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靳翀满眼探究的盯着她, 想从妇人脸上看出些什么，嘴上也不动声色道，“哦, 是吗？就算你说的是实情，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无论哪位皇子都要尊她一声母后，何来利用一说。”
其实陆靳翀说的也是事实, 哪怕萧启弘真非皇后亲生, 但正是皇后的收养，才让他拥有嫡长皇子的身份。
妇人听了眼里却闪过一抹恨意，“不是这样的, 皇后杀了王爷的生母，还想让王爷一辈子当她的傀儡, 王爷绝对不能认她作母，她不配。”
陆靳翀这下有些意外，细细追问一番后, 倒是从她口中了解了些当年的事情。
原来萧启弘真正的生母，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就连样貌也只能算平庸，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却与皇后同时怀上龙嗣。
因为这个宫女的存在, 让刚查出身孕的皇后一时沦为后宫的笑话，甚至不少人都在打赌, 谁肚子里才是当今皇上第一位皇子。
身为大庆最尊贵的女人，却总是跟一个低微宫女被相提并论, 甚至被人拿来比较, 众人都以为皇后会勃然大怒, 可事实却又正好相反。
皇后娘娘极为大度，不仅没有记恨迁怒对方，反而将人接到自己的凤仪宫细心照料。
这样一来宫女稍有差池皇后也会难辞其咎，可她仍旧执意这么做了，甚至与那宫女相处融洽，比对任何嫔妃都上心。一时间，那个宫女成了人人嫉妒的存在，皇后娘娘则得了贤惠宽厚的好名声。
但实际上皇后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当时珍贵妃已经入宫并得皇上专宠，皇后想要生下长皇子巩固地位，收留那宫女不过是给自己多一重保障罢了。
最后她果真生下一个公主，好巧不巧宫女在同一天生下长皇子，于是便有了后来偷龙转凤，去母留子的戏码。
而眼前这个妇人，就是当年被皇后派去伺候宫女的人，最后也一起被皇后灭了口，只是她命大假死逃过一劫，从此跑到一处乡下隐姓埋名。
“老奴不敢踏进京都，这两年在皇上举行狩猎时，才能远远见雍王一眼。”妇人一脸悲戚的说道。
今年秋狝她也去了，所以才看到跟雍王一起的陆靳翀，但不幸的是她也暴露了自己，只能继续深藏起来，直到听雍王来豫州的消息，才终于安耐不住。
“所以那些追杀你的，是皇后的人？”陆靳翀揉了揉下颚，记得雍王身边不少人手，也都是皇后安排的。
妇人忙不迭的点头，“对，她不敢让雍王知道自己的身世。”
陆靳翀听完却觉得讽刺，萧启弘看上何姝的才能，骗何姝待在一个杀父仇人身边，替他出谋划策，到头来他却活在弑母仇人手里，当一个听话的傀儡。
果真是天道好轮回吗？
不过陆靳翀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在弄明白事情之后，就把人交给夜骁看管了。
直到坐进马车前往府城，一直沉默的齐玥才开口，“你相信她说的吗？”
“七分。”陆靳翀勾唇一笑。
萧启弘的身世或许是真的，但那个女人肯定还隐瞒了什么。
陆靳翀可不认为，一个临时被安排去照料孕妇的宫女，能对肚子里的胎儿怀有多深厚的感情，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仍旧不顾一切的接近雍王，只为揭露真相。
还有，皇上知道这件事吗？庆康帝迟迟不立储恐怕早就发现了吧，只是为了皇家的脸面才不揭穿。
但不揭穿不等于原谅，所以这些年皇上才故意纵容珍贵妃跟瑞王，让他们处处与皇后作对，这倒是符合他惩罚人的作风。
“你打算把这事告诉雍王吗？”齐玥目光投到陆靳翀脸上。
陆靳翀的思绪有些紊乱，揉了揉鼻梁，“算了，再观察看吧。”
…
云睿在府城的宅子挺大，陆靳翀也懒得去找住的地方，索性决定暂时在他那里住下。
马车在大门外停了下来，就见已经换上官服的云睿形色匆忙从里面跑出来，正好与陆靳翀两人撞个正着。
“有急事？”陆靳翀一眼看出他脸色不对，不由问道。
“刘婶说何姝大哥也消失了七天，刚才何姝知道后一脸难过的跑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我担心她出事。”云睿有些着急，语速飞快的解释道。
陆靳翀突然想到在刑场时，雍王对何姝再而三的警告，当即神色一凛，“走吧，我陪你去找。”
他们率先想到的自然就是雍王的府邸，不过到了之后却得知，何姝的确去过那里，可如今府邸被单翼手下把守，任何人都不能进出。
“何姝真的来找过雍王。”云睿拧着眉头道。
看来何姝大哥很可能在雍王手里，这么大的事，何姝竟然一个人扛着也不告诉他。
