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
整个集训中心都没有闲着, 尤其是花滑男单这边,参赛的虽然只有凌燃和明清元两个,但所有队员都在摩拳擦掌地期待这场比赛的到来。
这也是有原因的。
原本明清元被扣住参赛资格这事只有当事的几个人知道, 但世锦赛的参赛名单一公布, 眼见花滑男单一栏里只有凌燃一个人的名字,队里的大群登时就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明哥呢?”
“明哥怎么没在名单上?”
“陆教,怎么没有明哥的名字,是不是漏掉了?”
眼见群里的小兔崽子们一个个激动得要上天,陆觉荣没法, 想了想, 这也不是什么非得瞒着的事。再加上他心里有气, 又不想替故意搞事的人遮掩, 就把来龙去脉跟这群激动不已的队员说了说。
末了,他安抚大家,“名单出了也能改,楚主席放了准话,小明肯定能去。”
群里一下就沉默起来。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幸好冰协的楚主席答应替明哥周旋, 要不然这事可太窝心了!
尽管知道这事已经解决了,这群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们还是气得要爆炸。
他们运动员平时训练多苦多累,就指望着参加比赛拿块奖牌来告慰一下自己,结果冷不丁就来了个外行人要指导他们这群内行,上来还就拿明哥开刀。
“还能这样?”
“这也太气人了!明哥拿的名额居然不让明哥去比赛?”
“幸好冰协那边的主席帮忙,要不然, 明哥亏大了……”
“陆教, 楚主席到底怎么说啊, 他德高望重, 说话也管用,能不能跟上面打报告,换掉这个胡乱指挥的领导啊?”
“就是就是!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心思单纯的队员们一个劲地艾特陆觉荣,恨不得总局立刻就把那个空降外行领导扫地出门。
陆觉荣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跟这群想法简单的队员们解释。
这是能换掉就换掉的吗,空降的领导,怎么可能没有后台,楚常存面子再大,也只是冰协的主席,跟总局那些人对上,能保住明清元的参赛资格就不错了,他也不敢再奢望太多了。
陆觉荣心里也有疙瘩,但这事就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也不想让这些弯弯绕磨没了大伙的锐气。
眼见群里的不满情绪愈演愈烈,索性艾特了一整群义愤填膺的队员:“你们可都给我收敛点,这事咱们队里自己知道就得了,可不能上外面到处去说。
你们有这抱怨的闲功夫,都给我赶紧上冰练习去,等以后再多挣几块金牌回来,咱们说话也硬气,还能怕外人来搞事?”
这是大实话。
队里运动员成绩出众的话,他们这些教练甚至敢跟总局叫板。为什么这个空降的领导连问都不问就对他们指手画脚,还不是男单弱势成绩差,被打压了也翻不起水花。
这种事搁跳水乒乓体操那边试试,教练们非得造反不可。
陆觉荣升起雄心壮志,群里的队员们也都憋住了一口气。
他们是赶不上这回比赛,但还可以给凌燃和明哥加油鼓劲啊。
于是,凌燃的平时训练里,就出现了分外诡异的一幕。
少年从布满白痕的冰面滑下场,薛林远还没有来得及拿到水瓶,旁边休息的薄航麻溜地就把暖水壶提了过来,“这水温刚刚好!”
凌燃道了声谢,往纸巾盒里伸手,摸了个空。
跳跃间隙,余光留意这边的廉海轩就满头大汗地滑了过来,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凌燃,你用我的!”
凌燃顿了下,才接了过来,“谢谢。”
他抽出纸巾,擦了擦额角,然后就发现薄航和廉海轩还在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凌燃:……
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脸,语气不太确定,“有东西吗?”
