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马车一路驶向了东宫, 到时,不过才卯时。
往日这时候,太子还在批改折子, 一进东暖阁, 太子便去了书案前。
西戎建立要塞的人选还未定。
朝堂上那帮爱国如命的臣子, 日日将精忠报国挂在嘴边,这回倒是个个都成了哑巴。
西戎人群混杂,谁也不愿意主动站出来,只能他自己来挑。
唐韵跟在他身后, 正要上前帮着磨墨,太子却回头看了她一眼,解下了身上的大氅递给了她, “自己先去坐会儿。”
唐韵点头, 转身将他的大氅挂好, 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了蒲团上。
屋内几盏明灯,将案前照得通亮,明公公替太子磨墨, 小顺子拿了些瓜果, 摆在了唐韵跟前的木几上。
唐韵不饿,没去动。
亥时,太子才搁下了手里的笔, 转过头, 便见唐韵歪在蒲团前的木几上,手掌撑着脑袋, 已是昏昏欲睡。
太子起身, 轻轻地走过去, 坐在了她对面, 唐韵才猛地惊醒,坐直了身子,“殿下,忙完了?”
“乏了?”
“没有。”唐韵忙地摇头,正欲起身替他更衣,太子伸手轻按了一下她的肩头,“坐下,陪孤下会儿棋。”
太子今儿没打算碰她。
刚从唐家回来,她定也没什么兴致。
明公公摆上了棋盘。
半盏茶的功夫,唐韵已经是溃不成军,太子抬起头,质疑地看着她。
唐韵早已心虚的缩起了脖子,神色无比认真地盯着棋盘,苦苦思索着,眼下的棋局似乎已让她抓破了脑袋。
半晌,手里的棋子才落了下来。
一落,太子便再也没眼看了,出声道,“这些年,你都干了些啥。”
这棋艺,怎么连顾景渊都不如了。
他记得当年,他远在顾景渊之上,且也赢过自己,怎就堕落成了这幅德行。
唐韵面色微微红了红,也没觉得自己儿有多丢人,冲着太子一挤眼,轻声道,“绣花去了。”
太子:......
她倒是实诚。
唐韵说完,似是才想了起来,搁下手里的棋子,从腰间取下了昨夜太子给她的荷包,伸手递了过去,细声道,“荷包还给殿下。”
里面的金瓜子,也就用了那么几粒,荷包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同昨儿一样,鼓鼓的。
太子:......“今儿去了东街?”
唐韵点头,“去了。”
“花钱你都不会?”太子就没见过这么笨的。
他是堂堂东宫太子,有的是这东西,用得着她替他省吗。
“也没什么要买的。”唐韵轻轻地将荷包给他放在了木几上,抬起头看着他一笑,“街头上的哪里有殿下给我的好,韵儿又不缺。”
这话太子倒挺受用。
见她脸上带了几分疲惫,太子也没多留她,“先回去歇息吧。”
唐韵一愣,似是没料到他那般颇为周折地接她到了东宫,就这么轻易地放她走了。
太子被她那呆愣的表情,气笑了,“你以为孤想什么呢?”
带她过来,就只想着同她干那等子事?
他岂是那等沉湎酒色之人。
唐韵反应了过来,脸上带了几分羞涩,忙地垂下头,起身道,“那韵儿先走了。”
“嗯。”
“殿下早些歇息。”唐韵对她福了一下身,转身走了出去。
太子的眼角扫了她一眼,目光刚收回来,耳边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子抬起,跟前的身影瞬间扑了过去,隔着木几,搂住了他的脖子。
小嘴儿猛地碰上了他的唇瓣,生涩地舔了舔。
太子腹部一紧,伸出胳膊,唐韵却又如同泥鳅一般,从他的怀里,极快地滑了出去。
太子:......
