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双休很快就转瞬即逝。
对于徐青桃来说, 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短短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周一上班的时候, 她刷卡进公司的一瞬间,就受到了整个公司的瞩目。
虽然说互联网网友人均只有七秒的记忆,但现实生活中的朋友可不止这一点记忆。
好在徐青桃做记者的,面对直播镜头都能泰然处之,更别说是这种人群中瞩目的视线。
发挥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沉默大法,一路顶着各种同行打量的目光,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
路上还遇到了好久没见面的雷明航。
到底是自己以前的副编, 纵然以前闹过不愉快, 加之后来她跳槽到了其他部门,在公司面对面的时候,徐青桃还是会礼貌性的打个招呼。
这就是职场人的塑料体面.jpg
而且雷明航这种人就喜欢别人对他尊敬谄媚, 以此来体现自己领导的人格魅力。
往日见到徐青桃打招呼, 都是高贵冷艳的点个头就是了, 甚至还有怀恨在心根本就不搭理她的情况。
今天徐青桃一如既往的喊了声“副编早”。
没想到的是, 他竟然微妙的顿了一下, 端着咖啡的手也有些不自然,接着十分礼貌的回了句:“早上好。”
徐青桃愣了下, 还以为他被什么鬼附身了。
结果雷明航还没完, 忽然又道:“我看你气色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正好我老婆刚从老家回来带了点儿特产的红枣,我一会儿给你送过来?”
说完, 雷明航轻咳了一声。
徐青桃这才回神:“哦不用了,谢谢副编。”
雷明航道:“没事儿。不是什么麻烦的东西, 虽然你现在分到国际组了, 但有什么工作上需要帮忙的, 可以尽管来找我。”
回到工位,徐青桃还觉得不可思议。
转头对严玲开口:“你看见没,雷明航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夺舍?”严玲笑了声:“我看他是之前骚扰过你,怕你现在跟他清算旧账吧。”
顿了顿,她打趣道:“是吧,老板娘?”
一猜就知道,周五晚上那个瓜,严玲估计也熬夜吃到天亮了。
提起这事儿,话匣子算是彻底打开了。
在她一副“你今天要是不好好老实交代就没办法上班”的威逼利诱下,徐青桃只好把自己跟陈时屿的事情简单的提了两句。
当然省略掉了她是为了气死宋嘉木才跟陈时屿结婚的,直接美化成了跟陈时屿就是工作上有交接,然后觉得合适就结婚了。
严玲听完,半天都合不拢嘴:“所以当初在你领证当天甩了你的前男友就是宋嘉木,后来跟你结婚的人就是恒嘉董事长?!”
徐青桃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你不是都吃过瓜了吗,怎么还表现得很惊讶的样子。”
“不是。”严玲拍了拍自己的脸:“我就是觉得你的人生实在是太魔幻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我现在有点怀疑我是什么言情文里面的npc路人甲。”
徐青桃:“……”
“omg!”严玲捂着嘴:“我终于知道杨欣为什么会被辞退了,是不是你老公做的?”
徐青桃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毕竟杨欣被辞退是因为她自己的工作出现了重大失误,算在陈时屿头上,说得好像他是什么欺压小透明的大魔王一样。
就是单纯的,不想让他被误解。
结果没等她开口,严玲就捧着脸浮夸的感慨了一句:“你老公真的好苏好霸总啊!”
……
……
跟二十九岁还沉迷霸道总裁爱上我文学的女人真的没话说了!
