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放的节目基本上还是满意的。
凌燃喝着水, 怀里还抱着一只刚刚捡起的柿子玩偶, 始终看向屏幕的那双乌黑眼里不知不觉就染上了笑意。
毕竟是本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这套短节目应该也会就此被封存。
如果能表演出自己理想的效果,也算是一个圆满的收尾了。
凌燃一点点地吞咽补充体力的膏体,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觉得反胃亦或者是难以下咽。
牙膏式的新包装里, 挤出来的膏体像果冻一样, 是橙子酸酸甜甜的味道,是闻泽哥新送来的, 比之前吃的那些味道好了不少。
凌燃不知不觉就吸完了一整管,然后就脸颊鼓鼓地把空管放到装着用过的一次性毛巾的垃圾袋里,准备一会儿出完分就带走, 免得给负责卫生清洁的工作人员添麻烦。
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一点, 见到有镜头在拍自己,哪怕两腮鼓得像仓鼠似的,也还努力地牵起唇角,对着摄影师露出个笑。
少年已经擦过几轮脸,但额头上依旧有细细密密的汗珠,连乌黑的发丛里都还闪着光, 显然是刚刚累得很了。
可他却像是浑然不觉。
明明气息还没有平稳下来,嘴里的营养膏还没有咽下去, 望过来的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变得灿烂明亮, 俊秀的眉眼也都彻底舒展开, 一看就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凌燃的心情也的确是很好。
酣畅淋漓地完成了一套精心编排的节目,成功地表达出完整的自我, 有一种情绪被彻底宣泄出来的畅快.感。
不管最终成绩如何, 在少年自己心里, 这套节目总算是终于达到了相对满意的程度。
所以他这会的心情也是真的很不错。
少年轻轻眨着眼, 慢慢咽下最后一口营养膏,喉间白皙的突起就滚动一下,带着那颗圆滚滚的翡翠柿子骨碌碌地上下滑动。
说实话,很有那么一丢丢可爱。
当然也很帅气就是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看见这一幕,心里被小鹿狠狠撞了几下的同时,都有点不是滋味。
哇哇哇,燃神这个镜头也太犯规了,又帅又可爱有没有。
所以裁判们怎么还没有出分?
都过去两三分钟了。
他们怎么能忍心一直让凌燃在等分区忐忑不安地等分的!
熟悉的长时间等待,追过之前世青赛的冰迷们甚至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场裁判们打了好半天分数,强行让某个黄皮白心的水货在短节目分数上压在他们心爱的运动员上一位的不公平比赛。
“狗裁判该不会又在掰手指算怎么压凌燃的分吧?”
“我好慌啊!但是燃神clean节目了,跟奥运会那回不相上下,他们压又能压到哪里去,真的一点脸都不要了吗?”
留言区议论纷纷。
就连在冰场入口处等着开始自己节目的西里尔都开始不耐烦地敲着手里的冰刀套。
自己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运气不好抽到凌后一位出场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一直让他在这等着算怎么一回事?
没看见观众们都已经骚动不安了吗?
再这么等下去,西里尔都要怀疑一会自己上场的时候,真的还有人能沉下心看自己的节目吗?
他微微侧过身,给那些抱着大只小只柿子的冰童们让道。
见他们来来回回了好多趟,都还没有捡完一地的玩偶,那双绿猫眼里闪过几分羡慕和郁闷的光。
现场的观众们也确实很不安。
能追到现场看比赛的,哪个不是资深冰迷?谁不知道凌燃曾经遭遇过的那些不公对待。
这会儿坐在观众席上看那些裁判们迟迟没有出分,简直恨不得亲自下场锤爆他们的狗头。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打得头,蓦得一声高喊,“凌燃加油!”
刚刚合作过的观众们就此起彼伏地高喊了起来,“加油加油!”
“凌燃加油!”
“加油加油!”
