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练习的事?
凌燃在楚常存的示意下坐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 坐下时脖颈里挂着的几枚金牌又是一阵清脆好听的碰撞声。
楚常存的视线也不由得落到这些金牌上,眼神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老陆还没有跟你说吗?”
凌燃在记忆里扒了扒,才想起世锦赛结束那天晚上周誉说的话, 迟疑道, “是要给其他省队队员上公开课吗?”
楚常存就点点头,“对, 也可以说是公开课。”
他见凌燃没有立时答应下来, 语气都放温和不少, “有什么困难吗?”
凌燃还真有那么一点困难。
只是这困难是他自己的私事,对上楚常存殷殷期待的目光,就感觉有点说不出口。
楚常存对凌燃的情况也很了解, 略想了想, 一语道破, “是因为时间紧张?你想全身心备战高考?”
终于不用自己说了。
凌燃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静默地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 楚主席对他一直很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 私底下只有两个人相对的时候, 总会有一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
想要备战高考这件事, 明明那天晚上跟陆教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就能很自然地说出口的。
凌燃在心里默默反思。
自己可能还是不太会跟这种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长辈上级打交道。
可很快又有点愧疚。
毕竟世锦赛名额那一次是楚主席相信自己帮了大忙,而冰协一直大力支持自己,背后也是楚主席盖的章。
自己反应这么冷淡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少年难得矛盾一下,好看的眉眼都微微皱了起来。
楚常存也看出了少年平静外表下尽力藏起来的那一点点不自在。
他这个年纪,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只一眼就猜到了凌燃大概在想什么。
倒也没生气。
甚至还有点高兴。
人到中年, 见识过的妖魔鬼怪多了, 反而会更喜欢这样心性简单干净的孩子。
自己长得严肃性格也硬朗, 不讨人喜欢也挺正常的。
楚常存把椅子拎过来,坐到了凌燃正对面,指了指凌燃脖子上的金牌。
“重吗?”
神转折的话题让凌燃缓了一下,才诚实地答道,“重。”
世锦赛的金牌还好,奥运会和大奖赛的金牌都是比巴掌还大的一块,挂在脖子里当然很重。
就这,还没有加上分站赛那两块。
如果自己上个赛季全勤,在大奖赛开始之前参加b级赛,在世锦赛之前参加四大洲,如果也能拿到金牌的话……
凌燃下意识扶了扶脖颈,突然有点不太敢往下想,再想就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断。
少年如实的回答让楚常存脸上多了点笑。
“重,就对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容渐渐收起,因为抱病枯瘦的长脸就变得严肃起来,语气却还是循循善诱的温和。
“凌燃,你有想过这几枚金牌对你,对队里,对整个华国意味着什么吗?”
凌燃抬起了眼,猜到几分楚常存的用意,心情有一点微妙,但仔细想了想,还是认真答道,“于我,是对付出努力的肯定;于队里,是所有人心血凝结成的回报;于华国,应该是——”
清朗的嗓音忽然停了。
凌燃心里其实有几个答案,但总感觉并不是很契合。
主要是他对自己的认知没有那么高大上,为国争了光不错,但却并没有把自己提升到足以影响到华国的地步上。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花滑运动员而已,跟其他项目的运动员没什么两样。
楚常存眼里的笑意越浓,“还没想好?”
凌燃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他确实没想好。
楚常存道,“那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答案?”
凌燃眼都亮了下,又点了下头。
楚常存咳了咳,伸手轻轻托起少年脖子上挂的金牌,“在我眼里,这些金牌,代表着两样东西。”
少年乌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楚常存也不卖关子,深深望进了那双澄澈明亮的眸子,“荣耀与责任。”
“荣耀与责任?”
凌燃认真咀嚼着这五个字,很好奇对方接下来的话。
楚常存却已经放下金牌,走到桌边把倒好的水端了过来。
“荣耀,我不必多说,你现在应该已经懂了?”
站上过很多次领奖台,接受过最高领导人表彰,日常住在热搜上的凌燃双手接过水,“嗯。”
楚常存坐在椅子上,消瘦挺直的背脊靠着椅背,深深地看着少年,“那责任呢?”
凌燃一下就想到了自己被选为奥运会升旗手,被官媒推送赞扬的种种经历。
“我会全力以赴,为华国争取更多的金牌。”
楚常存摇摇头,“只有这些吗?”
凌燃想了想,“我也会配合总局和冰协的活动,宣传花滑和体育精神。”
说到这里,少年耳尖红了下,他刚刚好像才拒绝了冰协公开课的安排。
难道楚主席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要说的就是这个?
