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东宫。
明公公从外进来时, 便见太子坐在了木几旁的蒲团上,目光朝着门帘处望了过来, 一动不动。
明公公弯着腰,走到了跟前,轻声禀报道,“殿下,东宫铺臣范大人和几位宾客,已经到了书房。”
太子的目光这才回了神, 起身跟着明公公一道去了隔壁的书房议西域的战事,整个过程神色平静,面上并无任何异常。
明日大周正式出兵,去西域。
一为接应五公主, 二为在西域建立要塞,此行前去的人,依旧是上回西戎的兵将,宁家三房的父子俩,加一个范大人。
黄昏, 几人才从书房出来。
范大人走在最后,同太子辞别道, “殿下放心,臣同宁家也算是老相识了, 此行定不负所望。”
太子点头,温和地道了一声, “辛苦了。”
几人刚走, 赵灵便回来了, 匆匆地禀报道, “殿下, 接应之人已经跟到了。”
抓住安侯爷的当夜,太子便审出了宫中的乱党,安侯爷供出来的内线,是皇上身边的魏公公。
龙鳞寺祭祖,魏公公恰好闹了肚子,确实可疑,赵灵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太子却没让抓人,只让赵灵守在乾武殿,跟着从乾武殿出去的人。
跟了三日,终于有了动静。
太子的眸色一暗,吩咐道,“收网。”说完脚步一转,直上了乾武殿。
乾武殿内,皇上正同禁军统领姚大人在屋内下棋。
自上回龙鳞寺祭祖,遭遇前朝逆党之后,禁军统领姚大人便一直守在了乾武殿,护着皇上的安危。
前几日皇上去了一趟大理寺,见过了逆党,如太子所想,皇上那一审,安侯爷和一众前朝逆党,当日便没了。
吴贵嫔被赐了一条白绫,也跟着一道被进了乱葬岗。
唐耀并非乱党,倒是早在皇上去之前,赵灵便已经按照太子的吩咐,填了井。
十几名逆党的性命,多少让皇上心头泄了恨,今日一时心血来潮,拉着姚大人进来同自己对弈。
才走了半局棋,花公公便进来提醒道,“陛下,该用晚膳了。”
棋盘即便只走了半局,皇上也瞧出来了输赢,姚大人实在不是个对弈的好手,一看时辰也差不多了,皇上起身应道,“传膳吧。”
皇上的膳食呈上来,每一样都会有专人试毒。
试过之后,谁也不能再碰。
即便是往日近身伺候皇上的魏公公,都不能靠近。
花公公今日却端了一碗甜汤搁在了皇上跟前,“今儿个天热,奴才特意吩咐了厨子,熬了这汤,陛下尝尝,解解暑。”
皇上恰好喉咙有些发干,拿了瓷勺正欲喝上两口,身旁的姚大人脸色一紧,及时拦下,“陛下,当心。”
姚大人的反应太过于激烈,皇上当场一愣。
姚大人却只是看向身边同样发愣的花公公,笑着提醒道,“花公公虽是为了陛下着想,也莫要漏了规矩。”
花公公这才回过神,“噗通——”一下跪了下来,颤抖地磕头道,“陛下赎罪,奴才糊涂了。”
当初陛下登基之后,魏公公和花公公两人一道被皇上挑来了身边,一个留在了里间伺候,一个在外间伺候。
虽也有二十多年了,但花公公近身伺候的机会极少,这回若不是魏公公忽然得病,花公公也不会被皇上调到跟前来。
疏忽了规矩,倒也正常。
皇上并没有怪罪,“起来吧。”
花公公忙地出去,重新招来了试毒之人,半刻过去,甜汤倒是没有问题。
皇上不由冲姚大人一笑,“瞧把你给吓得,朕身边伺候的人,可都是几十年的老人了......”
话还没说话,外面的小太监突地进来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皇上赶紧道,“宣进来。”
明日宁家就得出发西域,太子不过来,待会儿皇上也会让人去召见他。
“儿臣参见父皇。”
皇上抬头看了他一眼,招手道,“正好赶上了,便一道用膳。”
太子在皇上对面的圆凳上入了座。
花公公忙地去添碗筷。
皇上见太子的脸色似乎还是有些苍白,关心地问道,“身子可好了?”起初还以为他没受伤,谁知那大半夜的折腾起来,险些将皇后吓出了毛病。
太子点头,“父皇放心,已无碍。”
皇上趁着这功夫,说起了正事,“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要想在西域建立要塞,怕不是那般容易,比起当初的西戎,可要艰难得多。”
之前大周能在西戎建立要塞,主要是因西戎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今西戎被大周吞并,西域个个都开始防备,部落之间甚至化干戈为玉帛,不断地在结盟,为的便是抵抗大周。
能不能成,就看宁家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朕这回倒是赞成你之前的想法,智取,不宜硬功,实在不行,先撤兵,保存实力,待西域松懈之后,大周再派兵马也不迟,这一趟主要为接安阳。”
“儿臣明白。”
该安排的事情也都已经安排妥当,端看宁家的头一仗如何,皇上见他的兴致似乎并不大,暂时也没再提了,问太子,“今儿过来是有何事?”
