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里已经热闹得不能行。
出口处人山人海的, 全靠一队队的安保人员手牵着手维持秩序,才能开出一条道来。
人数众多的r国冰迷们还在一声声高喊着:“凌酱!凌酱!”
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华国语的“凌燃”、“燃神”之类的高呼,一听就是有不少华国冰迷混在其中。
有在r的留学生和工作人员, 也有很多千里迢迢从华国追来的冰迷。
毕竟世锦赛是除奥运外花滑界最重要的a+级赛事, r国离华国又不远, 飞来看看比赛什么的,还真不算难。
华国的冰迷想得都挺简单,奥运会离得远没去成, 那自己来看看世锦赛上凌燃的表现总能做得到吧。
什么?奥运会也去过了?
哈哈哈,那他们来看看燃神拿到单赛季大满贯的最后一战总行吧。
燃神肯定能拿到单赛季大满贯!
这场世锦赛肯定是见证凌燃一步封神的历史性时刻,他们怎么能不缺席呢。
追来的华国冰迷不在少数,混在人群里甚至能跟r国本土的冰迷数量对打。
也不是说人群里没有其他国家的冰迷。
事实上, 有很多西方长相的冰迷正跟着周围人一起喊凌酱和燃神,奇奇怪怪的弹舌翘舌口音从喊声里脱颖而出的时候, 听起来甚至还有那么点喜感。
而被他们殷殷期待着的凌燃却在看见接机车的第一眼就开始头疼。
r国冰协的作风这么浮夸的吗?
他还以为上一次来r国就已经见识过了,但也是真没想到, 他们居然能搞出这种游览车一样的接机方式。
凌燃现在就是不太想上车。
原因一个是他本来就在除比赛以外的时候都很低调,并不喜欢这种格外夸张的欢迎仪式。
另外一个则是,即使他很有自信,自己一定能拿到最后一枚金牌实现梦想, 但世锦赛到底还没有开始, r国冰协大张旗鼓到这种地步, 跟他已经得胜开始庆祝一样,这算怎么一回事。
四周的媒体还在疯狂拍照。
数不清的冰迷聚集在道路两旁, 手里还拿着各式各样的应援横幅, 一边喊一边摇晃。
很热闹, 也很万众瞩目的情景。
对面的r国冰协还在笑容满面地邀请他上车。
显然是骑虎难下的场面。
一个处理不好, 可能就会留下话柄。
在场的却只有他和薛教两个人,安保人员还都是冰协这边派来的,未必会听他的话。
如果换做是别的像他这个年纪的运动员,说不定心一横,就真的上车了。反正也就是尴尬了点,但一路都被冰迷欢迎着,簇拥着,说起来也是很难得的大场面。
但凌燃却是个很有主意,同时主意很正的人。
他决定的事,轻易就不会改变。
少年心里很清楚:这个车,不能上。
r冰协再三邀请,凌燃也只是微笑着站在车边不动,于亮如白昼的闪光灯中,镇定自若地跟自家教练交换了一下眼色。
他的脸色很平静,即使故意拖延着时间,也没有露出一丝不高兴的神色,就连扛着高清摄像机抓拍的媒体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甚至因为少年偶然间微微敛起眉眼,若有所思的罕见模样,激动到不能行,跟存储卡不要钱一样地疯狂按动快门。
凌燃思索的这个神态也好看!
拍拍拍!
媒体们哪关心冰协的死活,直接就忽略了冰协工作人员面有难色的样子,只管把摄像头对准凌燃。
他们巴不得凌燃站得越久越好,最好能站到他们自家的摄影棚里,让他们从早到晚拍拍拍。
少年一个人就吸引了绝大部分火力。
他也不怯场,甚至还对着近处高声呼喊他名字的几个冰迷点头道谢,顿时就引得冰迷们一阵阵的欢呼。
薛林远一眼就知道了自家徒弟的意思。
见现场的阵仗越来越大,就知道这车是绝对坐不了的。
他立刻掏出手机给机场外等候的司机发短信。
r国冰协的工作人员见这师徒俩居然真的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当时就急了,走近几步,正要再劝说什么,现场就蓦得爆发一声响亮的车喇叭声。
“嘀!”
