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场里, 凌燃热身后,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冰场门。
冰刀划过冰面,“唰”的一声响, 传入耳中的一瞬间, 少年俊秀的眉眼就肉眼可见地舒展起来。
这是他听过无数次仍然觉得悦耳的熟悉声响,也是他与老朋友打招呼后想要得到的最佳回应。
凌燃先在冰上滑了半圈,忽然刹车立住,微微抬起头望向那一盏盏过于明亮的大灯。
眼睛被刺得有点酸。
酸酸的眼眶却带来了一种站在冰上的真实感。
在上冰之前, 凌燃自己也没想到, 自己原来已经如此思念这样站在冰上的感觉,就连这些平时觉得刺眼的灯光也都变得可爱起来。
西里尔滑了过来, “凌, 你在看什么?”
少年眨眨眼,眨去因为直视灯光被刺激出的薄薄水雾, 夸赞道, “很专业的冰场。”
冰面的软硬, 冰场里的温度都控制得刚刚好,比他前两天待的业余冰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业余冰场面积小, 在狭窄的冰面上跟一群人挤着下饺子,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滑冰,而是在赶集凑热闹。
西里尔被逗笑了,“你还缺冰场?只要你现在放句话, 多少专业的俱乐部都得抢破头邀请你去他们那里外训。当然了, 你可能需要付出那么一点点、作为世界冠军的名字与他们俱乐部挂边的代价。”
凌燃摇摇头,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自己不缺冰场, 华国总局和冰协已经竭尽全力地提供给他最好的条件, 集训中心也一直没亏待过他, 华国的冰面一点也不比e国的差。
他又在冰上活动几下,感觉浑身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微冷的风里舒展开,很确定自己已经找回了熟悉的冰感,就打算开始自己的节目。
少年转头正要说什么,就看见挡板边一排挤挤挨挨的沉默人头。
还是刚刚那群在门口欢迎自己的小孩。
e国的冰雪运动也是举国体制,冰场里任教的教练大多隶属于体育局之下的体育学校,这些小运动员显然都是体育学校的学生。
从个头和长相来看,他们中年纪最大的应该也才升到青年组没多久。
好奇崇敬的热切目光眼巴巴地望过来,即使他们的身份是没有被邀请而来的不速之客,也着实让人升不起什么讨厌的心思。
凌燃不太喜欢水深且浑的e国冰协,但却并不讨厌这些年纪不大的豆丁后辈。
即使知道他们将来很可能如西里尔和安德烈一样成为冰协博弈的棋子,可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一群孩子而已。
西里尔见凌燃望向场边,就冷哼了一声,“冰协的人算盘打得精,把人塞过来围观,又怕你不高兴,就专捡一些年纪不大的小家伙,甚至让人都不好发火。”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观察凌燃的神色,毕竟这事是他们这边的人不地道,没有打招呼就塞了人过来。
就连安德烈和伊戈尔都目不转睛地观察少年的脸色。
凌燃却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这里有音响吗?我带来了U盘。”
他没有那么小气,既然借用了人家的冰场,只当是公开训练就好。
少年的态度让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西里尔他们是怕朋友不高兴,冰场围观的小豆丁们则是怕偶像嫌弃自己,而监控室里的工作人员呢,则是担忧这位年轻的世界冠军对e国冰协的印象雪上加霜。
但凌燃的大度显然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这位来自东方的运动员曾经在他们的国度受到冰协很不公正的待遇,但却没有记恨在心,甚至还大度地默许了小运动员们的围观!
这可真是……让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少人都悄悄松开了握紧出汗的拳头,再望向那道少年身影时,目光都变得柔和与喜爱。
冰场边上,那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们听清了凌燃的话,眼睛一下就亮闪闪的。
他们中绝大部分人之前都只在大屏幕上看见过凌燃的比赛,也都被少年干净优雅的风格所深深吸引,更是崇拜这位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却早已站到世界巅峰的强者。
这会儿居然有了近距离观看的机会,激动得一颗心怦怦怦直跳,甚至有好几个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但他们在来之前都被冰协的工作人员和自家教练谆谆教诲过,一定不能发出声音惊扰到凌燃的练习。
这会儿也只能硬生生忍住,把所有的期盼与渴望都化成一道道如有实质的热切目光,全都投注到冰上那道纤长柔韧的身影上。
真的好期待凌的节目!
