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凌燃在入场口等待着自己本赛季的最后一枚金牌。
冰迷们也都在焦心地等待, 不时就小声议论,想知道颁奖仪式为什么还不开始。
按理说,都到了颁奖环节, 赛后的药检也走完了程序,这块金牌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大家伙完全没必要这么慌。
但是说实在的, 大家现在心里还真都有点慌。
主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凌燃这回能拿到金牌,其实挺不容易的。
m国的裁判明目张胆地给他打低分,在舆论上都掀起轩然大波了, 短节目之后也没有被换掉或者被处罚, 可见滑联现在也不怎么要脸了。
如果不是本次比赛的主场在r国, 恰巧有某种意义上的‘主场优势’在, 凌燃拿第一还是问题不大的,但想破记录就很难了。
更令人窒息的是,自由滑才结束不久, 滑联就在官网上挂出一则公告,冠冕堂皇的正文内容翻译下来, 意思就是近期打算开始征集新赛季的规则修改草案和提议。
怎么着, 世锦赛颁奖仪式都还没有完, 就开始琢磨着改规则了?
这一举动针对的是谁,是个人有眼睛都能看得出来好不好!
我们燃神招你惹你了?
难道我们不是凭本事拿到的金牌吗?
喜爱凌燃的冰迷们就没有不气愤的。
现场的冰迷们还在期待着观看颁奖仪式, 暂时分不出心神。
网上的冰迷们则是一边刷直播, 一边在论坛和平台上愤愤不平。
“凌才拿了第一, 他们就放出公告, 分明就是故意针对凌!”
“滑联:明明可以直接给高贵国籍发金牌, 却还要走个过场。”
“哦,我的上帝啊,他们还想怎么改?是觉得现在的比赛上座率太高了是吗?”
网上已然是骂声一片。
这些年各种黑幕接二连三地爆出来,大家显然都对滑联的本质有了深刻了解,对新规则压根没报希望。
但气愤归气愤,新规则现在也没出来,连个影儿都没有,大家就是再生气,也拿不出滑联实打实针对凌燃的证据。
现阶段也只能偃旗息鼓。
他们等待着颁奖仪式的开始,心里想的是:不管怎么样,先把这块金牌拿到手再说!
薛林远也是这样想的。
作为圈内人,他的消息可比普通的冰迷灵通得多,征集新规则的公告出来之前就听到了风声。而作为凌燃的教练,他也比普通的冰迷更要气愤得多,毕竟被针对的可是他的宝贝徒弟。
但眼下,还是得以颁奖仪式为主。
凌燃的大满贯就只差这枚金牌了。
薛林远强行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不光压自己的,还拍了拍自家等在入场口的徒弟,“放宽心,有什么事,等回国再说。”
冰协和总局总不能放任不管。
如果滑联真的想要把规则改得对凌燃不利,他就是哭也得把这两尊大神给哭动了。
要什么脸,为了他的宝贝徒弟他可以不要脸!
