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鉴和杨氏虽心中愤慨,但到得知县家,还是依着礼数,去给知县和知县夫人叩头请安,谢过他们这么多年对苏立秋的教导,又一再表示,是自家小门小户,配不上大公子,请知县和知县夫人万勿责怪。
人家不愿意让女儿做妾,这事儿当然不好勉强,知县只略说两句,便借口有事儿走了,只让知县夫人接待苏鉴夫妻两人。
知县夫人却是不快,这些年,她可是把苏立秋当半个女儿一样在培养,好容易养得“知书识礼”,如今就要白白放走了?
她到底还是再劝一句道:“这事儿,对你们还有秋姐儿,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不再考虑考虑?”
杨氏对着罗太太和胡氏敢说硬话,对着知县夫人到底是不敢,只低声道:“秋姐儿性子执着,并不是那等肯做低伏小的,让她服侍大公子,只怕她冲撞了,到时反倒不美。”
苏鉴也道:“秋姐儿还小,耽搁大公子就不好了。”
知县夫人一听,脸色一沉,冷笑一声,喊过一个婆子道:“喊秋姐儿过来罢!”
婆子领命,很快就领了苏立秋过来。
苏立秋挽着一只小包裹,到得厅内,跪下向知县夫人叩头辞别,又道:“请夫人准许我年节过来请安。”
知县夫人一听,脸色稍霁,点点头,淡淡道:“去罢,相处一场,也希望你是一个有造化的,日后能过上好日子。”
辞别知县夫人,苏立秋和苏鉴并杨氏出了知县家,站在大门外回头瞅了瞅,颇有些感慨,这些年当陪读,日子是比同村的小姐妹好过得多,不管如何,还是要感激知县一家的。
先前苏立秋在知县家当陪读,苏家每年又能得五两银子,这事儿羡煞了许多村里人,再加上苏阿婆言谈间,时有炫耀之语,更让村里人嫉恨。
如今苏立秋从知县家回到村里,村里人免不了会说一些闲话。
有说以为她会嫁进冯家,成为人上人,没料到最后又回到村中,到底是没有凤凰命云云。
有说冯家把她养成一副娇小姐模样,半点农活不会干,如今又把人赶回乡下,这是害人哩。
闲话扯来扯去,最后又变成谣言,说苏立秋自以为识了字,心高气傲,连知县家的公子也瞧不上,打定主意要嫁大官儿。
一个乡下姑娘想嫁大官儿,谁敢沾惹?
到了最后,村里人都互相约定,不管给谁做媒,都不能给苏立秋做媒,且看她最后能嫁个什么人家。
苏立秋每早提了衣裳去河边洗时,常会听到一些闲话,她渐渐习以为常。
因苏阿婆年纪大了,渐渐干不动农活,杨氏身体也有些弱,苏立秋便硬起头皮,接手一些活计,努力帮家里减轻负担。
她每天要洗衣、打扫,舂米,种菜等,到了秋收,还得去晒谷子,两年时间下来,整个人便被晒得又黑又瘦,不复当日的白净。
因她十五了,到了该提亲事的年纪,偏生没人来提亲,这可愁坏了苏阿婆和杨氏。
苏阿婆甚至放低了身段,去试探胡氏的口风,想看看她家还想不想娶苏立秋。
开玩笑,定下苏立秋那是得罪知县家呢,胡氏自然推脱了。
苏阿婆闹了一个没脸。
杨氏也借着上香的时段,“偶遇”罗太太,说起苏立秋的婚事。
罗太太倒是直接,叹道:“我听说呀,知县家大公子的媳妇,可是病得起不了床,秋姐儿到底得过知县家的恩情,不若上门去服侍一下病人,过后么……”
她话至这儿,见杨氏没有恼,便压低声音道:“这当下去了,倒不用当妾,说不定是当续弦。”
杨氏如今倒硬不起气来,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待回至家中,她将罗太太的话说与苏阿婆听,苏阿婆半晌后道:“秋姐儿都十五了,高不成低不就,再耽搁下去,只怕更难。”