加油声席卷整座场馆。
陪凌燃等分的薛林远都憋不住笑了,“感觉跟大学的运动会似的。”一大堆人摇旗呐喊,加油助威,还是有节奏配合的那种。
但这笑也就是一闪而过。
薛林远现在其实有点笑不出来。
运动会的加油是为了助威,现在场里的加油是为了催裁判们出分,这能一样吗。
怎么还不出分。
该不会裁判组真的铁了心撕破脸,就是要压着凌燃的分吧。
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可能。
就连直播室里一直努力充当气氛组的两个解说员都有点坐不住了。
除去工作,他们俩私底下也是凌燃的冰迷,对这个同样出自亚洲的花滑运动员很有好感。
这会儿就借着屏幕上慢速回放凌燃刚才短节目的机会,一唱一和地对凌燃大夸特夸。
“一连三组都是非常完美的跳跃。”
“凌酱这套节目的冰面覆盖度真的很高,空间利用率也很高,多维度利用的要求都满足了呢。”
“多方向滑行和单足滑行的流畅和丰富,浮足和滑足的位置也很清晰。”
“旋转和滑行的加速度也有很明显的变化。”
“乐句和结构也都能对应上,跟音乐很相合,反映出音乐细节和细微差别完全没有问题呢!”
有些入坑不久的粉丝看着野生字幕君的翻译都有点懵。
“我只看懂了第一句……”
马上就有人好心解释道,“这两位解说员非常专业,他们说的都是节目内容分的得分项,是在夸燃神的滑行技巧,衔接,表演,编排和诠释的小分项都做到无可挑剔。
这五项也就是节目内容的主要打分项,九位裁判的打分去掉最高最低,再合起来就是最终的节目内容分。”
“哦哦,就是夸燃神的节目内容方面也没有问题对不对?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么好看的节目,燃神肯定在细节上下了不少功夫!”
“那是肯定的。看起来就一气呵成的节目,背后都没少下功夫,不下功夫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么流畅自如。这两个小r子的解说员都比裁判组有眼光!”
一看到裁判组三个字,观众们就忍不住又开始刷了起来。
“怎么还不出分?”
“赶紧出分出分!”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凌燃这套再次演绎得非常完美的短节目会拿到怎么样的分数。
如果裁判组继续搞事,他们非得在网上口诛笔伐不可。
在场的观众们也已经喊得嗓子发干。
怎么回事!
怎么还不出分?
西里尔黑着脸,敲冰刀套的力度都大了很多,沉闷的敲击声听得他的教练眉心直跳,却又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就指责这个出身优渥的小祖宗。
在场的人都因为裁判组似乎打死不肯出分的情况变得焦躁烦闷,脸上眼里都是急色。
就连裁判组自己都脸色难看。
坐在J4位置上的r国裁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他们早就已经给出了自己心目中的合理分数,裁判长却一直压着不放,是对他们的裁决有什么不满吗,没看观众们都在骂他们这些裁判吗。
唯一平静的反而是当事人本人。
凌燃身上的汗已经落下去,眼见分数一直出不来,就把冰刀换下来,然后拿着一次性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
他垂着眼,把毛巾缚在指腹上,一点点擦拭沟槽里的冰水,侧脸安静得就像是一幅画。
哪怕周围摄影师们都在趁着这个机会一个劲地按动快门键,甚至还有人趴在地上试图拍摄各种仰视的角度。
哪怕场馆里一片喧嚣,所有人都在为他的成绩牵肠挂肚。
但凌燃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短节目没有任何失误,裁判组就是再想压分,能压的区间也很有限。而他们如果真的严重越了界,华国冰协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少年底气十足,所以也是真的不着急。
他不知道自己无比镇定的样子正透过切换过来的镜头展现到全世界冰迷的眼前。
看见这一幕的冰迷瞬间沉默了。
凌/凌酱/燃神怎么能这么淡定?
不少人都愣住一瞬,紧接着就是阵阵唏嘘和感慨。
“凌的心态一直是这个!”