花公公正好端着一副碗筷走了进来。
太子的余光轻轻瞟了一眼,道,“安侯爷死前,供出来一个内线,儿臣已经查到了,今日过来捉拿......”
皇上神色一震。
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嘭——”一声,花公公手里的托盘落在了地上,碎渣子溅起来的同时,藏在袖筒里的一把刀子,瞬间刺向了太子的后脑勺。
事情发生的太快,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皇上的瞳仁放大,脸色一瞬褪了血色,心口的跳动仿佛停止了一般,急急地呼出了一声,“护驾!”
想扑过去替太子挡下那一刀,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那刀子就要刺在太子的颈项上,太子的身子及时地俯下,同时一手捞起了桌上的一个汤罐,反手砸向了身后花公公的脑袋。
动作又快又灵敏,哪里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花公公大抵也没料到,猛然被砸,脑子里晕厥了一瞬,手里的刀子再一次刺出时,太子已捞捞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折,手腕当场脱臼。
花公公疼得一声惨叫,“狗皇......”
太子的手掌利索地砍向了他的下颚处,花公公嘴里的一颗药,还未来得及去咬,硬生生地被逼了出来。
“孤不过只是怀疑,你倒是自己跳出来了。”太子冷声说完,手肘再一次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力道之大,直接将其推到了姚大人跟前,“带下去,审。”
这一串动作实在是太快。
姚大人手里的剑抽出来,还没派上用场,人已经被太子给丢到了跟前,姚大人猛地回过神来,擒住了花公公脖子,将其两只手锁在了身后,“是。”
见花公公被彻底压制住了,太子这才回过头。
皇上瞳仁圆瞠,呆愣地盯着跟前自己的儿子,同那日二皇子看太子的表情如出一撤。
这当真是那个让他一直操心被人欺负的文弱太子?
出手利落,果断狠绝,他到底是何时如此了不得的......
“父皇受惊了。”
皇上:......
皇上也就呆愣了一瞬,立马反应了过来。
堂堂一个帝王屋里,竟然出了个内奸,还是伺候了他二十多年的花公公,皇上适才本就吓得一轻,再细细一想,双腿顿时一软,跌坐在了凳子上。
“陛下......”
天色才擦黑,屋内便燃起了灯火,禁军已将乾武殿里里外外围了个严实,宫中四处,一片戒备。
*
亥时,太子才从乾武殿内出来,没回东宫,直接去了内狱,连夜审人。
花公公能在皇上身边潜伏二十多年,城府可想而知,一身硬骨头,也不怕审,“殿下要杀要剐,随时奉陪,但休得从我嘴里套出半个字。”
“是吗。”
太子也不着急,坐在牢房外,看着赵灵,将人弄死又弄活。
天边翻了鱼肚时,明公公才送来了消息。
太子抬头,眼里已经有了不耐烦,直接问向花公公,“你有过一个儿子?”
花公公终于有了反应。
“狗皇......”
“嘴巴干净点。”赵灵一刀子下去,花公公额头蹦出了一根根青筋。
太子没功夫同他磨下去,直接问道,“前朝的五皇子在哪。”
花公公目光一愣,神色露出了一丝惊慌,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一声冷笑道,“不是都被你们这群逆贼杀光了吗。”
花公公咬着牙道,“什么狗屁仁厚,当年狗......他杀进宫,遍地是血,我儿不过才十五,都跪在地上投降求饶了,他还是没有放过他,不过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粗人,若非那帮随风倒戈的臣子找上,这会子怕是还在给人编草鞋呢,他有什么资格坐上皇位,先帝血统高贵,奈何手中无人,竟被你们这群土匪霸占了这地儿二十余年,我不服......”
“他安侯爷不堪重用,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但凡这些年,他能堪上大用,也不至于让你们占......”