杨氏晚间与苏鉴说了此事,苏鉴却道:“不可。”
杨氏怔了怔,“秋姐儿不说亲事,志哥儿也不好说,不能再耽搁了。”
苏鉴道:“秋姐儿识字,聪慧,只是时运不济,才耽搁了,且过些时候再论。”
苏立秋倒没有发愁自己的婚事,她这段时间跟着系统读至第九十本秘笈,时不时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秘笈里描述这些人与事,也太奇妙了。
这本秘笈里,女主穿越到古代,造水车,改良织机,造福民间等等情节,令她心向往之。
系统也发现了,苏立秋研读秘笈时,经常忽略掉里面女配捣乱及男女主互撩的情节,专注研读女主造福民间的秘技。
亲啊亲,重点似乎偏移了。
系统寻思一回,到底没有提醒,专注秘技也是好事。
苏立秋研读完“秘技”,渐有心得,却发现无用武之地。
她也想造水车,但是本钱和材料不可得,且她开口说水车的事,家中人听不懂,还当她发病了。
她想改良织机,一碰家里的织机,阿婆与母亲如临大敌,她只得作罢。
她跟村长媳妇说,若能让铁匠打造一把这样那样的新镰刀,割草会更便利,村长媳妇瞥她一眼,说她不好好干活,整天瞎想。
日子有些苦闷啊!
转眼过了年,苏立秋十六岁了。
终于有人来苏家说亲了。
苏阿婆和杨氏高兴坏了,高兴劲还没过,马上就怒了。
是给一位年过三十的鳏夫说亲。
接下来,陆续又有人上门说亲,皆不是良人。
京城,苏家。
苏夫人握着林奶娘的手,紧紧盯着她,颤动嘴唇道:“此事可真?”
林奶娘躺在床上,一脸病容,说一句话要喘好一会儿。
她挣着力气道:“老奴自知时日无多,若不将此事禀告夫人,只怕要带着罪孽离世。”
她喘口气,“那会烛影摇摇,老奴亲眼见姐儿手肘处有一颗红痣,只后来包实了衣裳,便没有细看。上马车时,怕姐儿着凉,只换尿布,并没有换过衣裳,待回到京中,给姐儿洗浴时,方才发现手肘处没有红痣……”
“那时还抱着侥幸之心,想着或者是看错了也未定,且又怕夫人责罚,一日一日下来,更不敢说。”
“可待姐儿上了十岁,老奴瞧她,虽细皮白肉,十分娇美,可模样儿真个不像夫人,倒是极像当年那位村妇杨氏……”
“定是当年两位娃儿洗浴时,抱错了。”
苏夫人当年在慧宝寺生产,人极虚弱,顾不上去看杨氏是什么模样,现下听林奶娘这般说,犹自不敢信,亲手养大的姐儿,是杨氏的女儿?
林奶娘又道:“夫人若不信,只管去石泉村瞧瞧杨氏,再瞧瞧那家的姐儿。若那家姐儿手肘处有一颗红痣,模样儿不像杨氏,而是像夫人,那便……”
苏夫人一下子掩了脸,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玉姐儿已是十六岁,配了人家,现正待嫁,出了这样子的事……
且未婚夫婿的祖父是工部尚书,这等人家,你跟他说女儿是抱错的,如今要换回来……
林奶娘见着苏夫人的情状,滚下泪来道:“一切都是老奴的错,老奴这段时间病着,时不时梦见姐儿跟着杨氏在受苦,若在死前,不将此事说出来,老奴也死得不安心。”
人病成这样,苏夫人也不好再责备,叹口气道:“你好好休养,我自会带人去石泉村瞧一瞧。”
林奶娘松口气,合上了眼睛。
当晚,林奶娘便没了。
第二日,苏夫人方将此事告知了苏逸明。
苏逸明一听女儿被抱错了,也是大大震惊。
他踱了一会步道:“林奶娘临死之前这般说,料着不是诓人的,不管如何,我们得赶去石泉村瞧一瞧,若那家的姐儿确实是咱们的女儿,须得接回来。”
苏夫人红了眼眶道:“可是玉姐儿怎么办?我亲手把她养到这么大,怎么舍得把她还回去?且玉姐儿又许了周家,周家会怎么想?”
