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 即便是山林间也难闻鸟鸣,静悄空灵,直到曦照穿透云层, 天才算彻底亮起。
宫女引着秦氏进到玉华阁, “娘娘, 夫人来了。”
秦氏朝沈蓁福了福身,“娘娘。”
沈蓁上前扶起秦氏,柔声道:“皇上不在这,也没有外人,母亲对我哪用行这些虚礼。”
秦氏宽慰地望着女儿笑笑, 沈蓁拉着她走到桌边,吩咐宫女上膳, 厅内只剩下两人, 沈蓁面上多了些女儿家的娇乖,“我都许久没有陪着母亲一道用早膳了。”
秦氏颔首,慈爱握着她的手, “还是你入宫前的事了。”
沈蓁牵了抹笑, 眼里的黯然一闪而过,点头微笑。
秦氏又问:“怎么皇上不同你一起用膳。”
“皇上与徐公公去书房了,想来是有事要处理。”
秦氏则说:“如此,你该亲自给皇上送膳过去,关怀一二才是。”
沈蓁不愿多提皇帝, 恰好宫女送来了早膳,便转开话题道:“我们先用。”
知女莫若母,秦氏知道自己女儿虽然表现的温婉柔顺, 其实却是个执拗的, 她也知道多说无用, 只能道:“皇上对你如何,母亲看在眼里,有些事情过去就罢了,无论是你阿弟的事,还是旁的。”
秦氏点到即止,沈蓁微笑着点头,“女儿知道。”她亲自替秦氏盛了碗汤,随意问起:“母亲可有往阿弟房中送人?”
秦氏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有此一问,摇过头才道:“怎么这么问?”
沈蓁低眉思索了一瞬,笑道:“没什么,就是随意问问,对了,母亲可有跟阿弟提过王大人的女儿?”
秦氏只要说起沈听竹的事,就是一阵叹气,“怎么没提过,有时候你们姐弟两的性子还真是像。”
沈蓁一下就白了秦氏话里的意思,沉默了片刻道:“一会儿我去看看他。”
用过早膳,秦氏没有多坐就离开了,沈蓁心不在焉地坐在罗汉床上翻书,皇上昨夜只随口一提,她却静不下心了,自己弟弟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这事若换做别人跟她说,她是怎么也不信的。
沈蓁合起手里的书,皇上那样提一句,分明是等她自己过去问,捏着书册的手攥紧,好半晌,她才叫来宫女,抬眸问道:“皇上可用过早膳了?”
宫女道:“回娘娘,还不曾。”
“备膳,随我去见皇上。”沈蓁披上斗篷,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皇帝正坐在案后批奏折,看到沈蓁过来,皱眉道:“这么冷的天,怎么过来了?”
沈蓁挽起恰道好处的笑,“臣妾得知皇上还未用膳,特意给您送来。”
她从宫女手中接过托盘,放到皇帝面前,皇帝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掌中揉搓,“这般冷。”
沈蓁指尖蜷了蜷,低声道:“皇上快用膳罢。”
皇帝松开她,慢慢吃起饭,沈蓁在一旁等到他吃好才问:“您昨夜说,阿弟他……”
皇帝见她终于说出了来此的原由,笑着向后靠去,“蓁儿站那么远,朕说什么你听得清么?”
沈蓁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忸怩,走到案后坐在他膝上,皇帝扶住她的腰,从背后拥着她给她暖着手。
沈蓁半垂着眸道:“皇上可以说了吗?”
皇帝道:“朕只知晓水下有人,至于旁的,确实不知。”
沈蓁有些恼了,这和一开始说得有什么分别,皇帝看了看她的侧脸,笑着靠近蹭了蹭,“唔,地上有一件女子的外衫。”
沈蓁转过头,“可是婢子的衣衫?”
皇帝道:“上好的云锦,还没有哪个婢子有资格穿。”
沈蓁闻言眉心皱得更紧,若只是婢女也就罢了,显然不是。来上山上的贵女还有哪些?
*
从书房出来,沈蓁就去了玉澜居,守在屋外的莫辞上前请安,“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沈蓁道:“你去告诉世子,本宫来了,在花厅等他。”
莫辞恭敬道:“世子还未起,还请皇后娘娘稍等,卑职这就去通传。”
沈蓁眉心轻颦,“都快到午时了,怎么还未起?”
莫辞回道:“世子只说身子倦乏,命卑职等不得打搅。”
沈蓁脸色一下就变了,“既然身体不适,怎么也不知道去请随行的太医来看。”
莫辞告罪道:“卑职失职,请娘娘恕罪。”
沈蓁吩咐身边的内侍道:“你快去请太医过来。”
内侍应声:“奴才这就去。”
屋门被打开,沈听竹皱眉看着动静颇大的一行人,无奈道:“阿姐,我只是想睡一会儿。”
沈蓁紧走上前,蹙着眉心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见他唇色微白,面容也较昨日憔悴,本就紧皱的眉头更是松不开,可斥责的话又说不出口,只柔声道:“怎么不披件衣裳就出来,快进屋。”
沈听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随着沈蓁进屋。
沈蓁面上挂着愁色,“你睡到这时,定是饭也没吃,药也未服了?”