快点快点开始吧!
无声的注视里满是期待和催促。
眼见西里尔过去放音乐,安德烈转身就滑下了场,伊戈尔虽然恋恋不舍,但想看凌燃的表演心思占了大头,回头给少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就嗖得一下滑到了出口。
偌大的空旷冰面上,转眼就只剩凌燃一个。
60×30的冰面,洁白一片。
足足1800㎡,四个篮球场的大小,站在冰上的人很容易显得弱小。
但凌燃却不会。
他现在是男单里罕见的高个儿,无限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再加上十厘米的冰刀,只消往冰上那么一站,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偏偏少年个子高挑就算了,他的比例还完美得惊人。
那双腿有了冰刀的加持,看上去足足有一米二,最优越的黄金比例,在冰上滑行时,连最简单的前后压步都帅气得让人挪不开眼。
现在场边的所有人都挪不开眼。
音乐还没有开始,凌燃双腿交叉一下,压着步往冰场的短边滑,不少人的目光就随着他一起动。
看上去简直像是一排向日葵随着光摇摆。
少年在这样熟悉的被围观场景里却很坦然。
他一手拿着摘下来的冰刀套,另一只手试图去拉运动服的拉链,可惜训练服的质量太好,一下没拉动。
凌燃偏了下头,咬住衣领,再次一拉,然后就把脱下来的运动服胡乱团了团,往挡板外一扔,“闻泽哥,麻烦你了。”
太热了,不脱掉的话一会滑起来只会更难受。
霍闻泽一把接住残留着少年体温的衣服,顺手往身边座位上一放。
明明是第一次接抛,双方却默契地天衣无缝。
看得不少小运动员都多看了霍闻泽好几眼,好奇起这位神秘人与凌燃的关系,可紧接着就见少年滑到入场口,把刚刚忘记放下的冰刀套小心翼翼地放到合适位置。
对比之强烈,西里尔一下就笑了起来。
“所以,这是冰刀套比衣服重要很多,是吗?”自己的衣服团吧团吧用扔的,冰刀的衣服却要轻拿轻放。
伊戈尔眨眨眼,“凌一直很重视自己的冰刀。”或许还有那块冰?
他总觉得凌的节目有一种独特的信念感,而这种信念感,显然不止是节目时才会有,而是贯穿在凌日常训练的方方面面,像是从凌的骨子里生发出来的一样。
或许这才是凌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事情的原因?
伊戈尔忍不住地想,可冰上的身影却没有留给他思考的时间。
因为凌燃冲西里尔点了下头。
西里尔也很快会意地摁下了手中的遥控键。
熟悉的大提琴乐声响起的一瞬,凌燃就以一个优雅的结环步滑了出去。
很优雅,也很迅速。
那双长腿只绷直一瞬,就在冰面上留下最标准的圆弧白痕,随即就接上了需要换足的半周转体莫霍克。
完全不同的步法,却完全没有半点故意衔接的痕迹,自然地就像是本该如此一样。
只这一个亮相,就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不止是因为动作真的很干净,也很卡点,还有冰上那个近乎完美比例的身形。
度假在外,自然不可能带什么考斯腾。
凌燃只穿了件修身的训练服。
轻薄有弹性的黑色布料紧紧绷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不过分瘦弱却很纤细的身材几乎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从劲瘦的腰,到长而直的腿,骨骼上那层薄且柔韧的肌肉线条就像是雕刻出来似的好看。
毫不客气地说,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绝对找不出一个比凌燃比例更完美的。
西里尔摸了摸自己的腿,忍不住地轻叹,“凌说不定都不需要考斯腾上场,多来两件修身的训练服就行,那些观众们一定都会为他的好身材尖叫起来的。”
他这还是往含蓄了说,如果凌燃真的穿着修身训练服上场,场边的观众说不定直接就会激动到脸红晕倒。
这么贴身的裁剪,这么大开大合的动作,每一丝肌肉绷紧松开的变化都被大屏幕映照得无比清晰。
年轻的荷尔蒙简直要溢出屏幕了好不好!