不过被严玲这么轻松的打了个岔,让徐青桃倒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她其实还有点担心自己今天来公司,会不会受到影响。
但好像,也还好。
除了周一上班这天,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还有点八卦和探究的意味。
随着工作日的延长,各种各样的任务和加班接踵而至,很快这件事就被抛之脑后了。
徐青桃也慢慢地进入到了工作的状态。
七、八月份是各种金融会议爆发的两个月,工作量前所未有的提高,她不是在去采访的路上,就是在准备采访的提纲。
人一忙起来,跟陈时屿的见面时间就短了。
对方也不是那种二十四小时都能抽空跟自己小娇妻玩虐爱囚禁的霸道总裁,跟徐青桃大多数也就是晚上碰个面一起吃饭,白天的时候都在各自的领域忙着。
徐青桃今天有个关于私募基金行业监管内容的采访要做,这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作为“恒嘉老板娘”这个身份,带给她的行业便利有多大。
这次采访的准备从约谈到写采访提纲就花了她半个月的时间,邮件发了十几封才确认了采访时间,跟对方的私人秘书核对审查返修了将近十遍的采访提纲才勉强通过,等到临近采访时间时,又被对方以临时出差为理由给鸽了。
徐青桃早上坐在大厅里面等采访对象,就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在行业内这是常有的事情,她其实都不怎么报太大的希望能够一次就采访成功。
结果对方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她的名字。
经秘书提醒之后才知道是前段时间在微博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第一财经的女记者,同时也是恒嘉现任掌权者的妻子。
采访对象当时已经值机完毕,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简直是马不停蹄的赶回公司接见了徐青桃。
并且接见的仪式还非常高规格,让徐青桃受宠若惊的同时还感到一丝丝奇怪。
直到采访以从未有过的顺利结束的时候。
采访的这位某行长才擦了擦冷汗跟她道歉,说一开始不知道是她来了,顺便又让她代自己像陈时屿问好,她才明白某行长态度转变这么大的个中理由。
虽然采访很顺利,但也让徐青桃内心有一点点的失落。
不知道从何而起,那感觉就很像,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似乎被一个身份取代了。
不是因为她徐青桃态度诚恳,提纲精准简要,工作能力出众,某行长才接受这次采访。
仅仅因为她是陈时屿的妻子。
虽然说运气和机遇也是实力的一种,但徐青桃还是有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人生不就是一个遇到困难之后再慢慢战胜它的过程吗,既然现在众人比起她的能力更认可她的身份,那她大不了再努力一点就可以。
关于私募行业基金的采访很快就见报,登上了七月下旬的杂志主版。
这还是徐青桃参加工作到现在第一次有属于自己的主版,严玲笑着恭喜她,作为提携徐青桃的主编,她的成长她一路看在眼里,并不会因为她身份的改变而改变。
她坚韧,能吃苦,荣辱不惊,是严玲最欣赏她的地方之一。
特别是对某行长的这次采访,徐青桃足足加了一周的班,每天都熬到两三点修改完提纲才下班回家。
被鸽了的那两次采访天气也不好,夏季的暴雨总是说来就来,有一回她空手而归的时候,A字裙的下摆跟丝袜都已经湿透了。
她上主版,严玲做东请客,破例在小组内组织了一次团建。
问道Laura的时候,对方态度冷淡:“我就不去了吧,晚上还有事儿呢。”
严玲看了眼她的背影,转头对徐青桃道:“你别理她,她大姨妈来了心情不好。”
徐青桃似乎意识到什么,但笑笑没说话,职场上有竞争摩擦,这是常事。
她总不可能为了什么所谓的塑料同事情放弃自己应得的成就吧:)
隔了几天《第一财经》的最新期刊出来,大标题果然给了徐青桃的采访,之前种种不愉快瞬间抛到了脑后,立刻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陈时屿。
发给他只是单纯为了分享自己的喜悦。
徐青桃到没有一直盯着他的回复。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上回嘲笑了那个大半夜打电话骚扰朋友的奇葩男之后,陈时屿就一直对自己冷冷的。
说冷冷的也有点奇怪,就是那种微妙的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好像她说了什么伤害到他的水晶少男玻璃心了似的:)
但是想想虽然这一个月晚上偶尔会见面,但好像也确实没有怎么聊过天了。
纠结了一会儿,徐青桃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想见他。
转眼间就到了七月底。
互联网关于恒嘉老板娘的热度终于过去了。
当时事发突然,恒嘉在发了律师函声明之后,为了不再扩散网友对她的谣言和伤害,徐青桃微博的评论和转发通通都锁住了。
隔了一个月,她的微博终于恢复了正常,偶尔也会上去看看首页有什么新瓜。
再上微博的时候,热搜早已换了新的一轮。
在清朗运动推行的轰轰烈烈的情况下,明星也不敢在这个风口上闹出什么幺蛾子,以至于现在的微博热搜没了前几年那些劈腿、出轨、漏税、嫖.娼精彩纷呈的烂瓜,现在都是些倡导时代新风、艺人青春正能量等等新闻,虽然是正向宣传但也真的是无聊到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摸鱼时间的浪费T.T!!