有人发了个熊猫慢悠悠啃竹子的表情包。
“凌酱拥有一颗很强大的心脏。”
“燃神从来就没在怕的!”
在所有人的感慨夸赞里,记分牌忽然闪烁一下。
也就是那么一瞬,令人吃惊的分数就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技术分:63.41
节目分:47.01
总分:110.42
而凌燃在奥运会上刚刚刷新的短节目世界纪录是106.82分。
总分数涨了足足3.6分!
这个分数一下就镇住了所有人。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场边还没有上场的西里尔直接就是一个踉跄,其他还没有上场的运动员们也都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直愣愣地盯着这个看上去就难以超越的超高分数。
卢卡斯直接咽了下口水,怀疑自己是早上吃饺子没吃饱,现在饿出了幻觉。
超过110分的短节目分数……
这也太可怕了。
直播间的两位解说也都看傻了眼。
观众们:???
观众们:!!!
“啊啊啊啊啊!”
看清分数的这一瞬间,无数冰迷直接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鼓掌。
“凌居然又刷新了他自己一个多月前才创造的世界纪录!”
“肯定是第一!”
喜爱这位始终在不断进步的华国选手的观众们简直要乐疯了。
整座场馆都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就连直播间的冰迷们都在震惊之后,陷入了巨大的狂喜之中。
“我错怪裁判们了,他们迟迟给不出分数原来是因为这个分数太惊人!”
“燃神真的是燃神,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又涨了三分多,他是怎么做到的!”
“天呐,光是这个短节目的分数就已经能决定冠军了好不好,简直是一骑绝尘,我仿佛看见了单赛季大满贯的荣誉称号正向着凌燃招手。”
也有激动得说不出句子的冰迷直接就在弹幕上狂刷:“NB!太NB了!”
这个分数真的是太高了。
他们原本以为奥运会上的106.82就已经够高了,万万没想到,才一个多月,凌燃就用更高的成绩狠狠地惊艳到他们所有人。
很多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数字,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也太让人惊喜了!
凌燃他真的是太厉害了!
冰迷们已经开始庆祝和狂欢起来,各类社交平台的服务器一瞬间涌入无数带着110.42,冠军,凌燃,大满贯字眼的字符串。
短暂的头脑被冲昏后,大家都开始找,凌燃呢?我们的冠军去哪了?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凌燃的反应,准确来说,是想再一次看到少年在等分区露出意气风发的璀璨笑容。
那样的场景太美好。
只要看过的人就再也不会忘记。
可广播声已经叫到了下一位出场的西里尔的名字,摄像机再偏爱少年,也只能将匆匆捕捉到的少年背影投射到大屏幕一瞬,随即就恋恋不舍地将镜头调转回冰面的位置。
观众们没看到想要看到的画面,但在脑中脑补一下,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凌一定是高兴的吧?
他们在心里想着。
毕竟凌已经拿到了这么可怕的分数,可以说是提前就决定了冠军的归属,怎么可能不高兴?
他们这些资深冰迷可是都知道,凌一直都是个胜负欲很强的运动员,对金牌总是很执着。
凌应该很高兴吧?