这可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长腿长臂,身形优越的人就是占便宜。
随随便便在冰上结一个环都那么好看!
节目才刚刚开始,西里尔就已经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他之前不是没有看过凌燃表演,但每一次都是他自己也在参加比赛的时候。即将上场和等候排名的压力,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沉浸式地放开欣赏对手的节目。
也就是今天,西里尔才第一次不带任何杂念地将自己放在观众的视角,认真投入地细品凌燃的每一个动作。
越品,就越是羡慕。
腰细腿长、宽肩窄臀就算了,冰上的身影就像是知道自己的每一处优势,举手投足都充满力度,毫不吝啬地在冰上展现出自己笔直的腿,有力的腰和修长的手臂。
无关性别,任何人都会被这种直击心灵、最原始的美感所打动。
西里尔忍不住趴到了挡板上,两眼放光。
可惜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位傲慢挑剔的贵族小少爷难得露出了失态的神情,因为大家都差不多。
唰唰的破冰声里,他们甚至下意识地都想离冰上的那道身影近些,再近些。
原本就踮着脚的小运动员里,甚至有人开始费力想往挡板上爬的。
他们还牢记着教练们的叮嘱紧抿着唇不敢出声,却用实际行动表明着自己对于冰上少年的喜爱。
乐声小小跳跃一下。
冰上的少年就扬起手臂,纵身起跳。
长腿分开很大的角度,跳得又高,在空中跳起停滞的那一瞬简直就像是飞起来了一样。
落冰的时候甚至还连上了一个高抬腿的撩人动作。
很强烈的滞空感。
很热情奔放的动作。
酣畅淋漓地展示少年心底里的欢欣。
这样的一连串动作,如果换做是长相成熟身材壮硕的成年人来做,可能会显得油腻。
但凌燃的年纪正好,起跳落下时,独属于少年人的那种干净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鲜活得让人只想跟着音乐会心一笑。
西里尔就笑了下,那双绿眼睛始终跟随着凌燃的身影。
笑的也不是他一个。
维克多眼角的鱼尾纹直接就炸开了花。
他眼睁睁看着少年在冰上滑行,旋转,每一个动作都快得像是云端里最快活的风,眼里的满足和赞赏之意就浓得化都化不开。
偏偏这风还是乘着最复杂难拧的步法。
在场的都是专业的运动员,一眼就看出了凌燃非但没有用压步和双足滑行来为自己增加缓冲的时间,甚至还专挑了更难的步法。
转体的动作里,甚至减少了转三步法的使用。
是因为所有转体步里,只有转三不算难度转体步吗,凌?
已经扒过凌燃短节目步法,甚至跟安德烈私底下约着,偷偷试着滑过的西里尔就忍不住跟老朋友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如出一辙地赞叹。
这一小段步法绝不比3a前后的衔接容易。
尤其是少年单足在冰上滑行时,轻轻松松就将雪白的冰痕蜿蜒过大半冰场。
单足,没有换足,不断变刃,甚至还有复杂的上半身舞蹈动作。
少年单足摇曳着转过冰面时,如炫技般的动作让不少小豆丁都狠狠睁大了眼。
就算是没有肢体动作,单足滑行过大半冰场什么的,对很多滑行基本功不到家的运动员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他们中甚至有人使尽全身气力地蹬一下冰可能都滑不了这么远的距离。
哇,凌这么厉害的吗!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好几个小运动员的嘴都张成了o型。
e国的滑行技术一直不算强项,他们还是头一次亲眼看见这么棒的滑行技术,在屏幕里看根本就没有现场这么震撼。
凌是怎么做到的?
他滑行时的动力来自哪里?
他们明明没有看见凌蹬冰助滑啊?