薛林远心一横,连后槽牙都咬上了。
凌燃却没什么反应。
少年乌黑的碎发垂落在额头上,还没有干,乌黑乌黑,一绺一绺的,冷冷清清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将那双清凌凌的眼睛衬得更大更亮。
他的目光始终望着场中临时架起的领奖台,被自家教练安慰,也只是轻轻眨了眨眼。
倒不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只是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至于滑联想要修改规则,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无论滑联拿出什么样的规则,凌燃敢保证,他自己就一定能尽快在规则之内得到最高的分数。
只是希望他们不要背离花样滑冰的初衷,一个劲地把跳跃的分数再度拔高,让这项优雅美丽的运动彻底沦为纯竞技性的比赛。
凌燃心里晃了下神,就听见广播里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
颁奖仪式终于要开始了。
饶是少年心里还存着事,只要想到自己即将达成的新成就,也不由地心情大好,连胸腔里一贯平稳的心脏都怦怦怦地急促跳动起来。
这可是比奥运冠军更值得骄傲的成绩。
少年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握紧。
观众们也都在广播声响起的时候激动起来。
r冰协的工作人员脸上笑开了花,连广播里主持人的声音都充满着激.情。
毕竟这一次的比赛,因为凌燃的存在,他们可是赚大发了,从门票售出率到讨论热度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又自以为比f国冰协大方得多,大手一挥,连工作人员托盘里的鲜花都是当季最昂贵最新鲜的品种,还是按照运动员们的考斯腾来搭配的颜色。
一切准备就绪,主持人清了清嗓,开始唱名。
这一次的季军是安德烈。
他以不到两分的微弱差距打败卢卡斯,可算是在赛季末尾成功登上了领奖台。
有不少观众也很喜欢这位沉默寡言的选手,在他从入口滑出的一瞬间,就用掌声为他送来鼓励和祝福。
安德烈也只是简单地绕场一圈,就站到了最左侧的台子上。
第二位出场的依旧是阿洛伊斯。
他虽然在自由滑前半段出现了失误,但实力仍在,并且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半程甚至超常发挥,完美地完成了放在后半程里曾经失误过的跳跃。
最后加上短节目的分数,虽说比凌燃差一截,但压过其他人不是问题。
阿洛伊斯的心态也很不错。
这本就是一场计划之外的比赛,对他而言,拿什么牌子都无所谓,能够站到这片冰面上,就已经足以证明他和自己的心魔达成了和解。
这还要感谢他的好朋友。
主持人已经在高喊阿洛伊斯的名字。
温和青年却是先转身拥抱了一下身边的少年,“谢谢你,凌。”
谢谢你在奥运会前的理解与原谅。
谢谢你在表演滑后的鼓励与支持。
在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段日子,能认识你,是我的不幸,也是我的大幸。
阿洛伊斯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昏暗灯光里,青年的眼眶微微濡湿,用力拍了拍凌燃的背,才松开手,滑上了场。
观众们大多都已经知道这位曾经在赛场一枝独秀过的前任王者在这场比赛之后就要退役,心酸不舍的同时,欢呼和鼓掌的力度也大了不少。
阿洛伊斯绕着冰面慢慢滑行一圈,望着自己曾经奋战过多年,辉煌过,也落寞过的竞技场,说不难受都是假的。
但人生终有一别。
他在青年组的时候送走过维克多,在成年组的时候送走过竹下俊,到现在,也该轮到自己被送走了。
阿洛伊斯终于停到了第二高的台子前。
他回过身,望向观众席里星星点点的光,眼一酸,就深深弯腰俯下身去。
这是一个告别的姿势。
观众们都看懂了。
有入坑早,追着阿洛伊斯一路过来的老冰迷当时就红了眼。
粉上一个运动员,就注定be结局,这是每一个冰迷早就有了的觉悟,可真到了这一天,还是会忍不住泪流满面。
场里的气氛一下就低落下来。
阿洛伊斯已经站直了身。
他是很难过,但说实在的,其实也有一丝丝终于解脱的快.感,见到场里的气氛被自己弄得低沉,很有点不好意思。
眼见主持人已经开始要报幕,突然就在台子上扬起手臂,比划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冰迷们下意识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刚刚好就见到一道修长身影摘掉冰刀套,一个俯身滑了进来。
聚光灯追逐着他的身影。
少年仿佛披着星河而来。
凌燃原本也打算像安德烈和卢卡斯一样绕场一圈就算打过招呼,但他在入场前抬了下眼,就对上了阿洛伊斯略带恳求的目光。
显然,青年并不想让自己的退役成为本场的焦点。
阿洛伊斯大约并不喜欢这样低落氛围。
其实如果换做是凌燃自己,他大约也不想在最后一次站到领奖台上的时候,面对的全是观众们不舍挽留的目光。
他更想让所有人都为他自豪和尖叫。
哪怕是他退役之时。
凌燃接收到好友的求助讯号,心念微动,入场之后,刀刃一转,就在场上滑出一道利落优美的弧线。
紧接着,就娴熟流畅地滑了出去。
刀刃滑出干净利落的冰痕。
弯起的膝盖重又舒展一瞬,就在刚刚划出的冰痕边一个用力,用夏塞步的方式滑出平行的弧线。
随即就接上了一个单手前伸的结环步。
很特别的衔接方式。
“啊啊啊啊!”