凌燃犹豫了下,“关于公开课的安排……”如果不是占用很久的时间,或许他也能抽出时间来配合。
楚常存笑了笑,伸手安慰似地拍了拍少年的肩,“公开课的事,你要是实在没有时间,可以等高考之后再说,不着急,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不是因为公开课的事吗?
凌燃一下就疑惑了。
他还以为楚主席说这些,就是想劝自己接下公开课的任务。
正值午后,四月初暖融融的光从窗外打进来,照着一身训练服,干净清爽的少年身上,乌黑的发丝都镀上了浅金的温度,看上去毛茸茸。
尤其是他还因为讶异微微睁大了眼,透亮的眼瞳里装进了两弯可爱水润的金色月牙。
直白,纯粹,干净得像一汪泉。
饶是楚常存自诩心肠冷硬,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都被狠狠击中一瞬。
这孩子,也太讨人喜欢了点。
他伸出手,却又很快收回来。
“凌燃,我们好像是第一次坐下来这样谈心?其实我早就应该找你谈谈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今天刚好有时间,我也想跟你说说这些个,关于金牌,荣耀,责任的事儿。”
楚常存摆出了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凌燃也稍稍坐直了身。
楚常存却摆摆手,“别紧张,你就把我当做队里随便哪个教练就成。我年轻的时候,也在集训中心待过一阵子,当时负责的也是男单这一块儿,也是后来才进的冰协。”
负责男单?
凌燃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楚常存为什么会对自己格外关注,可能是因为先前工作的经历吧。
楚常存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在冰协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看见像你这样,半路出家都能很快在青年组横扫一片的小运动员。那时候是真惊喜啊,也是真担心。怕你基础不牢,走得太快,有运气的成分在,所以一直考虑着要压压你升组的事,再磨上两个一两年,十八.九左右,也是刚刚好出成绩的时候。倒是没想到先收到了你教练打上来的报告,说你想升组。”
凌燃听得很认真。
楚常存眼帘微微垂着,“我本来是想狠心压压你的,毕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步子迈得太大,太急,万一出了什么事,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可怎么办?这可是男单好不容易盼到的希望,我们这些管事的,就是做决定都得慎之又慎。”
“却没想到你倒先找上了我,说话还那么硬气,就像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楚常存眼里浮现一个笑。
凌燃也跟着轻轻笑了下,他也想到了先前在卫生间遇见楚常存,明明不认识对方,就直截了当地说自己一定会升组的往事。
楚常存继续道,“就那一个照面,我就知道你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你的短节目繁星很精彩,完全按照成年组的高标准编排,一连上了两个四周跳,让我很吃惊。但事实上,在短节目之前,见到你之后,我就已经决定了,无论你表现得如何,既然你打定主意,我都会批掉那份申请报告。”
这是凌燃没有想到的。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用实力打动的楚主席,原来对方早就已经决定好让自己升组了吗?
楚常存也没有多解释,“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格外地关注你,比之前更多几分的心神,想要知道这个倔强又坚定的小运动员到底会走到哪里。”
“你也没有让我失望,升上成年组之后,场场比赛都能惊艳世人,每一次都能让我发自内心地为你鼓掌。”
“世锦赛名额的事,我不知情,但你居然能找到我家里来替明清元张目,把压力都背到自己身上,也是我没想到的。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孩子,成绩好,心也好,自信满满,一往无前,始终忠于理想,却也从来没有丢失自己的纯粹真诚。样样俱全,一点都没得挑。”
“这世上大概再没有什么能拦住你不断前进的难关,世人也终会发现,我们华国男单队里,藏着璀璨闪耀的珍宝。”
凌燃被面对面地直白夸赞一通,耳尖都开始发热了。
楚常存含笑看他一眼,还在继续,“果然,在成年组的一贯赛季结束后,你就被总局媒体那边发掘出来,去参加那什么运动明星计划。我当时并不是很想同意。压力太大了,你还没有参加过奥运会,没有实打实的实绩,舆论又不是完全可控的,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谁能对你的未来负责?”