“殿下,早些睡。”唐韵说完,没给太子任何反应的机会,身影一瞬消失在了门口。
太子刚被她撩起的火焰,硬生生地被掐断。
心头如同被蚂蚁挠着,心痒难耐。
太子一声嗤笑。
得。
如今是被他教化成妖孽了。
太子拿起木几上的茶杯,灌了好几杯浓茶,心头的躁动才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明公公上前伺候他更衣。
太子突地问了一句,“姑娘家喜欢何物?”
给她的衣裳,也没见她穿多少,上回让明公公给她送去的几个手镯,也没见她戴,昨儿给了她一袋子金瓜子,更是被她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她到底想要什么。
明公公自是明白太子问的何意,笑着道,“唐姑娘不同旁的姑娘,不是那等贪取名利之人。”
她不贪,但他也不能不给。
太子突然问,“吴贵嫔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明公公点头,“奴才如今只查到了吴主子进宫的册子,是六年前进的宫,时间在唐家继夫人进门之前的一个月,也就是那几日,唐姑娘的身份被爆,唐家先夫人宁氏跟着自尽,奴才已经让人给扬州那边递了信,等吴主子的身世一出来,奴才便禀报给殿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子听着都觉得糟心。
他最为厌烦的便是这么后院里的尔虞我诈。
搞不好,便是一身骚。
太子没再说话。
沐浴更衣完,快歇下时,才同明公公道,“明日选一些孤之前看过的书籍送过去给她。”
六年前,她好像挺喜欢看书。
*
唐韵回到逢春殿,洗漱完便躺在了床上。
今日见到了宁家人,唐韵心头已经安稳了不少。
有徐家的照拂,凭宁表哥和舅母的能力,必定能在江陵立稳脚跟。
六年,商场上的变数并不是很大,宁家已经有了先前的路子,再加上自己给的那一箱子地契和银票,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还有她今日给大表哥的那封信,最迟一月便会送到外祖父的手上。
西戎地貌虽肥沃,但人口混杂,治安极为杂乱,并无领头之人,而是由多个牧游部落而组成。
正因为如此,极为难攻。
如今朝廷没有一人想去,宁家在这个时候主动自荐建立西戎要塞,根本不会有人去阻止。
祖父能在西戎生存六年,必定对西戎也有所了解。
哪怕懂得不多,只要愿意给朝廷过去的人引路,帮助其在西戎安顿,等到要塞建立起来的那一日,便也有宁家的一份功劳。
至于以后的路,再慢慢,一步一步地来。
跑了一日,又是唐家,又是宁家,唐韵确实有些疲惫,眼睛一阖,便也沉沉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
翌日寅时一到,唐韵便起来,去了觅乐殿。
五公主告了几日假,今日得去上书房了。
五公主还是没睡醒,从里出来,一面走,身后的丫鬟还一面替她披着披风,见到唐韵,五公主一下精神了,问道,“昨日可还顺遂?”
唐韵点头,“托殿下的福,挺好。”
“你也就是骗骗本宫。”五公主捂嘴打了个哈欠,“就你父亲惯出来的那位脓包,能让有你好果子吃。”
唐韵一笑,“殿下瞧我,不是挺好的吗。”
五公主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等上了撵轿,五公主才拉过她的胳膊,轻声在耳边道,“你可知道,昨儿皇兄见了谁?”
唐韵一愣。
随后反应了过来,忙地道,“太子殿下之事,民女哪敢去揣测。”
五公主:.......
五公主也懒得揭穿她,“来年开春就得选太子妃了,昨儿母后借着登山,领皇兄看了不少世家姑娘,韵姐姐当真就如此放弃了?”
这回来之后,一个能忍一个能装。
良久,唐韵才出声,“来年太子殿下选秀,皇后娘娘提前看好人家,也是应当。”
五公主:.......
她怎么就这么好打发。
皇兄做啥了?啥也没做,诓着人夜夜往他宫里跑,没名没分,几件衣裳,几只簪子,就将人给打发了......
