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语真坐上车以后, 李涉没有说话，他沉默着把烟拧掉, 开了车窗。
风灌进来，吹散了淡淡的烟草味，连带他身上的清冽气息都传过来。
顾语真莫名有些拘谨，她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发过脾气，也从来不会不理她。
车慢慢往前开着，车里安安静静, 连音乐都没有。
顾语真有些想下车，她确实给他添麻烦了, 而且还是两次。
她斟酌了下, 正要开口，车已经停下, 在比较正式的议事场所，距离很近，也就几步路, 难怪他来得这么快。
前面王蒿下来开车门，顾语真看向开门下车的李涉, “那我先回……”
“等我办完事，送你回去。”李涉扔下一句话, 直接下了车。
王蒿来开了她的车门, 顾语真只好下车跟上他的脚步。
李涉走得快，已经进去了。
顾语真本来想追上去和他说, 不用特地送, 可到了他身旁, 看他表情冷淡, 突然开不了口。
到了地方，一条铺满地毯的长走廊，两边一排过去都是开会议事，再过去是休息室。
他伸手推进门，里面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气氛比他们还严肃。
李涉打开门没有先进去，显然是让她先进去。
顾语真只能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去。
沙发中心位置的中年人对李涉笑说，“人接过来就好，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李涉在沙发坐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孙尧，散漫敷衍。
孙尧陪着干笑，背后微微冒汗，这眼刀从开始接电话就扫过来了，估计是得罪得不轻。
这么正式的场合，顾语真一个不相干的闲人进来，实在有些奇怪，她连忙降低存在感，不用李涉说就在他旁边坐下了。
孙尧视线落在顾语真身上，神情关切，“顾小姐没事吧？”
“没事。”顾语真感受到善意，连忙开口，这位应该就是打电话过去的孙总吧。
“我朋友正好在附近，带过来一起吃顿饭。”李涉开口随意说了句，也没有说刚才直接离开是为什么。
周围不知道的人，一副懂得都懂的样子。
顾语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看他们两个眼神实在不太清白。
就好像她是被李涉包养的女人……
顾语真头一次生活中遇上这种事，像在拍剧，她刻意往沙发旁边坐了一些，和李涉保持距离，表情非常严肃。
免得大家误会他不是正经来谈事的。
顾语真动作不大，保持距离的意思却很明显。
周围人有些奇怪，李涉看了她一眼，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顾语真对上他的视线有些无辜。
李涉没有说话，淡淡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我们继续。”
顾语真才松了一口气，靠在沙发把手上安静当透明人。
他们很快进入谈事的状态，李涉明明还是玩世不恭的调子，可周围人明显感觉到这只是表面，气氛就慢慢开始变了，越来越严肃压抑，连带和他说话都谨慎起来。
顾语真完全听不懂，越听越困，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身上，他难得有穿得正式的时候，看上去却还是撩人，这样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很随意性感的味道。
以前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他也忙，她做模特这行又时而清闲时而忙，要是按他们的工作时间，就没多少时间见面。
她那个时候挺黏他的，他干脆就直接带着她一起去谈生意，谈完以后再去吃夜宵去玩。
顾语真有一瞬间像回到了以前，她连忙看向别处打发时间，尽量不去想些以前的事。
没发呆多久，就有人上了菜，他们在谈事，根本不可能吃饭，明显就是让她吃的。
顾语真一个人吃还是有些顾忌，怕给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李涉忽然停下说话，叫住人，“给她一杯温牛奶。”
牛奶很快端上来，放在她面前。
顾语真看了眼李涉，端起牛奶喝了几口，也就开吃了。
她慢慢吃饱，他们还没谈好。
她吃饱有些犯困，靠着沙发慢慢迷糊了，等再醒来，发现身上盖了件外套，很暖和。
旁边传来说话声，他声音压得有些低，比她睡之前低了许多。
旁边人声音也压低了些，连手脚都放轻了动作。
顾语真迷迷糊糊，分不清现在和以前。
她慢慢坐起身，还有些昏昏沉沉，揉了揉眼睛，自然而然就靠到李涉身旁，手搂上他的胳膊，脸下意识贴着他的胳膊蹭了蹭。
她以前睡醒就喜欢蹭他，等得太久无聊了就有点趁他们空闲的时候黏着他撒娇的小意味，他每次都笑着揉揉她迷迷糊糊的脸，趁别人不注意低头亲她一下，大胆又放肆，她每次都怕被人看到，却又忍不住靠近。
李涉停下说话，低头看她。
周围说话声安静下来，顾语真才意识到不对，抬头对上李涉的视线，瞬间清醒过来。
她连忙坐直身，端正的像个学生，“不好意思，我睡迷糊了。”
旁边的人笑道：“小姑娘还挺黏人的，估计我们谈的事儿太枯燥，觉得无聊了。”
李涉也不接话，以前他是会客套的，现在可能是不需要了，那本性就显露出来了，根本懒得给人面子。