“但总局那头却说你已经答应下来了。”
“我当时就在想,凌燃既然答应下来了,那应该是对自己的未来有信心。我是不是该信任他一回?在这个念头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时候,我才突然惊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已经这么相信,你,凌燃,一定能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
楚常存的语气越来越快,“后来就是发育关的事了。运动员的发育关很险,你身高增长的速度又太惊人,当时很多人都慌了。官媒那边也在犹豫,要不要适当降下热度,暂时雪藏你,降低舆论的影响力,也算是保护的一种。也是我压住了冰协和总局这头,让他们不要慌张,更不许去打扰你,一切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
“所以那些直播,大台排挡期从来都没有改过。”
凌燃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也没有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所在,会有人这么地关注自己,一直在为自己着想,做好各种打算。
他平静地看着楚常存,漆黑透亮的眼珠里飞快地划过了些什么。
楚常存却目光放空,“那是我跟自己,跟你打的一个赌,我赌你绝对能熬得过来。现在想想真的是很不负责任,万一你没能熬过来,舆论反噬,我的所作所为怕不是反而害了你。”
凌燃顿了顿,略显生硬的安慰,“我已经熬过来了,谢谢您愿意相信我。”
所以,不要担心了。
这样有点稚拙的安慰让楚常存心里一暖。
他叹了口气,“是,你熬过来了,甚至在这个赛季拿到了所有的冠军。现在全世界的冰雪爱好者没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会出现在很多人的口中,也会成为后世的传说。”
“金牌是荣耀,也是责任,荣耀与责任相伴相生。你拿到了金牌,就要承担起冠军的责任。你会成为所有运动员向往的目标,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很多人模仿学习的范本。所有人都会期盼你继续自己的传奇,冰迷,教练,队友,祖国,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也是沉甸甸的压力。你成为了这个项目里的第一人,你因为花滑而备受瞩目,花滑也会被你带入崭新的未来。”
楚常存盯着了少年,“所以,凌燃,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一听就是很沉重的责任和压力。
但凌燃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预期,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很果断,看得楚常存心里一阵安慰。
他早就猜到凌燃会斩钉截铁地答应下来,但真的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还是会难免动容。
到底是个才要成年的孩子而已。
楚常存站起身来,“但是凌燃,我也想让你能从心底里明白一件事,这些责任,并不是全都集中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你的团队,你的教练,整个集训中心,冰协,总局,我们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华国一直是举国体制,我们这些人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你们这些小运动员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所以,有什么为难之处,大胆地跟我们提,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我们说。我们都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知道吗?”
楚常存的语气很重,听起来甚至有点像在立军令状。
凌燃不知怎的,总觉得楚常存说这番话,重点其实就在后面这几段。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滑联要改规则的传言。
但楚常存还在看着自己。
少年也就在对方的目光笑了笑,重重地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
楚常存也是破天荒才掏心掏肺说了这么一大通,他本身也不是多擅言辞的人,也就是情绪上来了,才说了这么多话。这会儿反应过来,也有点老脸发热。
又跟凌燃说了几句,就让少年回去。
同时约定好了高考之后的公开课行程。
高考之后基本上就只有下个赛季的行程安排,凌燃也没再拒绝。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刚刚待过的办公室一眼。
他怎么还是觉得,楚主席把自己喊来,说是商量公开课的事,其实还是想让自己知道,有很多人一直在关心自己,也会一直是自己的后盾。
简而言之,就是想让自己吃颗定心丸。
虽然自己也没怎么心慌就是了。
少年抬起头,迎面的风就带着凉飕飕的寒意。
但今天到底是难得的晴天。
h市四月的雪还没有化完,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着洁白耀眼的光,连天空都一扫冬日的铅灰,变得湛蓝澄净,凌云路拐角石凳旁边还绽放着星星点点的嫩黄色迎春花。
春天来了。
总之一切都会好的。
凌燃呼出一口白气,带着笑,大踏步地从台阶上步履轻快地走下去。
办公楼里,楚常存站在窗边,目送少年轻盈敏捷的身影走远,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个笑。
公开课的事暂时告一段落。
凌燃现在的主要精力都在学习上。
奥运会,世锦赛几乎占走了他高三下半学期一小半的时间,剩下的两个月当然要全心全意地投入备考。
为此,他跟队里打了报告,临时搬回了外面的小公寓。
这样做也是为了方便聘请的几位家教老师上门补课。
复习已经进行到第三轮,凌燃现阶段的任务就是查漏补缺。再请家教的用处其实不大,但想要冲击名校的话,有些还没有掌握牢固,亦或者是没有理解的难题还是需要有人来提点一下。
凌燃早就给自己制定好了高考前的冲刺计划,从搬进小公寓的那天起,就雷打不动地执行起来。
看得新来的家教老师都傻了眼,在客厅检查凌燃才写完的试卷的时候扶了扶眼镜,跟同事小声嘀咕,“不是说拿了奥运冠军就可以保送名校吗?”