对面的两人就齐齐摇头,“没有没有。”
他们也意识到自己过分的热切反而可能干扰到了凌燃,很快就找了借口离开,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时不时就偷瞄几眼。
薛林远这才挪了过来,靠着挡板上笑得不行,“看来大伙都盼着你们能拿个好成绩,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凌燃将纸巾折叠好,丢到垃圾桶里,“我也这样想。”
他不是软柿子一样的性子,遇到这种糟心事,当然也会生气。
只不过当时满心满眼都在劝明清元和找出解决办法上,强行压抑住自己不要感情用事。
但事情一过去,始作俑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是高高在上,难免就跟陆觉荣一样心里有疙瘩。
凌燃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转身又滑上了冰面,暗金的刀刃在冰上纵横挞伐,速度快得惊人,带上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
心情不好的时候,上冰就好了。
少年在冰上放纵心绪,眼底的锋芒一闪而过。
事实上,空降指挥的彭玉江却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轻松。
楚常存严肃又干练,是管理的一把好手。这些年,整个冰协在他的指挥下井井有条地运转着,虽说男单这边不太景气,但其他领域都可以称得上硕果累累。
所以他在总局那边很有几分面子情。
听说楚常存即便是动完手术也要拖着虚弱的身体来替明清元讨公道,彭玉江心虚一下,又很快理直气壮起来。
他就是为了奥运名额着想,就算是不近人情了点,楚常存又能说什么?
他在办公室里等,酝酿着说辞,可等呀等,楚常存压根就没有来,出门一打听,才知道楚常存直接就越过他,去找了上一级领导。
彭玉江眼前一黑,紧赶慢赶地往领导办公室赶。
主任办公室里,徐主任已经听完了楚常存的来意。
原本他还觉得那个指令没什么,毕竟男单这边太弱势,彭玉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但楚常存亲自来,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地在替凌燃和明清元做担保,这个事就得再考虑考虑了。
自己是事太多,实在不太了解男单这种弱势项目那边的情况,但楚常存是冰协的主席,肯定对队里的情况门儿清,他既然敢来,就是有几分把握。
徐主任翻开笔记本记录几句,神色很认真,“老楚啊,你说的在理,我们这边会慎重考虑的。”
彭玉江终于赶到,刚要敲门,就听到这句噩耗。
但更让他气得火冒三丈的,还是楚常存接下来的话——
“还有一件事,专业人做专业事,无论是哪行哪业,都最怕外行指导内行的情况,徐主任,您觉得呢?”
徐主任沉吟着,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但彭玉江已经等不及了,他敲了几下们,然后笑着进去,“徐主任,楚主席,你们都在呢?”
楚常存还能看不透这点小把戏?
他敷衍地点点头,连看都不看彭玉江一眼,说话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我也会向上面打报告。运动员都不容易,他们怀揣着一颗为国争光的热心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过的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日子,我们总不能让这些孩子们再冷了心。”
徐主任的神色更郑重了几分,点了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两人交换眼色,是常年合作的默契。
看得彭玉江整个人背后一凉,什么意思,这两个人是什么意思,打什么哑谜呢?
他勉强维持住笑模样,给徐主任倒了杯茶,“楚主席是为了明清元的参赛名额来的?来的这么急,我也没个预备,其实明清元去参赛也不是不行,这不是怕他状态不好……”
徐主任不耐烦地打断,“小彭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想的什么,你心里也有数,但凡事也得替底下人考虑考虑。如果大家都寒了心,你这个领导不就成了光杆司令?”
彭玉江冷汗都下来了,干燥的唇瓣嗫喏着,“主任您的意思是?”
徐主任想到楚常存临走时的话,再想到楚常存眼里不揉沙子的犟脾气,就摘下老花镜用绒布擦了擦。
“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你最好祈祷一下这次世锦赛他们只拿到了两个名额,要不然,你这位置就坐不稳了。”
有后台又如何,能被发配来管弱势的小众项目,就说明底气还是不够硬。
再说了,他们华国的体制什么时候是靠后台说话了?
事办砸了,决策有误,带头的那个就是要担责的!
谁也跑不了。
彭玉江被吓得一激灵,脸都有点白了。
他真就是想在年终述职报告上多加一笔政绩,谁能想到这回居然踢到铁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彭玉江肠子都悔青了,已经提前开始后悔了。
但愿这回凌燃他们只能带回两个名额。
不,两个名额都带不回来才好!