顾语真有些面热，下意识想到以前。
她以前都是工作结束后去等他，他还在谈生意，她累极了会睡过去。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他生意才起步，又年轻，大家也不可能会重视个小年轻，更何况他还带着她。
他本来就是很出格的性子，大家见了其实也无所谓，但对他的印象肯定是觉得不能成事，利益场上的事，也不可能因为他是谁谁谁的儿子，谁谁谁的长孙就格外迁就。
更何况他家里那个时候反对他做这种娱乐场所的生意，几乎放出话来打压，比别人还要难。
大家当然也不会顾及他的女朋友睡着，自觉压低声音。
所以那个时候，周围的嘈杂声会让她睡不安稳，他眼睛里都有红血丝，明明熬了好几个通宵，没什么时间睡觉，但还是会在谈生意的时候，注意到她被声音惊醒，轻轻拍她肩膀安抚。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每次等他谈完都能睡着。
现在不一样了，而且她好像还把他弄成了不正经的人……
顾语真有些抱歉，把身上外套拿下来递给他。
中年人也很识趣地开口，“估计是累了，今天也谈得差不多了，就不打扰你们了，那咱们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嗯，就这样吧。”李涉接过外套站起身，简单回道，再多一个字也没了。
中年人起身送他们，把他们送到门口才停下脚步。
刚出门就迎面碰上了一群人，正中间的人一看身份就不低，视线扫过来，气场压人。
中年人看见李涉，看着像来谈正事，身旁又跟着个女生，眉头就皱得很紧，“你谈生意还要带女人？”
送他们出来的中年人连忙开口解释，“老李，没有的事，人是刚才顺道有事接过来的。”
“你不用替他解释，他什么德性我清楚，从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做事的人！”
中年人说完也不再停留，径直往前走去，显然不想再理会李涉。
中年人后面的人见状也是没想到，看了李涉一眼，打过招呼往前走去，“令公子现在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也是好事，增加了就业率，咱们其实也该退居幕后了，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
中年人是个暴脾气，“生意做得大有什么用，临阵脱逃像什么话，我老李家从来就没有过只顾自己逃命的人，你说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个没有心的，我宁愿他死了，也不愿意被人这样背后戳脊梁骨！”
声音越来越远，周围都安静下来不敢说话。
李涉也没有多说，直接掉头就走。
等上了车，李涉很安静。
车窗开着，他看着车窗外面，视线不知道落在哪一点。
车窗外的风吹过来，拂过他的额发和衣领，他一言不发，难得沉默，虽然是随意坐着，却莫名让人感觉到沉重。
连他爸爸都不相信他吗？
难道不是应该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儿子不是这样的人吗？
顾语真想到那些刺人的话，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怎么熬过来，那个他喜欢的女生怎么从来都不出现？
难道她也不知道吗？
顾语真忽然很心疼，不想让他的心思停留在刚才那些话。
她看着他很久，认真开口，“李涉，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一直都在，如果你有不开心可以和我说。”
李涉看过来，似乎才想起她在旁边，才想到刚才周纳的事。
他看过来，“你胆子真大，跑去和周纳吃饭。”
顾语真连忙摇头，直起身看向他，“是他们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我哪敢和他们这些人打交道！”
李涉眼帘抬了一下，看了她一眼，“你要在圈里混，就要和这种人打交道，不懂吗？”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顾语真不敢接话了，靠回座位，安静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不想我做的什么事都没有结果。”喜欢的人已经没有结果，那事业总不能也没有。
他默了一阵，忽然开口，“你高中说过家里让你做老师，为什么突然改志愿？”
顾语真顿了下，有些语塞，她说不出原因。
因为她想跟他上一个大学，想偶尔能看见他。
她从小就懂事听话有分寸，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是她从小到大最叛逆的一次选择，不计后果。
李涉看她不说话，瞬间确定了，难得生气，“你年纪很小吗，为了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改志愿有必要吗，反正还不是半途而废？”
顾语真被他话刺到，有些难堪，“这和你没关系……”
李涉语气有些淡，像是讽刺，“那你说什么相信我，你相信的还不是你想象的我。”
他看过来，眼里神情又玩味又冷淡，“你高中第一次见我，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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