观众们一眼就认出这是自由滑第二小节里那段明快热烈的步法。
就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控场的DJ原本还打算播放on the ice最高潮的一段,见状立刻把进度条拉回,手忙脚乱地担心拉不到合适的位置。
却没想到少年只顿了下,脚下打了个回旋,就凭借强大的肌肉记忆,行云流水间,就不动声色地将步法合上音响里新近流淌出的乐符。
“厉害了!”DJ都惊呆了。
他真的只是随手一拉,没想到凌酱一下就合上乐了!
这样的小插曲就不是观众们所能知道的了。
他们唯一的感受就是:好像突然间就燃了起来。
甚至有一种夏日热风铺面而来,眨眼便看见树影婆娑,枝叶摇曳的葱茏画面。
“哇哇哇哇!我居然在燃神的这段步法里看出了与正式比赛完全不同的感觉!”
有人在直播的弹幕里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但更多的人则是一瞬间就被冰上单足变刃的利落身影夺走了全部注意力。
也只有极少数考古时候把凌燃在省运会上的节目刷过好几遍的冰迷,一眼就想到了那场绚烂动人的短节目,忍不住腹诽着:怎么感觉跟瑰夏有点像,明明步法不一样来着。
事实上,凌燃还真就是照着滑瑰夏的心境来滑这段步法的。
on the ice在第二小节的乐曲本身就是节选自瑰夏的变奏,也就是杭宁在音乐方面很有造诣,才能将这四首曲目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扒谱的话,甚至根本分辨不出这一段原来是从那里节选出来的。
虽然曲子变化很大,但对凌燃来说,想要滑出原本的意境,还真不是很大的问题。
毕竟他滑瑰夏的时间,可比on the ice要多得多。
花滑说起来复杂,跳跃种类一共就六种,统称为步法的转体步和步伐加起来也就那么多,没有谁规定哪个动作一定要表达哪种感情。
在凌燃的眼里,滑冰就跟演奏乐器差不多,同样的曲子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候演绎,就会有不同的心境。
他现在就是想让观众们从低落的情绪里摆脱出来。
他就是想用on the ice的步法和音乐滑出瑰夏的感觉。
有问题吗?
这对一个已经熟练到闭着眼都能滑对这段步法的人来说显然不是问题。
因为他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将身体的控制权全部交给肌肉记忆,然后全身心地调整着情绪,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境完美地演绎出来。
这是建立在绝对实力上的炫技。
炫耀的是他对乐曲的理解,以及编织故事和情感的能力。
有天赋的加成,也缺不了后天的努力。
效果显然也很好。
凌燃终于以一个稳稳当当的3a跳跃结束,双臂舒展地停在冰面上的时候,场馆里已经被潮水般的掌声彻底淹没。
“啊啊啊啊”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主要是大家谁也没想到,凌燃居然在颁奖仪式上临时就来了这么一小段,还是跟正式比赛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很多人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反正就是一样的好看!