彭玉江恶从胆边生,狠狠地在心里记了一笔。
冰协总局那边怎么碰撞,凌燃完全不知道。
但也能猜到一点。
楚常存替他们争取名额,多多少少要压上自己的信誉和人情。
所以这一场比赛一定要赢得漂亮,才不算辜负那位刚刚做完手术的楚主席努力奔走,为他们争取到的宝贵机会。
正值寒假,可以回收不少之前在课业上的空闲时间,凌燃不动声色地提高了自己的训练时长,还带着明清元一起卷。
明清元从前也是集训中心出了名的勤奋,可跟凌燃在一块合训,才算是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卷王的诞生。
这么冷的天,零下十几度,凌燃还能天天五点半起床。
简单的洗漱之后就开始活动锻炼。
天气冷了,没法绕着中心跑圈,他就从公寓楼的楼梯里来来回回折返跑。
明清元头一回跑,就累得够呛。
上下楼梯可比平地跑要累得多。
可见凌燃虽然大汗淋漓,但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也只能咬牙跟上。
很苦,但不能停。
青年和少年暗自都憋足劲儿,谁也不肯先松懈下来。
不止是日常训练,他们都还在重新打磨节目。
明清元那边还好,他的节目已经很成熟,最需要磨的就是心态和跳跃的成功率,陆觉荣也很重视这场比赛,全程都一直盯着。
凌燃这边却不容乐观。
他想要修改归来的编排。
不是像f国站那样的,仅仅调整起滑位置和跳跃顺序,而是要修改其中舒缓乐章部分的舞蹈编排。
这简直就是大改特改。
薛林远当即就皱了眉,连秦安山都没有轻易松口。
“这场比赛很重要,”薛林远嗓音艰涩。
少年点了下头。
他当然知道比赛很重要,哪怕嘴上说着第三个名额也没人能拿得稳,但心里却早已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拿到第三个名额。
不止是为自己,也是为明哥,为楚主席,为华国。
秦安山也看着他,“离比赛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我们去年确定磨合出完整的编排都不止花了两个月的时间。”
凌燃却有自己的想法。
“秦教,并不是修改全部的编排,只是调整一部分乐章及其舞蹈动作,主要是接续步和第一组旋转部分的舞蹈动作。”
少年也知道自己的极限,“这些我还是能做得到的。”
“我能问问你的理由吗?”
秦安山没有拒绝,反而真诚发问。
薛林远其实知道一点,下意识看了看凌燃的背包。
里面装了一部平板,凌燃最近总会在业余时间,争分夺秒地重刷一部纪录片,好像是官方记录国外维和经历的宣传教育片。
是有了新的灵感吗?
薛林远已经意识到某种可能,“想怎么改,你已经有想法了?”
凌燃就点了下头。
这事说来话长。
原本,他也只是抱着想要试试的态度,在网上搜索一些有关战争类的纪录片,想要找找灵感。无意间发现这一部,点开一看,就在某个惨烈场景讲述上停住了眼。
虽然片子里都用了化名,很多记录跟他百度到的事实应该也有不少出入,但凌燃还是觉得,自己或许已经猜到了故事的主人公之一的真实身份。
他把纪录片刷了很多遍,心里对霍闻泽书房壁龛里的瓷瓶也有了揣测。
没想到闻泽哥的过往居然是这样的。
凌燃第一次看完这部纪录片的时候,好半天都回不过神,各种各样的浓重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有酸,有涩,有愤怒,也有感动,心里仿佛是被一只手拧了又拧。
又把进度条拉回去刷了好几遍。
一直到天都黑透,才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喂,闻泽哥?”
电话那头青年的声音带着几许疲惫,显然是刚刚忙完一天的繁重工作,“阿燃,怎么了?”
凌燃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握紧手机,沉默了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我看见一部纪录片,其中一个主人公也姓霍。”
电话那头就没了音。
好半晌儿,才传来霍闻泽若无其事的嗓音,“这么巧吗?”
凌燃竭力稳住呼吸,犹豫了好一会,才道,“我已经知道了。”
但话一出口,少年就有点后悔。
自己这算不算戳闻泽哥的伤口。
凌燃心虚得眼睫都颤了颤,屏住呼吸听电话那头的动静。
电话那头,霍闻泽沉默了好半天,才难得叹了口气,“嗯。”
被扒马甲这事是有点突然,但他经历的多了去了,很快收敛好心绪。
知道就知道吧,他的经历,又不是说不出的秘密。当年上司找到他说宣传部门想从他的经历取材,拍摄纪录片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早晚有一天,会有人能认出他。
只是当年的纪录片基调太严肃,没有受到很多观众的欢迎,很快就石沉大海,他还以为过往的经历也只会继续停留在曾经的岁月里。
但凌燃还是无意间发现了它,甚至还认出了自己。
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霍闻泽喝了口水,心湖已经平静下来,“就为这事给我打电话?”