内娱还能不能好了!
难怪网友都无聊到来嗑她跟时小屿的cp了!
是一打开微博就能看到网友锲而不舍私信她什么时候秀恩爱的消息的程度:)
她今天难得空闲,中午的时候摸鱼刷了下微博。
就听见Laura在一旁惊讶道:“安夏回国了诶,你们看热搜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徐青桃正好刷到#安夏回国#的热搜。
文娱榜热搜第一。
对于安夏这个名字,众人都不陌生。
准确来说是了解娱乐圈的都应该不会陌生。
作为国内知名舞蹈艺术家胡小椿的关门女弟子,安夏十六岁的时候获得国内含金量最高的桃花杯少年组女子古典舞银奖,同年被胡小椿看中选为她人生首部舞台剧作品《海的女儿》饰演女主角,一段最后离别的海上诀别一舞让她在舞蹈届小有名气。随后在胡小椿的用心栽培下,安夏很快就打开了国际市场。
后来随着娱乐圈的兴起,安夏逐渐从舞蹈慢慢地开始接触演戏,只是接连出演了几部大导演的影视作品之后都没什么水花。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师从胡小椿的国家队光环,去年安夏在纽约大学毕业前夕收到了某省会卫视的邀请,在春节配合录制了一段古典舞的宣传片一炮而红,再一次走进观众的视线。
比起少女时期偶然的走红不同,这一次安夏明显签约了工作室有备而来,春节之后延续的热度到现在都没有熄灭,一会儿谣传她签约某知名顶流开的工作室,一会儿谣传她是某个知名ip影视作品改编的女主选角。
直到今日回国热搜点爆了粉丝的期待值,国家队出身再加舞蹈实力光环,一副大女主归来碾压内娱渣渣的模样,再加上2022年过了一半,配合内娱传的轰轰烈烈的2023年紫微星传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Laura作为一个狂热的内娱追星女,一有时间就泡在微博上吃瓜。
没一会儿就把安夏的祖宗十八代在她们国际组的小群里科普了一遍,俨然是一副小粉丝模样。
“我真的超喜欢她的!又有气质又漂亮,家里还贼有钱,是个白富美!”Laura兴奋道:“你们有没有看她去年给江南省跳的那个古典舞宣传片,绝了,跟仙女下凡一样!”
一边说,一边在群里分享了安夏这些年的舞蹈合集。
从她十六岁出道到现在二十五岁的作品,零零散散加起来有十几部。
只可惜一点也不懂舞蹈的严玲只能看个外行,加上Laura之前为了徐青桃那事儿下了她的面子,此刻也没有特别捧场,只点开了一个她十六岁桃花杯的比赛视频,年代久远,糊的都快包浆了,随口道:“我怎么感觉也还好吧,反正我不懂舞蹈。她不是只拿了个银奖吗?当时的金奖是谁啊?”
Laura没想到她角度这么刁钻,不敢得罪严玲,她话题又抛给徐青桃:“桃子,你觉得她跳得怎么样。”
徐青桃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两眼之后回了一句:“挺好的。”
接着就像是下意识一般,在Laura播放到某个动作的时候,她开口:“她有点太专注单一动作的完成度了,感觉不太流畅。”
徐青桃这话说得不像外行,让严玲等人有些诧异:“桃子,怎么你还挺懂的,你学过舞蹈啊?”
