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小说:太后 作者:道玄
    第86章

    孟诚没有等太久, 就见到了郑玉衡身着公服、一派温顺恭敬地来见他。

    小皇帝看了他一眼,见对方很是平静稳重,他也不便于展现得太过小肚鸡肠, 便道“免礼平身, 给他赐座。”

    近侍搬过了一道椅子, 放到郑玉衡身侧。

    其实按照他的官位来说,孟诚就是不给他座位也没什么, 让他站着听训也是在情理当中的事情, 但小皇帝反倒给了, 这让郑玉衡略感不适, 微微茫然地入座。

    孟诚坐在御座上看着他低眉顺眼的脸, 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审视了好半天, 才道“徐尚书把你安排为河关粮草督运, 是个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郑玉衡看了他一眼, 然后很无奈道“这全仰赖陛下的圣辉。”

    孟诚诧异道“这关朕什么事儿朕什么时候提过这种事”

    郑玉衡略微提醒一下“尚书大人是看在臣在陛下面前,形色无异、泰然处之的份儿上。”

    孟诚的脸色有些变了, 他没好气地道“你这是怪朕呢”

    郑玉衡起身道“臣不敢。”

    “坐下。”小皇帝道,“你什么不敢郑钧之,你什么不敢”

    郑玉衡不好回话,只得依言又坐下来,和和气气地道“陛下息怒。”

    孟诚也不是专门来找他吵架的,他是有正事要问, 便道“吏部选官, 要层层核实, 别说籍贯姓名了, 就连祖上出没出过地痞流氓都算在核对列中,你竟然能够换个名字、身份,就站在朝中了,也没有走常规的法子吧”

    郑玉衡道“陛下说吏部,应该也知道吏部中不乏卖官鬻爵的例子。”

    “是啊,朕的臣子总有朕不知道的办法。”孟诚喝了口茶,茶水润过了嗓子,他也心静下来一点儿,谈到朝中之处,都能面色平静而谈了,“区区小官小吏都有这样、那样的渠道,都知道什么叫通融,他许祥要安排你当一个小主事,倒也是易如反掌谁能想一个小主事,是秉着皇太后谕令去检查的呢。”

    郑玉衡回道“臣并非奉命巡查,只是前往学习罢了。只不过是碰巧遇见了,六科里这样的龌龊一定还有,只是藏于泥垢之下,不举不纠而已。”

    他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孟诚也明白这种事,朝廷用人,有能有德是最好的,有能无德也会选择而录,若是无能,就是再有德行,也不过是个吃干饭的,让孟诚养他都要掂量掂量。

    小皇帝又道“旁人不认识也就罢了。郑侍御史”

    “陛下忘了。”郑玉衡道,“臣的父亲已经递交了乞骸骨的奏折,陛下年前批复时,还许他在京修养、开了春之后再走。”

    孟诚想到确有此事,不过朝廷那时上了不止一两本的辞呈,他因为北伐的事情一整天找不到头绪,看了看名字和官职就批了,交给中书门下去处置。

    “郑家在京中虽然不算是名门望族,但也世代清流、书香门第,你又是郑卿的嫡子。”孟诚道,“你父亲要是知道你能站在朝堂上,应当会很为你高兴的。”

    对此,郑玉衡只是微微一笑,低首行礼,并不做任何表态。

    孟诚谈完了这些,这才叮嘱道“母后将你放进朝堂里,一定有她的想法和寓意,有这一点在,哪怕是朕,也不会轻易对你的仕途插手,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郑玉衡放在首位的已经不是经济仕途,他并不在意,但是孟诚能够承诺这一点,说明他至少撇去了男人的善妒,没有因为畏惧郑玉衡超越自己在母后身边的地位、而做出不光明的事情来,这让郑玉衡微妙地觉得孟诚也有所变化,他的器量确实比从前更大、更能容人了。

    他谢了一遍恩,孟诚又问“母后这次又批准你去北方,这倒是出乎了朕的意料。其他的先不论,要是你走了,母后身上经年下来的旧症可有人经营否”

    郑玉衡道“臣已嘱托了宫中司药局的女医,按照臣的方子服药休息,理当无碍的。若是陛下还有不放心之处,可以在太医院另行召见太医。”

    孟诚道“太后的病也是朕的心病,朕知道母后看重你,你这个人虽然张狂,但在她身边解闷儿,朕倒也不想再换一个了。”

    再换一个再换一个还了得,不止皇帝要疯,他也要心碎得死掉的。郑玉衡默默不语,腹诽道,他这尊贵的皇帝陛下看来是习惯了,建立了一套成熟地耐受机制,虽然也处处说他张狂不可靠,但口中嫌弃,却没做什么实质性除掉他的事。

    毕竟此次出京,其实是孟诚的一次绝好机会,如果他把心思放在勾心斗角上,说不定就能逮到空子,把这个年轻又碍眼的男人从世上抹掉。

    幸好,小皇帝还没到这个份儿上,他本质上是很乖的。

    孟诚说完这话,从手畔的锦囊中取出小小的一方小玺,他先是在旁边盖了一下,扫过印上“垂训敕命”四个字的白纸,而后提笔,在空白纸上写下几行字,待晾干时,命郑玉衡近前。

    郑玉衡上前一观,见孟诚写得是“遇十万火急事,持此令可调御营中军骑兵两千,见之如见朕。”

    他略一静默,尔后询问“陛下,这是”