太子的耐心已经用完了,打断了他,吩咐明公公道,“既然有儿子就好办,人死了也不怕,挖出来,鞭尸。”
明公公:.....
“是。”
花公公的脸色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跟前,一副翩翩少年模样的太子,恐惧地瞪大了眼睛,“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从昨晚到如今,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花公公终于知道了,他比起他那老子还要恶毒万分。
花公公一脸懊悔地道,“当年我就该捏死你......”
“晚了。”太子面色没有半点波动,平静地看着他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花公公熬了一个晚上,一身是血,分不清到底是哪儿疼,身子多半已麻木了,可如今周身又开始抖上了。
太子等了三五息的功夫,没再等了,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明公公,“鞭尸,挫骨扬灰。”
才走了两步,身后的花公公彻底地崩溃了,“我说,我都说......”
*
从内狱出来,天色已经亮开。
赵灵和明公公跟在太子身后,脚步如风,一路回到了东宫,刚进门,便听太子吩咐道,“收拾东西。”
明公公一愣,不太明白该收拾什么东西,只得询问道,“殿下是要去哪儿。”
太子径直进了里间,打开箱柜,将里头的几匣子金叶子和银票,扔给了身后的明公公,回道,“西域。”
她不是想去吗,那就一道。
明公公:......
赵灵:......
“殿下......”明公公反应过来,吓得声音都变了,“这么大的事儿,殿下可禀报过陛下......”
如今西域正值混乱,陛下要是知道太子要去西域,指不定会惊成什么样,必定会阻拦,还有皇后娘娘那儿。
一个五殿下已经让娘娘整日唉声叹气了,殿下要是走了,娘娘八成会疯。
太子回头看着他,“明日一早,你再去乾武殿禀报。”
宫里的奸细,他已经查了出来,再无隐患,最近宫内,除了他的弱冠之礼,并无要事,旁的父皇都能应付得来。
他去西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
明公公却已经吓得冒了冷汗。
太子这是打算先斩后奏了,见他打定了主意,明公公心急如焚,极力地劝解道,“殿下可得想想娘娘啊......”
“怎么,孤说的话,不管用了?”
“奴才不敢。”明公公正要跪下去,太子再次催促道,“赶紧收拾东西。”
*
半个时辰后,太子的马车离开东宫,驶向了城门。
宁家的宁三爷和宁二公子,已经领着兵将,候在了城门口,等着皇上和太子前来视察。
皇上昨儿受了惊,一直到天亮时才敢闭上眼睛,这会子正躺在床榻上,姚大人着急地赶过来,到了城门,才追上了太子的马车。
姚大人上前行礼禀报道,“殿下,陛下今日恐来不了了。”
太子倒也没觉得意外,点头道,“父皇是受了惊,前朝乱党潜伏在身边多年,突然行刺,若事先毫无察觉,岂不是我大周当危?”
太子的语速很慢,字字句句却敲打在了姚大人的心上,“往后还得劳烦姚大人多留意身边之人,做事再仔细一些。”
姚大人后背一凉,“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是臣的失职,还请殿下降罪。”
若非殿下当日在龙鳞寺抓到了安侯爷,怀疑到了花公公头上,让他提前设防,他又怎可能会想到一个伺候了皇上二十多年的老人身上。
身为禁军统领,确实是他的失职。
太子这回没想治他的罪,“有过一回教训,往后也当知道警惕,下不为例。”
姚大人忙地磕头谢恩,“殿下放心,日后臣若再犯此疏忽,定以命谢罪。”
“嗯。”太子应下了他的承诺,“你回吧,保护好陛下、和主子们的安危。”说完太子便放下了车帘。
姚大人微微一愣,并没有多去怀疑,领命道,“是。”
姚大人一走,太子的马车直接驶出了城外。
宁三爷和宁二公子见到人来了,齐齐来了马匹,上前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却没下车,只让赵灵打开了马车门,扶起了车帘,坐在马车内同宁家父子俩吩咐道,“出发吧。”
宁家三爷和宁二公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宁三爷侧目,看了一眼太子身后跟上的两辆马车,心头一跳,惊愕地问道,“殿下这是......”
宁三爷刚问完,太子便干脆地回了两个字,“征战。”
“殿下......”宁三爷吓得磕头在地,斗胆劝解道,“此趟西域凶险未知,还望殿下三思啊。”
宁二公子也被吓到了,跟着符合道,“殿下三思。”
“别浪费功夫,误了时辰。”
宁三爷便知道,太子这是有备而来,断然不是自己能劝退的。
宁三爷起身翻身上了马匹,神色肃然地吩咐了宁二公子,“你断后,我在前,惊醒些,务必要护住太子的安危。”
这一路,可有得忙了。
宁二也打起了精神,“是。”
*
队伍出发走了一段了,赵灵才从后方骑马跟上了太子,到了马车旁,轻唤了一声,“殿下。”
太子掀开了帘子。
赵灵脸色有些不太好,禀报道,“唐姑娘昨儿夜里就走了。”
太子:......
