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天, 周奚第二次踏入宁延的家。
宁延给了她同一双拖鞋,问:“要不要去换一下衣服?”
她从宴会现场过来,身上还穿着拖地的晚礼服, 漂亮却不方便。
“我想先洗个澡。”周奚把外套递给他, “帮我找一件换洗衣服。”
“上次的睡衣可以吗?或者给你一件我的T恤?”
“别人都是给衬衫。”周奚打趣。
宁延将笑未笑,“有差别?”
“这得问你。”周奚说, “给我睡衣吧。”
他走进卧室相连的衣帽间,从抽屉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阿姨洗过了,干净的。”
衣服上有淡淡的洗涤剂味道, 周奚接过来,又问,“卫生棉还在吗?”
“还在。”宁延到卫生间, 找出上次剩下的卫生棉,连同两条干净的毛巾一并给她,“你先洗,我去煮面。”
周奚提醒:“不要煮太多。”
宁延应好,退出浴室,顺手关上了门。
关门声后,周奚慢慢踱到盥洗台前, 拿起左手台面上一个粉色的长盒, 里面是她上次用过的电动牙刷。她把刷头装回机身, 用水冲了一下,挤上牙膏,摁下开关, 嘴巴里酒精的味道迅速被清凉的泡沫挤跑。
在一片嗡嗡声中, 她打开镜边柜, 果然看见了被收得规规整整的全套护肤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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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奚洗完澡出来,宁延还在厨房。
她缓步走到厨房门口,隔着玻璃门看见他正站在灶前煮面条,不时有白色的水汽冉冉升起。
她盯着他看了半刻,而后转身走回餐厅。
约莫两三分钟后,宁延关了火和抽油烟机,将面条捞进盛好汤底的碗里,先拌了两下,才放在托盘上,连同勺子和筷子端出来。
一进客厅,就看见穿着睡衣,安静坐在餐桌前看手机的周奚。
听到声响,她抬头看过来,餐厅浅黄色的灯光下,未施粉黛的脸庞仿佛被渲染了一层暖黄色的滤镜,让他的心底泛起一阵温暖的悸动。
他走到桌边,把托盘放到她面前。
“你不吃吗?”周奚问。
“我不饿。”他在她旁边坐下,“尝尝看,咸淡合适吗?”
周奚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头上铺展开来。
“味道很好。”她连喝了两勺汤,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小口面。
面条上裹了浓郁的汤汁,不软不硬,刚刚好。他做面的手艺确实好。
“你刚才是不是在卧室?”她吃着面问。
“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你怎么能掐准时间煮面?”
煮太早,面泡在汤里会坨掉,不好吃,煮太晚,她出来要等很久。
宁延:“我听见你在吹头发。”
厨房和卧室之间隔着硕大的客厅,他家房子就是隔音再差,他在厨房都不可能听到吹风机的声音。
周奚不点破,看了他一眼,继续吃面,随口问,“你平时也自己煮饭吗?”
“没时间。”宁延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答:“冰箱里会备点鸡蛋、牛奶和一些水果。这个番茄是上周你来时买的,阿姨收拾冰箱的时候可能看着还挺新鲜,就没扔。”
周奚吃了一块鸡蛋,“如果扔了,你准备煮什么给我吃?”
“阳春面。”宁延说:“或者渝州小面。”
一个多小时前,在厅堂送客的周奚收到他的信息:【晚上看你没吃什么东西,等结束后,我陪你再去吃点吧】
周奚:【不想折腾】
宁延:【尝尝我煮面的手艺?】
周奚没有犹豫,很快回复:【好,我等下过来】
周一别过后,他们没有再联系和见面?他清楚必须丢掉那些拙劣的表现和展示,在回到正确的轨道后,他更深层地明白了在蓉城火锅店时,她说的——你想说,我愿意听。
主动权一直在他自己手上,不用去揣测她怎么想,不必小心翼翼地考虑怎么做才能对,才不会被她笑,而是回到我想不想做,愿不愿意做。
他可以在上周糟糕的接风后,四天不见面不主动联系让她心无旁骛地挥师南下,但是依旧能在今夜,发信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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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奚是真饿了,连着面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饭,宁延把碗筷收进厨房,周奚又去刷了一遍牙。出来时,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个大盒子,盒面上是她熟悉的logo。
宁延示意她过去坐下,然后把纸盒往前推了些,“是上次准备的,之前打消念头送你,但现在还是想给你。”
我想送你礼物,你可以拒收,也可以表达不喜欢,但这不会影响我想送出的意愿。
周奚听懂了他的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打开盒子,从防尘袋里取出崭新的手提包,“这是限量款,国内专柜订不到货。”
“我托人去欧洲带回来的。”
“国外应该也要提前预订。”
“我蓉城回来就订了。”
那日,他在步行街不经意瞥到这个品牌的海报,突然想到她拎的包几乎都是它家的,于是稍微留心看了几眼。
回北城后,有天傍晚,车子路过国大附近,想送她礼物的念头涌上来,他叫停了司机。
其实,和周奚一样,他也不喜欢逛街,但那天却饶有兴趣地在店里待了快一小时,出来时两手全是袋子。可惜他挑中的包是限量款,国内没有现货,预定至少要三个月以上。
“刚好有个朋友在做奢侈品生意,就托他帮忙订了一个。”宁延说。
“谢谢,我很喜欢。”周奚把包放回盒子,说:“本来我在日本也想订一个,但临时出了点状况,没去成。”
这话无疑是她很喜欢最好的佐证,宁延扬起唇,“说明我们不只是看项目眼光一致。”
周奚又说句谢了,合上盖子,顺手从茶几的水晶盘里捡了一颗薄荷糖,撕开放进嘴里,熟悉的海盐百香果味从舌尖蔓开。
宁延帮她把盒子装进手提袋后,问她:“要送你回去,还是在我这里睡?”
