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园小区内部有一个会所, 供业主在里面打打球跳跳舞什么的。
偶尔业主大会的成员们还会组织各种活动。
其中,交换旧物的小跳蚤市场尤其受到大家的欢迎。
牧鱼和师无疑都没见识过,就趁着周末过来凑热闹。
野道士不喜欢这种场合, 一个人窝在家里睡大觉。
牧鱼他们出门前,这厮还睡眼惺忪的扒着门框喊:
“鱼啊, 你要提高警惕, 别被那鬼话连篇骗啦!”
牧鱼:“……”
感觉你意有所指呢。
师无疑顺手抄起鞋架上的拖鞋,头也不回丢过去, 正中野道士的额头。
关门的瞬间, 就听到他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跳蚤市场上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上到普通的书本、家具, 下到没穿过几次的二手鞋包衣服, 看的眼花缭乱。
住在这里的业主们经济条件普遍比较好, 好多二手鞋包、家具都是名牌货,看上去简直跟新的没什么区别。
有不少人因为不差钱, 卖的价格甚至比咸鱼还要低。
几年下来, 翡翠园的跳蚤市场也打出一点名堂, 还经常有外面的人慕名而来。
不过名额有限,而且需要严格登记管理, 据说争夺还挺激烈。
牧鱼老远就看着那对仙鹤情侣被人簇拥着, 正在介绍几套华丽的演出服。
“这两套衣服穿着次数都在三次以下,”女生说, “你们看这些细节都很完好……”
为了参加各种比赛,舞蹈演员们经常需要自备演出服, 时间一久, 家里就堆不下了。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 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古典美。
她的恋人同样高挑而清瘦, 骨骼分明的脸上两只眼睛灼灼有光,像月色下竹林中闪出的两点星子。
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神仙眷侣”。
旁边围着七、八个人,有几个手里还拿着他们的演出海报,活像粉丝见面会。
“我要我要!”
“那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谁先出钱算谁的!”
“我出双倍!”
赵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拉着斗斗过来,“他们两个都是咱们省舞团的舞蹈演员,女的叫雁回,男的叫赵时节,跳的是真不错。”
之前为了培养孩子们的艺术品位,赵太太专门拉着一家人去各大剧团看演出。
奈何赵长书和两个孩子一进剧院就跟屁股上长针似的坐不住,最后坚持下来并且养成习惯的只剩下赵太太自己。
她最先喜欢上的舞蹈演员是雁回,又通过雁回了解到赵时节。
正好跟自家那三名成员同姓,难免爱屋及乌起来。
赵太太不缺钱,雁回的演出几乎场场不落,连带着赵时节的也看了不少。
演出结束后,还会等在演员通道处,送上一句祝福、一束花。
几年下来,雁回和赵时节也认识了这位风雨无阻的粉丝姐姐。
如今赵太太他们搬过来,竟又意外成了邻居,说来也是缘分呢。
“师父。”斗斗向师无疑抱拳行礼,还挺像模像样的。
爸爸妈妈说了,虽然师父没正式认下自己这个徒弟,但是该有的礼数绝不能少。
师无疑捏了捏他的胳膊,“嗯,结实了点。”
原来这小子忒胖了,都是肥肉。
斗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直笑。
说起这个,赵太太也挺感激。
之前她一直都担心儿子过度肥胖,可又舍不得不给他吃,只能眼睁睁看着吹气似的长起来,干着急。
如今好了,跟着师先生跑步、扎马步、打拳,饭量渐长,身体却瘦了一圈。
适量运动还长了个儿呢!
说话间,雁回那边已经交易成功。
购得演出服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开心得不得了,又询问是否可以合影。
雁回爽快答应。
帮他们拍照的是赵时节。
旁边就有小粉丝说:“赵哥,你这次的剧我去看了,跳得真棒!以后我也要当一名像你一样的舞蹈演员!”
赵时节说了谢谢,可听到最后,笑容却淡了。
“不过是个B角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那粉丝却还是兴奋道:“B角已经很厉害啦,好多人都考不上呢。”
赵时节勉强笑了下,心不在焉道:“嗯,那你加油。”
粉丝爽快答应,又跟雁回道了谢,和同伴讨论着走远了:
“我觉得赵哥跳的特别好,比起A角也不差什么了。”
“说起来,赵哥都好久没上A角了……”
细碎的声音落到赵时节耳朵里,叫他的眉头拧得死紧。
好久没上A角……
是我不喜欢吗?