冰迷心里都有了肯定的答案。
但事实上,凌燃还真没有观众们想得那么高兴。
更多的是疑惑和奇怪。
这个分数,说实话,的确有点超过少年自己的预期。
倒不是他对自己没有自信,而是他对裁判们有着相当的了解。
自己没有高贵国籍护体,节目的技术基础分也没有变动,能维持住奥运会的分数水准,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
至于p分会涨,在现行的规则和打分实际情况下,凌燃连想都没有想过。
能拿到一线男单的p分水准,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他需要做到最好,按照每个赛季的新规则把步法编排到最无可挑剔的高难度水准,再在比赛中展现出接近零失误的状态,才能勉强拿到这样的分数。
简而言之,就是他必须比所有人都努力,才能拿到中等往上的分数。
虽然会很难,但是凌燃从来没有气馁过,也是真的做到了,甚至已经对这样的情况也有点习惯了。
没有话语权,就会受制于人。
而夺取话语权,显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花滑毕竟是起源于欧美的贵族运动,被西方代代相传地掌控了几十年。华国人才短缺,本就是偏弱势的国家,被打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凌燃当然会不甘心,但也已经在漫长的职业生涯里渐渐习惯了自己比别人低一等的p分。
他只是将这些不甘心都藏了起来,在编排节目时倾尽全力,一点点死抠细节,保住自己所能得到的分数,再在技术分方面用压倒性的实力夺取高分。
所以,冷不丁拿到一个跟自己的节目足以匹配的p分,凌燃是真的有点奇怪和疑惑。
裁判们都转了性儿?
怎么可能,自己才在奥运会时狠狠得罪了滑联一把。
凌燃嗅到一丝古怪的味道,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庆祝。
就连薛林远都在狂喜过后开始觉得不对。
异国比赛,没有主场优势,裁判组里也只有一位华国裁判,根本就影响不了太多最终分数,所以,为什么裁判们会突然松了手,给了凌燃很不错的p分?
师徒俩都有点沉默,就连秦安山也冷了脸。
陆觉荣也奇怪呢,毕竟明清元的p分还是原本的水准,没多没少,凌燃的p分居然一下迈进一大截,难免就透着古怪意味。
回程车上,车厢里沉默得吓人。
还是周誉看不下去,叹了口气,拍着大腿苦笑着。
“这算怎么个事儿呢,凌燃好不容易拿到一回正常分数,咱们都疑神疑鬼的!”
这话说得大家伙心里一酸。
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想这样好不好,他们也想高高兴兴地给凌燃庆祝一回,为少年即将到手的荣誉欢呼喝彩。
但这事就是透了点古怪。
滑联那些老家伙能有这么大方的话,就不会有高贵国籍,竞籍体育这种调侃词了。
还是生性乐观的薛林远开了口。
“害,咱们操心那么多干嘛,难道这个分数不是凌燃应得的?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既没有贿赂裁判,也没有暗箱操作,有什么可怕的!”
这分数都是他的宝贝徒弟该得的!
如果不是没有高贵国籍,凌燃早就该拿到这样震惊世人的超高分数。
薛林远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新的世界纪录已经到了手,谁也不能说一句不是。
他的徒弟就是厉害!
凌燃思来想去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滑联就算是借题发挥,其实也找不到像样的借口。
t分,也就是技术分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自己拿到的技术分跟奥运会时差不多,总分多也就是多在了p分上。
p分为什么好操作,还不是因为主观意识太强,难以量化。
这一点滑联自己最清楚不过,自然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用p分来生出事端。
更何况这个分数本来就是自己应得的。
凌燃想明白了这一点,唇角就不受控制地上翘了一下。
110.42分。
哪怕是沉稳如凌燃,也会为这个创造历史的110以上的分数高兴。
甚至有一种蒙尘明珠终于被擦拭干净,得以绽放柔和光芒的感觉。
毕竟这套短节目从一开始就是按照最高的标准来编排的。
这个分数,热烈明艳的红山茶值得。
少年眼底渐渐浮现出一层星星点点的光,这才有了一点自己再度刷新自己的世界纪录的真切喜悦感。
等回了住所,就打开滑联的官网,打算下载自己的小分表复盘一下具体打分情况。
可输入isu result+比赛名称之后得到的却是空白界面。
小分表还没有上传吗?