只一声似乎还不够,缓缓驶来的黑色豪车又长按了一声。
“嘀——”
开车的人似乎按紧喇叭就没有放手的意思。
很刺耳很尖锐的声音。
以至于呼喊凌燃名字的声浪都被强行暂停了一下。
一时间,所有冰迷们都下意识皱着眉头回头看,想知道是谁在这种时候还能长按喇叭。
凌燃却一眼就认出了开车人是谁。
乌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再看向r冰协满脸焦急的工作人员时,张口就是现成又不失体面的客气话。
“谢谢你们的特殊款待,但我的家人来接我了。这份好意我心领了,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话一说完就拉着行李箱,大步流星地带着自家教练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惹得冰迷们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凌酱/凌燃怎么就这么走了?
r冰协的工作人员倒是有心想拦,但一想到上级交待的,一定要让凌燃体验到宾至如归的最高待遇,极力挽回他之前对r国冰协的不好印象,就不太敢拦。
等接凌燃的车走后,负责接机事项的几个人犹豫地看向精心准备的,围栏上缠了很多漂亮,花团锦簇的游览车,面面相觑。
这辆车不漂亮吗?
凌燃为什么看上去很嫌弃它的样子。
这可是他们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最盛大的欢迎仪式!
他们本国的运动员都没有这个待遇。
为了突出本次世锦赛,他们甚至还特意在车上摆放了本次世锦赛的吉祥物:一只由许许多多的褐色气泡组成的不明生物。
这个吉祥物难道不可爱吗?
事实上,凌燃还真的不觉得可爱。
就连薛林远都在好不容易摆脱这个奇怪的欢迎活动后,狠狠地搓了下自己的胳膊。
“围栏上一堆花花绿绿的假花就算了,那个吉祥物也太阴间了!他们的设计师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放动画片里都得是被奥特曼打败的小怪兽!”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驾驶座一眼,“得亏你大哥来得快,要不然我们就得跟那个吉祥物坐一个车了。”
凌燃上次晕机的症候太厉害,这次是比大队伍提前一天来的r国,其他人还在后面。
r国冰协又提前发了热情洋溢的邮件,表示一定会好好接待先行的运动员,甚至还附上了安保人员的排班表,华国冰协才放心地让他们先走,并且只安排了司机来接。
可谁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接待法。
盛大是挺盛大的,就是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凌燃看着道路两边还举着横幅在等待的冰迷,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这并不是他的过错。
但见这么多喜爱自己的人扑了个空,还是会有一丝不好意思。
霍闻泽却没有这个顾虑,油门一踩,就是一路飞驰。
好在r冰协不靠谱归不靠谱,但也没那么不靠谱,也只开放了半条街的容量,没过多久,那些冰迷苦苦等待的身影就被甩到了后面。
凌燃从车外收回目,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太对劲。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
如果硬要说,可能就是有点想叹气。
他望着车外倒退的街景,眨了眨眼,试图通过让自己去想等会儿与朋友们的照面,转移转移注意力。
然后就发现车冷不丁就转了个弯,刚刚驶过的景色再度映入眼帘。
“闻泽哥?”凌燃懵了一下。
霍闻泽眉梢不动,“你既然想回去,我们就回去。”
他话是这样说,但开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显然是给凌燃留下了选择的余地。
欸?自己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
凌燃的眼睫颤了颤,慢慢垂下来,半遮住乌黑的眸子,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
“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那些冰迷们渴望期待却又落空的身影总是在凌燃脑海里挥之不去。
说道理,他向来对这些捧出一颗心来喜欢自己的冰迷们真的毫无抵抗力,要不然也不能是出了名的好要合影和签名。
如果可以,凌燃其实也一直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让大家失望。
赛场上如此,赛场外也是如此。
每每比赛时,观众们的欢呼喝彩,以及赛后投掷的那些玩偶和鲜花,都曾是他能够坚守冰面,一直滑下去的动力之一。
凌燃很享受比赛,也很享受冰迷们的喜爱,从中汲取过不少力量。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冰迷也是花滑的一部分。
所以只要不是触及底线规则,又不会很为难的事情,他都想尽力去满足大家。
少年的心思很简单,霍闻泽也很容易地就看出来。
他在发动油门之前又看了凌燃一眼,“确定吗?”