“澡都洗了,懒得动。”周奚含着糖说。
宁延盯着她的嘴唇,“你不是刷过牙了?还吃糖。”
周奚说了一句对哦,仿佛恍然才想起来。
宁延失笑,抬手捏了下她的脸,还未来得及打趣,就见她突然凑了上来。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下,却被她摁住肩膀。下一瞬,带着淡淡薄荷味道的柔软唇瓣贴了上来。她含住他的下唇,用舌头将糖抵进了他嘴里。
“给你吃吧。”她手搭在他的肩膀,语气周正,“你还没刷牙。”
酸甜中带着点咸味的薄荷糖迅速融化在唇齿间,宁延盯着她,随后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低下头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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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翻出上次没看完的电影,只是,这一回依旧只看了三分之一,周奚便歪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宁延将她抱进卧室,自己去洗漱。回来躺上-床,刚盖上被子,一双手就搭上了他的腰。
周奚双眼阖着,声音哑哑的,“这次洗得还挺快。”
这是在揶揄他上次在厨房磨蹭了很久。
宁延不置可否,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我买包时还订了几件成衣,你明天可以多睡会儿。”
这样她就不用大清早赶回家换衣服。
周奚想到了那条披肩,问:“你挑的衣服能穿吗?”
“以选包的眼光看,应该没问题。”
周奚调整了一下头的位置,没征兆地跳了个话题,“渝州小面和阳春面哪个更好吃?”
“我喜欢渝州小面。”宁延摩挲着她的手,“不过,会有点辣,我下次给你做葱油面吧,我家葱油面是独门一绝,但我做得比我爸妈还好。”
“我不吃葱。”周奚很不给面子的说。
“没有葱,只有葱香。”宁延说,“是用热油先把葱……”
他用手臂垫着头,将做法娓娓道来,直说得周奚都馋了,“你再讲,我想让你现在就去做。”
“明天我就让阿姨准备材料。”
两人面对面侧躺,近在咫尺地闲扯着各种面,呼吸交缠在一块儿,却没有情-欲,只有人间烟火。
周奚听着这些“无聊”的话题,渐渐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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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周奚穿着宁延买的衣服去上班。
刚踏进办公室,手机里就同时进来三条信息,分别来自宁延、尹珊和关注的尹珊公众号推送,内容却只有一个,一篇题为《半年亏掉300亿,谁在为公字头买单?》
尹珊的文字一如既往的犀利,文章从某公字头企业的年报开始切入,条理清晰地展示了这家公字号企业的海外并购之路,并顺着这条线,深挖了过去半年,公字号大举进军海外并购中出现的十大失败案列,列出了详实的亏损数据,竟然高达300亿元。
文章字字珠玑,发人深省,更直指这300亿是15亿老百姓每人从兜里掏出20元来买单,而这只是披露的冰山一角,在水面之下,还有多少需要吸食老百姓血汗来填平的坑呢?
这座冰山原本离老百姓太远,可是当这些数字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时,舆-论瞬时被点燃,并迅速烧成了熊熊烈火。
这篇报道被疯狂转载,到中午12点时,阅读量和转载量已过百万,那些被抢走20元的普通百姓愤怒地汇聚成申讨大军,在各种社交媒体上发声,尹珊的个人账号下也涌进数以万计的粉丝。
但到下午4点,这篇报道被删除了。尹珊第一时间在个人账号转发了文章被“违规”的截图,配文是:“挺好,比我想象的活得久。”
舆-论被推到了另一个沸点。
勇敢站出来说真话的人被捂嘴了,愤怒的人们从不满被抢走20块骤然变成捍卫知道真相的权利。
尹珊稿件里提到的相关企业无一例外被“狙击”,官宣的各种通道不得不禁言。
临下班前,刷了一天新闻的章牧之感慨道,“尹珊这次是把舆-论彻底掀起来了。”
周奚却不认同,“她只是告诉大家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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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周奚接到赵局来电,暗示她,“尹珊的稿已引起最高层重视,要求彻查文中涉及的企业。”
第二天一早,几大权威媒体相继发表言论,直指海外并购等乱象,强调上层将开展专项整顿,不让老百姓的血汗钱打水漂。
接着几天,各类媒体开始围绕此事开展深度调查和报道,各级监管和职能部门、金融经济专家和其他非公机构代表纷纷站出来倡导进一步规范公字号经营管理,要求开放市场,打破垄断和特权,充分激发公字活力,更有效地推进公字号改革。
在一片如火如荼的议论中,周奚和宁延依旧各自忙碌着,两人又是好几天没碰面。
只是中间,宁延告诉她,“葱油熬好了,想尝的时候告诉我。”
一晃又到了周五,周奚交待叶悠然去安排与成峰智化创始团队会面,正想通知齐琪时间,手机里跳出来一条信息。
Y:【今天,我请你看戏】
她看着屏幕,正想切到微信,章牧之就来了电话,“周总,GZW官网刚刚公布中海集团债转股项目试点将由KR独家承接。”
业界沸腾。
因为这是有史以来,公字大型集团的债转股首次交给了民营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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