被问的这个是已经跟凌燃合作三年的老老师,闻言也压低声,“那怎么能一样,我看着凌燃像是个真心在大学里学到点什么的。”
“这倒也是,就冲他这家世,也没必要非得走高考路子上大学镀金。还是有追求的好,这么勤奋的学生,我也是头一次——”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开门声打断。
进屋的青年淡淡一瞥,客厅里的嘀咕声就彻底消失。
直到霍闻泽在主卧门口停了下,又推开次卧的门,轻轻带上,才有人小声感慨了句,“这家长陪读也不怎么上心,天天都是早出晚归,也没见他跟凌燃打几个照面。”
几位老师相互递了眼色,就专心埋头检查凌燃的课业。
凌燃在主卧里一无所知,闷头埋进题海。
只有吃饭睡觉才能勉强打断。
学习的事,薛林远和秦安山基本上就帮不上忙了,为了不打扰凌燃,他们直接就留在了集训中心。
这可让薛林远心里难受坏了。
他早就习惯了跟凌燃形影不离,冷不丁分开,只有每天早上能见到自家宝贝徒弟匆匆赶来上冰维持冰感,下午之后就再也不见人影,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
干脆就时常去骚扰秦安山。
在对方身边坐着,长吁短叹,“也不知道凌燃今天……他是不是……明天什么时候……”
秦安山正在远程跟杭宁沟通下个赛季的选曲,被人在一边时不时打断思绪,头都大了,冷冰冰道,“那你不如搬去外面照顾他。”
薛林远当时就焉了。
“那还是算了,我这个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去了不就是打扰凌燃的吗。再说了,有霍闻泽在,还有霍家请的助理在,肯定出不了什么事。”
这话听得秦安山眼尾直抽。
合着你不能打扰凌燃,就在我边上打扰我?
但这话对上薛林远忧心忡忡的焦心面孔,就有点说不出口。
秦安山深吸一口气,尽量平息心底的不耐烦,“新赛季的选曲还没有定下,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参谋一下?”
找点事做总是好的。
薛林远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打起精神凑了过来,看见屏幕上的待选曲子就是眉头一皱,“这些会不会太偏了?”
跟国际主流审美差的有点远啊。
秦安山也揉了揉眉心,但还是很坚持,“这是凌燃点名想要的效果。”
一听说是自家宝贝徒弟想要的,薛林远也不吐槽了,坐到秦安山旁边,打起十二分耐心听他说选曲的要求。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
很快就到了六月。
一眨眼,就到了高考倒计时变成个位数的时候。
也就是这时,凌燃接到了班主任刘老师的电话,询问他是否有时间回学校拍一下毕业照。
刘老师也没有强求,在电话说道,“有时间就回,没时间的话就算了,知道你们运动员忙。不过老师还是希望你能回来拍一下班级的合影,以后回忆起来也还有个依据。”
拍合照而已,也用不了很多时间。
凌燃想了想,也有点心动。
三年同学,他能记住的也就是一个一见自己就笑的小胖子,还有一个总是紧张兮兮想跟自己搭话的小姑娘。
说起来还是有点遗憾的。
也算是给自己这辈子勤勤恳恳的高中生涯画上一个句号。
凌燃一口答应下来,可算把刘老师惊喜坏了。
她把这条消息瞒了下来,谁问也没给个准话,就是打算给大家一个惊喜。
拍毕业照那天,高三的学生都换上了各式各样的衣服。
有把校服涂鸦,请全班同学签上自己的大名和祝福语的,有整个班一起定班服的,也有直接去租衣服的。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集体放纵,整个学校都充满着各式各样的欢声笑语。
以至于负责管理秩序的教导主任一个劲儿地扯着嗓子,“一个一个班来啊,班主任和班长负责管理好本班学生,千万不要乱跑!也别乱嚷嚷!你们的学弟学妹们还在上课呢!”
但怎么可能管得住。
还没有开始拍呢,学生们的脸上就已经洋溢起期待青春的笑。
各种窃窃私语。
“你看我头发乱没乱?”
“诶,那个班的班服也太有意思了,他们从哪租的这种民国装,还挺好看的!”
“哇,那个班穿的汉服,他们热不热啊哈哈哈哈……”
班级拍合影照的地点是在学校大门入口处的大台阶。
h市重点的班级人数一般都控制在四十人左右,基本上一个班也就能站满五六层台阶。
按理说应该很快就站好。
但大家都想站到好朋友,亦或者是暗恋的人附近,你推我我推你,就没有一个班不磨磨蹭蹭的。
摄影师拍多了这样的场景,脸上也都是笑,没有催,反而指点起大家拍照时的姿态,“下巴收一点,身子侧过去一点!对对对,这样拍起来好看!”