凌燃如果能听见他们的心声,大概就会告诉他们,滑行从来就不应该只靠蹬冰助滑。
蹬冰是最简单的助滑方式没错。
可蹬冰的动作一定会影响到表演的连贯性,除非节目的编排里本来就应该有一个蹬冰的动作,用来表达某种节目内容的含义,譬如奔跑和紧张之类的。
滑行本就该是全身用力的动作。
又或者说,所有的动作,无论是滑行还是跳跃,都应该由全身的骨头一起发力,才会协调又好看。
只靠蹬冰,绝对是最偷懒的方式。
即使蹬冰完全不会被扣分,在凌燃眼里,也是绝对不可以被容许出现在自己节目里的败笔。
观众们或许不懂技术,但他们的眼睛会如实记录下所有美的画面,他们只会发自内心地喜爱带给他们愉悦和感动的节目。
好的节目本来就要靠无数可能压根不会被一眼发现的细节组成。
偷懒只是一时的,冰面可不会说谎。
这也是凌燃明明已经学会了那位冰舞老师的诀窍,却还是孜孜不倦地练习滑行,找寻着更好发力方式的原因。
无数热切沉默的目光里,少年垂下眼,在脑海中同步着自己的动作。
的确是很复杂的节目,即使好记性如他也要时时刻刻绷紧心神,以免肌肉记忆破天荒出了错。
凌燃放任自己沉浸在音乐与难度里,却还没有忘记早先在脑海中尽力对每一个动作里做出小小的不起眼的修改。
都是些很不明显的改动,力图将节目的风格以最小的代价纠正到自己想要达成的效果,很辛苦,也很复杂,但少年显然有着很强的领悟能力。
他只是稍稍将高举的手臂调整过弧度,原本狂喜的心情展现就变得犹豫且自矜。
所有的动作如之前比赛上一样流畅自如,贴合着乐曲的每一个转折音。
但凌燃想要表达的情感却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于是,冰场边,维克多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倒不是说凌燃的动作编排有哪里不对。
这么短的时间,即使是凌燃也不能将编排好已经练熟的动作重新进行调整,还是照着原定的编排继续着自己的步法。
这位嗅觉敏锐的前前任世界冠军只是凭直觉觉得,这套过于青春与活力的节目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但要说具体是哪里的不同,可能还要等节目结束再说。
他专注仔细地观看,跟其他人一样。
冰场里静得除了音乐,只能听见冰刀溅起冰屑的声音。
沉默得有点不自然了。
凌燃已经沉浸在乐曲里,作为化身成为那位热爱追逐阳光的主人公,甚至本能地生出些不满。
他喜欢热闹,喜欢所有人都为他欢呼和喝彩,这么安静怎么能行呢?
是他的魅力不足了吗?
乐声如河流般起伏流淌。
小提琴骤然加入其中。
少年眉梢一挑,不着痕迹地变换着重心,冰刀就滑出比训练时更远的白痕,一眨眼就滑到了观众们聚集的挡板前。
随即,便是双腿分开如八字地压刃一跳!
很高很远的距离。
足足四圈!
冰刀撞出清脆干净的落冰声。
少年在冰上自如地放下卸力的长腿,如愿以偿地听见了一连串倒抽气的声音。
目光一扫,就看见不少捂住自己的嘴,憋到脸色微微发红的小运动员。
只是倒抽气?
这可不够。
将心绪完全代入主人公的少年飞快地笑了下,再度滑远,他控制着脚下的步法,在下一个3a到来之际一跃而起,落冰后接上了一连串重心随乐声起伏的捻转步。
就连紧接跟上的华尔兹跳都刻意跳起了更高的高度。
终于,压抑许久的小运动员们中有人率先鼓起掌来。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掌声起初稀稀拉拉如溪流汇聚,很快就热烈起来。
这可是一连两个高难度跳跃。
他们中不少人连4s都还没有啃下来呢,更别说这个很高很远的3a了!
尤其是凌还接上了一连串的捻转步,他真的不晕吗真的不晕吗?他们光看着就开始发晕了!