“昨日天一黑,唐姑娘连夜便走了,按脚程,如今应该快出江陵地界了。”赵灵不敢去看太子的神色,又道,“属下打听过了,唐姑娘身边有宁府的侍卫相随,当不会有事,属下派人先行一步,此时追,今日天黑前,应该能追上......”
“不必。”太子回了一句,放下了车帘。
她费尽了心机,骗他要去蜀地,便是有心要躲着自己,他这番追上去,倒是没了给她的那份惊喜了。
她有本事就使劲儿跑。
她还能跑得过他?
*
唐韵的马车午时才出发。
宁侯爷亲自将其送到了城门口,再三交代,“路上仔细些,遇到什么事立马找官府,我已同沿路的人交代过了,说你是我宁家的远方亲戚。”
唐韵点头,笑着道,“好,外祖父都说了好些遍了,我都记住了,江陵离蜀地,不过十来日的功夫,再说外祖父这不是给了我这些侍卫,能有什么事儿。”
“怎么,嫌外祖父啰嗦了。”
唐韵赶紧摇头,“我是怕再不走,待会儿天黑了。”
宁侯爷被逗得一声轻笑,便也没再多说了,“到了你大舅舅那,记得回信报个平安。”
“好,外祖父放心。”
宁侯爷这才下了马车,又吩咐了一道前去的几个侍卫,“路上好好保护姑娘,有何闪失,本侯可要拿你们试问。”
“是。”
宁侯爷看着马车出了城门,彻底地没了影子,才回头凳了回府的马车。
好在不是当真要去西域。
蜀地好,这个时节过去山里避避暑,到了年关天气冷了再回来,大半年,当也能消了她心头的郁结。
*
十日后。
本就是大周之内,又有侍卫相护,唐韵一路都很顺遂,到了蜀地,天气已经正式地进入了夏季。
唐韵下了马车,迎面一股凉爽的微风扑来,身上的热浪,瞬间褪去了一般。
唐韵抬起头,山野间的树木翠绿,明媚的阳光从头顶上的叶缝中洒下来,落在院落里的青石板上。
她衣裙上,也留下了一道道星星点点的斑驳光影。
虫鸣声,鸟雀声不断地充斥于耳,唐韵的心却在这一瞬,陡然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立在那儿,并没有上前去打扰宁家大爷。
待宁家大爷同底下的人,议论完了手里的事,一个转头,才瞧见了立在院门口的唐韵,神色突地一愣,一时没有认出来。
唐韵冲着他一笑。
宁家大爷眸子渐渐地生了亮,不确定地唤了一声,“韵丫头?”
“大舅舅。”
宁家大爷的面上瞬间露出了惊喜,忙地朝着她走了过去,一面招呼着她进门,一面打探起了她,“这都多少年没见了,要不是瞧你身上有几分你娘的影子,我还真不敢认......”
唐韵一笑,“大舅舅倒是没变。”
“什么没变,老了......”宁家大爷笑着回了一声,热情地道,“早就听说你要来,我已经腾出了院子,往后你就安心地住在这儿,蜀地虽比不上金陵繁华,胜在空气好,山头又凉快......”
宁家在金陵发生的事儿,宁家大爷都知道。
父亲封了侯爷,老三成了将军,二公子也被封为了少将,他的儿子又中了贡士。
翻身了是好事。
可他这人,一辈子的好爱,就放在了凿盐这一桩事上,比起地位和荣华富贵,他更喜欢呆在山野之间奔波。
不凿出井盐来,他这辈子誓不罢休。
上回宁侯爷来信让他回江陵,都没能将他请回去,如今正是凿盐的关键时期,他走不得,只捎回了几次信,问候了家人。
“你先进去歇会儿,我让人将东西给你搬下来。”宁家大爷领着唐韵到了屋内,唤来了跟前的小厮奉茶,回头便去替她卸车。
宁大爷的院子虽没江陵的繁华,可胜在宽敞,四面通风,唐韵一坐下来,周身便是一股子凉爽。
小厮将泡好的茶盏递给了唐韵,笑着道,“姑娘尝尝,这是山上的泉水泡出来的,甘甜解渴。”
唐韵点头谢过,“多谢小哥。”
唐韵捧着茶,刚饮了两口,外面的宁大爷突然唤了一声,“哟,顾大人今儿怎么来了......”