凌燃就用力点了下头,“嗯。”
薛林远摸摸下巴,开了个玩笑,“这会回去也行,只要溜达一圈别被冰协的人逮着就行,反正那个花车我是绝对不会坐的。”
车里的人都没有异议,放慢速度的车在下一秒加速驶回。
机场外,不少冰迷已经在收拾东西打算走了。
挤到机场里的冰迷们眉开眼笑地盯着手机里的新鲜的照片和视频,一直守在冰场外的冰迷们则是心酸得不行。
他们只来得及在车窗上看见一个剪影,还没喊出声呢,车就开远了。
不少人是坐着新干线亦或是开车来的,白白等了这么久,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但凌燃都已经走了,他们也就没有等下去的必要。
眼见冰协和媒体记者们都开始撤离,连安保人员都各归各位,继续执勤,机场外的冰迷们也都恋恋不舍地打算离去。
“我没有抢到比赛的票,看来这次是看不见凌酱了……”
“比赛那天我也有事去不了,还以为今天能看见凌酱呢,真难过……”
说到这样的伤心事,现场的气氛瞬间低迷起来。
但抢到票的冰迷们还是很多的,见身边刚刚认识的朋友难过不已,就主动道,“我们加个联系方式?等比赛结束后,我可以把我拍摄的视频分享给你。”
“呀呀呀!太谢谢您了!就是,就是……我有一个很小很迷你的绿柿子玩偶,可以请您帮忙扔到冰面上吗?”
有人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玩偶,眼巴巴地望着好心人。
“没问题!”
场外的冰迷们已经自来熟地交谈起来,原本慢慢低落的氛围居然又热烈起来,就连刚刚从机场里走出的不少人也加入了讨论。
也不知道是谁先尖叫一声,“是凌燃的车!”
所有的目光唰得一下往路口望去。
眼见那辆刚刚离去的车再度开了回来,现场立马就沸腾起来。
“是凌酱!”
“啊啊啊,燃神居然回来了!”
“凌燃!凌燃!凌燃!”
大家都挤到马路边,大声呼喊着,同时用力地招手,甚至有年纪不大的下意识地想往马路上跑,然后就被身边人用力拉住,“不可以哦!”
被拉住的人脸红了下,“对不起。”
真的是太激动了!
差点忘形了。
主要是谁能想到凌燃居然又回来了!
凌燃是为了他们这些冰迷回来的吗?
原本被三月寒风吹冷的心又都热乎起来。
有个格外羞涩的r国妹子捂着脸小小声道,“凌酱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她旁边的华国妹子听懂这句话,顺口接道,“燃神超暖的!”
凌燃远远望着,见大家虽然激动,但还是克制着在马路边冲他挥手欢呼,虽然有几个已经激动得蹦蹦跳跳,使劲高举着横幅用力摇晃的,但大体的秩序都没乱,才终于放下了心。
他把车窗摇到最低,笑着向大家挥手致意。
等车开得近了,还把双手拢在嘴边,尽可能大声地说道,“天很冷,大家的好意我收到了,谢谢你们!都早点回家吧!”
世锦赛在r国高纬度的城市举办,虽然已经是三月下旬,扑面的风都还跟小刀子一样,很多人的脸都冻红了。
要不然凌燃也不至于非得心软地回来这一趟。
听清这句话的冰迷们就笑。
有好些人高声回应,用的是不同的语言。
“好嘞!”
“凌酱也早点回去!”
“凌!We love you!你真可爱!cute!cute!cute!”