一个班一个班的过。
每个班都在竭力摆出最好的阵容,脸上也都是笑,好让这张独一无二的毕业合影不留遗憾。
只有凌燃所在的班级眼看着就要到自己班的顺序,大家伙的脸上都有点愁云惨淡的。
“馨月,我感觉凌燃不会来了。”
有个扎高马尾的女声挽着季馨月的胳膊窃窃私语道。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这个想法。
老实说,大家伙都挺遗憾的。
班里有这么个名人,毕业时候居然没有留下合影,这怎么可能不遗憾呢。
小胖子直接就耷拉个脸,不住地往校门口张望。
刘老师也有点急,不是说好要来的吗,怎么还没有到,自己也没有说错时间啊。
但都这会儿了,凌燃不来的可能性很大,她更不会把之前的约定跟大家说,只好敷衍道,“凌燃应该是有事吧,大家先站上去,大不了回头我去问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能不能回来跟咱们再合个影!”
“可那怎么能一样呢!”
不少人心里都泛着嘀咕。
眼见着摄影师已经在招呼他们站到台阶上,大家磨磨蹭蹭的,再不情愿,也还是按照事前商量好的次序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但眼神还是不住地往校门口飞。
都把摄影师给逗乐了。
他摸着自己地中海的锃光脑壳,“怎么回事啊,别的班都欢欢喜喜的!你们班怎么就那么丧呢!”
有人七嘴八舌道,“我们班还少了个人!”
这样啊。
摄影师看看时间,再看看后面还在等着的班级,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招呼大家尽快站好。
“我喊一二三,你们就喊——”
茄子两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见眼前的学生们一下激动起来,连眼都亮了,“来了!来了!”
摄影师一头雾水,什么来了?
顺着学生们的视线一回头,就见一个清瘦矫健的身影从校门口飞奔而来。
少年上身穿一件白色的校服衬衫,不太合身,宽大的衬衫因为奔跑的动作被风吹得扬起,就像是张开了洁白的翅膀。
他的速度很快,就像是离弦的箭。
没几息就跑到了班里同学的面前。
“对不起,我来晚了。”
少年扶着背包带子喘气,不好意思地笑着跟同班同学道歉。
他出门出得早,奈何路上堵了车。
班里同学哪里会责怪他,登时就嗷嗷叫了起来。
“哇哇哇哇!”
“你可算来了!”
“太棒了太棒了!”
整个班的人鬼哭狼嚎,惹得还在排队的班好奇探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好像是凌燃赶回来了。”
“还有这等好事!啊啊啊啊,凌燃为什么不是我们班的学生!”
刘老师也是喜出望外,示意凌燃赶紧站到台阶上。
班里同学马上就让出了最中央的位置,“凌燃你站这!”
“站我身边也行!”
“想什么呢,燃神当然得站c位!”小胖子嚷嚷得最带劲。
凌燃喘匀了气,见大家你让我我让你,愣是把最中央的位置空了出来,见刘老师也示意自己站过去,也就走到了位置上,“谢谢。”
他还回头看了看,见自己确实没有挡住后面的那位同学,才稍稍放了下心。
摄影师见这一班的人可算都露出了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指使凌燃两边的人。
“都往这位同学身边靠靠啊!离那么远算怎么一回事啊?人家长得那么帅,往他身边站站怎么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起哄道,“赶紧过去啊!”
凌燃身边的一男一女都羞红了脸,心里都在尖叫。
嘶,好激动!
啊啊啊啊,好激动!
这可不是我们要硬蹭的!
他们磨磨蹭蹭,到底还是站到了凌燃身边。
凌燃想了想,冲着两人笑了笑,试图缓解他们的紧张。
结果险些没把这两位同学给激动过去。
这谁顶得住啊!
穿着白衬衫,好像会发光的俊美少年突然冲着自己笑了笑。
不行了不行了,血槽都要空了。
太帅了太帅了!
两个同学的心声瞬间激动到同步。
但凌燃却一无所知。
他还是第一次照毕业照,感觉还挺新奇的。
少年站在班级群里,认真地保持跟同学们的同步。
摄影师高声喊着,“一!二!三!”
高三九班的同学们高声回应笑道,“茄子!”