凌燃重新搜索了一遍,还是空白。
他连着敲了几次页面刷新的f5键,得到的都是空白界面。
正常来说,小分表应该在赛后不久就会被上传,供选手和冰迷们下载浏览。
这次比赛真的是从骨子里就透着古怪。
凌燃松开了鼠标,看了空白屏幕一会,索性也不再纠结,起身去卫生间冲澡换衣服。
还顺手把考斯腾泡在了盆里。
节目要被封存,考斯腾也是同样。
凌燃在h市的小公寓里单独辟出了一间衣帽间,最大的那个柜子打开,就是分门别类地摆放好了所有参加过比赛的考斯腾。
都是手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好之后,整齐地挂好在衣架上的。
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洗这件考斯腾了。
凌燃轻轻地揉搓衣领和袖口,避开衣上大朵大朵的红山茶花,以免这种特殊颜料会被洗掉变色。
少年洗得很认真,房间里只有他一个,薛林远去了隔壁房间跟陆觉荣商量明天自由滑的安排。
没多大会儿就听见了敲门声。
“笃笃笃——”
三声而止,很有规律。
凌燃也顾不得擦掉手上的泡沫,过去拧开了门把手,探出了还带着水汽的小脑袋,“闻泽哥?”
长身玉立的青年背对着走廊灯,背光的脸庞看不清神色,“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凌燃连忙闪身把人让进来。
脸上还带着点笑,“怎么会,只是闻泽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霍闻泽走进了屋,四下打量一眼,目光就落在房间正中央的两张大床上,一张整洁干净,连长条的床尾巾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另一张凌乱无比,翻卷的被面上还扔着薛林远的外套。
很有家居气息。
可惜是凌燃跟别人的家。
霍闻泽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近来似乎越来越容易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牵动情绪。
而且明明都是他早就知道,并且一直觉得微不足道的小事。
赛前少年一头扎进教练怀抱的画面以及薛林远炫耀得意的话语不受控制地浮现在青年脑海中,他的下颌都不自然地紧绷一瞬,某些不合时宜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
但对上凌燃好奇含笑的目光,也就说不出来什么了。
他轻轻摸了摸凌燃的头顶,“怎么没有吹干?”
凌燃就把自己沾满泡沫的手伸给他看,“我刚刚在洗考斯腾,打算洗完再吹的。”
先冲澡,再洗考斯腾,洗完了去吹头发。
如果不是赶时间,一般情况下,凌燃还是喜欢自己洗考斯腾。
考斯腾在他心里的地位并不比冰刀低多少,是他最亲密的伙伴与战友,完全值得最好最认真的对待。
也绝不能轻易假手于人。
尤其是不熟亦或者是不信任的人。
霍闻泽却不怎么赞同。
“不吹干容易着凉,你明天还要比赛,先去吹头发。”
凌燃眨眨眼,“我已经洗了一半了。”只差过过水就好了。
闻泽哥怎么突然管起这种小事了?
凌燃觉得奇奇怪怪的,抬眼望着青年,然后就见霍闻泽顿了顿,言简意赅道,“我替你洗,你先吹头发。”
凌燃:“……”
凌燃:“?”
他是不是听错了?
闻泽哥要给自己洗衣服?
凌燃一言难尽地看了眼青年身上的高定西装,整个人都不太好,动了动唇,嗓音都艰涩起来,“我还是自己来吧,很快就好。”
少年作势要往卫生间走,却被青年堵在去路。
然后就见对方慢条斯理地一粒粒解开扣子,长臂舒展着把昂贵的西装脱下搭在臂弯,然后略显强势地把门口玄关处挂着的吹风机递到了自己面前。
“去吹头发。”
凌燃木愣愣地接过吹风机,看着霍闻泽把西装挂到衣架上,再解开雪白衬衫袖扣的祖母绿袖扣搁到桌上,把袖子往上折叠几下,施施然地进了卫生间。
没一会儿,里间就响起了水龙头开关的声音。
凌燃整个人都有点懵。
他有点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晕乎乎地往插座的方向走,一直到被热风吹得脸颊发热,都还一头雾水。
闻泽哥总不能是特地来给自己洗衣服的吧?
