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 周奚从齐琪房间出来。
已是凌晨,别墅区空寂无声,她刚踏下一步台阶, 就看见了等院子里的宁延, 在他身后的天上挂着一弯弦月。月色下, 他的身影颀长挺拔,看不清脸庞, 但影影绰绰的侧脸已让人心动。
宁延听到响动抬头,看着她笑了笑,然后笔直朝她走来。
周奚站在台阶上没动, 直到他走近了,她才往前一扑, 将他抱了个满怀。
宁延接住她,低下头来, “累了?”
周奚轻嗯, 手搂住他的腰,“等了多久?”
“没多久。”他抱住她。
周奚脸贴着他冰凉的羽绒服外套, 看破不说破。约莫大半小时前,他发了一个信息问她:【晚上回来睡吗?】
【回来的,应该快了, 你先睡, 不用等我。】
他回复了个好。
齐琪和他们的房间只隔了一条路,几步就到。这个季节,住客虽然不多, 但一路过去照明做得很好, 而且酒店管家24小时服务, 她若害怕一个人回去, 随时可以叫车,但他还是跑来接他。
周奚收紧手臂,用力汲取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借以让体内的躁动因子一点点平静下来。
应是感知到她的情绪,宁延手掌贴着她的背脊,慢慢抚着,“听得烦?”
“有点。”她喜欢简单不复杂,更习惯去繁就简。这些年,单是齐琪和乔柏的爱恨纠缠,她旁观已觉得累,现在又加上一个宗正,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着实超出了她的阈值。
一晚上下来,她听得脑仁隐隐发疼,不明白为何总有人热衷把关系搞得越来越复杂,简单一点,爽快一些不好吗?
如果对方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她才不会看这种八点半剧情。
刚才出来时,她心情很不爽,但面前这个男人的出现,却抚平了她的躁郁。这份熨帖,让她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想你了。”
分开不到3小时,这突如其来的直白想念让宁延心里一片柔软。
他低头亲亲她的额头,问:“困不困?”
“还好,怎么了?”
“不困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不远,就在旁边。”
周奚松开手,由他牵着往前,穿过庭院外的小径,一路朝东边走,最后停在一处极为开阔的草坪前。
周奚借着月光打量四周,发现草坪上有一个白色的搭帐篷,旁边还有一辆房车,想来应该是度假村的露营地。
她侧头看了眼宁延,未开口问,他已给了答案,“就这里。”
他拉着她走到帐篷边上,说:“你等我一下。”
周奚看着他拉开了那辆房车的门,半分钟后,啪,周围亮了起来……
周奚这才发现帐篷、房车、还有边上的树上全挂满了暖黄色的节日灯,小小的灯珠串在一起,照亮了她站的一方天地。
在这寂黑的寒夜,明亮又温暖。
唇角不自觉的扬起来。她望着从车上跳下来的男人,问:“什么时候弄的?”
“早上。”宁延牵起她的手,“以前来的时候见过,昨晚你说会过来,就想带你来看看。”
只是,计划远赶不上变化。先是她突然决定公开,接着又是晚上这一出,宁延本觉着太晚了,下次再说,但刚才看她情绪不是太好,还是决定带她过来玩。
“可惜晚上没星星。”宁延略有遗憾。
“谁说没有。”周奚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凝着他黑色的眼眸,那上面有点点灯光,如星星坠在上面。
她破天荒地踮起脚,亲吻他没有镜片遮掩的眼睛,低喃:“都在这里。”
**
周奚最后一次露营还是在初中时,那时还没去新加坡,当时班里组织去看日出,她被齐琪硬拉去,在扬城山上,四五个女生挤在一个小帐篷里,翻身都困难。
不像现在,这帐篷宽敞奢华,不仅有崭新的厚实的地垫和床-品,还有电暖炉,熏得人暖烘烘的。尽是如此,宁延仍怕她感冒了,提议坐一会儿,困了再回房间睡觉。
他们脱了外套,把腿伸进羽绒被里,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两人都不是喜欢操心和八卦别人的性格,都没提齐琪他们的事,倒是说起了“前女友”来。
“在琼州峰会的时候,我没出你们有私情。”周奚说。
“本来就没有私情。”宁延揽着她的肩膀,不紧不慢地说:“我和她分手都十几年了,现在只是正常的合作关系。”
“合作?”