徐青桃移开视线,笑道:“小时候学过一点。”
Laura听她说得不客气,好像自己能比人家安夏跳的好似的。
有点不舒服的刺了一句:“那我们还是别外行指导内行了,反正我觉得她跳得挺好的。”
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是想起徐青桃今时不同往日。
等下说多了人家去跟老公枕边风一吹,她以后就别想在这个圈混了。
于是忍了忍,到底没说。
后来午休时间结束,大家也没继续闲聊。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下午空了的时候,徐青桃像是鬼使神差一般。
忽然点开了工作群里那个安夏十年舞蹈合集的视频。
鼠标停留在《海的女儿》这部舞蹈剧上面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是移开了光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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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财经》的期刊采访忙完了之后,徐青桃的工作忽然清闲下来。
严玲看她工作成绩突出,前段时间还每天加班到深夜忙成狗,于心不忍的给她放了两天假。
徐青桃放假也没什么事,正准备拒绝。
结果严玲阻止她:“你还是休息两天吧,主要是你这么卷让我感觉很紧张。”
徐青桃:“?”
严玲道:“总觉得你都当上了恒嘉老板娘了还这么努力,我再这么咸鱼下去有点说不过去了。”
徐青桃:“。”
不过看了眼日历,马上就到八月五号了。
徐青桃心想自己那两天正好要去一趟平海湾,所以最后还是调休了两天假期。
只不过这么一空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去平海湾。
之前采访时不小心淋的雨和过度劳累的身体骤然失控,周二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就发了一场高烧。
她读大学到工作的这些年,其实除了胃病之外,已经很少发烧了。
特别是烧的这么严重,下午吃的两颗退烧药似乎无济于事,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大脑都快沸腾了。
就这么一冷一热的交替同时。
徐青桃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时候,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Laura下午提起安夏参加的桃花杯舞蹈大赛。
严玲问她为什么安夏只拿了银奖,当时的金奖是谁。
那时候她装作没听见,但内心还是难以抑制的回想起往事。
二零一三年的桃花杯舞蹈比赛银奖有两位并列。
但金奖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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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你太牛了!!”一下台,谢笙就冲上来狠狠抱住自己,少女和她用的同款香波的小苍兰馨香传来,然后立刻把她的奖杯拿来看了又看:“你刚才真的跳得太好了,我看到好多评委老师都被感动哭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第一名!呜呜呜呜!!这几个月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徐青桃被她晃得快散架了。
但心里也是抑制不住的高兴,摸了摸奖杯后忍不住笑起来。
原本比赛过后的紧张和身体的酸痛。
在评委老师宣布排名之后,一切都成了值得。
桃花杯的青年组大赛冠军奖杯是一个抽象的跳舞的人,柔软的身体缠绕着树枝,象征着茁壮成长的少女,和她焕发生机无限可能的未来。
那桃枝就像缠绕在她的心脏上一般,没过多久就要开出满心的花朵。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舞蹈比赛。
这是她走向更大、更广袤世界的唯一桥梁。
谢笙夸完她,就要例行踩踩程嘉怡:“我真服了程嘉怡了,在舞蹈室练习的这几个月把朋友圈发的花里胡哨的,都不知道她上哪儿找来的矫情说说,搞这么大阵仗还以为她要拿第一呢,结果还不是个银牌,笑死。”
似乎是想到什么,谢笙幸灾乐祸的不加一点掩饰:“还是个并列的,要我说找那么多老师来也没用,这就是一个天赋问题,她就是比不过我家桃子咯,略略略。”
兴奋地好像拿了冠军的是她一样。
但徐青桃知道谢笙高兴的原因。
这届桃花杯的青少年组决赛人才济济,前所未有的激烈,不为别的,只因为本次比赛的主评委是国家舞蹈协会主席胡小椿。比赛前夕就有消息传出来,胡小椿要在本次青少年组中挑一名少女来参演她人生第一部导演的舞台剧《海的女儿》。
对于别的孩子来说,参与胡小椿的舞台剧,对她们的人生只是锦上添花。
但是对于徐青桃来说,这是一块前所未有的跳板,能让她不用花任何一分钱就可以在国家的资助下实现自己的梦想。
能离开程家。
去开始新的生活。
比赛结束后,胡小椿留下了她。