幸好这些人没有放何姝进去，萧启弘现在估计正在气头上，要是何姝单独跟他见面，会发生什么云睿不敢想象。
不过何姝既然没见着雍王，怎么不回去，她一个人还能去哪，豫州现在可不太平。
云睿只要一想到，何姝此刻无助的心情，甚至可能遭遇不测，一颗心就像被捏紧般，隐隐作痛。
陆靳翀与单翼也不多话，立即派人在豫州城四处打听，一直到临近傍晚，才终于有了何姝的消息。
云睿找到何姝时，她正独自站在江上，由于太过纤细，白衣被风吹得轻盈摆动，仿佛随时都会如凋零的冷梅，落入前方汹涌湍急的江流。
看到这一幕，云睿只觉心脏漏跳了好几下，甚至比任何人都快一步冲上前去，紧抓住何姝的手。
“何姝，别干傻事，不管什么困难，云大哥都会帮你的，答应我，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好吗？”云睿说完这几句话，才发现握着何姝的手都在颤抖。
刑台上时他便已经看清自己的心，原来他早就喜欢上何姝了。
早在京都的那段时间，他对何姝的怜惜与近亲，都不纯粹是因为朋友关系，无关她是男是女，自己早就不受控制的喜欢上了。
“云大哥。”何姝听到声音，缓慢的转头看向云睿，空洞的眼眸在对上他的脸时，才逐渐恢复一丝光彩。
这些天既要应付雍王，又担心云睿，夜夜梦到父亲去世的场景，与云睿被砍头的画面，如今大哥又生死下落不明。
何姝被这一切折磨得心力交瘁，看到云睿的那一刻，心里骤然一松，眼前突然陷入黑暗。
在她意识模糊时，她听到了云睿惊慌的声音，何姝很想说话，很想开口安慰云大哥，她只是太累了，想睡一觉。
云睿一把抱起昏睡过去的何姝，却发现她浑身烫得厉害，恐惧的念头开始蔓延。
“你先带他回去吧，何姝大哥的事交给我。”陆靳翀拍了拍云睿的肩说道。
云睿此刻的确无暇顾及，对表弟点头以示感激，便急忙上了马车回去。
“你有把握让雍王把人交出来？”齐玥等其他人都走了，才好奇的看向陆靳翀。
今日刑场这一出，陆靳翀与雍王可算彻底撕破脸了，这种情况下想让雍王主动交出人质，怕是有些困难。
“我想那个女人，雍王应该会有兴趣。”陆靳翀却突然笑了一下。
刚才他还有些犹豫，不过现在陆靳翀倒挺想试探看看，萧启弘听到自己身世，会有什么反应。
他把齐玥送回云睿那里，自己单身去了雍王府邸，只是令他意外的是，这场谈判出乎意料的顺利。
明明前一刻，萧启弘见他还满眼戾气，等听完他阐述的事情，整个人又如泄了气般，坐着愣神许久。
而等到萧启弘见了妇人之后，陆靳翀以为他会不甘，甚至不愿相信这一切，毕竟他向来在意嫡长皇子的身份。
可萧启弘又一次出乎意料，先是狂喜随后变成狂怒，这是陆靳翀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萧启弘如此情绪失控，心里越发疑云丛生。
不过得知真相的萧启弘，却没精力管他，直接告诉陆靳翀关押何姝大哥的地方，便挥手送客。
陆靳翀抱着满腹疑惑，从萧启弘那里离开的。
…
何姝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既真实又很陌生。
梦里有从小就爱围着她打转，会把所有好东西都让给她的大哥，和发现她女扮男装跑去书院，也不舍得责备她的爹娘。
下一刻，又梦见对她关怀备至，扬言会替她报仇的雍王，当她得知害死爹娘的是瑞王爷后，便一心利用雍王的权势对付仇人。
可最后雍王登基，她长跪在金銮殿外替所有无辜的人求情，却意外见到萧启弘说已经处斩的豫州知府，出现在了朝堂上。
原来，一切都是萧启弘。
画面一转蛮族入侵，以雷霆之势打到京都杀进皇宫，他们凶残嗜血，所过之处都是烧杀掠夺后的狼藉，而她为萧启弘精心准备的一场大火，也意外多了一群蛮族陪葬。
痛快，真是痛快。
何姝再次睁开眼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自己大哥，她不禁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何姝，你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大哥快被你吓死。”何谷看到妹妹朝他看来，激动得立马站起身道。
这两天何姝烧得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一会笑一会哭，可不把他吓坏了。
“大哥？”何姝看着眼前的大哥，渐渐想起近日的事情，脸上才终于有了些许生气。
幸好，一切都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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