“本宫就没见过像你这般好欺负的。”
算了,得带着她先在母后跟前多走动走动才行。
*
太子今日没去上书房。
早上下朝后被皇上召去了御书房。工部尚书一职尚未确定。
唐文轩被革职后,理应由底下的侍郎顾景渊顶上,今日皇上召太子过去,便是问他的意见。
“太子是如何想的,让顾景渊升上去?”
“朝堂之上历来一向忌讳外戚权利过大,顾家虽名望极高,五代内却数当今最为显赫,父皇已经许了顾家国公府的爵位,儿臣不建议再继续提拔。”
皇上意外地看着他。
心头原本也不是很想让顾景渊任职尚书,一是顾景渊资质不够,二是因为先前他为了个唐家姑娘,闹出来的那档子事,一看脑子就是个糊涂的。
如今被太子一说,倒觉得他对顾家太过于绝情了。
“不过顾家二公子,已经在户部担任了三年主事,理当升迁,前几月礼部侍郎殉职,如今还未有人补上,儿臣倒觉得提拔顾家二公子为礼部侍郎,以作补偿,工部尚书一职,父皇可在工部内部,另行选拔人才。”
太子说完,皇上看着他的眼神便越来越惊愕,“合着你这一番操作,还将人家顾二调出了户部?”
顾二公子在户部金部掌管了三年的谷粮赋税,他这么一拆,看似是给顾家二公子升了职,实则是断了人家的路。
“历来户部官员,在职均不超过一年,顾家二公子在金部已经任职了三年,按规矩也该换了。”太子倒是没觉得半分不妥。
皇上思索了一阵,低声道,“理是这么个理,可你这未免也太不讲人情。”
“儿臣以为万事当以规矩当先,人情为后。”
皇上看向太子。
面色虽还是一贯的温和儒雅,可那眸子内却透着一股子倔劲儿。
当初皇上能将一切事务交于他,便也是看上了他这一点,虽待人温和,但极重原则,大事面前,自来都是六亲不认。
这天下是周家的。
周家人,就该得为周家自己人考虑。
在这事上,皇上对他也甚是放心,“这样,就按你说的办,但额外再给顾景渊增添些俸禄。”
至少看起来没那么绝情。
等皇后生辰了,他再补偿一些给皇后,算是安抚。
“儿臣领旨。”
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皇上又问道,“大理寺那头查得如何了?”
到底是前朝何人,不早些揪出来,知道对方的目的,西戎征战便得一直搁下。
皇上之前一直期待着出征,这一下没了指望,就如同绷紧的弦,突然松了下来,总觉得心头所有的思路都乱了,甚至有些心慌意乱。
“暂时还未问出什么来。”太子知道皇上心急,说完便道,“儿臣再亲自去跑一趟。”
皇上点头,“行,你就多费费心。”说完又觉得他最近似乎太过于操劳了,体贴地嘱咐了一声,“忙归忙,太子得多注意歇息。”
太子点头,“多谢父皇。”
太子起身辞别,眼见就要退出去了,皇上还是没忍住,拿手碰了碰鼻尖,神色有些不太自在地道,“要有时间,多催催西戎要塞之事。”
他想尽快出兵。
太子:......
“儿臣明白。”
*
重阳之后,太子便忙了起来。
当日跑了一趟大理寺,回来后天色已经晚了,想着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便让小顺子给唐韵递了信儿,夜里不必前来。
小顺子回来时,便带回了一封信笺。
只有一行。
——君不见,倍思君。
太子笑了笑,看完后放入了案上的木匣子内,继续伏案批改折子。
第二日一早,太子接连召见了蒋相,兵部尚书,和几位大将军,商讨西戎要塞。
商讨完后,太子又逐个单独召见。
一日忙下来,别说去上书房,太子连东宫都没有出过,一抬眼,已经过了亥时,太子便也没再让她过来。
第三日早上,太子又收到了一张信笺,密密麻麻的半张纸。
......