冰迷们只觉得自己心里的粉色泡泡不住地往外冒。
不少人都满眼星星地望着车里清俊帅气的少年,脸上无意识地露出大大的笑容。
凌燃下意识忽略最后一句,在车转过一圈之后,再度跟大家挥了挥手告别,然后落下车窗。
这才感觉肺里的那口闷气终于舒了出来。
他还没忘了谢谢霍闻泽,“谢谢你,闻泽哥。”
霍闻泽眉梢动了下,“不用谢。”
青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了句心里话,“阿燃,你不必总跟我说谢。谢字太生疏,你我之间,不该总说起这个字。”
凌燃还在回想刚刚看到的横幅。
有单纯表白的,还有替他加油的,还有画着他的卡通考斯腾形象的……冰迷们显然用尽了心思,真好。
所以听到这句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了,就抿唇笑了下,“那我以后尽量不说了。”说谢是他的习惯了,如果闻泽哥不喜欢的话,他就尽量少说。
霍闻泽嗯了声,神色没什么变化。
但薛林远就是莫名觉得,对方身上的低气压好像少了点。
他也没多想,还在看陆觉荣事先发给自己的行程安排事宜。
机场的事告一段落。
霍闻泽把他们送到华国队定好的住所,就开车去赴自己的会议。
凌燃这边也只休息了半天,就去了赛方提供的训练场馆。
他已经把机场的事抛诸脑后,所以也就完全不知道,就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华国冰协为了他跟r国冰协进行了一番义正词严的交涉。
还是因为机场的事。
薛林远第一眼看见花车的时候是觉得好笑,但等到了休息的地方再一深想,就觉得不对了。
凌燃可是华国的运动员,在r国坐车游街算怎么回事,华国和r国虽然因为政策的缘故这两年一直面不合心合,但说到底关系还很微妙。
更何况,比赛可还没有开始,鹿死谁手在观众们眼里可还未定,花车游街的事闹大了传出去,对凌燃的名声也有影响。
自信和自负只一字之差,但给人的观感绝对是天壤之别。
想明白了这层,他反手就跟陆觉荣打了电话。陆觉荣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打电话哭到了冰协那头。
冰协一听,这还得了,这就是你再三跟我保证好的,一定会好好招待我捧在掌心里的宝贝的法子?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做出这种事,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为的不止是凌燃,更想要的是媒体和比赛的流量吧。
楚常存脾气不怎么好,作风也强硬,当即就跟r冰协这头通了电话,劈头盖脸地用一通言词文雅的官腔把对方批得狗血淋头,以至于接电话的人挂了电话好一会才缓过来。
r冰协那头还觉得自己挺委屈。
这么好的超国民待遇,对方不领情就算了,还把自己批了一顿,就跟自己故意要害凌燃一样。
天知道,他们现在有多么巴不得凌燃能取得更多更好的成绩,把亚洲男单这块给撑起来。
m国和其他几个冰雪强国现在可都蠢蠢欲动,一肚子坏水地天天在琢磨着什么,他们虽然没打听到内情,但总感觉自己作为被歧视且没有高贵国籍的亚洲国家,最后肯定也落不着什么好。
他们本国的选手支棱不起来,隔壁也就凌燃这一根独苗,他们怎么会害他呢,连以前总有的嫉妒都不敢有了好不好。
也就是夸张了点,考虑不周了点,再顺手蹭了点流量而已。
r冰协憋了一口气,但到底也没发作。
自家选手拿不出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r国人骨子里慕强的本质发挥了作用。
他们甚至开了个小会,讨论了一下怎么安排才能让华国运动员能得到更好的接待。
毕竟只针对凌燃一个太打眼,干脆把华国队这边的待遇都提上来,反正就是小恩小惠的事情,如果能换来凌燃的好感,常来r国比赛,以后的门票和收视率根本就少不了。
但这些就不是凌燃所能知道的了。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赛方工作人员对他热情得过分,他在后台热个身的功夫,就不停来问他需不需要热毛巾,要不要喝水。
自己上回来r国有这个待遇吗?