现场的气氛一下热烈起来,一扫刚才的伤感低迷。
凌燃立在冰上,如同刚刚结束一场节目,向四面的观众席谢幕,漆黑透亮的眼珠里划过一丝笑意。
等再滑到台子边,就依次与两位好友拥抱致意。
与阿洛伊斯拥抱时,少年顿了顿,“谢谢你,阿洛伊斯。”
凌燃心里跟明镜似的。
阿洛伊斯到底还是顾念着自己,不想让他引起的沮丧氛围给这场颁奖仪式蒙上一场阴影,抢走风头,才会做出那个邀请的姿势,转移观众们的注意力,并示意自己做出行动来。
阿洛伊斯却摇摇头,“凌,真正闪亮的是你自己。”你才是那个会发光的小天使。
如果换做别人,可真不一定能将注意力夺过来。
甚至可能因为突如其来的表演,没有成功地将饱满的情绪表达出来感染所有人,让观众们变得一头雾水。
但凌显然可以。
他在第一个步法开始时,就成功打动了观众。
自己三番两次输给他,的确不冤枉。
一贯以艺术表现力著称的阿洛伊斯在这一刻甚至觉得,自己之前的名声,就像是矮子里拔高个,硬生生拔.出.来的。全然是因为他之前的最有力竞争对手是卢卡斯而不是凌的缘故。
他不受控制地看了眼卢卡斯的方向。
后者就感觉到背后一凉,甚至大大咧咧地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卢卡斯的教练臭着脸问。
卢卡斯擦了擦鼻子,跟这个从早吵到晚的教练也没什么好脸色,“问题不大,明天早上吃顿早茶就好了。”
他可算知道凌请他们吃的那顿叫什么了,甚至还摸清了什么样的店会有那样的美食!
他的教练脸更黑了,“吃早茶吃早茶,我看你像早茶!”
两人都臭着脸不理对方。
在他们旁边,还有一个同样因为短时间内就亲眼目睹两个拥抱而冷了脸的华国青年。
台下的小插曲影响不到台上。
凌燃已经成功将场内的气氛点燃,他也不留恋,拥抱过同伴后,就压刃一跃,跳上了领奖台。
已经成惯例的独特上台方式,一下就吸引到了粉丝们惊呼和尖叫。
“帅呆了!”
“超帅!”
大家显然都很买这个意气风发的上台方式的账。
他们光是望着台上少年灿烂的笑容,就已经提前激动起来,等到滑联的工作人员入了场,站到领奖台边,哪怕知道他们对凌燃有成见,处处打压,也还是高兴不已。
“要见证历史了!”
有人在弹幕里发出感慨,点赞的数字就嗖得一下不断上涨。
主要是大家这会儿也都有点感慨。
就像官媒所赞扬的那样,当这块金牌挂上凌燃的脖颈的时候,意味的不止是他已经成功地在本赛季卫冕登基,更是代表着花滑史上第三位单赛季大满贯得主的诞生。
第三位,却也是华国花滑史上的第一位。
“零”的突破。
也是“凌”的突破。
有泪点低的华国冰迷已经在现场亦或者是隔着屏幕开始擦眼角。
但更多的人还是眼神晶亮地望着最高领奖台上,正在与滑联官员握手,俯身挂上金牌的少年。
真好,他们脑海中就剩下这两字。
真的很好。
简直是太好了!
这枚金牌是突破,也是历史!
由凌燃为华国创造的历史!
黑暗中不知不觉地扬起了无数面鲜艳的红旗,被握住的手用力挥舞着,汹涌澎湃。
但凌燃却稍稍愣了下,才深深地看了这个正在为他颁奖的中年官员一眼。
因为在接过金牌的一瞬,对方突然开了口,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珍惜你所得到的这枚金牌吧。”也许它会成为绝唱。
后半句的话意,在对方眼里满到几乎要溢出来的傲慢和轻视里不言而喻。
毫无理由的恶意。
但凌燃大概也能猜到原因,左不过是为了金钱和名誉,就像那位m国裁判总能在每一个跳跃和旋转时按下他所能给出的最低分数一样。
针对的也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得了冠军的华国运动员。
正常人如果在领奖的时候,猝不及防地面临恶意应该怎么做?