两日不见君,千度思量。
欲赏星慰藉,怎奈繁星竟随君携去,只余阑珊几粒星火凋零,冷风袭身,一场寂寞凭谁诉。
辗转难免,翻起君赠论语,浓愁不消,攒眉更甚。
欲盼君之笑,欲知君之苦,忧君之寒,担君之愁,寂寥女儿心,竟是魂断肠。
太子起来刚更完衣,一手抖开信纸,一手理着衣襟。
冷不丁的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明公公还诧异了一瞬,抬头见到太子盯着手里的信笺,便也见怪不怪了。
“去请蒋相,魏将军......”这帮子人,成心在踢皮球,他不直接点名道姓,是不会有人主动站出来。
瞧瞧都将人逼成什么样了。
他要再这般熬下去,下回这信笺里,就得写上,相思成疾了。
巳时,魏将军和蒋相匆匆赶到了东宫。
这回太子只单独召见了两人,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魏将军跪在地上道,“若臣能胜任,臣定在所不辞,只恐臣对西戎的地势和风俗并不熟悉,贸然前去,误了陛下的大事。”
太子一笑,“那依魏将军的意见,谁去比较合适?是户部的人,还是礼部的人,或是吏部?孤倒是愿意去......”
太子说话时,语气依旧温润。
可说的那话却让人后背生凉,魏将军吓得额头点头,“殿下,臣不敢。”
魏将军原本是想留在宫里,跟着皇上一道浩浩荡荡地挥军西戎,没曾想过自个儿先单枪匹马去闯。
如今见躲不过,便也只能认了,“殿下,并非臣有意推托,实在是臣对西戎不胜了解,若能给臣一个熟悉西戎之人,臣定不会辜负圣命。”
这一点太子倒是不急。
看向了蒋相。
蒋相管理过兵部,还曾接待过不少外国使臣,对西戎的风俗也极其了解,清楚在哪设要塞,对大周最有利。
蒋相心肝子都颤上了,“殿下,能为国尽效,臣在所不辞,可臣年岁已高,这身老骨头恐到不了西戎,便会归西。”
太子笑着道,“倒是孤没想周到,到了蒋相这个年纪,是该歇息了。”
蒋相“咚——”一声,头碰在了地上,真诚地道,“殿下也该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儿,做了那档子事丢人之事,丧了自个儿的性命不说,还辜负了五殿下,知道五殿下去龙鳞寺为那不孝子祈福之后,内子便是一病不起,如今只剩下半口气吊着,国事当前,臣本不该推托,可臣实在是担心,臣的这幅身子骨也熬不动,耽搁了大事,若殿下信得过臣,臣必定在一月之内,找出胜任此行之人,替魏将军开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逼下去,倒是显得太子不近人情。
太子起身拱手,客客气气地道,“那就有劳两位大人。”
一月后,立冬。
倒也赶得上。
*
两人退下后,太子便去了一趟乾武殿,禀报了情况。
皇上虽等不及,但大理寺那边太子还未查到前朝的线索,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先如此。
等太子忙完,已快到午时,连衣裳都没换,直接从乾武殿赶到了上书房。
进去,却没见着人。
唐韵和五公主都不在。
明公公赶紧去打听,走了一圈回来,才听五殿下宫里的宫娥说,“眼下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娘娘带着五殿下,去了佛堂,唐姑娘也一道过去了。”
明公公这才想了起来,半月后,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
每回生辰之前,皇后娘娘都会去佛堂抄经。
一抄便是半月。
期间殿门紧闭,谁也进不去。
“她也去了?”明公公禀报完,太子便拧眉看了过去,母后是去抄经,安阳是去偷懒,她去干什么?