凌燃抿了下唇,自己都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有点得寸进尺了。
“我看完了纪录片,很受触动,我想修改自由滑归来的编排,闻泽哥,你觉得可以吗?”
少年一口气把请求说了出来,心里已经是一团乱麻。
这个要求会不会太过分,闻泽哥会不会生气。
凌燃心里有顾虑。
他的新想法的确是来源于霍闻泽的经历,他不想瞒着,所以才会选择实话实说。
霍闻泽却并不讶异。
之前凌燃回霍家,就说过类似的请求。
他对自己的自由滑似乎很不满意。
霍闻泽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地跑偏,“你想修改自由滑节目?”
凌燃紧张地嗯了一声。
“来得及吗?”
“应该可以。”
霍闻泽语气很平静,“那就改吧。”
上一次他选择回避,但这一次是凌燃无意间自己发现的,纪录片又是公映在网上的,他没有道理拒绝。
想不到自己的经历居然会成为凌燃的灵感来源,更想不到少年在电话那头居然会跟做错事一样的支支吾吾。
难道自己在他心里就是纸糊一样的形象?一扎就破?
青年甚至有点好笑,“我比你想象得要坚强得多。”
虽然一般不想提及,但到底是自己过往经历的一部分,直面过去,即使过去有些惨烈,但也远远达不到会被狠狠刺伤的程度。
凌燃仔细隔着电话辨别青年的语气,确认对方真的没有勉强,才松了口气。
心里绑着的大石总算彻底解绑。
少年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想要的效果说给时灵珊女士听,这位见多识广的曾经首席就露出一个赞叹的笑容。
“我很喜欢你的灵感。”时女士点点头,“但编排动作的修改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或许,我们可以尽量在不大改的情况下,达到所想要达成的效果。”
也是征得了时女士的赞同,凌燃才跟自己的两位教练提起这件事。
薛林远偏重技术方面,一向不干涉凌燃的表演风格,秦安山主要负责编排,又跟凌燃是一路人,很容易就对接上少年的脑回路。
两个教练沉吟了一回,也都动了心。
“只修改一部分?”薛林远还是担心。
秦安山也点点头,“哪怕只是一部分,这一次比赛的压力都会增加不少。”
本来这次世锦赛就横生枝节,再动编排,那凌燃身上的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两名教练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少年单薄瘦削的肩头。
凌燃能担得起来吗?
他们都有点担心。
争夺名额的指标,成年组的第一场世锦赛,华国男单新任一哥备受瞩目的第一战,再度临时修改编排……
怎么看都是buff加满。
担子太重了,薛林远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因为一直以来压力太大,凌燃的生长发育期才迟迟没来,身高体重骨骼粗细都没什么变化,肌肉和体力耐力也没有质的提升。
虽然也会担心凌燃有没有可能在发育期沉湖,但男单的发育期一般都比女单好过,等熬过了发育期,力量和耐力都会大幅度地增强,也许自由滑的时长对凌燃来说就不再是最难克服的难关。
薛林远的思绪飘远一瞬,就见秦安山已经在跟凌燃商量起具体怎么修改了。
不用说,马上又是一番痛苦的磨合。
薛林远心疼得很,恨不能以身相替,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唯一能欣慰的是,凌燃自己明显是乐在其中。
高兴就好。
薛林远现在的要求不多,他一直希望凌燃能轻装上阵,在竭力拼搏的同时享受比赛。
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化作目光,落在若有所感的少年身上。
凌燃却没有回头,他终于想象出了归来的完美模样,眼角眉梢都舒展开,神色都变得明亮。
一眨眼就到了比赛前夕。
一切都准备好的凌燃和明清元就跟着人数不少的华国代表团一起上了飞机。
这次的世锦赛在s国的s市,出了名的冰雪国度,也是无数滑雪爱好者的天堂。在举办世锦赛的场馆附近,同时在举办滑雪世界杯。
所以队里还有不少华国的滑雪运动员随行,一个个都跟看宝贝似的护着自己的雪板,走哪带哪,在狭窄的机舱里进进出出的并不是很方便。
明清元看着就乐,忍不住压低声,“我怎么觉得还是我们的冰鞋方便携带呢,他们的板子可真够占地方的,单的双的都有,感觉长得也都不太一样。”
