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看见了你没看错吗”杜月婉面目严肃地问道。
在殿内侍奉的一等女使露出踌躇之色, 脸显犹豫,但还是重新确认了一遍,咬定道“姑姑, 真是那样的,不知郑大人如何惹怒了娘娘, 今儿让赵女使拿了一套带金锁的链子进去, 我们原以为只是吓唬吓唬,可到现在也没见叫用膳,也没看见人出来。”
杜月婉脸色更沉了一分,她就知道像郑玉衡这么被纵得无法无天的样式, 总有惹怒娘娘, 招她生气的时候。这是预料当中的事情, 眼下还算来得晚的。
她又问“太后气得到这个时辰, 都还没用过膳吗”
比起郑玉衡怎么被处置,杜尚仪明显更在乎董灵鹫的身体。
女使点了点头, 道“小厨房那头催了三次, 听不见传膳, 也不敢擅自进寝殿, 方才瑞雪姑姑和赵女使进去伺候,连屏风都没让进。”
杜月婉道“好, 我省得了。你叫膳房把早膳呈上来,我亲自去送。”
女使答道“是。”
眼见日头高升,这不吃饭怎么行虽说皇帝跟皇后暂时不在宫中, 不会来晨昏定省,但按时吃饭可是郑太医吩咐过的头等大事, 就算两人发生什么龃龉, 也不该这么动气伤了自己的身体。
杜月婉从膳房呈上来的粥品和菜式中选了几样清甜可口的, 亲自去送,寝殿前的宫人不敢拦阻,请杜尚仪进去。她才踏入碧玉珠帘内,便见到李瑞雪手畔摆着一应通梳、篦箕等梳头器具,立在那里观望,却不进去。
杜月婉往屏风那边瞧了一眼,看不出什么,压低声音“怎么什么事还至于瞒着你”
李瑞雪只摇头,也悄悄说“你听。”
两人站定,屏息凝神,才听见里面细细的锁链颤动声,还有时不时的一声猫叫董灵鹫不怎么出声,只是链子碰撞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杜月婉心里一紧,心道郑玉衡这人真是不提醒他几句,他就能把慈宁宫给翻过来。要是陛下知道他趁着自己不在,就没日没夜地缠着太后娘娘,到了耽误寝食的程度这一水儿的狐狸精做派,陛下还不得气出个好歹来。
她听了当作没听,只说“总不能饭也不吃吧。”
李瑞雪道“正是呢,我也想着这个。我寻思着,要是惹她生气,她吃不下饭,咱们也劝说劝说,要是为了享乐她又实在不是这样的人。”
杜月婉道“娘娘会有错只管记在郑大人账上就是了。”
说罢,她抬手叩了叩屏风,稍微提高些声音,请董灵鹫用膳。
杜月婉跟她这么些年,早就被“蒙蔽”了双眼,全天底下谁有错,董灵鹫都不会有错的,何况从往日种种来看,这事记在郑玉衡身上,倒也不算冤枉了他。
过了小片刻,一声很细弱的猫叫又响了响,居然让人很微妙地能从这声音里听出委屈来。
随后,董灵鹫吩咐道“你进来吧。别带其他人。”
杜月婉称是。
她先是将摆饭的小几放上去,一样样放在几案上,再取了漱口的香茶,代李瑞雪进去梳妆。
杜月婉一心一意做好这件事,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才拿起通梳收拢董灵鹫的发尾,就听到帐幔里锁链微响的声音。
她眼皮一跳,见到一截带着淡淡金色的细链落在地上,一股竹叶结霜的清新微凉的气息扫过身畔,不知是没站稳还是不习惯,几步的路,才走到董灵鹫身边,就低下身窝起来,把头枕到她的膝上,双手抱着不如说是环着她的腿。
杜月婉梳发的手顿了顿,磨磨牙根。这是什么做派你把自己当什么,宠物吗
董灵鹫习惯性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又将手垂落在他的颈侧。他就舒服地枕着她的腿,因为无法发出习惯的呼噜声,只能从清澈的嗓音里泄露出一点温顺的低哼。
董灵鹫怕皑皑再乱用郑玉衡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来,便一直抚摸着他,让小猫咪不要乱跑。这时,一团雪白毛绒跳上梳妆台,扎进她的怀里,可怜巴巴地蹭着她的胸口。
风评被害,真是风评被害,不要用我的身体做这么奇怪的事啊你看杜尚仪的眼神郑玉衡伤心地在心里嘀咕。
虽然这种行为看上去很离谱,可发生在郑玉衡身上,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杜月婉很快便梳好了她的长发,她低头给董灵鹫擦了擦手,再这期间,不经意地注意到董灵鹫脖颈间被某只猫吸出来的红印子。
以下犯上,岂有此理
郑玉衡,你的宫规一定还没背会。杜月婉默然冷酷地想着。
等到杜尚仪看着董灵鹫用起了早膳,才面无表情地退下了。在她离开的下一刻,郑玉衡便立即将自己的身体扒拉到一边去,急忙控诉“喵喵喵喵”
我的形象,我的名声,我在杜尚仪面前的乖巧假象,全都没有了
董灵鹫先把他蹭自己胸口的毛绒爪子拎起来,把小猫摁在怀里,猜测了一下他的意思,道“你最好祈祷今晚就能换回来,不然我可不想看你的身体对老鼠馋得喵喵叫。”
郑玉衡眼睛湿润,仰头让猫猫圆眼睛里的泪别流下来,不敢想象如果今晚换不回来会怎么样。
檀娘会不要他的,呜呜。
董灵鹫倒是不太着急,与其说她不着急不如说是,她着急也没用,比较实干的太后娘娘已经在思考要是换不过来,要不要把郑玉衡的身体金屋藏娇囚禁起来,然后教他用猫爪子写字了。