少年微微皱了下眉,觉得哪里都很奇怪的样子。
但这会儿反应过来都慢了,里间的人都换过几盆水了。
凌燃心一横,仔细吹起头发来。
他的发丝又细又密,回回都要吹上好半天才能干透。
大不了等一会好好谢谢闻泽哥。
不过说辞怎么说?
谢谢闻泽哥帮我洗衣服?
怎么感觉这么尴尬呢。
凌燃才舒展开的眉心又苦恼地皱了起来。
卫生间里,霍闻泽摘下了溅了水的平光眼镜搁在一旁,注视着盆中被水流冲泡得浮起的考斯腾,神色却很平静。
洗衣服而已,霍闻泽从前也没少做。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在霍家不错,但早些年也是在最恶劣的环境里摸爬滚打地走过来的,什么事没干过,洗衣服而已,他连受伤被打散,连着几天在泥泞湿漉的深山密林爬树摘果子充饥这种狼狈事都做过。
肌肉线条流畅紧实的小臂上至今还留着不少早些年遗留的旧疤痕。
不过,帮别人洗衣服这件事,霍闻泽还真没做过。
要是宁嘉泽在这里,只怕要惊掉了眼珠子,万万不敢想象当年一言不合就能把队友撂倒胖揍一顿的霍哥居然会给别人洗衣服,搁当年的队里,只有别人给他洗衣服的份儿好不好。
咳咳,开玩笑开玩笑,毕竟霍哥有点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这件事大家都门儿清。
可惜宁嘉泽不在这儿,所以霍闻泽在卫生间合着清水揉搓少年刚刚换下来的考斯腾这件事,也只有一门之隔的两人知道。
霍闻泽这些年很少自己动手,但当年的记忆还在,再加上少年的考斯腾本身就只穿了一个上午,三下五除二就把洗干净的衬衫拧干了水分。
他扬起手臂轻轻抖了下,山茶盛放的衬衫就舒展了开。
凌燃有这么瘦吗?
霍闻泽的视线从紧窄的肩线滑落到细瘦的腰身,甚至看着镜子对比了一下这件衬衫的大小。
的确很小很瘦。
自己的衬衫如果给凌燃穿,大概都能晃晃荡荡到他的大腿根。
明明凌燃都能差不多到自己眉宇间,并没有比自己矮很多,而自己这些年并没有疏于锻炼,在二十来岁的同龄人里都是偏瘦的那一挂。
霍闻泽伸手丈量了一下考斯腾腰身的尺寸,眉心就是一皱。
不盈一握。
他甚至想到了这个通常用来形容女性多一点词汇。
太瘦了些。
哪怕一直知道凌燃的骨架小,也还是太瘦了些。
霍闻泽在心里摇摇头,把考斯腾拎了出去,在门口找了个衣架仔细地挂了起来。
凌燃也终于吹干了自己的头发,正在给霍闻泽倒水,见状就跑了过来接过衣架,“我自己来吧。”
他刚刚洗过澡,只穿了套单薄的家居服。
即使是宽大的睡衣,也能看出来少年是真的很瘦。
霍闻泽微微蹙眉。
凌燃转过头时心里就咯噔一下,“闻泽哥,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霍闻泽把卷起的袖子放下来,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
他示意凌燃走近,背对着自己,然后伸手握住少年格外单薄的肩,顿了顿,又往下掐住少年格外窄瘦的腰。
是真的很瘦,稍稍用力就能摸到骨头的那种瘦,不过手感不是绵软亦或者是硌手,微微有点弹性,骨骼上明显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瘦而不柴。
霍闻泽下了个评语,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
要不然他要开始怀疑凌燃是不是需要补补。
在某些方面目前还是笔直笔直,没有动过歪心思的青年在心里暗暗点了下头,终于能放下点心。
凌燃则是从霍闻泽握住他肩膀的一瞬间就不自觉地僵硬起来。
也就是知道后面的人是霍闻泽他才没有动作。
要不然以凌燃现在的爆发力,一个过肩摔绝对不是问题。
但即使知道霍闻泽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凌燃还是觉得不自在极了。
握住自己肩膀的手很大很热。
他穿的睡衣薄,薄薄的一层衣料根本阻挡不了什么,感觉就跟对方滚烫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肩头一样。
等到霍闻泽的手比划到腰间的时候,凌燃整个人直接就木了。
说实话,他有一点怕痒。
当然了,这个事没几个人知道,毕竟他从小到大的玩伴都很少,也没几个人会没事摸他的腰。
所以在霍闻泽的手心贴上来的一瞬间,少年脊背上的寒毛几乎根根炸起,连心跳都漏了一拍,就像是有无数细小电流一瞬间就窜进了脑海,炸成烟花。
凌燃的脸皮绷得有点紧,再没了一贯的镇定模样,准确来说有点像弓起背脊快要炸毛的猫。
“闻泽哥……”他扭过头正打算说什么。
然后门一下就开了。
薛林远领着陆觉荣,周誉推着秦安山齐齐堵在了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人的古怪姿势。
薛林远的脸皮子都颤了几颤,“你们这是干嘛呢?”
