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哲没有拒绝, 他确实急需一根盲杖。
虽然这只是从老式拖布上拆下来的棍子,但现在这种环境,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郝老师将棍子递过去, 眼睛一直偷瞄他。
见沈修哲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略带狐疑地走开。
楚时辞听到他小声嘟囔一句,“是真的啊。”
大概是在说沈修哲居然真瞎了。
在秋姐拉着小张小王做饭时, 小金子又挪着小碎步,缩着脖子走过来。
和之前一样, 低着头小声道:“证、证据找到了么?”
看她这副反应,楚时辞都觉得可怜。
也不知道那帮人到底是怎么威胁的,这小姑娘居然几次战胜社恐, 主动和陌生人说话了。
沈修哲态度依旧很冷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金子都快哭了, 还结结巴巴地问:“就是能证明他们有罪的东西, 你说只有你能找到……”
没等她说完, 沈修哲拿着棍子起身。
棍子敲敲地面, 又敲敲她的腿,最后冷着脸从头旁边绕过去。
小金子抹抹眼泪, 站在原地没敢吭声。
郝老师见了,端着水杯过去, “偶像不是针对你, 他就是这个性子。”
小金子拘谨地点点头:“我知道, 我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害怕。”
她似乎快崩溃了,坐在沙发上不住抹眼泪。
郝老师在一旁安慰她, “你做的太直接, 我教你几个隐蔽点的办法。”
两人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后面说了什么,楚时辞听不太清晰,估计是在交流经验。
有监控在,没办法和哲哥沟通,楚时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剩下的两个女人,正躲在次卧里。
沈修哲听见动静,敲着简陋的盲杖,缓步走过去。
他抬手试着推门,卧室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楚时辞趁机探头往里看,想看看有没有线索。
看清屋内的画面后,他默默闭上眼睛。
那两个女人脱了衣服,正准备换睡衣。
看到有人来了,其中一个拉起被子,想把身子遮住。
另一个怼了她一下,指指自己的眼睛,示意对方是个盲人。
沈修哲觉得屋内气氛有些诡异。
他沉默一瞬,冷淡地道:“我来的不是时候?抱歉,唐突了。”
“嗯,我们现在不太方便。”
沈修哲也能猜出个大概,他退出房间,随手将门带上。
他之前去的公共大厅,房门也没办法上锁。
楚时辞撑着下巴。
那两个女的不是第一次来公共大厅,她们对这的环境非常熟悉,知道不会有危险。
人只有在精神放松,感到安全舒适时,才会想到做这种事。
但她们显然没想到这里有全方位监控。
楚时辞早就注意到了。
这屋子的十个人,穿的不是衬衫西服,就是紧身裙。
每个人的衣服,都绷得紧紧的。穿着这玩意,很难睡好觉。
沈修哲除外,他压根不打算睡。
被哲哥抱着,在屋子里溜达几圈。
楚时辞还是没看出谁才是卧底,每个人都很普通。
监控后面的胖管事刘哥,肯定也没看出来。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应该还会有其他活动。
————
公共大厅里准备的食材很多,秋姐做了不少菜。
六菜一汤,三素三荤。她手艺很好,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被囚.禁在这种破地方,这些人很少能吃到这么好的饭菜,一个个吃的都很多。
郝老师和游戏男边吃边夸,小金子边吃边哭,嘟嘟囔囔地说:“我奶奶做饭也好吃,我想我奶奶……”
见沈修哲只是浅尝几口,秋姐笑盈盈地问他,“沈先生怎么就吃这么点?是不是我做的不合口。”
沈修哲没搭理她,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他那张异常俊美的脸,给他加了不少分。让他看上去特别高冷,像是小说里不近人情的冰山男主。
帅到他这种程度,做什么都是有个性。但凡他长得丑点,这种行为都叫没礼貌。
楚时辞倒是知道哲哥为什么不吃饭。
卫生间也安装了监控,他不想在别人的监视下,做那种私密的事情。
少喝水少吃东西,争取挺过24小时。
还好哲哥不知道自己屋里的浴室,就是全透明的,不然他能硬生生把自己渴死饿死。
沈修哲没走远,就坐在沙发上。
楚时辞趴在他怀里,仔细观察他们的表现。
当一堆人聚在一起吃饭,很容易看出每个人的性格。