唐韵微微一愣。
还未来得及去想,耳边便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宁大爷打算何时再钻井?”
唐韵:......
大周的地儿,也就这般大小。
“今日怕是不行了,江陵来了人,明日早上再下可成......”
“江陵?”顾景渊一愣,看着宁大爷从马车上抱下了一口箱子,净都是些大口的漆木箱,一看便知是来长处。
顾景渊好奇地问了一声,“宁家三公子来了?”
上回从宫中出来后,顾景渊便主动同皇上卸下了工部侍郎一职,去了一趟军营,被国公府顾夫人又哭又闹地拽了回来。
半月前才到了蜀地,专管这一代的商户凿盐,早就同宁家大爷混熟了。
宁家有些什么人,他自然也知道。
宁大爷一笑,“不瞒顾大人,来的是我宁家的表姑娘。”
顾景渊一时没反应过来宁家的表姑娘是谁,想着既是来了姑娘,他不方便再留,“宁大爷先忙,明早开井我再过来。”
“好,让大人费心了。”
顾景渊转过身,刚走出去没几步,突地听到身后的宁大爷说了一声,“韵姐儿怎么出来了,这外头多热......”
顾景渊的脚步突地顿在了那儿。
“比起江陵,这儿可是凉快多了。”
那熟悉的声音陡然入耳,顾景渊心口猛地一跳,缓缓地回过了头。
斑驳的树影下,唐韵一身绿色齐腰襦裙,身姿娉婷袅娜,夏季明亮的阳光落在她那张脸上,唇角的笑容竟是比光线还要耀眼。
唐韵大方地唤了一声,“顾大人。”
顾景渊心头的疑惑,不断地涌上了脑子,纵有太多不明,良久后,还是弯唇释然地回了她一个笑容,“唐姑娘。”
*
半月后,太子的兵马已接近了西域的边界。
从江陵出发,赵灵一路打探,队伍不停地往前,却一直没有追上唐姑娘。
按理说,不过是晚了一夜,最多四五日便能追上,可无论队伍如何加急地往前赶,依旧不见其踪影。
起初太子还不让派人去追,如今是彻底地没了音讯。
赵灵也不好去同宁家人打探,总不能去问人家,“你家表姑娘到了哪儿,走的哪条路线。”
太子前来,打的是征战的旗号,可不是寻人。
大军已在边界停留了一个晚上,范大人和宁三爷轮番过来问赵灵,“殿下可说了,何时进军?多耽搁一日,就得多费一日的粮草。”
赵灵硬着头皮进去,刚准备开口,便听太子道,“明日天一亮,让宁少将跟着孤,先调一队人马,去乌孙,范大人和宁将军留在后,等待消息。”
赵灵松了一口气。
韩大人已经来了信,五公主尚且还在乌孙,乌孙如今正值大乱,上回的内乱,乌孙王和他的两个儿子齐齐丧身,如今为了王位,几股势力拼得你死我活,从乌孙的边界打进西域,是最好的选择。
天未亮,太子和宁二公子的人马便到了边界。
才攻了一半,乌孙的身后突然杀出了来了一队人马,同太子和宁二公子一道,将乌孙的人马前后夹击,不到半个时辰,乌孙便落了败。
死的死,逃得逃。
太子和宁二公子的人马顺利地进入了西域地界。
宁二公子看着对面马背上,身着西域服饰的少年,慢慢地朝着他走了过来,也赶紧提了坐下的马匹,迎上前去。
到了跟前三丈之远,宁二公子的面色突地一喜,马匹一提,直奔了过去,兴奋地唤了一声,“大哥。”
前来接应的正是宁家大公子宁毅。
比起宁二公子的激动,宁毅倒是平静的多,俊朗的面上,带了几丝放荡不羁,没应宁二,反倒是看了一眼他身后马背上的高贵公子哥儿。
宁二公子刚走到他身旁,宁大公子便疑惑地问他,“这是哪儿来的小白脸。”
宁二公子回头,见他瞧的正是太子,脸色都变了,忙地道,“大哥莫要胡说,那位是太子爷。”
宁毅眉头一拧,半晌后一声冷嗤,“那小丫头片子,将她那位兄长吹到了天上,我还以为长了什么三头六臂,原来竟是个小白脸。”
宁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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