青少年组的比赛是她一路看下来的,所以对徐青桃这与生俱来的可怕天赋印象深刻。
她是目前桃花杯青少年组参赛选手中,年纪最小的冠军。
胡晓春在看到她天赋的一瞬间就起了爱才之心,原本只是想挑一个女孩来作为舞蹈剧配角的想法,在看到徐青桃的这一刻就改变了。
她简直就是为舞蹈而生的。
为和她相遇,为了这部舞蹈剧的女主而生。
从小小的伴舞到主舞。
从配角到主角。
胡小椿亲昵的拍着她的肩膀:“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女孩,如果你在编舞上面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打电话跟我聊。这是我的工作室地址,舞蹈房也在这边,你也可以随时过来练舞。”
这个消息砸下来的时候,差点儿把徐青桃砸的头晕眼花。
以至于走回家的时候,脚步都是飘得。
直到程嘉怡在家中歇斯底里的砸坏了所有的东西,徐青桃才知道这事儿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她已经尽可能的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但回家的第一瞬间,还是被程嘉怡注意到了。
学校里的温柔和体面在这一刻被撕破,对她露出獠牙。
她在她面前从来不用任何伪装。
几乎是一瞬间,夹杂着尖叫声的辱骂打包似的落在她身上,小姨夫心疼女儿,作势要踹她,然后被小姨拦了下来。
进卧室的时候,还能听到程嘉怡骂她是贱货。
小姨看了她一会儿,坐下来道:“青桃,你看你姐姐这段时间练舞也练得很辛苦,能不能跟你那个胡老师说一声,让你姐姐也去跳个伴舞。”
徐青桃没说话。
小姨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你姐姐已经读高三了,马上要艺考,需要有这些比赛经验,你就不能让给她吗?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这种机会。”
半晌,才听到徐青桃的声音,讷讷道:“……但是我也只比她小一岁。”
小姨呵斥道:“你这丫头现在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们家供你白吃白喝,还让你去跳舞,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们……”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反驳小姨。
“小姨,但是我也很想去跳舞。”
房间里顿时沉默下来。
连风都是死一般的安静。
小姨忽然拔高了声音,尖利道:“又没说不让你去,是让你跟你姐姐一起去,你们姐妹俩一起也有个照应,我好心让你姐姐给你有个照顾懂不懂?!你看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说得好像是我们逼你不让你跳了一样,传出去人家怎么看我们,说我们家欺负你一个孤女吗……”
后来这事情不了了之。
小姨夫和小姨纵然再疼惜女儿,也没办法左右胡小椿这样厉害的人物。
徐青桃头一回感觉自己去读书的天空是蓝色的。
梧桐树开的很茂盛,夏天的风原来是热烘烘的,连脚步都是轻盈的。
而且这个学期的补助金还下来了。
徐青桃刚才拿着学校统一分配的银行卡去数了数里面的余额,足足有五百块,够她买一双漂亮的新舞鞋了。
只是她的好心情在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戛然而止。
看见陈时屿的时候,她下意识想避开这位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徐青桃的做人基本准则就是低调,越低调,麻烦越少。
寄人篱下。
总是害怕给人添麻烦的。
只是事与愿违,陈时屿在看到她的第一瞬间,就把篮球砸到了兄弟的怀中。
他今天又没穿校服,上半身是一件有些宽松的白色短袖,手臂两边的袖子都被他卷到了肩膀,成了件无袖。大概打了有一会儿篮球,发尾都是湿润的,额头上带着一条黑色的发带,徐青桃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他扼住了命运的后领。
一拽住她,他的那些兄弟就开始鬼吼鬼叫。
真的很烦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坐在她后桌的缘故。
陈时屿十分喜欢拽她的卫衣帽子。
明明对别的女生都挺疏离平淡的一个人,但老是来欺负她。
徐青桃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太好欺负了,想奋不顾身揍他一顿,结果发现自己垫着脚才到他下巴。
行。
小桃同学拳头捏紧了,忍之。
“好学生,见了我连个招呼都不打啊?”
徐青桃拿他没辙,只好手忙脚乱的把自己卫衣帽子抢救回来,然后慢吞吞开口,决定撒个小谎:“我刚没看到你。”
他扒拉了一下头发,笑得浪荡,点头:“嗯行,桃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明知道他在阴阳怪气,徐青桃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能别叫我姐吗。”
明明他比自己还大一岁。
“那叫什么?”他变着花样惹她生气,故意拿着腔调:“桃妹?小桃?桃桃?桃子?桃太郎?”