“许是被五殿下邀请,唐姑娘不好推托。”
太子没说话。
下学后,太子直接回了东宫,去找顾景渊去校场练了一回箭。
夜里倒是终于闲下来了,却再也见不到人,且连个信笺也都没了。
自唐韵送信起,每日都不间断,这突然停下来,别说太子,接信的明公公都有些不习惯。
*
唐韵今日自己都不知道要去佛堂。
早上才上了两节课,便被五公主拉着出了上书房,拖着上了备好的马车,“虽说佛堂抄书枯燥,但胜在能睡个懒觉,咱也不用再去跑步......”
五公主好不容易逮到了这么个好机会,让她能同母后相处半月。
等两人磨合好了,太子妃的事儿,也就成了一半。
余下的便看皇兄。
她就不信,没有世家背景,韵姐姐还当不了太子妃了。
父皇登基之前,还不只是一介泥腿子。
唐韵走得太急,压根儿来不及给太子送信,心头一慌,“殿下,我先回去收拾下东西。”
五公主回头指了一下马车内的几个木箱子,笑着道,“东西本宫都替你收拾好了,你人跟着便是。”
唐韵:......
佛堂并不远。
只不过位置偏了一些,马车走了两刻便到了,唐韵跟着五公主刚下马车,便见到了国公府的顾夫人。
也是前来陪着皇后抄经。
因顾景渊的关系,两人碰面,难免尴尬,唐韵埋下头,礼貌地同其行了礼,“民女见过夫人。”
态度倒是大方。
顾夫人点头笑了笑,并未同其过多交谈。
五公主早前就同皇后打过招呼,要带唐韵过来,说是想当着菩萨的面,好好感谢唐韵的救命之恩。
皇后自然是乐意见到自己的女儿懂事。
见人都到了,皇后便招呼嬷嬷,闭了门。
午后唐韵就跟着皇后进了佛堂,坐在里头抄了半天的经书了,五公主才同她道,“韵姐姐别着急,慢慢写,这还有半个月呢。”
唐韵一愣.
她怎不早说,太子那儿......
五公主似是猜透了她什么心思,凑过去悄声同她道,“本宫同你说,这男人嘛,你越是理他,他越是上脸,不信你试试,半个月不见,皇兄铁定会着急......”
唐韵呆呆地看着她。
脸色眼见地泛起了红潮,不过片刻,耳朵甚至都烧了起来。
五公主知道她害臊,也没解释自己为何知道她夜夜跑去了东宫,继续悄悄地道,“母后近几年尤其喜欢抄经,韵姐姐多抄一些,说不定就心想事成了呢。”
唐韵:......
五公主说完,也不忍去看她那张五颜六色的脸,起身便跑了。
唐韵呆了半晌,才回过了神来。
在龙鳞寺,五公主就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她藏也藏不住。
可一想起,五公主早就知道自己夜夜去了东宫,自己却还一直在她跟前装傻,心头的臊意瞬间就溢了出来。
夜里,唐韵便多抄了一份经书,敲开了五公主的门,将手里的纸张递了过去,讨好地道,“殿下,保密可好?”
五公主倒是干脆,爽快地接了过来,还给唐韵回了一份礼,从自个儿的枕头底下,偷偷地拿出了一本册子,交给了她,“来年开春选秀的名册,夜里无人之时,你悄悄地看,看完了还给本宫,可千万别让人知道,本宫好不容才从母后那偷来......”
“我......”
“我什么呀,你自个儿可得留个心眼儿,可别到头来,什么都捞不着。”五公主是真心站在了唐韵这边。
就她和皇兄这事,无论怎样,都是她吃亏。
“多谢殿下。”
五公主握住她的肩膀,推她着转身去了门外,“就别谢本宫了,赶紧回去瞧瞧,心里有个底总是好的......”
*
唐韵回到屋里,只留了床头的一盏灯,才缓缓地翻开了手里的名册。
名册上的世家姑娘,唐韵也都认识。
无论是家族背景,还是人品样貌,确实都是江陵顶尖的。
尤其是苏相家里的那位四姑娘,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甚是灵气。
唐韵不注意都难,那姑娘的画像和背景,排在了名册的第一页,且下方还留下了一个标记。
唐韵认得那标记。
太子给她的那本论语,很多地方,便是用了这样的标记。
用笔勾了一个圈。
唐韵轻轻地合上了名册,坐在床榻上,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意外。
明年开春,还有两个多月。
来得及吗......