就在她致力于解决现状,长远打算的时候,本来趴在她膝盖上的皑皑突然抬起头,用一双清澈纯真的眼睛看着她然后嗅了嗅她的气味,伸手试图碰一碰她的手背。
董灵鹫动作一停,看向手里还没完全喝完的鱼肉粥。
“喵。”他小声叫了叫,很像平时绕着她腿边撒娇的模样,比郑玉衡本人要娇气得多了,简直软绵到谄媚。
郑玉衡“”
啊受不了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他晃了晃被董灵鹫按着的猫猫头,从她手腕内侧钻出头,大声喵喵叫。
但毕竟还是腿部的人型生物挂件更为醒目。皑皑闻到鱼肉的味道,早就饿了,它虽然脑子是一只猫,但身体里还残余着人类的行走和活动本能,只是吃饭这件事太难了,无法靠本能学会,只能这样暗示主人。
小猫咪平时本来也是这样吃饭的,又没有什么错。
董灵鹫怕小猫咪闹起来,便放下手,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好在他还知道张嘴,吃到最后,干脆伸出舌头把勺子舔了舔,然后重新眼巴巴地看着她。
董灵鹫叹了口气,说“没有了哦。”
对方明显不相信,顺着勺子,又重新舔上她玉白细腻的手。董灵鹫刚想撤回手,就见到郑玉衡抬起爪子挡住了他的眼睛,凶巴巴地道“喵喵。”
皑皑好像听懂了,转过头跟他对话“喵呜”
一人一猫就这么对话起来,过了一会儿,趴在腿上的人形挂件终于松开手,重新枕回董灵鹫的膝上,也不要吃的了。
董灵鹫道“你跟它说了什么”
郑玉衡跳到书案上,叼起笔歪歪扭扭地写字“我说我才是正宫。”
董灵鹫沉默片刻,道“如果有选择的话,我还是希望正宫是个人的。”
郑玉衡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居然在一只猫的脸上看出泫然欲泣这四个字。
纸上重新出现了歪歪扭扭的新字“你始乱终弃”
董灵鹫“我没有。”
“就算我变成猫你也会宠爱我的对吧”
董灵鹫支着下颔想了一会儿,道“那当然就算你不会抓老鼠我也宠爱你的。”
郑玉衡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然后情真意切地、哽咽地喵了一声,甩着尾巴钻到床榻底下去了。
董灵鹫不知道究竟是哪句话惹了他这么伤心,难道不会捉老鼠对他的打击这么大吗
但太后娘娘向来心胸宽阔,就算不知道惹到他哪里,也尽心尽力地哄了他半日。直到月下柳梢头,这艰难困苦、一直喂食和哄人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到了该就寝的时刻,董灵鹫抱着他的身体,亲自将皑皑抚摸得睡着了。她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看到床幔后面的雪白一团。
“钧之”她唤了一声。
雪白一团扬起尾巴,转过头,圆润的鸳鸯眼对着她,扑簌扑簌地掉眼泪。
董灵鹫看得心疼,连忙道“它睡了,过来我摸摸你,等你也睡着了,说不定就换过来了呢”
对方一寸寸地挪了过来,猫眼都哭干涩了,他团成一个球,挤在自己的身体和檀娘之间,用尾巴卷住她的手腕。
董灵鹫轻声道“好了,快睡吧,明天就好了。”
小猫抽泣地点头。
他现在就是很矛盾,檀娘摸摸他,他觉得身体是皑皑的,要吃皑皑的醋,可是摸皑皑,他又觉得自己身体里是那只猫,他就又吃醋。
区区一天而已,郑玉衡觉得自己像是失恋了不,他马上就要伤心死了,别说当初邢文昌自荐枕席他受不了,就连一只猫自荐枕席,他都气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但董灵鹫的手实在太温暖了,又轻言细语地安慰他,过了不久,蜡烛燃烧得昏暗,月色慢慢偏移,他逐渐在这种温暖里睡着。
五更天时,外头下起了一场冰凉绵密的小雨。
郑玉衡听着雨声睁开眼,见到眼前一只毛绒雪团噢,照夜太子,那只养尊处优的御猫。
他眨了眨眼,看了看董灵鹫,再重新看了一眼照夜太子,忽然抬手把夹在两人中间的猫扔到床底下,蹭过去结结实实地抱住董灵鹫。
“嗯”她含糊地哼了一声,眯起眼,突然迎来一阵热切得有些狂躁的吻,一边热烈地抱着她,一边干脆利落地把那只猫弄出来的印子全覆盖了。
“钧之”董灵鹫没睡醒,声音沙沙哑哑的,“是你还是皑皑”
郑玉衡动作一顿,差点被她气死,在红印边缘小小地咬了她一口,然后又不舍得地亲了亲牙印,很是坚定硬气地道“是你正宫夫君。”
董灵鹫听见这句,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又重新闭上眼,回抱住他,轻声道“哦,是夫君啊”
郑玉衡浑身一僵。
他瞬间被击中,血液仿佛倒流回去,心口怦怦直跳,准备好的话都忘了,结结巴巴地道“你我”
郑玉衡脸红了,说“你怎么这样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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