桃太郎又是什么鬼啊!
徐青桃感觉自己脸都气红了,她读书时脾气很软,比现在可好欺负多了。
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就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徐青桃?”
“哦。”
像是不经意地问了句:“你那比赛怎么样了?”
“……还行。”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但徐青桃心智不够坚定,没憋一会儿就忍不住分享:“我拿了第一。”
“厉害。”陈时屿的夸赞似乎不怎么走心,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挑眉笑得肆意:“这都不请我喝水庆祝一下?”
哦。
搞了半天果然是来敲诈她的零花钱。
她!就!知!道!
徐青桃就知道这种校霸不怀好意,只是冷不丁被他搭住了肩膀,大脑还是在一瞬间空白一片。
他似乎没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太近了,或许只是觉得她的身高刚好够他搭着方便。
几乎是半搂着她到了小卖部。
他步子很大,徐青桃为了跟上他,走的跌跌撞撞的。
等到了,才连忙从他怀里钻出来。
脸已经气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你干嘛随便搭我肩膀。”
陈时屿看上去厚颜无耻,慢悠悠道:“我们都这么熟了。”
哪有很熟?!
他们高二才说上一句话,只不过是坐了很久的前后桌而已!
而且一直欺负她也算熟的话。
她宁可不要,谢谢!
但想起上回他送了自己篮球票,这句话又咽了回去。
勉强,勉强算熟了一点点吧。
买水的时候,徐青桃犹豫了一下,只买了一瓶。
陈时屿拧开就灌了半瓶下去,喝饱了才问她:“你以后是不是要去跳舞?”
桃花杯的舞蹈比赛排名在第二天,就挂上了学校的公告栏。
徐青桃入选了《海的女儿》舞台剧这件事,也不是秘密。
“去国外?”
“不知道。”
想了想,她补充:“可能会去。”
陈时屿顿了下,不经意道:“挺好的。我也挺想出国的。”
哦,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陈时屿这会儿坐在篮球场的观众席上。
石阶一级一级往下,他坐在最高的地方,一向是没有坐姿的,懒散的要命,长腿无处摆放,就这么一条曲着,一条伸直了放着。
徐青桃比他乖很多,连坐姿都很乖巧。
坐下来的时候小小的一团,两条腿都并的很拢。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陈时屿的声音:“你参加的那个舞台剧,能买票看吗?”
操场上传来不同班级学生的声音,听着很遥远。
蝉鸣声在头顶绵长了一声又一声,天热得发狂,没有一丝云,地是滚烫的,连心也滚烫起来。
她大概想了很久,才低声说了一句:“好像可以的。”
藏在舌底的半句话却无法开口。
——那你来看吗。
-
有时候尘封的记忆冒出来,让徐青桃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实的发生了这些事。
她只记得后来也是这样一场高烧,来势汹汹的烧断了她所有的前程,那些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就像仲夏夜一场大梦,梦醒了之后,什么都没了。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徐青桃不敢发烧。
就像应激患者不敢面对自己最害怕的那段记忆一样。
徐青桃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噩梦。
又回到了七年前的杂物间,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就像是密室一样把她牢牢地锁在里面。
不管她用了多少力气大喊大叫还是拍门,都没有人给她开门。
她喊姐姐,喊嘉怡,喊程嘉怡开门,声嘶力竭的感到嗓子都在发痛。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窒息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眼里的一切就像是慢放了一样,徐青桃感觉周围的空气忽然流动起来,掀起一阵很淡很淡的雪松气息。
就这么骤然地,看到了陈时屿的脸。
回忆慢慢地变成现实,心脏都跟着跳空了一拍。
不知道为何,一切可以忍受的委屈好像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这么决堤了。
徐青桃鼻尖一酸,眼眶顿时湿润了一圈,对方坐上床的时候,她就这么鬼使神差一般死死拽着他的袖子。
然后过了很久才,很小声很小声的呜咽了一句:
“你没来。”
眼泪像决堤。
你没有来看我跳舞。
那是她这辈子跳得最后一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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