剧团中的A/B角说法源自国外,原本古典舞中是没有这个叫法的。
融入国内之后,又做出了一点改变。
通俗一点来讲,这里的A角和B角可以解释为主角和替补。
但这并不是绝对的。
A角一般就是各个舞团的首席,腕儿特别大,不可能每次都出演。
或者巡演时一个人撑不下来,就会让B角担任主演,轮流休息。
这就是人们常常听说的AB卡司。
有时重要角色特别多,AB角也会同时登台,后者为前者做配。
但最近康城歌剧舞剧团一直在排新剧,偶尔穿插着的几场演出任务并不繁重,而首席的状态又特别好,就都自己跳了。
见赵时节情绪不对,雁回走过来,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别想太多,我们现在已经很好了。”
赵时节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过头去看着她,“是不错,可你就甘愿一辈子给人做配?”
雁回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技不如人,我尽力了,我认了。”
谁不想跳A角呢?
谁不想晋升为首席?
谁不想成为观众视野的中心点,聚光灯的宠儿,谁不想在谢幕时听到掌声为自己而起?
可一个舞团那么多人,首席却只有一位。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才成为B角,如今,已经23岁了,A角只比自己大一岁……
专业舞者花期这样短,除非意外,她这辈子是没有机会晋升了。
赵时节捏了捏她的手,情绪有些低落。
就是这样,他才不甘心啊!
外人总说“你现在就很可以啦1”
“B角也很牛的,你看还有那么多群演呢!”
“知足吧!”
赵时节不知足。
难道我就注定了要做绿叶?
可艺术太依赖天赋了。
天赋略差一点的人可能通过几倍于别人的努力跻身一流,却永远不可能成为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寥寥数人。
可能外人听了会觉得太夸张。
但只有行内人才知道有多么现实,多么残酷。
你拼尽全力才能做到的,或许人家只需要练短短几个小时。
你拼尽全力也做不到的,人家练一阵子也就会了。
这就是天赋的力量。
其中,差异之大远胜于云泥之别。
艺术,本就是又美丽又残酷的东西。
赵时节总觉得老天不公,既然让自己碰到了边缘,又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
“赵姐,”雁回忽然看到赵太太在那边,忙笑着打招呼,“你也带孩子来玩呀?”
赵时节迅速收拾好情绪,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
哪怕是B角,他也是一名专业的舞蹈演员。
伪装是本能。
赵太太随意寒暄了几句,又向他们介绍牧鱼和师无疑。
“……这两位可是有真材实料的玄学大师。”
阴阳大师什么的,突然对外说起,难免有些突然,所以她现在都这么跟人介绍的。
反正就是通过一些玄而又玄的手段帮人解决困难,正经的玄学大师没错了。
牧鱼:“……”
哎不是,您是不是把我的主职和兼职弄混了?
赵太太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在他们一家人看来,牧鱼那家小饭馆微薄的收入和辛苦付出的劳动完全不成正比。
根本就是个兴趣爱好嘛!
雁回显然对玄学了解不深,听了之后就似懂非懂的问:“去算卦,看风水之类的吗?”
牧鱼含糊道:“差不多吧。”
说真话的话,可能吓着你们。
倒是赵时节的眼睛亮了下,主动道:“我一直都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方便加个微信吗?”
此言一出,雁回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的?
他们的演出服生意还挺好,就在交换微信的几分钟里,也时不时有人过来问。
牧鱼不好过多打扰,略寒暄几句之后就和师无疑离开了。
一直走出去老远,师无疑才回头看了一眼。
牧鱼问:“怎么啦?”
师无疑道:“他可能很快就会联系你。”
牧鱼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师无疑道:“因为我从他眼中看到了野心。”
当人力无法改变,人们往往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只是没想到,他们没等来赵时节,却先迎来了秀芬阿姨和她男朋友。
秀芬阿姨照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上去简直比之前还年轻。
她好像有点羞涩,又夹杂着点幸福,最终还是大大方方道:“我跟老晏和孩子们商议了一下,觉得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想着腊月初一日子不错,请你掌勺摆几桌酒。”
晏安拍了拍她的手,“是的,既然决定了在一起,总要过过明路,”说着笑起来,“让她给我个名分嘛。”
牧鱼他们听了,又惊又喜,都真心祝福。
没想到老房子着火,还挺快的嘛!
似乎看出他的揶揄,秀芬阿姨有点不好意思了。
倒是晏安那个帅老头始终坦坦荡荡。
“我们年纪大啦,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好过,拖不起啦……”
秀芬阿姨就去捏他的手,嗔怪道:“说什么混帐话呢。”
晏安笑了笑,没有继续说,却也没改口。
人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能在死之前遇到真心人,着实不容易。
既然认定了对方,那就坦坦荡荡在一起。
又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没名没分的混着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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