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染一直在林氏处呆到了天黑才离开, 她垂着眼眸,心不在焉的踩着影子往前走。
走到青玉阁与远松居的岔路口,林轻染忍不住向幽深的那头望过去, 竹林遮住了大片的光,只隐约能看见一层屋脊。
林轻染心里冒着凉气, 沈听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亲眼见过他杀人, 见过他的恶劣,可所有人都说他是个风清月朗的君子。
林轻染越想越乱, 咬着唇往另一头走去,远远就能看见亮着灯火的青玉阁,走过石桥就到了。
然而,走上石桥,林轻染却怎么也迈不出往下的步子。
她身旁的碧莹屈膝朝桥下的人请安:“奴婢见过世子。”
“表妹。”沈听竹就在桥边的翘角亭内,抬眸顺着月光朝她看来。
若是有第二条路,林轻染一定二话不说就调头,可她要回青玉阁, 就必须从这里过, 虽然知道他不是真的土匪, 之前也都是在吓自己,可她心里也清楚,他绝不是现在表现出来的无害,林轻染只要见到他就忍不住害怕, 连恼怒都被盖了下去。
她缩着步子, 嗫嚅道:“二……表哥。”
沈听竹唇畔温柔勾笑, 意有所指道:“我的猫不见了, 只能出来找。”
林轻染自然不信他是来找雪团的, 看他的架势分明是在这里等着她来,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他的腿上,她要是跑,他总不能起来追自己,那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装的。
沈听竹望着她乌溜溜打转的眼眸,淡声吩咐碧莹,“玉楹在前面找,你过去帮忙。”
“是。”
林轻染仓皇回神,想说不行已经迟了。
碧莹一走,一时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诡异的沉默,沈听竹有足够的耐心,林轻染却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而且她也清楚自己就从来没耗过他的时候。
林轻染捏紧手心,目不斜视的往下走,眼看着就要走过亭子,她脚步越来越快。
沈听竹睇着她晃动的裙裾,云淡风轻地开口:“表妹若是再往前走……”
他语调微扬,又蓦然掐断,余下的全凭林轻染自己度量。
林轻染又恼又恨,口不择言道:“你要如何,你别忘了,我可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
沈听竹叹了口气,无辜地朝林轻染面前看去,“我只是想说,表妹若是再往前走就要绊着了。”
林轻染细细一看,不远处果真横着一节掉落的断枝,若不仔细看还真的注意不到。
林轻染羞愤难当,咬着唇不吭声。
沈听竹锁眉凝上愁容,“不过表妹倒是提醒我了,你还知道我的秘密,这可怎么办。”
清淡的嗓音在冰凉的月下显得森然骇人,林轻染一惊,明明是深秋,她背后却沁出了冷汗。
冷静,她悄悄吐气,沈听竹就是在吓唬她罢了,要不然在庙里他就会杀她灭口了,碍于她的身份他不敢动她的。
他在这里堵她,定然是怕人知道他杀人的事,如此,她就有了跟他商谈的条件。
林轻染挺了挺纤弱的身子,装得镇定,可一开口怯怕就藏不住了,“我可以替你保密,你路上对我做得,我也不计较。”
明明害怕又努力大着胆子,楚楚惹人怜的模样让沈听竹忍不住笑出声,“表妹说得我对你做得那些,是指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大把银子给你花,还从土匪手里把你救出来的事?”
看到他揶揄扬起的眼梢,林轻染气急的眼眸都红了一圈,“是你骗我在先。”让她日日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安稳。
沈听竹却道:“我怎么记得是表妹给我按了土匪的名头,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分明可以解释却没有。”湿漉漉的眼眸瞪着他,林轻染被他强词夺理的话气的都忘了害怕了。
沈听竹却连语气都是轻描淡写,慢悠悠的垂下眸,“荒郊野地,出现一个女子说自己是林家人,我自然也是要查证一番才能信你,所以为什么要解释。”
“那之后呢?”林轻染一着急,眼泪就沁了出来,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咬一口才好,他怎么能这么欺负她。
“之后我说了你会信么。”沈听竹撩起眼皮,看到她悬在眼下摇摇欲坠的两滴珠,心口蓦然一紧,丝丝缕缕的不舍绕了起来。
他轻抿唇角,接着林轻染之前没说完的话问:“你替我保密,要求呢?”
