讦,和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金牌,还有各种原因的恶意压分。
体育无国界,裁判却有国界。
他是黑发黑眼的华国人,在那些西方裁判眼里注定就低了其他人一头。
一次两次松松手还能算是捡漏,但长久之后,他的分数反而随着能力的提升渐渐走低。
分数配不上努力,才是最能打击运动员的绝杀招。
当时跟凌燃一批的运动员里,曾有人收到修改的新规则之后就地选择退役。
临走时还把国际滑联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骂归骂,那群老家伙还是屹立不动地作为国际赛事的组织者和裁判者,居高临下地用分数更新着运动员们的排名。
凌燃也曾经想过要不要放弃。
没办法,他努力过,却被打压,已经看不见希望,不走的话,就只能继续痛苦地辗转在被压分的路上。
可他到底还是坚持过来了。
眼前的班锐却显然正处于要不要放弃的犹豫关口。
凌燃顿了顿,才慢慢开口。
“我心目中的花滑,大概是一项技术与艺术并重的特殊项目,不同于传统竞技项目一味地追求更高更快更强,花滑在美学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班锐看着他,在心里暗暗点头。
少年不善言辞,但说的话显然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
“我很喜欢自己在冰上的感觉,滑行,旋转,跳跃,用挑战人类极限的肢体语言,向观众们讲述节目里的故事。不需要言语,不需要文字,在我看来,花滑就是用冰上的舞蹈,传达运动员发自内心的情感。”
至少凌燃自己就是这样的。
他的每一次节目,都会专注于节目本身,用高超的技术,用自身的感悟,去感染观众。
虽然一个赛季只能打磨一套节目,但随着赛程的推进,他往往会加入新的感悟和更难更流畅的动作,让节目能够不断焕发出全新的生命力。
班锐往后一靠,迫不及待地打断凌燃的回答,苦笑道,“可现在的花滑却更注重技术本身。”
滑联砍掉艺术方面的分数,强捧水货,明显是在走偏路子。
班锐有着跟维克多一样的绝望。
凌燃明白,却没有他那么悲观。
少年拿出了回答过维克多的原话,“技术与艺术,本身就不该被分割。”
凌燃甚至举出了个例子。
“在您叫我上来之前,我正在练习4f的跳跃。4f的跳跃比3f的跳跃足足多了一圈,难度系数呈现指数型上升。在音乐的高潮点时,安排上一个高飘远的四周跳,高难度的动作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可以明显起到引爆观众情绪的作用。”
“而跳跃本身也会因为技术是否规范,直接影响到观众们的直接观感。起跳的轴心,跳跃的高度,空中的姿势,都要顾及到。”
班锐眼神飘忽,像是听进去,又像是没有。
凌燃默了会儿,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运动员们为了拿到更高的分数,肯定会拼命地钻研技术的提升,努力拿到规则内的最高分数。但等分数到了难以提升的地步时,他们就会被迫重新捡起艺术。而等技术瓶颈突破后,他们或许又会去重新追逐难度。”
这是不断的轮回。
原本也是正常的螺旋曲折发展途径。
但滑联出于短视的强行操纵,显然造成了极其错误和恶劣的诱导。
现在很多人甚至已经忘记了,花滑原本的别名叫做冰上芭蕾。
而凌燃自己想做到的,就是在技术登顶的同时,兼顾节目的艺术性。
技术与艺术,他都想做到最好。
虽然现役男单里已经没有人能做到,但凌燃却跃跃欲试。
这才是他心目中的花滑。
他只愿意为这样的花滑而奋斗一生。
等他真的做到了,或许能引领起赛场上新的风气,把花滑带回正轨。
坐在王座上的王者,一举一动都会引人注目,所有人都会情不自禁地仰望和效仿。
只不过这些对目前的他来说还太遥远,他甚至还在争夺大奖赛总决赛的入场券。
但梦想从不会被外界条件所束缚。
凌燃心里这么想,就注定他一定会这样去做。
班锐的眼终于亮了下。
“你能做到吗?”