但是真的好好看。
一连串的旋转就像是八音盒上的小人一样流畅精致。
场里冷寂的气氛被这片稚嫩的掌声一扫而空。
但冰上的身影却是觉得不够。
他生来就是上帝的宠儿,当然要得到最高最好的一切,就连掌声都要伴随着喝彩才足够热烈。
只这一点掌声?
不够不够。
完全不够。
他要所有人都为自己尖叫。
少年滑行着,眉眼含笑地扫过所有观众,本就张扬的肢体动作变得更加肆意。
随着音乐的拔高,那双乌黑明亮的眼里甚至像是长了勾子,只那么轻轻一扫,就勾得人神魂颠倒。
偏偏他却只是扫过一眼就再不留恋,将人勾得七上八下的,浑身都难受。
维克多等人还好,都是现场看过的。
那些小运动员本就喜爱凌燃,这会儿被这位在他们心目中无比厉害的强者目光专注又随意地扫过,一个个激动得小脸通红。
凌在看我!
凌他肯定是在看我!
小运动员们憋不住了,在少年翻身跳进旋转时就开始用力鼓掌。
就连监控室时里被高清摄像头怼了下脸,看清少年眉眼含笑的工作人员都顾不得制止了。
他们甚至有一种与少年隔着屏幕对视之后,浑身酥.麻的感觉。
隔着屏幕就能感受到少年那份鲜活不加掩饰的青涩魅力,如果他们在场边,说不定甚至会忍不住打一个呼哨。
没有人能将目光在乐声高潮里挪开。
于是,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少年的第三跳跃,也是最难的三连跳,猝不及防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他甚至在第一个4t跳起时重新启用了曾经出现在e国冰面上的那个举手跳。
头顶交握的双手是充满着芭蕾感觉的动作,美到极致的空中姿态,一下就引得激动不已的小选手们尖叫出声。
可还没等他们的尖叫到达高点,冰上轻盈有力的身影就已经再度跳起,连点冰的动作都不曾有,就接上了在连跳里很难拧,也只有凌燃会拧的3lo跳。
尖叫声登时更加热烈。
冰场里的气氛已经被彻底点燃。
就连西里尔他们也跟着鼓起了掌。
他们试着滑过凌燃的短节目,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这个4t+3lo的连跳,连一向专攻跳跃的卢卡斯都公开说过,自己在四周跳之后怎么都拧不出这个竹蜻蜓一样轻盈连续的跳跃。
可以说,这个美到有点不真实的4t+3lo已经成了凌燃的招牌动作。
由他第一个带到赛场上,已经被打上凌燃的标记。
以后哪怕是有跳跃能力惊人的后来者能跳出这个跳跃,也一定会有人很快就想起,曾经有一位名为凌燃的华国运动员在国际正式比赛里第一个跳出了这个连跳。
这在如今这个四周跳井喷,跳跃差不多都已经被人跳完过的时代,很难得,也很让人羡慕。
如卢卡斯就羡慕得不行,要不然也不会私下尝试了那么多次,始终不成功后就在社交平台上喋喋不休地抱怨了好几天,西里尔忍不住地想着。
冰面上,那道纤长的身影已经跃入了最后一个旋转。
场边的小运动员们已经彻底兴奋起来,完全将教练们的嘱托抛在脑后,他们争先恐后地从挡板上爬下来,甚至有人飞快地跑到摆放个人物品的台子上,从包里掏出来一个个毛茸茸的柿子玩偶。
然后在冰上身影停住之后,用力砸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其他人。
伊戈尔目瞪口呆,随即就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我也该准备一个的!”
维克多就摸摸徒弟的脑袋,“没关系,你可以当面向凌表达自己的喜爱。”
伊戈尔闷闷地应了声,注视着场中已经被一群小豆丁包围住的身影,突然就诶了一声。
“怎么感觉人变多了?”
就连粗枝大叶的西里尔都觉得不对,“刚刚有这么多人吗?”
沉默半天的安德烈慢慢开口,“一直有人偷偷摸摸地从外面进来,是你们看得太专心了,所以没有发现。”
发现这一点的不止是安德烈,还有凌燃。
他在场中滑行,即使心神都在自己的节目上,也会不由自主地看到不断从场外偷偷溜进来的身影。
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还是如先前设想的那样完成了自己的节目。
不是正式的比赛,却有迫切想要实验想法的期待。
可以说这是凌燃在异国冰面上最轻松最没有包袱的一场短节目。
效果也还行?