林轻染眨去眼里的酸涩,正色道:“远松居和青玉阁离得虽近,但也不是一定要碰面。”
她最好连见都不要见到他。
沈听竹叠起眉心,自然不好。
林轻染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同意了,略一欠身便要走。
“且慢。”
林轻染无可耐何地回头,“表哥还有何事。”
眼里没有藏起的抗拒之意,让沈听竹心口微堵,他淡声道:“雪团真的不见了,它常去你那里,我随你去看看。”
林轻染想了想确实有这个可能,于是道:“若是在的话,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不行。”沈听竹直接拒绝:“我不放心,快些找到,我也就不用麻烦表妹了。”
林轻染怀疑他就是故意的,一时牙根痒痒又拿他没办法,不情不愿糯声道:“走吧。”
沈听竹又叫住她,“你就这么走了。”
他示意林轻染看自己身下的轮椅,唇边弯起浅柔的笑,一派温雅有礼的模样,“下人不在,只能有劳表妹替我推了。”
装模作样的混蛋!
林轻染顶着气红的双眸,恨恨瞪着沈听竹的背影,推着轮椅往青玉阁走去。
凉风从小径那头不停吹来,沈听竹喉间的痒意难以遏制,低压着声音止不住的咳,放在膝上的手颤抖握紧。
林轻染看了眼就在前面的青玉阁,在心里嘀咕:装得还挺像。
不远处有一步略低的石阶,若是往前一推,他必然装不下。
林轻染暗自动着心思,推动轮椅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可若是惹怒了他,指不定要怎么磋磨她。
晃神的功夫,轮椅已经推下了石阶,林轻染却没注意到脚下,一个趔趄,脚踝传来剧痛,她吃痛不受控制地朝旁边跌去。
沈听竹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起,林轻染脚疼的根本没有办法站住,眼看着自己就要扑倒沈听竹身上,惊的紧紧闭上双眼睛。
娇柔的身子猛然撞进怀里,沈听竹松手改托住她下坠的腰,一手压在轮椅一侧,才勉强稳住,没有让两个人都狼狈跌倒。
怀中绵软的身躯不住在颤,掌下的腰则软的像是一汪水,原本想要斥责的话全部消失在了口中。
沈听竹抬眸,便看见了紫色对襟衫上绣着的藤枝,枝上绕着的蝶飞在哪处?
局促别过头,喉间的痒意欲盛,粗哑的咳嗽声惊醒了紧闭着双眸的林轻染。
她手忙脚乱的想要起来,可一用力脚踝就传来剧烈的疼痛,加上腰被按着使不出劲,她倒抽着气又跌了回去,两只无处摆放手按在沈听竹腹上。
沈听竹喉结用力滚动,“起来。”
林轻染声音细弱带着哭腔,“那你松手呀。”这样趴在他身上,她还不如摔在地上。
沈听竹如同被烫了掌心,飞快松手,紧握成拳。
林轻染摇摇晃晃站直,一动脚踝就生疼。
沈听竹轻阖着眸,感受着心头的颤动,不是因为病症,却比病症还让他难以招架,调息几许才逐渐平稳,小姑娘浅浅的啜泣声传入耳中。
沈听竹才睁开眼,“吓着了?”
林轻染吸着鼻子,疼的一步也不愿动,细声哼说:“脚扭着了。”
沈听竹望向她裙摆下藏着的足,抬眸指向她身后的石墩,“坐下里。”
还好他不是让自己接着推,不然她真得要咬死他。
林轻染一瘸一拐地走到石头旁坐下,弯下腰去揉自己的脚踝,才碰到钻心的疼就让她挤出了眼泪,缩回手委屈无助的坐在那里。
沈听竹深吸了口气,起身走过去,在她面前缓慢蹲了下。
林轻染吓了一跳,话未问出口,他先一步道:“让我看看。”
脚踝被握住,脱去绣鞋放在他膝上,足下是他洁白的衣袍。
“不用!”林轻染反应极大的想要将脚缩回去,奈何脚踝被扣着,一动就疼。
“别乱动。”沈听竹皱眉轻斥。
长指褪下她的绫袜,指尖刮过肌肤,惹得林轻染无助发颤。
沈听竹看到她雪白的脚腕肿起一块,已经发青。
林轻染见自己被他握在掌中的足,眼泪就掉了下来,期期艾艾道:“我不要你看。”
他是男子,怎么可以看她的脚。
冰凉的掌心贴在她肿高脚踝上,林轻染疼得咬紧了唇,还是忍不住溢出来一声痛吟。
沈听竹敛起眸色,“忍一忍。”小姑娘娇气的很,他也舍不得让她疼,“淤血不揉开,你明日就不能走路了。”
林轻染眼泪掉的更凶了,细碎的啜泣绕在沈听竹耳边,圆润的脚趾缩紧,揪着他的衣袍。
沈听竹眸色深了深,替她揉按的动作放的一轻再轻,却还是止不住小姑娘的哭声。
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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