有的人也许会忍下来,等到结束之后再为自己讨要公道;有的人也许会当场大怒失色,如对方所愿被激怒。
但凌燃却没有忍气吞声,亦或者是丢人现眼的打算。
他被刺了这么一下,说没有不高兴绝对是假的。
毕竟这是他最荣耀最欣喜的时刻。
这种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榨好了一杯橙汁,还没有来得及享用,旁边就来了只嗡嗡嗡的苍蝇。
但更多的,是有点好笑。
是的,好笑。
只有无能为力改变现实的人,才会用这种最不入流的恶言恶语去激怒和挑衅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的胜利者。
毕竟他们除了这样的手段,再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场内的掌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
凌燃已经站直了身,一手托起沉甸甸的金牌,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长睫安静垂落,眼珠漆黑透亮,直到少年忽而扬了下唇角。
“谢谢提醒,我会好好珍惜它,也会珍惜未来得到的每一枚金牌。”
少年的语速很慢,也很轻,却带着不软不硬的刺,就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还会拿到更多的金牌。
也许还得加上一个前提:无论你们使出怎样的招数。
这样不以为意的语气登时就把这个中年官员气了个仰倒。
这小子怎么敢,怎么敢这么不客气地对自己这样说话!
迈尔斯简直恨不得不管不顾地把那枚金牌当场拽下来!
就是这个少年,害得他们滑联损失了好几个冰雪赞助商,财报上的数字大幅度缩水,这个休赛季的度假和奖金都打了水漂。
迈尔斯想想都要气到爆炸。
但现在全球都在转播这场比赛,他也只能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口不对心,“那就祝你能得偿所愿。”
凌燃却很自然地笑了笑,“我会的。”
他当然会得偿所愿。
短暂的交谈压根没能引起观众们的注意。
就连凌燃都很快把这事忘到脑后。
只有最先出言挑衅的迈尔斯自己气得不行。
但他气又怎样,有谁在乎呢。
没有人在乎。
观众们的目光都落在站在最高台子上,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少年身上。
他们为少年取得的成就欢呼喝彩,恨不得此时怀里再有几只玩偶,能让他们用力投掷出去,勉强表达一下自己的喜爱和赞美心情。
颁奖仪式至此算是结束。
成功到手的金牌让远道而来的华国队都精神抖擞起来。
晚上一起吃饭时,大家甚至还以水代酒地相互碰杯庆祝。
明清元和焦豫在一边抢着看金牌,脸上都笑嘻嘻的。
凌燃坐在席上,认真扒饭,眉宇间一丝自得傲气也无,一看就是心态稳得吓人。
陆觉荣看着看着就高兴起来,连腰板都直了不少,“等回了国,集训中心肯定又要给你开表彰大会!”
周誉知道的多一点,抬头看向凌燃,“估计要开一场公开练习,不是面向冰迷的,是面向其他省队的队员。这个事儿打去年就在提,可冰协考虑到你要备战奥运,也就一直没能成行。马上就是休赛季了,时间也多了,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就是一场练习而已,周誉既然敢问,就是有了凌燃十有八.九会答应的把握。
毕竟凌燃的好说话是出了名的,一般情况下都会配合局里冰协的工作,再说了,这事其实是个好事。
这两年了解花滑学花滑的人多了,各地省队很是挖出一些年纪小的好苗子,正是需要树立榜样和偶像的好时候。
还有比凌燃更好的榜样吗?
没有了吧。
有凌燃就够了!
周誉心里琢磨着,笑容满面,然后就在看见凌燃微微蹙眉的表情时心里一个咯噔,试探问道,“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凌燃还真有。
他也没藏着掖着,语气认真,“我要备战高考。”
高考?
几个教练面面相觑一下,还真忘了这码事了。
主要是运动员,尤其是已经迈入顶尖一批的运动员,真的很少有像凌燃一样还分出很多心神埋头学业的。
薛林远倒是没忘,撸袖子给凌燃盛了碗汤,在一边替徒弟说话,“要不就等高考结束之后再说这个事?”
陆觉荣咳了声,打了圆场,“等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说起来,h工大那边,冰协到底有没有联系好来着?