*
抄经的第三日,皇后才留意到五公主交来的那几份经书。
五公主是她的女儿,自己清楚是个什么性子,说是说陪她抄经,可每日人影子都没见一个,她哪来的时间抄经。
必定是找了人代笔。
找了谁,皇后也清楚。
只是没料到,唐韵会如此细心,为了不让自己察觉,还特意换成了五公主的笔迹。
先不说有这份心,就是平常人,也很难做到能模仿出旁人的笔迹来。
皇后不由抬头望去,唐韵正笔直地跪坐在蒲团上,一身素绿色的衣裳,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仿佛当真沉浸在了经文里。
皇后这段日子见过不少姑娘,自然能看出好歹来。
这唐韵,确实不错。
皇后回过头,看向了国公府夫人,轻声问道,“渊哥儿那,你是如何想的,当真不同意?”
国公府叹了一声,“我还能不同意?那渊哥儿赖死赖活地非人不娶,前几日我已经去过了唐家,同唐家老爷也谈过,想着许她一个贵妾......”
皇后愣了愣,“贵妾?”
国公府轻轻凑近皇后,压低了声音道,“这唐家大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但唐家一家子就是个无底洞,亲还没许呢,就求上了门,要渊哥儿他爹,替他先谋个能讨生计的差事,如今我能答应许她贵妾,都不知道会摊上多少麻烦事,要是给了正妻的位置,我国公府怕是再也没有安宁日子可过了。”
皇后倒是理解。
“唐家同意了?”
国公府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前头跪着的唐韵,“要不是前日唐家的继夫人跑来同我说,我还不知道,唐家大姑娘竟有这份骨气。”
皇后疑惑地看着她。
国公府夫人又才道,“重阳那日,唐大姑娘回了一趟唐家,当着唐老爷的面给拒了,说了一句卖女求荣,可是戳了唐老爷心窝子,如今人还躺着呢。”
皇后倒是不知还有这事。
当初见她没选择出宫,而是留在了觅乐殿,还以为她是想先留在五公主身边,等妥当了再出宫。
原来,压根儿就没打算过嫁入国公府,宁愿为奴,也不为高门妾,怕也是知道自己的家人是个难应付的。
“可惜了。”皇后惋惜地叹了一声,实在想不通,“那样的人,怎还养出了这么个出色的姑娘。”
顾夫人一笑,突然说了一句,“倒是像她娘。”
“她娘?”
“唐家先夫人宁氏。”顾夫人见皇后没想起来,便提醒道,“六年前,唐姑娘女儿身被爆,唐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宁氏一刀子割了喉,这头尸骨未寒呢,吴氏就带着私生子上了门,也就是后来惹出灭门之灾的唐世子,如今想来,宁氏怕也是被逼得,一个父亲,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我可不信......”