凌燃只扫了一眼,就继续闭眼休息。
明清元忍不住地嘀咕,“你是不是晕机啊?我怎么感觉你每次坐飞机的时候都在睡觉。”
其实凌燃的确是有点晕机的,但也没那么严重,一般睡一觉就好。
他选择性忽略明清元的絮絮叨叨,在脑海里回放着归来的音乐,很快就在昏沉头脑的作用下睡了过去。
明清元没有人能唠嗑,闲不住的嘴也只得闭上,他把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干脆也选择睡觉。
所以也就不知道,他刚刚嘀咕过的对象,那群滑雪运动员也都在悄悄地打量他们。
陆觉荣是交待过了,但一群大大咧咧的半大小子能守得住什么秘密,所以明清元差点被下了比赛名额这事还真有不少人知道。
大家都是运动员,天然就是一国的,对空降还胡乱指派的上层领导都是深恶痛绝的。
但一说到比赛,这群滑雪运动员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三个奥运名额啊,想想就好难。
但他们也都盼着凌燃和明清元能支棱起来,拿到三个名额甩到那个不知姓名的领导脸面前去。
机翼冲破云层,降落在s国机场。
本次世锦赛在滑联的大本营举办,赛方自然不可能像f国冰协一样敷衍,行程和住宿都被安排得好好的。
凌燃照例跟薛林远同住,秦安山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地拿了门卡跟队医一起。
明清元倒是想跟凌燃一起住,直接就被陆觉荣揪了过去。
陆觉荣是打心底里就不放心,他怕明清元的心弦绷得太紧,影响到上场的心态,干脆就打算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守着。
房间分配完毕,简单的休整收拾一下,凌燃照例去了赛方提供的场馆。
冰面的质量还不错。
凌燃认识的运动员们脸上都带着庆幸的表情。
f国站那一场,显然给不少人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止是冰,还有那个临时修改编排,却没有因为糟糕冰面摔倒过一次,最后还拿到冠军的华国少年。
卢卡斯老远看见凌燃来了,压步两下就滑到了对方面前。
“我的伤都好了。”高个青年隔着栏杆得意洋洋。
凌燃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整理冰鞋的系带。
卢卡斯憋得不行,“我是说,我的伤好了!”凌燃到底听没听见啊。
少年当然听见了,甚至还有点疑惑不解,“我已经听见了。”
卢卡斯噎了下,“凌,你就这反应?我伤都好了,这次的冰面又没有问题,我的状态也调整过来了,你就不会担心一下吗?”担心一下我会对你造成威胁?
凌燃系好了鞋带,站起身,加上冰刀足足一米八的身材让少年凭空多出一种气势。
他垂着眼,摘掉冰刀套,滑上了冰,与卢卡斯对视,“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担心也没有用。
他甚至期待卢卡斯能全力以赴。
这样,自己最终取得的成绩才会没有遗憾。
卢卡斯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在这一瞬间,确实有一种被这个比自己矮不少的少年狠狠压制住的感觉。
他抖抖肩,像是要把这种令人不爽的感觉抖落掉。
“我听说阿洛伊斯在自由滑里塞进了四个四周跳,我也有这个打算。”
一旁围观的西里尔也凑了过来,绿猫眼亮晶晶的,“我也提升了自己的难度,四个四周而已,我也有。”
安德烈没有出声,但余光却留意着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凌燃有一种,对手抱团故意在自己面前秀肌肉的感觉。
他们是把自己看做一种威胁吗?
毕竟在大奖赛总决赛上,凌燃的自由滑只排进了三个四周跳。
4t,4s和4f。
可这并不代表他手里真的没有其他的四周跳。
卢卡斯他们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会过来试探口风。
凌燃重新站到赛场后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场景,毕竟去年世锦赛的时候,他还是需要明清元引荐的青年组小透明,但这会其他人面对他的态度,简直像是把他当做什么大魔王对待。
有这么夸张吗?