“她除了做新媒体,还搞了一个文化公司,向蔚。”
“她是向蔚的老板?”
向蔚是这几年非常火的一家文化娱乐公司,和其他公司搞选修、造流量明星,收割粉丝不同。向蔚自成立初就专注社会现象探讨和传统文化两大类节目,今年火爆出圈的《0:00》和《敦煌》就是它们出品。
周奚没看过这两档节目,但有一段时间,各大自媒体都在宣传、点赞,朋友圈也不少人发表观后感,让她大概知道了内容,从风格看,节目的调性确实很尹珊。
“你投了向蔚?”
“季郁彤投的。但它们的天使投资人是我帮忙介绍的。”
几年前,尹珊从报社辞职创业,找到宁延拉投资。KR彼时已具一定规模,甚少投天使轮,宁延看完她的项目,觉得很有潜力,便介绍给了乔柏。
“你怎么不自己拿钱出来投,跟Zchao一样。”周奚故意打趣,“说不定还能赚回来一个老婆。”
腰上被他挠了一把,周奚痒得往旁边躲,笑着继续说,“你们分手不是因为异地恋吗?你都回来了,这问题也就解决了。”
宁延无语,圈住她的腰,将她捞进怀里,解释:“我们的问题不只是距离。”
“还有什么?你劈腿了?”
腰上又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宁延没好气地说,“没有人劈腿,是她一直觉得感觉不太对。”
“宁延,你发现了吗,我们像古代相敬如宾的夫妻,不像情侣。”跨洋电话里,尹珊的语气非常平静,“我们每天都在固定时间通电话、发信息,程式化地聊天,叮嘱彼此照顾好身体……就连拥抱、接吻、做-爱都是像在例行公事,没有新鲜感、没有激情,仿佛一眼能看得到生命的尽头。”
“抱歉,我太乏味了。”宁延说。
尹珊笑了下,“不是你的问题,是咱俩没火花,我承认,直到此刻,我还是很喜欢你。但我发现,和你恋爱并没有让这份喜欢更浓烈,反而……”
她笑了笑,坦然道,“挺没意思的。”
宁延低低嗯了声。
尹珊又问:“你呢?觉得和我在一起有意思吗?”
宁延迟疑了一下,回复:“还好。”
“那就是没意思。”尹珊自动注解了他的话,“你看,咱俩都觉得这恋爱谈得挺没劲。要不,就分了吧,省得每天行程和备忘录里都得记上一条——联系对方。”
“如果你确定,我接受。”
尹珊轻笑了一声,“那行吧,从今天起,咱们就算分手了。”
“好。”宁延说。
周奚听完这段分手桥段,眯起眼,打量着他,“你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装糊涂?她明显是想让你挽留。”
“当时真没听出来。”宁延认真地说,“过了两天才反应过来。”
周奚甩给他一个傻子的眼神,问:“那你没再行动?”
宁延摇头,“冷静思考了几天,觉得即使挽留,也没法改变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我没法给她恋爱的感觉。”
周奚仰头看他,“奇怪,难道你不喜欢她吗?”
“以前觉得喜欢的,否则也不会在一起。”宁延蹭了蹭她的鬓角,慢慢道:“但后来遇见你,发现喜欢和喜欢之间是有差别的。”
周奚戳了一下他的嘴巴,“又抹糖了?”