皇后总算是有了印象,“好像是商户出身,当年还挺轰动。”
“是,扬州的富商宁家,宁氏一走,宁家也不知道为何一夜之间没了,听说扬州的铺子都烧光了精光,人也七零八散,六年一直都没有踪迹,唐家出事后,最近才有宁家人来了江陵。”
顾夫人在同唐家提亲前,就已经将唐韵的情况,了解清楚了。
她的生母宁氏,自然也会去查一番。
如今看来,当初宁家遭难,怕是同唐文轩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人家,就算那唐姑娘再好,她也不敢去碰。
如今被唐姑娘拒绝了,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听顾夫人说完,皇后倒是想起来了一事。
她就说这宁家怎么这么熟悉呢,最近宫里的徐美人,拿了不少好东西过来,说的不就是宁家铺子。
皇后没料到,这宁家竟是唐大姑娘的外家。
夜里回去后,皇后便交代了一声身边的嬷嬷,“找个日子,你去看看徐美人常夸的那间宁家铺子。”
既然嫁不了国公府。
冲着她救了安阳一命,她也不能亏待了她。
唐家着实是个糟心的,宁家要靠谱,等将来起来了,也能给她撑撑腰,选一门正正经经的亲事。
*
唐韵愣是陪着皇后抄了半个月的经文,从才佛堂回来。
出去当日,便是皇后的生辰。
陛下亲自派了凤撵到佛堂门前接走了皇后,唐韵则跟着五公主的马车,一道回了觅乐殿。
一回去,五公主便拉着唐韵坐在了梳妆台前,急急地招来了殿内的宫娥,“怎么美,怎么给咱们收拾,今儿母后生辰,咱们的风头可不能输了。”
皇后的生辰每年陛下都会让人大办。
正因为太过于隆重,皇后才会先去佛堂抄经半月,以求减些罪过。
当日前来的宾客,几乎都是江陵的名门望族,花枝招展的一群姑娘里,要想艳压群芳,可不容易。
五公主虽一向不喜欢这些攀比,但这回不同,是自己母后的生辰,她不能输了母后的面子。
唐韵扭不过她,只得任由宫娥摆布。
轮到选衣裳时,唐韵到底是选了个素色的,还被五公主嫌弃了一番,等收拾好出来,五公主却是一脸惊喜地看着唐韵,极为满意。
“成,就这身,足够皇兄惦记得了。”
唐韵红了脸。
五公主见她如此模样生怕她待会儿见了人,又是一副没出息的样儿,千叮万嘱地教着她,“记住,无论他如何看你,你都别理他。”
唐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五公主看着都着急,“你要实在做不到,就想着是头一回见他,要是待会儿他看了过来,你定要忍耐住,千万不要有任何表情,礼貌客气地打个招呼就行,明白了吗。”
唐韵看着一脸认真的五公主,抿住的唇瓣实在没有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五公主被她一笑,脸色立马红了,恼羞成怒地伸出手指头,一下一下地去戳她,“韵姐姐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在笑话本宫,你个没良心的,本宫这都是为了谁呢......”
“没有,殿下说得都对。”唐韵连连讨饶。
“记住了没。”
唐韵憋住了笑,赶紧点头,“嗯,都记住了。
五公主这才放心地带着她出了觅乐殿。
*
今日皇后生辰,凤栖殿门前的那条甬道的灯盏都换成了红色,一眼望去,一团热闹喜庆。
因五公主和唐韵回去耽搁的那一趟,进去时,并没有遇上什么人。
等两人跨进后院,才见满满当当地挤了一院子的人,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
两人一到,无数道目光接二连三地望了过来。
顾家几个姑娘瞧得更是仔细,早就好奇能让自己三哥为其魔怔的姑娘,到底是何姿容。
顾景渊也在,眼睛发了亮。
唐韵却没抬头。
跟在五公主身后,垂目从人群堆里匆匆经过,到了皇后跟前了,才微微抬头同皇后福了身,说了几句祝寿的贺词。
唐韵抬头的一瞬间,便看到了皇后身旁的太子。
清透的眸色,不夺不闪,大大方方地对着皇后溢出了几分笑容,并没有往旁边偏移半分。
这几日皇后日日见她,倒是熟悉了不少,脸色温和地指了五公主旁边的一个座儿给了她,似乎交代自己人一般,“累了这几日,坐着歇会儿吧。”
唐韵点头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一坐下,唐韵的目光更是对准了太子的方向。
目光碰上的那瞬,唐韵的眼睛清透如水,并无任何情愫,甚至在对上那双黑眸突然涌动出来的深邃之时,也没有生出半点涟漪。
对视了两息。
唐韵礼貌地垂下头,同他行了个礼。
五公主一直在看着她,原本还担心她做不到,不料竟是出奇得好。
太子:......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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