秋姐喜欢掌控全局,她像个交际花,很快将餐桌气氛调动起来。不知不觉间,成为在场的中心人物。
小金子和另外两个女人,性格比较内向。和在男人中间游走的秋姐不同,她们几个坐在一起,跟陌生男人保持一定距离。
郝老师看上去很会照顾人,像个温柔暖男,实际上有一种偷.窥欲。
他摆出一副,不想让她们被冷落的态度,贴心地过去搭话。问的问题乍一听没什么,实际是在一点点套她们的隐私。
沈修哲刚进来时,郝老师也在套他的话。
通过问他集卡情况,判断他所在楼层的大致范围。
抱怨A套餐不好吃,试探他近段时间内,在这里的待遇如何。
秋姐不着痕迹地瞟了他一眼,另外三个女人,则完全没察觉到异常。
跟他聊了十几分钟,所有信息都被套了过去。
小金子被他引着,主动开口谈论自己的悲伤往事
她越说越激动,捂着脸呜呜地哭诉:“我不是故意杀死那几只小猫的,我真的没看到。”
郝老师顺势安慰她,其他人见到有瓜吃,也纷纷凑过来。
秋姐给她递了张纸,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怎么哭了,有什么心事跟姐姐说说。”
她和郝老师一起释放技能,小金子三言两语就把秘密说个干净。
她来这里之前,是个普通的学生,刚刚上大一。有个富二代男朋友,两人感情很好。
考下驾照后,男友送了她一辆车。
小金子第一次开车出门,在经过一条小巷时,没看见路上的小猫,径直碾压过去。
碾压完发现感觉不对,又倒退回来想看看什么情况。
等她下了车,那两只小猫已经被压得没有猫样,母猫在一旁嗷嗷叫。
小金子慌了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一幕被路人拍下来发到网上。
标题是【#愤怒,女司机开豪车虐猫。宝宝全没了,母猫好可怜。#】
‘女司机’,引来一批搞性别对立的。
‘豪车’,吸引一波仇视富人的。
‘虐猫’,将爱猫人士钓上来。
后面的一句话,还能让路人升起同情心。
一个标题,buff叠满。
视频只拍了小金子压小猫的片段。
至于她后来给小猫埋尸,又给母猫弄了一堆吃的,试图补偿的事,拍视频的人只当没看见。
起了引战标题,再给视频配上阴间bgm,反复播放小猫被压死,母猫在尸体旁哀嚎的画面。
评论区全在忙着吵架。
‘这和女司机没关系,不要拿个例代表整体。’
‘死个猫而已,换成猪你们还会生气?虚伪!’
话题被带偏,所有人都在急着表达自己的观点,没人在意小金子到底是不是有意的。
视频画面太过残忍,母猫叫的太可怜,小金子的信息很快被人.肉出来。
她被室友冷落,被学校谈话。消息在学校传开,她去哪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小金子父母死得早,家里只有爷爷奶奶。老两口地址被人曝光,回家看见家门上被人泼了红油漆,吓得差点住院。
小金子没办法,只好跟男友求助。
但一直对她很好的男友,突然不相信她的话了。不仅不帮她,还让她出来公开道歉,让她承认这就是自己做的。
小金子说到这,就不肯再往下说了。
她趴在秋姐怀里,不住地呜呜哭。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是看见了,我肯定会停车。我带母猫和剩下的猫崽去宠物医院,给它们驱虫打苗。买了好多猫罐头,想、想补偿。”
“小猫已经死了,我没办法把它们复活!网上的人都在骂我,我手机里全是咒我去死的信息。能做的都做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听着小金子的哭声,楚时辞下意识仰头看向哲哥。
沈修哲紧抿着唇,脸色冷得吓人。
小金子的话,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
————
悲伤的气氛,在屋内蔓延。
其他人情绪被点燃,也或多或少说了自己的经历。
秋姐经常出席酒桌宴会,是有名的交际花。很多有钱人想和她春风一度,她被人骂勾引有妇之夫,是狐狸精。
郝老师教书的初中,有个女生暗恋他。为了向好友炫耀,她谎称自己和郝老师恋爱了,还亲过嘴。
虽然后来被证实是假的,郝老师也因此被迫辞职,一直找不到工作。
剩下的几个人,遭遇也差不多。
都是被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轻则失业,重则妻离子散。
楚时辞发现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很喜欢拿正义感折磨别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沈修哲,忽然开口问:“你们怎么不报警。”
郝老师解释道:“我报警了,就是警方证明我是清白的。”
“律师?”