陆觉荣打算回去再找那头问问。
他也没说非得在现在就把这个事定下,举了下杯子,示意大家伙继续吃好喝好。
凌燃也没有再纠结这件事。
这些并不是急事,等回国再说就好。
只不过他也有他的原则,他会参加高考,努力考取心仪的大学,在这一目标面前,他也一定会努力地为自己争取。
周誉当然就更不着急了,他本来就是随口一提。
欢声笑语很快就又充满房间。
大家简单聚过之后,也就各自回房间休息。
所以也就不知道,随着颁奖仪式的视频在网上越传越开,很快就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起初只有一个两个,但随着点击率呈指数型上升,指责和不满的话语渐渐就多了起来。
原因还是在凌燃的出场方式上。
对此不满的,大多数站在阿洛伊斯的角度批判:“阿洛伊斯最后一次在赛场上的亮相,凌还要抢风头?我承认,他是很迷人,也很有魅力,但为什么就不能让让阿洛伊斯呢?他还有很多次比赛,但阿洛伊斯已经要告别赛场,他能不能多一点同理心?”
这样站在道德与弱者立场上说法很有迷惑性,还真说服了不少人。
“的确,凌明明可以正常出场,偏偏要滑出步法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哦,我可怜的阿洛伊斯,我觉得他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尤其是他一直很喜欢凌,并且从不掩饰。凌却好像并没有那么尊重他。”
但也有人看不下去了,“你们在瞎说什么!凌是本场比赛的冠军,本就该是赛场上最令人瞩目的一个,他做了什么?不过就是兴之所至在颁奖仪式上表达了一下自己获得金牌的意气风发而已!为什么就要被扣这么多帽子!”
“我只是觉得凌这样做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还不许人家得了冠军就风风光光地出场吗?”
两边人鸡同鸭讲,居然很快就吵出了高楼。
吵着吵着不过瘾,甚至还搬运到别的平台上继续吵。
两拨人吵架的时候是r国深夜,华国冰迷基本上都已经入睡,只有很少在国外的部分人加入战局,试图和稀泥。
但两边显然吵红了眼,已经出现了零星不友好的词汇。
喜欢凌燃的人有很多,但不喜欢他的也不是完全没有。
见到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开始在这其中浑水摸鱼,各种挑掐。
可以说眼看着事态就有扩大的倾向。
凌燃这边是毫不知情,正值深夜,华国队的大家基本上都已经睡下。
其他运动员也都差不多。
大伙为了在r国赛场上拿出自己最好的比赛状态,基本上早都已经调好了时差,这会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但也有例外。
譬如当事人之一的阿洛伊斯。
他从颁奖仪式回来后,就一直坐在阳台上吹风,沉默地眺望着远处世锦赛场馆的圆顶和灯火。
他的教练埃德温则是一直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眼看已经是深夜,阿洛伊斯还没有进食亦或是休息的打算,才叹了口气,从屋内走了出来。
埃德温带着这个徒弟久了,自以为很能猜出对方的心思,忍不住感慨道。
“如果你当时不告诉凌,说不定真的能在奥运会上拿到冠军。到那时,即使冰迷们在赛后扒出来裁判们的偏向,若干年后,时间也会淡忘一切,他们只会记住一件事,那就是:s国的奥运会冠军是你,阿洛伊斯。”
埃德温其实不觉得徒弟做得不对,但看阿洛伊斯这样低沉,还是忍不住感慨道。
阿洛伊斯转过已经被冻僵发红的脸,有点好笑,“但我会记得。”
如果他当时真的那么做了,阿洛伊斯觉得,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一个可耻的,偷盗者。
用不光彩的手段偷走了属于华国天才的金牌。
这就是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词。
更何况,就算他不说,也未必能赢得过凌。
少年总能带来令人惊艳的节目,背后还有一个无比坚定支持着他的国家。
阿洛伊斯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这些。
埃德温慢慢叹了口气,“你既然问心无愧,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
阿洛伊斯垂了眼,“倒也不是难过,只是有点感慨而已。”
埃德温眉毛抬了一下,“哦?”