男人的腰是能随便摸的吗!
而且,霍闻泽低着头,凌燃扭过头看他的动作真的有一种诡异的亲密感,这两个人离得也太近了点,简直都要头碰到头了。
尤其是霍闻泽只穿了衬衫,凌燃也只套了家居服,两个人都是一副日常在家时的轻松装扮。
这样的场面,真的是……真的是……
薛林远面露惊愕之色,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其他教练也没好到哪去。
啊这,怎么就感觉这么奇怪呢?
连秦安山的目光都变得古怪起来,他倒也没往某些方面想,只是觉得凌燃这个哥哥好像有点太黏着凌燃了。
回回比赛都来现场,现在连赛后也要过来。
谁家哥哥天天这么黏着弟弟,要不是霍闻泽从来不干涉凌燃训练,他这个做教练的都要烦死了。
霍闻泽却很坦然,收回了自己的手的同时轻轻搭上凌燃的肩,“我来看看阿燃。”
薛林远拧着眉,心想,来看凌燃摸他腰干什么。
但他也没多想,见凌燃神色如常,就带着其他人一起进了屋。
霍闻泽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长腿一迈,走到了屋角的沙发椅上坐下,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凌燃虽说也觉得这个场面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的感觉,却也没多想,更关心的是为什么教练们突然一窝蜂都来了。
陆觉荣也没卖关子,把凌燃刚刚打开的界面重新刷新了一回,就把新鲜出炉的小分表下载了下来。
“这次的节目,两位r国裁判都给你打了远超寻常的超高分数,另一位m国裁判则是给你打了很低的分数。”
陆觉荣说着说着自己都想笑,“但节目内容分的计算方式是去除最高最低分,所以超高分和最低分都被去掉。其他裁判打分中规中矩,跟奥运时差不多,所以你的节目内容分反而因为r国剩下的那位裁判分数被拉高了一截。”
凌燃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小分表也发现了端倪,“技术分上也是同样,4t+3lo的连跳,其他裁判基本上都给了+3,+4的执行分,有一位r国裁判给了+5的分数,刚好和m国裁判的+2分数一起被修正去除。”
薛林远也很无语,“整体来说,大部分裁判们并没有压分的意图,但r国和m国裁判在打分时完全就是杠上的,然后齐齐被修正淘汰。”
薛林远没有往下说,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事说起来搞笑,但说起来还真没那么好听。
为什么r国裁判要抬分,为什么m国裁判要压分,而且指责他们抬分和压分根本就站不住脚,毕竟跟其他人的分数差距不大,被投诉都不会被处罚,只会潜移默化地对整体分数造成影响。
这也就是为什么花滑比赛黑幕多的原因。
这次是只有一个m国裁判,下次呢,如果是一个r国裁判对上两个m国裁判呢,如果下一次r国裁判想捧的是自家的选手呢?