对自己其实还一直不甚满意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想法如果让卢卡斯知道了,简直恨不得握住凌燃的肩膀死命地摇晃他。
你清醒一点!
你可是十六岁的大奖赛总决赛冠军!
你能不能有点自信!
凌燃当然有自信,他只是单纯地对自己的现况还没有那么满意而已。
但见卢卡斯他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凌燃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我也修改了编排。”
凌燃早就猜到他们可能会提升自己的难度。
毕竟在总决赛上输给自己这个才升组的新人,他们都是成年组的佼佼者,想要提升难度,在世锦赛上夺回荣誉,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也加入了第四个四周跳?”
卢卡斯满脸的不敢置信,“你在这两个月里又练出了新的四周?怎么可能!”
凌燃还没有掌握的四周只有4lz和4lo,这可是除去阿克塞尔之外,分数最高技术最难的两种跳跃,他两个月就跳出来了?
西里尔瞪大了绿猫眼,连不动声色的安德烈也愣住一下,不知不觉地就滑了过来。
顶尖一线的男单运动员都围到了凌燃面前,冰面上的其他人就投来好奇的目光,怎么回事,他们怎么都去找凌燃了?
是的,是凌燃,而不是那个华国运动员。
凌燃的名字早就随着大奖赛总决赛传遍了整个圈子,那张精致的华国面孔本来就很有辨识度,现在差不多是个冰雪爱好者,都能认出来这位华国运动员的身份。
卢卡斯忍不住重复一遍,“这么快就练出来了吗?”
凌燃就摇摇头。
当然不是在这两个月里练出来的。
早在大奖赛总决赛之前,4f成功率渐渐提高的时候,他就开始了新的四周的筹备。
只不过是成功率还不够高,只一个4f就已经要了他的半条命,所以才没有加到节目里。
但现在,大家都卷了起来,他也只能迎头赶上。
到底是他前世掌握得很不错的跳跃,比4f的上手速度要快上不少。
少年正想着怎么说,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蓝灰色眸子。
“凌,好久不见?”
阿洛伊斯显然心情不错,还四下望了望,找寻另一道华国身影,“明呢?他不是也要来参加比赛吗?”
“明哥在做理疗,应该也快来了。”
凌燃说的是实话。
这阵子,明清元身上的伤病没有爆发,但多年积攒下来,林林总总,就没有几处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这样遍体鳞伤的身子骨,总是要好好保养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这回队里的队医都来了三个,就是陆觉荣特意安排好,以备不时之需的。
阿洛伊斯叹了口气,“明一直是那么拼命,我们年纪差不多,一路升组走过来,我就没有见过比他伤病更多的运动员。”
“明哥的确很勤奋,”凌燃抿了下唇。
卢卡斯已经从惊讶回过神,神情都变得激动,“凌,你新掌握的是哪个四周,能够告诉我们吗?”
阿洛伊斯讶异地挑挑眉,“新的四周?”
凌燃点了点头,还没有开口就被人拉到了身后。
“卢卡斯,你看上去简直像是要吃了凌燃。”
明清元庆幸自己来得很及时,要不然自家这个傻小子就要被人问出老底了。青年磨磨牙,忍不住把凌燃的帽子往他头上一扣。
卢卡斯有些讪讪地道歉,他就是激动了点,也没有别的坏心。
凌燃从明清元的狼爪下挣脱出来,见明清元拦住其他人,也就没再吭声。
一直到把其他人都打发走,明清元才回过头,正色道,“卢卡斯他们未必有什么坏心,但他们背后的教练和各方势力都不是吃素的,凌燃,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凌燃也忍不住笑,“我知道的,明哥。”
“知道你还说?”明清元瞪他。
凌燃有点无奈,“我没打算说,如果卢卡斯硬要问,我可能会告诉他,我学会的就是新的四周。”只是你来得太快了点,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而已。
明清元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就开始乐了。
“对,就该长点心,别人问你学了什么四周,就说新的四周就行,至于具体是哪个,就让他们猜好了。”
凌燃轻轻点了下头。
两个人说了几句,就开始各自找了冰面练习。
等到各自都精疲力竭,才一起结伴回了住所理疗休息。
奥运年的上一届世锦赛,最终成绩会决定四年一度冬奥会的参赛名额。
这可是难得的盛事。
世锦赛比赛当天,大台五套就实时转播了这场比赛。
某直播视频APP的留言区不停有人在询问,“凌燃和明清元的短节目都是第几个出场啊?”