“是真话。”宁延张嘴,咬了下她的手指,说:“你认识她,应该能看出她身上有许多闪光点,这些点很招人喜欢,可这种感觉和你说也喜欢她的喜欢是一样的。”
“那肯定是她追的你。”
宁延没否认,并且坦诚地说:“当年,她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我答应交往有虚荣心作祟。”
周奚觉着这很正常,而他能意识并承认这一点已经比很多人要诚实。
“之后,我就没再找过女朋友。因为我觉得,再去喜欢一个人和喜欢她没有质的区别,到头来,可能还是分手告终,所以……不想折腾。”宁延顿了下,抬眸瞧着她,“直到遇见你。”
遇见她,宁延才知道,原来喜欢除了欣赏,更重要的是吸引,就像一个漩涡,理智提醒你远离,情感和本能却将你一点点拉扯进去。
喜欢一个人时,他的心会悸动,会心机算尽去巧遇,会为她一句情话被撩得像个毛头小子,会患得患失,会反复咂摸她的一颦一笑,会变得俗不可耐,会想和她一起折腾一生……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宁延突然问。
“华商晚会?”
宁延摇头,“不是,是在港城。”
港城?周奚猜他说的必定不是他们玩德-州-扑-克那次。
果然,他说:“3年前,我在金融中心听过你做演讲。”
周奚在港城做过好几次演讲,实在无法匹配出相关信息。
宁延摸了摸她的脸,揭晓了答案,“女性力论坛,你是嘉宾,做了一个主题演讲——《own your power》。”
“Don't ask for permission(不要让他人决定你可以做什么)
Don't dim your light(不要调暗自己的光芒)
Just go for it(坚定自信的生活)……”
时隔三年,宁延仍然记得她铿锵有力的宣言,而让他记住这个年轻女孩的是,她的演讲结束语——
“ Like the boys say it,don't try to do it. Like the boys do it because you can't do it like the boys do, it because you're not the boy."(不要模仿男孩说话,不要模仿男孩做事,你不用像男孩那样去做,因为你不是那个男孩)
周奚很惊讶,这些内容她自己都模糊了,他居然记得如此清晰。
“你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吧?”她用调侃掩饰心底的震撼。
宁延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没有,当时只觉得这个女孩很自信,很漂亮,很耀眼,然后翻了你的简介,知道你是同行。”
彼时只是欣赏,就像欣赏尹珊,欣赏季郁彤,欣赏那些优秀、自信的女性。
“所以,在华商晚会时,你认出了我?”周奚记得,当时他们隔着人海,遥遥相望,宁延微笑着对她举了一下酒杯。
“你回国前,业界应该都已认识你。”
老牌投行鸿升即将迎来集团的全球第一位女CEO,关于她的信息和资料早已在业内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吴应给我资料时,我的确一下就记起了你。”宁延对上她的眼睛,她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让人过目不忘。
“后来呢?”周奚忽然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区别出对我不止是欣赏,还有喜欢?”
“在我意识到会在人群里找你时,想和你巧遇,想靠近你,找机会和你说话时。”宁延轻碰她的唇,“在我想这样吻你时……”
“那就是大约在去港城前。”周奚大概推算出时间点。
“嗯。”其实,他并没法精确具体时间,因为当他意识到心动时,已经心动已久。
周奚仰起下巴,离他的唇近了些。呼吸落在他柔软的唇瓣上,她嫌弃地说:“果然磨叽,我在第三次见你就想这样……”
剩下的话被她送进他的唇里。
周奚勾住他脖子,唇移到他的下颌,再含住了他的耳垂,毫不掩饰地继续陈述她对他的色-心,“第一次和你跳舞,我就想把手进你衬衫里……”
“在游轮上,你冲浪回来,没戴眼镜,脸上头发上都是海水,衣服裤子很紧,我就想……”
湿热的呼吸一点点钻进宁延皮肤里,她一边说一边还把那些曾经的“想”付诸实践。
“奚奚。” 宁延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试图阻止她的动作。
周奚才没理会他,矮了矮身子。
宁延反手撑在地垫上,轻吸了一口气,小腹和背脊全然绷紧。
夜色很软,温暖的羽绒被和充气地垫有一阵接一阵的簌簌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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