他沉默了很久,抖着嘴唇问了这么一句。
凌燃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班锐又默了很久。
然后突然起身冲去最近的卫生间,不多时,就带着满脸的水汽回来,原本积压在眉宇里愁郁都被冷水冲掉不少。
他涩着声,眼里像是有小火苗在烧,“我会坚持到你能做到的那一天。”
他等着看,凌燃能为花滑带来的变化。
班锐再度伸出手。
凌燃握了上去,湿湿的,显然这位稳重的裁判老师已经激动到洗完脸后忘记擦手。
“好。”少年很平静地许下承诺。
或许不能叫什么承诺。
因为凌燃原本就是打算这么做的。
班锐却已经得到了真正想要的那根稻草,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他满面愁容地来,高高兴兴地走。
背影都写满轻松。
凌燃看着,心里也有点高兴。
他径直回了冰场,上冰的一瞬间,就觉得浑身筋骨都舒展开。
果然跟其他人打交道什么的,的确很费力气。
凌燃帮了班锐一回,但本身对班锐并没有什么直白的好恶。只是单纯不希望这样一位有责任心的裁判就此沉沦,放弃自己专注半生的事业。
很多事情,一旦放弃,有可能就是一生。
人生苦短,抓住眼前的所有,才不会在将来幻想着世上有后悔药可吃。
这个小插曲很快告一段落。
凌燃很快埋头扎进自己的训练。
薛林远一回来,就看见凌燃身上绑着风筝一样的东西,正在辅助教练的看护下,一下下地练习跳跃。
他趴在挡板边看了会儿,脸都皱成一团。
自家宝贝徒弟这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呢?
华国站撞上卢卡斯就算了,e国站又撞上西里尔和安德烈的同室操戈。
这两人为了争一哥的位置,还都不约而同地拼命提升了难度。
这还怎么比?
一个就够难缠了,又一下子来了俩!
要是薛林远不了解凌燃也就算了,就可以大大方方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然后大手一挥,告诉他拿到第三名就已经很不错,大奖赛总决赛的门票可能也算稳了。
但这可是凌燃啊!
他对第一的执念强到让人咂舌。
薛林远敢保证,如果这次e国站惨败,大奖赛总决赛上,凌燃一定会拼尽全力。
别说4f了,他说不定能把所有跳跃的顺序都换了个遍,在不影响节目完整性的前提下,把所有的跳跃都搁到后半程去博分!
到底说不说呢?
薛林远其实更倾向于说,毕竟总瞒着孩子也不是个事儿。
但这个嘴跟粘了胶水一样,就是张不开。
他索性征求了一下秦安山的意见。
秦安山的手搁在毛毯上,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当然要说。”
凌燃是遇强则强的性子,说了,说不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薛林远本身就没打算瞒着,被秦安山这么一支持,脑子一热,就把这事跟凌燃说了。
少年静静听着,然后点了下头。
什么个意思?
薛林远紧张地看着他。
凌燃望着自家教练,慢慢眨了下眼,“知道了。”
什么叫知道了啊!
薛林远关心则乱,“别有压力,咱们也不差,谁知道他们在赛场上发挥的够不够稳定。”
凌燃忍不住笑了下,“薛教,我的4f也不稳定。”
薛林远脸一僵,继而一松,还能笑,说明是真的没受很大影响。
他隔着挡板大力拍了拍少年的肩。
少年用手撑着挡板滑了出去,背对着薛林远时,嘴角甚至很快地上翘了一下。
卢卡斯在华国站的比赛里,一个高级四周都没有上。
自己能赢他,其实有点胜之不武。
毕竟对手没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水平。
西里尔和安德烈斗得热烈,那他们一定会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这可真好。
凌燃心里浮现出这一念头。
他其实很希望,自己对上的所有对手,都能拿出全部的实力。
竞技体育的魅力之一就在于所有人都会在赛场上用尽全力。
就跟打游戏一样,总在青铜局虐菜有意思吗?
