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北城已进隆冬。
阔别九个月后,吴应终于踏上了北城的土地。
一下飞机,吴应就感受到了来自廊桥外的阵阵寒意。他把挂在臂弯上的薄款羽绒服套在T恤外面, 拉着行李箱去通关。
虽已是深夜,但通关的队伍依旧如长龙。吴应耐心地跟在队伍后面,摸出手机, 回了几条微信, 再到家庭群里报了个平安:【我到北城了】
母亲快速回复了一条语音:“刚到吗?飞机是不是晚点了?”
【嗯, 稍微晚了一点】
妈妈又问, “这都快11点了, 还能打到车吗?”
【公司有车来接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到家在群里说一声就好。”
吴应回了个好,退出群聊前看见母亲又跟上了一句:【你这两天好好休息,顺便先和人家联系一下,这样见面也不会太突兀】
【我有数】
话题到此为止,群里安静下来。吴应往下划到一个对话框,点进去, 问:【一鸣, 麻烦你帮我看看,来接我的司机是谁?】
何一鸣直接回了电话,略显激动地问, “师兄, 你到了?”
“嗯, 马上过关了。”吴应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行政排的司机是谁?老陈, 还是小王?”
“那个,都不是。”
吴应哦一声,“那你把司机电话发我一下。”
何一鸣迟疑了一瞬,说:“没事儿,我让他去出口接你。”
吴应刚想说不用,余光扫到前面的旅客已经完成手续,便先挂了电话,拿着护照和机票先办过关。
出了关口,他看见何一鸣发来的信息:【师兄,接你的人已经在达到口等,你出去就能看见。】
【好,谢谢】
吴应走得快,不多会儿就到了达到口。
已是深夜,外面接机的人不算多,他边走遍寻,然后视线在触到一个熟悉的倩影时猛地刹住。
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倏地收紧,指节泛出一点点清白色。
那道倩影显然也看见了他,还朝他热情地挥手,彻底打破这是一场巧遇的可能。
吴应更用力地握紧拉杆,神色平静地移开了视线,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摸出手机,在何一鸣的对话框里输入:【我竟不知道,kr现在还需要老总兼职驾驶员】
何一鸣几乎是秒回:【师兄,对不住,但……师姐她……我实在没办法。】
【对不起,我下周一定亲自向你负荆请罪】
何一鸣同为T大毕业,小吴应一届,顺理成章也就成了季郁彤的师弟。
吴应瞧着屏幕上那几个省略号,在心底叹了口气,回:【算了】
何一鸣:【对不起,师兄】
吴应没再回,收起手机,抬眼看路标,准备去找出租车。
那头,季郁彤却已绕过护栏,风风火火地奔向他。
吴应刻意抬高下巴,不去看那道身影,可散落的余光却将越走越近的女人一点一点收进眼里。
驼色的长款大衣,黑色的短靴,裸露的小腿,披肩的长发,大大的黑色墨镜和同色口罩,还有她捧在手里的一大束花。
“欢迎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季郁彤隔着老远就朝他喊。
吴应暂时关闭了耳朵,脚跟往右一旋,往打车的出口走。可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半分钟后,手臂被人拉住。
“我这么大个人在你面前,你没看见吗?”季郁彤气呼呼地摘下眼镜和口罩,露出那张明艳照人的脸。
吴应暗吸了一口气,才回头,然而对上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时,抻住胸口的那团气泡就这么啪地被扎了个洞。
在气跑光前,吴应强迫自己移开眼,咽了咽嗓子,沉声道:“看见了。”
“看见了你还走?”季郁彤气嘟嘟地,“妄我在外面等了你好几个小时。”
这趟航班晚点了3个多小时,意味着她在这儿耗了一个晚上。
吴应平静的脸上滑过一丝波澜,出口却是:“没有人让你等。”
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的季郁彤却没有气恼伤心,而是往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仰头盯着他,“那我已经等了,你说怎么办?”
熟悉又久违的语气唤起吴应某些不好的情绪,他低下头,仔细打量着她势在必得的模样,良久,弯了下唇,“关我何事?”