凌燃微微喘着气,将冰上的柿子一一捡起来。
这里没有冰童,没有人捡柿子,只能他自己动手,毕竟其他人一会还要用冰面,不能把柿子一直留在这。
更何况,这些柿子也是这些小运动员们的心意。
他弯腰去捡柿子,那些小运动员们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凌燃的意图,就上前帮忙捡起那些柿子,心里却是很忐忑的。
他们自打知道凌会来,就偷偷准备了这些还偷偷带了进来,这会更是违背了教练不许他们打扰凌的要求把柿子砸到了冰面上。
凌会不会不收他们的礼物?
有人想到这,激动发红的脸一下白了,眼里甚至含了水光。
凌每一场比赛都会收到很多很多的柿子,自己送的这个柿子根本就不起眼!
小朋友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
在场的又都是顶多才刚刚升到青年组的小孩,很多甚至还没有满十三岁,还在少年组里打转。
表情都写在脸上,很好懂。
凌燃捡好柿子,就对上一群嘴上可以挂油瓶的小孩。
他想了想,站到其中最矮的那个小孩面前,半蹲下身,温声询问,“这个柿子难道不是要送给我的吗?”
对方一下就睁大了眼,赶紧把手里的柿子塞到少年满满当当的怀里,还说了句鼻音浓重的“谢谢”。
凌燃弯了下眼,“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谢谢你对我的节目的喜爱,也谢谢你的礼物。”
个头最矮的小豆丁一下就兴奋起来,他努力张开双臂抱了下面前半蹲下身,尽力与自己平视的少年,“我最喜欢你啦,凌!”
其他的小运动员有样学样,也都蹬蹬噔地跑到凌燃身边,把自己的柿子努力塞进少年的怀里,然后从身前身后努力地给他一个拥抱。
凌燃怀里的柿子多到塞不下,甚至有塞进去就把别人的柿子挤出来的情形。
被挤出来的柿子的主人就急了,努力把小伙伴挤开,捡起自己的柿子努力往凌燃的怀里塞,“凌,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
被挤开的小运动员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带来的柿子塞到偶像的怀里,就已经被挤开,自然也不乐意,扭动着灵活的身子去挤刚才的人。
“我还没有把柿子送给凌!”
他们急了眼,说的是e国话,凌燃听不太懂,却也不妨碍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这群小朋友会因为塞柿子的问题打起来。
他站起身,冲着场外还在发酸的伊戈尔打手势,询问对方是否可以过来帮忙。
眼睁睁看着这群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豆丁抱了自己最喜欢的凌,正酸出一片柠檬林的伊戈尔飞快地露出一个笑,冲上来帮凌燃把这些柿子都捡起来。
小朋友送的柿子,又是藏在背包里偷偷带来的,自然不可能很大,两个人也就差不多都抱住了。
凌燃抱紧怀里满满当当的收获,再次对这些小朋友们道了句谢,惹得这些小运动员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的。
其中有大胆的,就鼓足勇气上前道,“凌,我妈妈已经答应我,奥运会时会带我去看你的表演,到时候我给你扔更大的柿子!”
这句话很快就赢得其他人的羡慕。
可去不了的小运动员们也不甘示弱,“凌,如果你下次来e国比赛,我也会给你扔更大的柿子的!”
“我也是!”
“我一定能找到最大最大的柿子!”
凌燃原本就因为顺利表演完节目上扬的唇角弧度变得更大,他把柿子放到西里尔刚刚找来的袋子里,冲着这些小粉丝们笑了下。
“不需要很大很大的柿子,你们能看我的比赛,不管是现场,还是电视里,我都会很高兴。”
少年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说几句场面话,斟酌了一下语言,“如果将来能在赛场上遇到你们,那就更好了。”
赛场上遇到凌?
赛场上遇到凌!
这些小运动员一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振奋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我会努力的!”