还会有这么幸运的事情吗?
不说别的,马上就是自由滑的比赛了,短节目的小分表一出,网上肯定议论纷纷,到时候裁判们会不会受影响,重新调整自己的打分策略?
一切都是未知数。
可以说明天的自由滑比赛一下就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阴云。
这也就是所有教练汇聚一屋的原因。
他们也没有瞒着凌燃,因为知道也瞒不住。
这孩子聪明有主见,根本就不是能瞒得住的人。
教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发愁明天的比赛。
屋里一时愁云惨淡。
只有置身事外的青年注视着一直垂眼认真研究小分表的凌燃,生出一种直觉:凌燃自己好像并没有很担心打分的事。
霍闻泽略一想想,就猜到了少年的几分想法,把玩袖口的指尖停了停,眼里就闪过一丝笑意。
但教练们愁归愁,也没什么好办法,比赛还没有开始,说什么都是未知数,但也不妨碍他们继续发愁。
网上应该炸开了锅了吧,薛林远叹了口气想。
事实上,网上现在确实是在议论纷纷。
但大家一开始议论的重点跟教练们关注的还不太一样。
大部分冰迷们更关注的是打分规则与打分规范性。
就连媒体也纷纷下了场。
一时之间,论花滑打分的公正性,这样的议题上了某平台热搜第一。
但大家议论来议论去,除了怒骂滑联一顿,也得不出什么具体的结论。
于是,关注的重点很快又落回到凌燃身上。
毕竟凌才是当事人。
这么明显的追捧和贬低同时出现在一场比赛里,还是足以影响到他单赛季大满贯荣誉是否能到手的最后一场紧要关头。
他会受到影响吗?
自由滑比赛可是马上就要开始了啊!
喜爱凌燃的冰迷们从短节目再次打破记录的狂喜里抽出心神,很快又开始操心起来。
没办法,怎么能不操心呢,他们真的很怕凌燃卡在了临门一脚,还是被人为卡在这里。
那真是想想就要呕死。
也怕凌燃的心态会受影响。
毕竟凌在短节目开始前的六分钟练习时就出现了异常失误,而且现在都没有定论。
凌的状态真的还好吗。
冰迷们抓耳挠腮地想知道凌燃的现状。
于是,当天晚上的短节目小奖牌颁奖仪式上,就有媒体问出这样的问题,“凌,你对明天的自由滑比赛有信心吗?”
挂着一枚硬币大小的小奖牌,正在含笑配合媒体拍照的凌燃闻言,眉心就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他其实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为什么会没有信心?
少年好笑地弯了弯唇,接过麦克风,在冰迷和媒体们关心的目光里,从容自若地答道,“我从来都很有信心。”
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他都会很有信心。
这信心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源于他对自身实力的了解与肯定。
知道自己有抵御风险的能力,又怎么可能惧怕风险的到来。
他甚至发自内心地期待风暴的到来。
因为那其实是一次难得的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凌燃记性很好,记得自己已经回答过很多次类似的问题。
但他也没有不厌烦,对上台下冰迷们紧张不安的眼神时,只弯眼笑了笑,就不紧不慢地说道。
“所以也欢迎大家明天来看我的比赛。”
我会在赛场上证明给所有人看。
这句话少年没有说,却在他笃定的神色里,清晰浮现在所有人的心底。
原本还很慌张的冰迷们:?
就这么自信的吗?
不对,凌燃好像一直都这么自信啊。
突然就有一种自己只是想知道凌燃近况,却被他直接喂了一大颗定心丸的感觉。
冰迷们忽然就没那么担心起来。
废话,凌燃自己都不怕了,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自己只需要等着看比赛就好了。
凌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这样的想法支撑着冰迷们喜气洋洋地在自由滑比赛时准时进入场馆,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大家都很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呢,这可是决定凌燃到底能不能拿到单赛季大满贯归属的最后一战。
一战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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