“我找过,官司也到了,孩子家长也给我赔了钱。”
沈修哲手指轻抚着小音箱,“那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这个问题一出,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迷茫,但看他们的表情,又不像是完全不知情。
过了半晌,秋姐抱着手臂长叹口气。
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不清楚,一觉醒来就在这了。不过想来,应该是因为我的道德值,降到了负数。”
楚时辞一愣。
沈修哲声音里也染上一丝疑惑,“道德值?”
郝老师很诧异:“你不知道?”
沈修哲摇摇头,“我不关注外界,这很重要?”
小金子揉着红肿的眼圈,“跟银行里的信用值差不多,虽然日常用的不多,但也挺重要的。”
这群人七嘴八舌,跟沈修哲科普道德值。
楚时辞都听蒙了。
————
道德值是新娱乐法的衍生产物。
每个人都有一百点初始道德值,当有人做出违反道德的行为,热度飙升到一定程度后,道德观察网就会弄出投票。
由民众进行投票,决定这个人是否该受惩罚。
有一千人投‘是’,道德值就下降一点。
有十个人投‘否’,道德值就增加一点。
当道德值降到负数,被投票的人就会面临罚款、进监狱或者其他形式的惩罚。
见义勇为达到标准后,也可以给自己回充道德值。
道德值越高,享受的社会便利越多。
道德值低的人,找工作找老婆都是问题。
很多人道德值,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变化。
只有引起社会热议的人,才会受这个影响。
郝老师神色落寞,“我当初就是道德值降到一位数,才会成为无业游民。”
楚时辞特别想说话,但又不方便开口。
还是沈修哲主动问了一句,“既然你是被冤枉的,为什么涨不回来。”
郝老师叹口气没回答。
秋姐帮他解释:“因为热度不够,不足以开启第二次投票。”
“被冤枉的人怎么办?没有补偿?”
“有的,会把丢掉的道德值加回来,再发澄清视频。但带来的伤害无法弥补,个人信息也在网上流传,旁人对我们的印象,很难再次改变。”
沈修哲换了个坐姿,身子微微前倾。
“既然能加回来,你们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
在场众人茫然摇头,秋姐似乎知道什么,但她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
经过晚饭时的小插曲,大家兴致都不怎么高。
两个女人提出想去睡觉,秋姐看了眼时间,说还不到时候。
估计胖管事刘哥,给他们安排了强制任务。
秋姐提议玩点多人游戏,其他人在屋内翻找一阵,试图找出一些能玩的东西。
没过一会,小金子拿着扑克牌走过来,提议大家一起玩扑克。
他们玩的,是这个世界特有的一种游戏。几幅扑克打混放在一起,人数最多十人。
由一个人随机发牌,等牌抽空后,每个人从自己的牌中,选择一张牌打出去。
第一轮,是出同样牌的人被淘汰。
第二轮是同样花色,第三轮再有其他规则。
一部分靠运气,一部分靠揣摩别人的心思。规则可以玩家二次制定,随机性特别强。
沈修哲是盲人,本来不该带他玩。
但他那张脸露出失望落寞的表情时,实在让人狠不下心说出拒绝的话。
郝老师逢赌必输,主动弃权,提出帮他看牌面。
小金子不会玩,求了个发牌的角色。
她笨手笨脚地洗完牌,将牌按照顺序,一张张发出去。
当沈修哲接到第一张牌时,他手指不着痕迹地顿了顿。
牌背面有不明显的起伏,这是特制扑克。
楚时辞对哲哥情绪变化很敏感,发现沈修哲异常举动后,他下意识看向别人。
反应都很正常,他们的扑克没问题。
随着小金子发牌,沈修哲手中的牌越来越多。
郝老师一直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告诉他都有什么。
沈修哲指尖轻抚着牌面,嘴角勾起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
小金子还没发完牌,沈修哲却已经在牌上,摸到了密码。
这些密码,能拼成一条信息。
【#另一个你要出现了,刘哥调换了你们的身份。循环结束前,联系上他。#】
正在沉思的楚时辞,忽然被人敲敲脑袋。
他抬头看去,沈修哲好像是坐累了,他微微仰了仰头。
楚时辞立刻读懂他的暗示,诧异地看向正在发牌的小金子。
这个动不动就嘤嘤嘤的小姑娘,就是潜伏在暗处的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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