“我以后一定好好滑!”
诸如此类的话语不绝于耳。
但西里尔可没那么多跟后辈相处的心情。
他打过电话把这些恋恋不舍的小运动员们一股脑都送走,可算觉得清净很多。
短节目已经滑完了,在场的都是花滑里数得上名的,自然看出了凌燃的短节目变动。
如维克多,甚至直接就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凌,你是不是有修改短节目后半程编排的打算?”
这话很惊人。
毕竟现在赛季已经过半,凌燃的短节目甚至在大奖赛总决赛上拿到了clean的亮眼成绩,而奥运会已经近在眼前。
这时候改动节目?
简直是开玩笑一样!
可他这话,其他几人都没有反驳,就连伊戈尔都好奇震惊地盯着凌燃。
凌燃只笑了下,“很明显吗?”
他是有了新的想法,也觉得后续的编排需要一点点细微的修改,但也没有到大改的程度。
总之,应该是自己能够承受的程度。
毕竟原本的编排后半程会着力表现故事主人公遇到心上人时一见钟情的忐忑与期待,而自己却想将这种忐忑与期待尽数化为热情与执着。
这也是凌燃深思熟虑的选择。
他之前滑这曲节目的时候,其实会有一点点别扭。
一见钟情什么的,凌燃没有过。
他前世今生都没有过爱人,也没有过对某个人心动的感触,所以滑这一部分的时候,技巧大于情感,也总有一种很难沉浸在其中的感觉。
之前甚至也是将心上人代入到他所热爱的花滑里才能有所体现。
可他对滑冰是一见钟情不错,却没有过什么忐忑和纠结的时候。
更多的,是一往无前的执着和热爱。
这样的话,后半程的编排其实就很不贴脸了。
凌燃之前也没想改动。
毕竟虽然有点别扭,但这样的编排他已经滑顺了,观众和裁判们的反馈也很不错,其实没有必要再改。
改了反而可能会对分数有不小的影响。
毕竟短节目的复杂步法他也是花了不少时间磨合出来的,想要再改,训练的负担的确有点重。
但在看过那四幕天鹅湖之后,他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两位不同的演员,演绎出了四种不同的天鹅之美,都带着很强烈的个人特色。
很难评价哪位演员更胜一筹。
但是从节目本身来说,凌燃觉得她们各有各的美。
单就白天鹅而言,无论是纤弱清傲,还是自怜哀戚,都是两位演员出于自己的理解演绎出来的节目,与她们的气质无比契合,也因此格外打动人心。
不能让绿叶去扮红花,也不能让红花伪装成绿叶,它们本来就各有各的美,硬生生拗过去,也许也很美,但总归少了点自然。
更何况,凌燃也觉得自己刚才的短节目滑得更顺。
所以他才会在验证之后真正动了修改的心思。
少年很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在场的其他人却都有点沉默。
为什么把这种要紧事说得这么平淡?
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个消息传出去,花滑界都要抖三抖的好不好?
世界冠军临赛再度修改编排,还是修改很完美,clean,拿到过高分的短节目编排……
临赛临得还是四年一次的奥运会。
西里尔一整个大无语动作。
但刚刚的节目好像的确很流畅。
怎么说呢,如果说先前还能看见短节目里少年的表演痕迹,那么修改过的短节目只能用行云流水来形容。
如果要他选,他或许也会……
不,他不会!
这可是奥运会啊!
四年一次的奥运会!
西里尔神情复杂地盯着少年,伸出自己的手,“或许,我该祝你在奥运会上取得好成绩?”
挺难的,西里尔觉得自己做不到,但隐约觉得,凌燃没准就能做得到。
该死的,绿眼小少爷自己都在心里唾弃自己的退缩,也觉得这事真的挺难挺大胆。但一想想跟凌燃成为对手这两年的经历,心里那点信任反而越发牢固。
凌燃也是这么想。
他握上西里尔的手,“奥运会见。”
墙边的古典座钟猝不及防地撞响,凌燃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了表盘上的日期。
明明才只度了个假而已,奥运会好像就已经近在咫尺了,少年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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