好像是有一大堆r国媒体堵着,自己根本没来上冰来着,这回赛方倒是提前清了场,根本就没什么人。
凌燃也没多想,让薛林远在一旁帮自己拦住回绝这些。
他在空荡荡的后台里热身,小跑小跳,活动关节,一刻也没闲,比平时多加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才把因为坐飞机和长时间午睡变得疲惫的身体调整过来。
可算舒服一点了。
把筋骨都活动开,凌燃坐在围栏边换鞋。
不过,冰场好像冷清得吓人了。
偌大的冰场,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
凌燃奇怪地看了看入口。
阿洛伊斯他们早就来了r国,居然没有来上冰吗?
他有点想不明白,但这到底不是眼下要关注的事,凌燃摘掉冰刀套,从冰场入口滑了进去。
空荡荡的冰场,一整块洁白平整的冰,说实在的,这感觉简直太好了。
就像是自己拥有了一整个世界。
这个说法有一点点夸张,但在凌燃心里,的确就是这样。
一块冰,一双冰刀,他就可以在冰上演绎许许多多的故事和人生,谁说这不是冰雪国度里的一整个世界。
舞台就是人生,冰面也是舞台。
冰刀划过冰面的熟悉声音在寂静的场馆里回响。
其实仔细来说,用“唰”这个拟声词来形容破冰声并不是十分的准确。
冰面的平整总归是有限的。
而且冰场的冰从来都不是冻得结结实实的一整块,早些年总用加牛奶的制冰方法就是为了让冰面变得更加松糯,拥有更好的弹性和抗冻能力,也能减少划痕。
所以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并不是齐整整的一道,而是夹杂着一些很细小,很零碎的尖锐声。
硬要比喻的话,有点像人穿着鞋,在平地上碾过沙子的声音。
很特别,也很好听。
还有一种特别的安心感。
至少场里的少年现在就在俯身加速几步后站直了身,微微合上了眼,就像是享受场里的风和冰刀的声。
薛林远远远看着,就有点好笑,这也太享受了吧。
他甚至觉得自家徒弟在这一瞬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感,就跟只正在后院屋顶晒着太阳的猫一样。
但腹诽归腹诽,薛林远也心知肚明,这样的慵懒感,来自于凌燃对身体和冰刀的绝佳把控力。
要不换个不怎么会滑的人来试试。
保准上了冰就是一脸的紧张惊恐,就算表情能控制到位,浑身也会不自觉的僵直。
君不见好些专业的运动员滑了好些年了,在冰上还僵得跟什么似的。
上半身僵也就算了,有的连膝盖都僵,别说捻转躬身转什么的,连个双乔克塔步都做不好,膝盖就跟抬不起来也弯不下去一样。
裁判技术手册里可是明确规定了,膝关节动作韵律是作为滑行技巧的小项来打分的。
就算是不规定,僵成那个样子,节目能好看吗?能跟凌燃一样轻松,就像流动的水和云似的有生命,看着就有让人心情舒畅的感觉吗?
可即便如此,凌燃的p分还是很低。
虽说这两个赛季都进入一线男单的p分标准了,但薛林远却觉得,单单就节目内容分这一块,自家徒弟绝对被压了不少分数。
毕竟虽说一直有人冰迷戏称p随t走,就是说技术分t分高了,节目分p分也会高,但说实在的,节目内容分其实是有严格的评级标准的,跟t分关系不大。
滑联的官方文件里将节目内容分从白金级、钻石级、黄金级,一直到绿级、橙级、红级,划分成了足足六个等级。
除去白金和钻石是单一分数范围,其他四个级别里又再度细分成两个分数范围,其中分差甚至精确到0.75。
按理说,p分虽然有主观意识给分的成分,却也绝对不该是全由裁判随心所欲地给分。
但这样的现象,确实就是存在了。
光从凌燃的小分表上就能看得出来。
薛林远一想到这儿就心情郁卒,他们如果也是花滑强国,凌燃说不定早就不停地刷新世界纪录了,就跟玩儿一样。
但想也没用。
薛林远收回思绪,继续紧紧盯着场里的少年。
凌燃也在冰上彻底放松开了每一寸神经。
他在冰上滑行着,随心所欲地变换着步法,找寻着身体的重心,预备把节目里要用到的跳跃都练习一遍。
先从每个跳跃的低周数跳起,一点一点往上加,也好给身体一个预热。