苏逸明摆手道:“姐儿都十六了,总归要嫁人,跟那乡下人家好好商量,给些银两,就当女儿已出嫁。”
苏夫人一听,心下稍安,也是,乡下人指不定并不愿意要女儿,而是要银两呢?
她想着,突然又一惊,“姐儿都十六了,会不会已嫁了人?”
苏逸明也是一惊,“须得赶紧去一趟石泉,不能再耽搁。”
当年,苏夫人带着人回江南,才一到娘家,方才发现自己有了几个月身孕,那时又喜又后怕,写信跟苏逸明说了,打算在江南待产,生了娃儿后再回京。
不想苏老太太突然生病,急信召苏夫人回京,说她若死了,媳妇不在跟前不像话。
苏夫人逼于无奈,只得回京,因在路上颠着了,至慧宝寺便觉下腹不适,亏好遇着苏鉴请了产婆……
想起这些往事,苏夫人心下是埋怨婆母的。若不是婆母百般作状,自己当年何至在路上吃尽苦头,又何至于抱错了娃儿。
夫妻商量了半天,便去跟苏老太太说了此事。
苏老太太一听,哭天抹泪道:“这可怎么是好哇?周家要是知道玉姐儿不是咱家亲生的,还肯认这门婚事吗?还有,养在乡下的姐儿,纵然认回来,能跟亲自养大的一样吗?若被养歪了,是一个不懂礼的,带出去是要被笑的。”
苏逸明无奈道:“母亲,还没见着人,或者人家也当手掌肉,好好养着呢!”
苏夫人按下心底对婆母的不满,接口道:“总得先接回来,没得让亲女儿在乡下受苦的理。”
苏老太太犹自道:“但周家那头……”
苏逸明道:“周家是世家大族,一向讲理,自能理解此事,到时两个女儿,由得他家选一个就是。”
石泉村。
眼看苏立秋一直说不成亲,胡氏终于上门说项了,跟杨氏道:“你家算是好人家,秋姐儿识得字,现也干得活,你道正经人家为什么不来提亲?”
杨氏一听这话,心下一惊,忙忙倒茶递给胡氏道:“你就指点一下我们吧!”
胡氏左右看看,这才贴到杨氏耳边道:“知县家是什么人啊?他家当年想为大公子定下秋姐儿,结果你们让他家碰了钉,他家能这样过去?自然会放风出来,让一些正经人家不敢来说亲,到最后,你家不就得上赶着,把秋姐儿又送他家去么?”
杨氏变了脸色,喃喃道:“原来如此。可我们也斗不过他家,这要害了秋姐儿一辈子啊。”
胡氏道:“照我看,你们也是死心眼,知县家大公子的媳妇眼看已是不成了,你们就让秋姐儿过去服侍一下又怎么了?嫁给知县家大公子当续弦,不比嫁乡下这些人家强百倍?你家要愿意,我可帮着先跟罗太太说一声,请罗太太帮忙周旋。”
杨氏犹豫不定,待晚间,跟苏鉴和苏阿婆商量了好久。
胡氏见杨氏犹豫,早就去跟罗太太通了气。
罗太太当即就去禀了知县夫人,笑道:“苏家就是缺一个台阶,给了阶子,有了脸面,也就答应了。”
知县夫人想着大儿媳妇病成这样,就需要苏立秋这样贵人格的前来冲一冲喜,想了想道:“过两日我便派人去苏家接秋姐儿,只说我想她了,让她过来一趟,过后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两日后,知县夫人的马车到了苏家门前,车里的婆子一撩帘下车,立即就懵了。
苏家门前,已停着三辆极豪华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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