    “这是让你苟活回来的。”小皇帝说话也不怎么中听,他将令旨卷了卷,塞到郑玉衡手里,道“你是粮草督运,神武军正面作战,耿将军及其部下、领十万兵,十有是顾不上你,反倒是御营中军押送粮草的更多,纸上谈兵终有提不到的地方,万一遇袭,里头只有这两千骑兵算是精锐,就是被女真骑兵追击,说不定也会跑掉朕不是为了你,朕是为了太后。”

    郑玉衡心中一震,拱手道“臣实惭愧,不曾为国家奉献,还要劳动陛下”

    “朕都说了是为了太后。”孟诚提高了声音。

    “即便是有此令旨,臣也绝不会为脱逃苟活而用,必报与国家”

    这一点,董灵鹫就很明白。她就没给耿哲出这种难题,一是武将在外,皆是关乎国运的大事,二是郑玉衡此人性情如此,别说两千,就是两万,他也未必肯抛下粮草掉头就跑,这是对他人格的质疑和羞辱。

    “你怎么听不明白”孟诚皱眉道,“拿着”

    盛情难却。郑玉衡只能将令旨好生收下。

    孟诚这才松了口气,道“郑钧之,朕不能亲往战场,这是平生之遗憾。过了河关就是北疆,北疆属于大殷的土地上究竟现状如何、发生了什么,除了军情之外,你要给朕和太后一个明白的回报。”

    郑玉衡当即肃然应下。

    当然,皇帝和太后在军中的可用之人,绝对不止他一个。只不过他的身份地位都比较特殊,是太后认可的“金银财帛不能收买”、“权势地位不能动心”的人,这种至纯至忠,才是难得的那部分。

    小皇帝经过之前的那些事,可渐渐知道郑玉衡对他的赏赐一点儿都不在意了,他甚至不能拿这个攻击到对方,于是,孟诚干脆把这当成他的优点。

    “朕给你开一个书信直达京都的渠道,快马加鞭。”孟诚说到这里,又问,“太后有没有嘱托过你。”

    由于孟诚目前为止表达出来的善意,郑玉衡一时放松了警惕,顺口道“檀娘她此前也”

    孟诚猛地抬起眼。

    话语骤然停顿,四下倏地寂静。小皇帝盯着他的脸,猛地一拍桌子“你叫她什么”

    “臣”

    “臣个屁”孟诚直接被一股气从脚底顶到天灵盖,他转身过去,把悬挂在殿内的尚方剑抽了出来,噌地一声,剑光亮得闪人眼睛,“你他娘的算哪根葱这是你叫的吗啊郑玉衡”

    完了,他们君臣相宜的路这就走到头了。郑玉衡头皮发麻,不知如何解释,连忙在心中收回对方不惦记自己脑袋的话,赶紧道“臣失言,臣失言,臣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太后”

    “你看朕信吗”孟诚黑着脸道,他怒气上头,一旁的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近侍忙不迭地上前拉着,拉不住就啪地跪下磕头,喊道“哎哟陛下啊,陛下息怒啊”

    小皇帝一脚把他推开,原本在心里说了一千遍不生气,结果还是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郑玉衡切成片摆在父皇的供桌上。

    郑玉衡见他是真的上来火了,连忙退后躲避,结果孟诚一剑劈到椅子上,刚才给郑玉衡赐得座啪嗒一下被削断个角儿。

    椅子砍坏了,孟诚也冷却了一息,他握着尚方剑,拔出来,砰地插进椅子中央,仿佛把坐在那里的郑玉衡扎穿了似的,持柄低首缓了缓,这才压下去一片杀心。

    “哎哟陛下,陛下息怒啊”一旁的内侍扯着他龙袍的一角,与此同时,外头的紫微卫也全都涌上来,打开殿门,单手按刀,随时准备护驾。

    孟诚扫了郑玉衡一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都退下吧。”

    紫微卫整齐划一地得令,环顾四周,见除了郑大人、陛下、和内侍宦官之外,也没有别人,便以为这是一场寻常的君臣之争,不过是让皇帝陛下吵得太上火而已,便又退下了。

    殿门一关,内侍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劝说着,频频向郑玉衡使眼色。

    郑玉衡也有点儿心惊肉跳,再怎么说,小皇帝虽是幼龙,那也是一头有脾气的幼龙啊,乖可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他行礼低首,一派温文谦卑地道“臣鄙陋之躯,这都是奢念妄想,从没有一日成真。方才只是日有所思,失了规矩,请陛下恕罪。”

    孟诚虽然不信他,但是好在也理智了不少。他掷下尚方剑,转身灌了口茶,冷冷地道“你不许这么叫她。朕母后的小名,不许除了先帝之外的人称呼,再让朕听见一次,我一定杀了你。”

    郑玉衡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感慨道“咱们真是君臣典范啊。”

    孟诚皱着眉头,说“别不要脸,谁跟你是典范,我恨不得把你贬出京城。”

    郑玉衡解释“陛下对臣如此愤怒、如此看不顺眼,还能将军政粮运之事交托给臣,可见是信任臣的人品。臣对陛下如此畏惧,还能侍奉太后娘娘,可见陛下有仁爱容人之量。”

    孟诚瞥了他一眼,心道,这人果然惯会披个小白兔的皮囊,一没在母后身边,就满嘴胡说八道的。他哼了一声,道“朕的爱臣还没出现呢,你一个科举无名的人能有什么才干、能有什么功业还想跟朕君臣相宜,朕就是从紫薇城跳下去,也不会跟你这个人写在一本史书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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