凌燃不紧不慢地在冰上后滑着,在速度合适时一个转身,换足的冰刀贴着冰面扫过优美的弧线,压入左刀内刃。
随即便是一个轻轻松松的3s跳。
他并没有因为这个跳跃简单且早已掌握,就开始放松。
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到最标准。
落冰时,上半身重心要压到恰到好处的位置,双臂要自然舒展地拉开,绷起最优雅有力的弧度。
少年认真极了,一遍遍地在冰上不厌其烦地练习着每一个跳跃。
这就是他真真切切的训练日常。
说实话,挺枯燥的。
但对凌燃来说已经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了。
跳跃绝对是花滑里最有趣的部分。
每一次跳起落下,都是一次及时的反馈,就像是在玩游戏一样,很快就能显示是否已经通关。
为什么那么多人沉迷于游戏,还不是现实生活里很多事即使做了,努力了,也未必能很快看到效果,等待总是漫长乏味的。
但游戏则不同,大部分游戏都能很快给出结果,不需要等很久,晋级的进度条都能被看到,过程中自然就会变得更有耐心。
对凌燃来说,练习跳跃就是游戏的一种。
跳得不好压根就不能正常落冰。
当然了,如果想要做到更好,就还要结合着视频录像来一点点修正自己的姿态动作才行。
凌燃在场里一遍遍地练习,薛林远就在旁边一遍遍地看,力图找到哪里还有需要修正的问题。
说实在的,薛林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能找出什么问题来。
但他还是在场边一目不错地看着。
训练是运动员的职责。
盯着运动员训练,指出错误并纠正,则是教练的职责。
师徒两人无声且默契地在场内外配合着。
空旷的场馆里时不时就响起“啪”、“唰”的起跳落冰声。
直到有人轻轻叩了下挡板,薛林远才从专注的状态里抽出心神来,看清楚来人,就露出了个笑,“竹下先生,阿德里安,你们怎么来了?”
场馆里可算来人了!
要不然薛林远都要有点怀疑人生了。
竹下俊微微笑着,“听说凌桑来了,我就跟冰协打了招呼,也想带着阿德里安过来看看,希望你们不会介意。”
阿德里安直接就趴到了挡板边上,在场中身影再度落下一个相当漂亮的4f跳时,小小地惊呼一声。
“凌跳四周跳的样子很轻松!”
他是真心实意地发出感慨。
作为同样在发育期窜高一大截的运动员,阿德里安比任何人都清楚,长高这样接近180的高度,在冰上想要跳起落下,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不说跳起落冰,能在半空中高速转满四圈,就是件很艰难的事情了。
4f还是一个高级四周,曾经还是凌很难掌握的跳跃。
凌是真的厉害!
阿德里安一如既往的星星眼。
竹下俊也没有阻止徒弟一副追星的神往表情,毕竟现在随便到什么冰场上去溜一圈,问问冰上在训练的小运动员,十个能有七八个都说自己的偶像是凌燃。
年轻,帅气,强悍到可怕的实力。
就像是不世出的天才。
凌桑已经具备了成为一名现象级花滑运动员的实力。
如果下个赛季凌桑还能继续他的辉煌的话。
想到自己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青年心里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愁绪。
但小道消息毕竟是小道消息,现在还做不得准,竹下俊收回自己的思绪,笑着回答薛林远疑惑的询问。
“当然要跟冰协商量。”
他顿了顿,“这个场馆是冰协单独为凌燃准备的,只允许华国和r国的运动员进出训练,其他的运动员都会被带去别的场馆训练。”
青年甚至有点好笑,“你们就没有发现这个场馆没有其他人来,工作人员也格外热情小心吗?牧野千夜他们今天被叫到冰协开会,等到明天你们说不定就见到他们了。”
薛林远晕晕乎乎的,“哈?”
他以为机场的花车操作就够绝了,r国冰协还能搞出这样的新操作。
提供给运动员的训练场馆都是分开的?