大家都很卖力,凌燃也很卖力。
就好像这阵子所有复习积攒下来的疲惫都随着这一声满含笑意的大喊被宣泄了出去。
时间在这一瞬间被定格。
清眉俊眼的少年站在人群正中央,弯着眼,笑得格外欢实,就像是眼角眉梢都落满了最灿烂的光。
照片上的每一张笑脸都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笑。
“好!下一个!”摄影师高声招呼。
已经结束拍摄的班级如鸟兽散,三五成群地往自己班里走。
凌燃还是来拿准考证的,所以也跟着大家一起走。
走着走着,他有印象的小姑娘就走过来,紧张兮兮地询问,“凌燃,你要我们给你签祝福语吗?”
她展示着自己身上的衬衫,原本雪白的衬衫签满了各种颜色的字迹,有名字,有祝福语,还有简笔画。
看上去就很热闹。
凌燃有点心动,但他就穿了这一件衣服,总不能脱下来给大家签吧。
他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笑,“可以直接签在我身上吗?穿着签也可以吗?”
季馨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凌燃真的答应了!
她欢呼一声,高高兴兴地招呼着在不远处东张西望的小姐妹们,“等回教室了签!”
于是,等刘老师拿着准考证一回教室,就见所有人都拥在平时没人的座位上,手里还都拿着笔,不停地哈哈笑,“到我了到我了!”
“我还没签完呢!”
“哎呀,你磨磨叽叽的,能不能快点呀!”
“咳咳——”
刘老师走到讲台上,提醒大家,“赶紧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但有人排了半天队还没有签上,就不太想走。
凌燃眉眼里染着浅浅的笑意,“等一会儿再麻烦你们签名可以吗?”
被这个温和无比的笑容安慰到的几个同学就晕乎乎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刘老师笑着冲凌燃点点头,就安排班长开始分发准考证。
“都把你们的准考证收好了!可别夹到什么书里!上一届就有人把准考证夹书里,然后一股脑地都扔楼底下去了,后来找都找不回来!”
“哈哈哈哈!”班里人都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真以为这事没发生过啊?”
刘老师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就黯淡了下来。
但她很快就又扬起了个笑,“马上就要踏进高考的考场,三年的辛苦也就这一遭了,大家都好好考,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答题的时候一定要仔细再仔细,能拿的分全都拿到,会做的题一定要做对!”
“老师在这里也不多说了,就祝福你们:考的全会,蒙的全对,都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个个前程似锦!”
刘老师的话音一落,班里人就兴奋地鼓掌拍桌起来。
全然不见即将分离的伤感,个个摩拳擦掌,笑得龇牙咧嘴的。
很积极,很乐观的气氛。
充满着青春年少,朝气蓬勃的生机与活力。
凌燃也被这气氛感染,扬起的唇角就没有放下过。
等回了住所,把白衬衫脱下来,就看见了同学们语气真挚的各种祝福。
寄语五花八门的,有祝福他金牌越拿越多的,也有祝福他考上心仪大学的,还有祝他越长越帅的……
凌燃一条一条地看完,整个人的心情也都是轻松愉悦的。
这件衬衫应该不能水洗,他把白衬衫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打算回头试试有没有不伤字迹的洗涤方式。
少年收好了衬衫,就把准考证小心地收到书桌的抽屉里,看着桌上的倒计时不由地叹了口气。
马上就是高考了。
等高考完,就能回去琢磨下个赛季的节目了吧。
一想到新的节目,凌燃不由得生出几分期待。
但也很清楚,自己眼下的任务就是这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全国性考试。
他把对冰场和训练的思念压下,从书堆里取出一卷习题册,就开始继续今天的学习计划。
一晃,就到了考试当天。
才下过雨的六月七号,天气不冷不热。
凌燃早早就起了床,在霍闻泽亲自开车的护送下来了自己的考点。
他没有跟大家说自己的考点在哪,却没想到来为他送考的人还是壮观得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时女士穿了件红色的旗袍,明清元头上头上直接就带了个逢考必中的帽子,薛林远,秦安山,陆觉荣等教练一个都没少,就连苏医生,宁医生也都赶了过来。
乌压压的一群人,个个眼里都带着期盼的光。
“加油!”他们异口同声道。
凌燃脸上浮现一抹笑意,用力点了下头,转身就走进了挂着“微笑迎考,成功在望”条幅的校门。
他一定会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的。
无论是这场高考,还是下个赛季即将面临的挑战。
把准考证和身份证摆放到桌角时,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眼里就盛满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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