谁不想在王者高端局里取得胜利。
凌燃没空打游戏,但也知道这个道理。
他埋头扎进训练里,没几天就飞了e国。
只有他一个,总局只给报销普通机票,霍闻泽大手一挥,就调动了霍家专机。
飞机上,薛林远拿出手机,连上私人飞机上的WiFi之后,在座椅上闷着声乐。
凌燃原本想休息,可座椅一直颤个不停,薛林远忍笑的样子又太开心,他就好奇地凑了过去。
“薛教,你在看什么?”
薛林远就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在看网友给你写的小论文!一个个的,也太会写了!”
凌燃接过手机,才发现是某个知名问答平台的提问兼投票。
【凌燃这次华国站的比赛节目,你们更喜欢繁星,还是归来?】
回答不多,也就六七十条,但随手点开,就是长长的一篇,答主们都写得很用心。
但投票需要用户投过才能看到结果。
凌燃眼都不眨地点了归来。
然后就发现大部分网友都选了繁星。
凌燃:???
从私心里,他更喜欢归来,因为更符合自己的心境。
而且,明明归来的音乐层次更加丰富,他的4f虽然摔了,但整体节目编排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可大家怎么好像都更喜欢繁星的样子。
少年难得怔愣一瞬。
他点开了高赞回答,就收获了一满篇充满爱意的夸夸夸。
“话不多说,繁星就是我最最喜欢的一个节目!我是新粉,被凌燃的节目和颜值吸引入圈之前,对花滑简直一无所知。但凌燃直接重新定义了我对花滑的审美。
首先是考斯腾,这件考斯腾真的绝美!这种轻飘的天蓝色,也只有白得发光的人才能穿得起来了吧?凌燃穿上之后简直美得一塌糊涂!啊啊啊!这就是小仙男本男!”
看屏幕的少年耳尖倏地红了一下。
在飞快略过一大堆花式夸赞长相的词汇短句之后,他的脸甚至隐隐有点发烫。
凌燃其实知道自己这张脸生得好。
花滑的美感不止体现在节目,还有舞者本身,他们的身体姿态和面部表情都是节目的一部分。
所以有一张在审美水准之上的脸,其实是很占便宜的。
但被人用这么直白的言语夸赞,他还是会不好意思。
凌燃深吸一口气,指尖往下一滑。
“归来的节目一看就很难,一开头就是两个四周,后半程的时候凌燃甚至还安排了4f。我看某站的解析步法视频里也说,这套节目编排得很满,连压步都很少,一看就是冲着赛季末的世锦赛去的。
但我还是更喜欢繁星。
这是一套让我能从心底里感觉到美和柔情的节目。
钢琴和小提琴很好听,也很抓耳,节奏足够缠绵婉转,凌燃的动作编排也非常的细腻,连头发丝都是温柔的。
他前期在扮演修道院里麻木沉默的敲钟少年的时候,我整个人心情都是沉甸甸的。身处绝境,孤独却满含希望的人设,在偷偷藏起食物也要投喂其他小动物的时候就狠狠立住了。
所以一直压抑到后期,在看见他终于能合着音乐与繁星翩翩起舞,洋溢着快乐旋转起来的时候,我整个人的眼泪都要下来了。生活已经太苦了,求求多给孩子点糖吃吧。
绝处逢生的希望,温情脉脉的尾巴,大概就是这个节目最能打动我的地方吧。”
答主还很有心地截出凌燃在繁星里旋转的gif动图。
“凌燃转得很快,根本看不清表情,但从他的肢体语言,我觉得他脸上一定是带着笑的,那种梦幻的,终于抓住一切的,发自肺腑的笑。”
她不知道从那又扒拉出一张凌燃第一次拿到青年组华国站冠军时的后台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举着金牌眉开眼笑,一看就是终于达成了心愿。
“我脑补的就是这样的笑,像最天真的孩子一样!这套节目真的很喜欢,简直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我已经缓存在了手机里,打算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
凌燃应该也是想通过节目告诉我们,即使在最深的绝望里,也会遇到最美的风景,我想这就是这套节目的深层次意义所在。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现场看!还要抱着绿柿子和熊猫仔仔去!”