马上就有人科普,“你点视频下面的那个排名按钮,就能看见了。”
“哦哦~”
被科普的人马上去看,不多时就哀嚎着回来了。
“凌燃排在了阿洛伊斯后面,明清元排在安德烈后面……一上来就跟在实力强劲的对手后面,肯定会影响裁判的评分,他们俩的手也太黑了吧!”
整个留言区都在哀嚎。
赛场里,明清元也趴在凌燃肩膀上哀嚎。
“上次给你买的符管用,这回还专门买了两张,怎么回事,是正正得负吗?咱们俩的运气也太差了吧!”
凌燃也不太喜欢这个顺序,但也还好。
他把明清元推开,“明哥,事已成定局,我们还是先准备起来吧。”
明清元嚎了几声,短暂地发泄一下,也就投入到紧张的赛前热身里。
明清元在倒数第二组,凌燃在倒数第一组,都是比较靠后的出场顺序,赛前的准备时间还都比较充裕。
几个教练都在旁边一目不错地盯着队里的两根苗苗。
“这还是我第一次一口气送两个选手上世锦赛。”陆觉荣有点感慨。
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希望他们都能发挥出自己最好的实力。”
几个教练操碎了心。
可天不遂人愿,安德烈在明清元之前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短节目,除了屈膝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而明清元的第一个跳跃就摔倒在了冰面上。
留言区一时哗然。
“明神没事吧?”
“天啊,看上去就摔得很疼!”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可是第一个跳跃,怎么第一个跳跃就摔了?”
电视机前,满脸紧绷的彭玉江终于轻松一瞬,甚至还冷哼一声。
冰场里,凌燃的视线也定在摔倒又很快爬起的青年身上。
薛林远的心都要拧碎了。
明清元还能恢复好状态吗?这下凌燃的压力真的很大了!
所有人都在担心明清元的情况和成绩,甚至有人担心第一个跳跃就摔倒,一定会影响明清元的心态,甚至有人拿出从前某场大奖赛分站赛的视频为证。
“明清元的状态一直都跟他第一个跳跃成功与否息息相关,我看这下有点悬了。”
“明神这个赛季的状态一直不太好,唉。”
“一般摔了第一个跳跃之后,明神的第二个跳跃就也危险了。”
不看好的人明显占了大多数。
倒不是不信任自己国家的运动员,主要是明清元这个赛季的状态下滑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明清元摔第一个之后必定崩盘的跳跃魔咒,在过往的比赛里也几乎是百试百灵。
在这种有点悲观的氛围里,冰场上的青年从凌燃面前一滑而过。
电光石火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明清元耳边就不期然响起少年自信笃定的嗓音——
“明哥,摔倒不可怕,只要你足周,只要你还能重新站起来,我们就一定能拿到第三个名额。”
凌燃赌上一切为他争取参赛名额的种种重又浮现眼前。
被下了名额,挣扎难过的痛苦也涌上胸臆。
两相一冲。
心头习惯性升起的恐惧在心神激荡里一扫而空。
明清元屏住呼吸,克制住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放任肌肉记忆,随着音乐的节拍,点冰,跃起,兔起鹘落间完成了自己的第二个跳跃。
安全落冰!
没摔?
没摔!
留言区顿时又沸腾起来!
“居然打破了过去的跳跃魔咒,总感觉明神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状态明显更好了,居然没有崩!”
“我原本觉得三个名额有点难,现在看明清元的表现,我们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了?”
短节目结束得很快。
明清元摔了一下,成绩屈居安德烈以下一名,但也只有三分的差距。
原本大家还很高兴。
但随着后续卢卡斯,西里尔,牧野千夜,松山彻等人一一上场,这个排名就开始不断下滑。
尤其是在阿洛伊斯上场之后,明清元的短节目排名就已经掉到了非常后面的位置。
凌燃的压力依旧很大。
但少年自己却不自知。
他脱掉训练服跟教练照例击掌一下,然后就在报幕声里滑上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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