沈听竹微笑道:“一会儿就吃。”
沈蓁不答应,亲眼看着他用过膳,又命莫辞去将药端来。
沈蓁接过药碗,将药吹到不烫,才递给沈听竹,“可以喝了。”
沈听竹面上依然挂着笑,却淡得几乎看不出,他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
沈蓁倒了盏茶给他,“漱漱口。”
沈听竹随意一笑,“阿姐忘了,我尝不出苦。”
话落,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沈蓁心头一痛,别过头屈指快速拭过眼下。
“阿姐。”沈听竹顿了顿,转开话题,“阿姐难得出宫,可有好好泡泡这里的汤?”
说起泡汤,沈蓁才想起自己过来的原因,此次玉溪山之行,除了侯府女眷,就只有三房那位林家来的表姑娘,沈听竹这次南下也是为了接他,虽然他对外称是去了卫先生那处,可实际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沈蓁越想越有可能。
只是汤池这样的事实在荒唐,林家到底是商贾,换做是府上其他几个哥儿娶亲,她只怕还要好好琢磨一番,但只要沈听竹自己喜欢的,沈蓁一定会顺他的意。
可直接挑明了问弟弟房中的事又着实不合适,她想了想道:“今早我还和母亲提起你的婚事,所以想来问问你,可有相中的姑娘。”
沈听竹反问:“阿姐既然问过母亲,那也应该知道答案,怎么还来问。”
换做平时沈蓁定然被他搪塞过去,可这次不同,皇上都瞧见了,哪还会有假,她干脆问道:“按理这汤池泡了对你的身子有好处才是,怎么反而还不好了?”
意有所指的一番话让沈听竹抬了抬眸,他漫不经心道:“昨夜本就贪杯多喝了些酒,又不知从哪跑来只野猫,落在水里一番折腾,才闹得体力不支。”
“野猫?”沈蓁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沈听竹面不改色,像是想起了好笑的事,勾起唇,“一不留神就到了水里,差点儿叫她用爪子挠了。”
小姑娘拧他的那一下是真不轻,只是他想起来却忘了痛,只剩酥酥麻麻。
“皇上也见着了。”沈听竹摇头失笑,“非说是我往池里藏了人,真是说都说不清。”
沈听竹本就生了张足以迷惑人的脸,三言两语就打消了沈蓁的念头,毕竟她也不相信沈听竹会做出如出格的事。
可皇上还说瞧看见了女子的衣裳……想起那人前后改口,只怕是为了哄自己而胡诌的。
好在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沈蓁道:“回头让护卫将山上的野物搜一搜,怎么还跑进来了。”
沈听竹抿着唇,笑而不语。
内侍在外敲门求见,“皇后娘娘,世子爷,刘太医来了。”
沈蓁问那内侍:“还指着你手脚麻利点,怎么去了那么久?”
内侍道:“娘娘有所不知,是三夫人的侄女病了,将刘太医请了去,奴才去了瞻月阁才找着人。”
沈听竹抿茶的动作微顿,病了?
沈蓁颦起眉,三房的人,不就是那个林家姑娘,她多问了一句,“得了什么病?”
刘太医道:“回娘娘,林姑娘是昨夜泡汤时受了风寒,而起了高热。”
沈听竹眉心拧起,询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瞥见沈蓁朝自己看来,他不动声色的收起情绪。
沈蓁在他面上看不出端倪,只能作罢,心中暗自道,未免也太过巧合。
出了玉澜阁她又命内侍去查探,得知林轻染是与沈曦和沈纾一同去泡的汤,才算打消了猜测。
*
白天的时候,林轻染还能勉强提着精神,可入了夜,高热就又烧了起来,她烧得迷迷糊糊,紧缩在被子里怎么都觉得冷,偏偏眼又烫的连睁都不睁不开,额头也烫的生疼,只能抱紧被子,无意识的哭吟。
林氏坐在床边忧心忡忡的抚着她的额头,“怎么好好的,烧得这么厉害。”
她侧身吩咐月影,“去打凉水来。”
将帕子打湿了,绞得半干,再贴在林轻染的额头上,凉意让她稍稍好受些,颤颤巍巍地止住了哭。
月影看了看天色,道:“夫人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奴婢服侍着。”
林氏又给她拧了一次帕子,才起身嘱咐道:“二更天还有一次药要喝,千万不可忘了。”
月影点头,“奴婢省得,奴婢送夫人出去。”
林轻染额头上的帕子没过多久就又不冰了,她眉心紧紧蹙着,难捱的细声呜咽,额前的发因为被打湿了,一缕缕粘在脸上,凌乱又脆弱。
随着门被推开的吱呀声,缓慢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停在了林轻染的床边,沈听竹颀长的身影落下,半覆在她身上。
“热,热……冷。”林轻染胡乱的低吟,眼尾溢出的泪水打湿在眼下,唇瓣干涩而红艳。
沈听竹眸色沉凝,揭去她额上的帕子,将手覆了上去,“烫成这样。”
额上冰凉的舒适感让林轻染不管不顾的朝他蹭过去,口中发出拖长的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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