凌燃的耳尖彻底红了。
这个答主猜得很准,他的确是带着笑进行最后一个旋转。
他的每一次表演,都是沉浸式的。
说起来很中二,但凌燃的确是把自己完全代入进了故事里的人物。
好的节目,在打动观众之前,更重要的是打动自己。
凌燃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从头到尾地将这些回答都看完。
心里的滋味很难用言词来形容。
于是,他用薛林远的账号挨个儿给每一个回答都点了个赞。
凌燃一直都很享受每一场节目结尾的短短几十秒。
因为观众们的赞赏和鼓励会化作掌声和欢呼,还有如雨降落的礼物和鲜花,这些都是对他的节目的肯定,也是对他所有艰难困苦的认同。
但今天看了这些回答,凌燃突然觉得,两辈子都不怎么上网的自己,好像真的错过了很多。
很多冰迷其实并不一定有机会能来现场看比赛和演出,但他们也会用其他方式表达自己的喜爱。
凌燃犹豫一下,摸出自己的手机,也下载了这个app。
薛林远在一边看,突然就有一种自己带坏孩子的感觉。
不过孩子一贯有分寸,也不用太操心。
见凌燃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薛林远继续忍着笑扣手机。
飞机穿过大气层,很快降落在本次e国站分站赛的举办城市。
还是上次世锦赛的场馆。
来过一次的凌燃已经轻车熟路。
他直接就入住了上次的酒店,前台大叔见到他时激动得当场就想来个拥抱,却被少年清凌凌的眼神制止。
“凌,你在华国站上的表现很好!我很期待你这一次的比赛!”
前台大叔其实不止是前台大叔,他还是这家酒店的老板。他从吧台的铁盒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张票,献宝似的在几人面前晃了下。
大叔笑得络腮胡子都在打颤,“我买了票,到时候一定会去替你加油!”
凌燃笑着用通用语道了谢,然后领走了房间的钥匙。
依旧是两人一间。
他跟薛教一间。
秦教腿脚不好,凌燃自作主张把房间的另一张门卡给了队医,然后成功看见秦安山的脸变得更黑了。
怎么回事?
少年一头雾水。
同样不操闲心的薛林远也很茫然。
“可能是不舒服了?e国这才几月份啊,居然就下大雪了,我下飞机的时候冻得整个人都一激灵。老秦的腿怕冷,估计正难受着。”
凌燃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推着行李箱往房间走,钻到被子里休整一会之后,就跟薛林远出门吃了个饭,然后一道坐车去了赛方提供的训练场馆。
正如他的比赛视频连酒店老板都看到了一样,凌燃在华国站上的表现,早就传遍了世界各地。
没办法,卢卡斯一直都是花滑圈里的名人。
m国成年组里,数他成绩最好,长相也过关,m国冰协和他签约的俱乐部暗地里协商一致,一直都在舆论上替他造势,期待他有一天能打败阿洛伊斯夺得世界冠军的宝座,成功加冕称王。
所以卢卡斯在国际冰雪爱好者的圈子里一直很有名气,有不少人真情实感地觉得他极有可能是阿洛伊斯的接替者。
可谁能想到,新赛季的第一站,卢卡斯就输给了一个才刚刚升组的华国小选手。
即使凌燃曾经在青年组拿满了冠军,这也还是件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打败一个名人,那么这个胜利者就会得到所有人的关注。
凌燃现在就是处于这个状态。
消息传到e国,原本因为争夺一哥位置,正斗得跟乌眼鸡的西里尔和安德烈都停了下来。
但也就停了那么一下。
毕竟卢卡斯在赛季之初状态不好是常态,凌燃手里的高级四周只有一个掌握不好的4f,虽然值得忌惮,但显然不会比他们认定的对手更有威胁。
尤其是,这可是在e国的比赛。
西里尔和安德烈在e国冰协里都有自己的拥护者和势力。
其中甚至有本次比赛的裁判!
所以他们还真没把凌燃放在心上。
金银牌一定是他们两人的。
至于凌燃,只需要跟其他人去争抢铜牌就够了。
比赛开始之前,他们就傲慢地替这个来自华国的选手定下了名次。
而积极备赛的凌燃与迫不及待的观众们,对此显然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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