啊这……薛林远挠挠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挺奇奇怪怪的。
三个人正说着话,场里结束一轮训练的少年向着出口滑了过来。
他拿过挡板上的水,喝了几口,笑着跟来人打招呼。
“你们来了。”
阿德里安眼巴巴地看着他,神色有点激动。
“凌,好久不见!”
他其实前阵子还在奥运会现场来着,但这会见到凌燃还是有一种好久不见的感觉。
如果不是隔着挡板,阿德里安甚至想给凌来个拥抱,如果不是凌上次的鼓励,他可能早就放弃滑冰了,而不是咬着牙坚持下去,一点点地恢复自己的技术难度。
阿德里安就像是跟家长汇报好成绩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下个赛季我就要参加成年组的比赛了,凌!”
凌燃也有点替朋友高兴,“祝贺你。”
阿德里安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凌燃却觉得没什么,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即使没有我,你也会坚持下去的。”
他还鼓励了阿德里安一下,“我很期待在赛场上跟你对上。”
这话如果换别人来说可能会显得有点虚伪。
毕竟少年已经站在了花滑的金字塔顶尖,尖上甚至只有他一个人的姓名,而阿德里安却倒在了发育关前,哪怕正在慢慢爬起,也还没有参加过成年组的比赛。
但凌燃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真诚。
阿德里安也不是多心的人。
闻言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好!”
年纪相仿的两个小运动员甚至还隔着挡板握了下手。
这样纯粹干净的友谊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
竹下俊的视线落在凌燃身上,难免就有点出神。
入目的少年只穿了件黑红相间的训练服,整体是黑色,只有锁边的位置用的是红色的沿边。
黑色和红色,本来就是极衬肤色的颜色。
但凌燃的肤色本身就白,比其他花滑运动员的肤色都白,又白又冷,被穹顶上挂着的大灯一照,简直白到了半透明,就像是冰雪雕出的人像一样。
他还很瘦。
正常来说,白且瘦的人,总会有一种病弱,亦或者精气神不足的感觉,但少年头发乌黑,眉眼明亮,因为刚刚经历过剧烈的运动,脸庞还带着淡淡的,气血充沛的好颜色。
怎么看都是那种自带亲和力,让人看着就不由自主生出好感的模样。
就像是一束光,让人总是不由地想去靠近。
维克多的预言都成了真。
从华国荒漠里生出的少年已然成了花滑天空里最闪亮的那颗星。
也不知道他会为花滑带来怎样的未来。
竹下俊在心里感慨了下,然后就日日带着阿德里安来这里打卡。
他有私心,希望阿德里安能学到点什么。
阿德里安的想法就简单了,能跟凌在一块冰上训练,简直是梦里才有的事情。
凌燃也不排斥他们。
毕竟竹下先生和阿德里安是很有分寸感的人。
他还是照旧早出晚归,一边训练,一边补学习,即使是华国队的其他人来了,也没有改变自己的作息。
r国冰协开始还坐得住。
知道凌燃不喜欢被打扰训练,就把之前获准进入冰场的媒体都拦在了外面。
可随着比赛的逼近,媒体们的意见越来越大,他们想了想,就在短节目前把几个合作关系最密切的媒体放了进来,让他们瞅着运动员们训练的间隙才能行动。
于是媒体们就采访到了这样的画面。
【比赛前大家都在干什么?】
阿洛伊斯:听音乐,看书,训练。
卢卡斯:吃饺子,跟教练争执,训练。
西里尔:念念有词,消失一会,训练。
安德烈:发呆,消失一会,训练。
……
网友们看见这篇采访简直都要笑死了,他们迫不及待地翻到了最后,想看看凌燃在做什么。
然后就只看到了——
凌燃:训练,训练,训练。
网友们:???
网友们:!!!
这难道不是赛季最末的世锦赛吗?
凌的节目不是在奥运会都拿到了冠军吗?
所以他为什么还这么卷?!
凌是对自己的节目还有什么不满吗?
凌燃倒也不是不满。
毕竟这套节目本身就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他只是习惯了用最高标准来要求自己。
而且,凌燃有一种敏锐的直觉,总觉得这一次的世锦赛,或许会出现,亦或者说是,会留下些自己现在预想不到的深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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