说完,不等季郁彤回应,就甩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
阿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在背后响起。
“你别走……阿嚏。”季郁彤追在他后面,气息不稳地说道,“现在叫车很难的……我送你……阿嚏、阿嚏……”
她一路走,一路劝,一路连打喷嚏,到后面更是一个接一个连成一串,让她说一句完整的短句都难。
走在前面的吴应听着她连串的喷嚏,眉头越皱越紧。就在她刚歇了一口气,又起新一轮喷嚏,大有完全停不下来的架势时。
一路向前的吴应猛地转过身来,几个箭步走回她面前,一把夺走她抱在怀里的花,然后塞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你……阿嚏、嚏……干嘛?”季郁彤打着喷嚏问。
吴应咬牙道,“你花粉过敏。”
“我花粉,阿嚏……过敏?我怎么不知道?”
她一年四季都有花收,要是花粉过敏还得了?
吴应甩给她一个白痴的眼神,扔出两个字:“百合。”
“百合?”季郁彤寻思了下,“哦,我好像是很少收到百合。”
送她花的多为追求者,基本上都是送各种玫瑰花,百合这种用来扎花束的,很少会有人送。
“可是,公司送花我好像也没收到过百合。”季郁彤看向吴应,似笑非笑,“是不是你特意安排过。”
吴应没想到她思维发散得这么快,略怔了一下,却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赶路。可是,刚走出一步,就听见她在后面嘟嘟囔囔地,“花粉过敏除了鼻子痒,眼睛也会痒吗?为什么我眼睛也痒嗖嗖的?”
吴应闻言回头,恰好看见她正在用手揉眼睛。
剑眉瞬间打结,他咬紧牙,很想逼自己转回头来,然而……瞧见她抓完左眼,抓右眼,又开始摸脖子,脚就这么不听使唤地走了回头路。
“别抓。”吴应恼火地拉下她东抓西挠的手,语气很凶。
“可是好痒。”季郁彤抬着下巴,往他面前凑,“你帮我看看,眼睛是不是红了。”
她凑得极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一丝一丝飘进他的鼻子里。
吴应往后退了一步,稍稍拉开距离,也看清了她眼眶和眼球都泛出不正常的红色来。
“不红吗?”季郁彤本能地想抬起手来揉,却被吴应牢牢扣住。
“你越抓越红。”吴应擒住她蠢蠢欲动的手,将她径直带到洗手间,说:“去洗个手和脸。”
“我脸上有妆,没法洗。”
吴应想到她那套复杂的卸妆流程,改口道,“那就用纸巾弄点水,稍微擦一下脸。”
季郁彤应哦,脚已跨进女洗手间的门,又突然转过身,把肩上的小包塞到吴应手里,“你先帮我拿着,别弄丢了。”
吴应看着她一溜烟跑开的背影,心里轻轻漾了一下。
季郁彤洗得很快,出来看见吴应单手搭在行李箱的拉缸上,半垂眸看着手机。
九个月不见,他好像更瘦了一些,皮肤也被印尼的日光晒出小麦色,彻底改变了他芝兰玉树的气质,让他整个人显得深邃、沧桑,更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季郁彤看得出神,不经意撞上吴应投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如头顶密集的白织灯把空荡荡的大厅照得透亮,一切无处遁形。
她的心思,他的心意。
吴应率先移开了眼,伸手把包递给她。
季郁彤缓步上前,接过来,说:“我眼睛还是很痒,我怕夜里开车危险,你可以帮我把车开回去吗?”
吴应低垂着眼睑,扫了眼她红彤彤的手背,沉吟道:“可以。”
季郁彤弯起嘴角,“那走吧,我车停在b2。”
言毕,自觉地走在前面带路。
他们乘电梯下楼。
“停车的位置拍照了吗?”吴应问。
“拍了。”季郁彤从包里摸出手机,打开相册,递到他眼前,“诺,我下车就按照你说的,先拍了照。”
她方向感极差,经常会在地下车库找不到自己的车,每回都要找很久,后来吴应就教她下车先拍照。
吴应看了眼图,确认好位置,出了电梯后,带着她很快找到停车位。
季郁彤把车钥匙给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吴应放好行李箱,坐进了驾驶位,快速在导航上输入一个地址。
“先送你回家吧。”季郁彤说。
吴应没理她,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离开。
车出机场,驶上进城的高速。
夜深人静,路上车很少,黑黢黢的,车灯照出一条长长的寒雾。
密闭的车厢内,吴应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极力忽略右方直射过来的目光。
从一上车开始,季郁彤便侧转身子,歪着头,连丝毫掩藏都没有,就这样,专注地、肆无忌惮地注视他。
终于,吴应被她看得烦躁,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情绪,冷冰冰地问:“看够了没有?”
“没有。”季郁彤语气很是认真,“我还想再看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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