阿洛伊斯说起少年时,蓝灰色的眼里一下就带上了光彩。
“我从未见过像凌一样的运动员,他像是与所有人都不同。当我们还在死磕技术和跳跃难度的时候,他就已经轻轻松松地拿下那些高水平的跳跃,并且开始思考如何给节目注入新的生命力。”
同为运动员,阿洛伊斯很明白他话里轻描淡写的几句,需要多么可怕的天赋和能力才能做到。
他长长地出了口白气,“以至于我总会有一种错觉,凌与我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他已经进入到全新的领域,是我和卢卡斯等人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高度。我很羡慕,也很佩服,甚至有点期待,想知道他最终会抵达什么样的境界。”
青年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很快又笑了笑。
“不过,如果凌再晚生几年就好了,最起码让我能体体面面地退个役。”
埃德温也跟着笑了笑。
说了句俏皮话后,阿洛伊斯心情好了点,终于说出了自己刚刚一直在想的事情。
“凌很优秀,肉眼可见的,别说下个周期,下下个奥运周期,都未必有能与他势均力敌的对手。滑联的组织策略一贯是喜欢营造很有悬念的比赛,我想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打压凌,实现自己肮脏的贪欲。
我有一点担心凌的将来。”
作为朋友,作为曾经的对手,阿洛伊斯很不希望看见一位天才的陨落。
尤其是他将要进入滑联,他一点也不希望自己会成为打压凌的推手和帮凶。
那样他的良心会难以为继。
埃德温静静听完,只轻轻推了徒弟一下,“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先去洗漱。”
这倒是实话。
现在想也没用。
阿洛伊斯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洗漱过后,他躺在床上打算再看一眼自己最后一次比赛的视频,然后就刷到了网上这场骂战。
阿洛伊斯当时就皱起了眉。
他把吵起来的过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很有点哭笑不得。
见网上事态显然有扩大化的趋势,就登上自己的账户,敲敲打打编出这样一条消息。
“很感谢凌的配合,才能让即将退役的我没有继续沉浸在失落伤感的情绪中。也感谢他的敏锐,只一眼就能明白我的恳求,为大家带来一场精彩绝伦的开场步法。”
阿洛伊斯慢放着,从视频里截出一张自己在颁奖仪式上邀请的手势和眼神的截图。
想了想,又从相册里挑出一张,奥运会表演滑结束后,自己跟火红小凤凰靠得很近,笑容满面的合影放了上去。
很亲密的合影,一看就关系非常好的人才能自然而然靠近的距离和姿态。
这下可算能证明自己跟凌的关系很不错了吧。
阿洛伊斯思考着,在点击发送完毕后,又转发了自己的动态,“凌,永远发光的小天使,他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最欣赏的对手。”
这下总算没有人再误会自己跟凌关系不好了吧。
阿洛伊斯发完这两条,很快也收拾收拾睡了过去。
网上原本还在争执的冰迷们看到连续的两条动态,这下也不争执了。
废话,争执什么争执,正主亲自下场辟谣了,阿洛伊斯和凌燃的关系显然一直很亲密。
而且,阿洛伊斯自己都说了,是凌燃领会到他的央求,才选择这么张扬的出场。
还有什么可吵的。
原本吵架的人都泄了气。
但也有人不肯走,甚至当场骑了墙。
“突然感觉有点好嗑……阿洛伊斯真的好喜欢凌呀!”
“我也觉得,旧王与新王的爱恨情仇吗?”
“天呐,我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大戏,知己与对手,一生之敌什么的。”
零零星星的话语出现在阿洛伊斯的评论区。
很快就刺痛了某个深夜才停下工作的人的眼。
以至于,第二天记者会上,凌燃正要回答一则关于他和阿洛伊斯的提问时,冷不丁地一抬眼,就看见了某人格外冷嗖嗖的脸。
闻泽哥这是怎么了?
凌燃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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