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从学校急急赶到这里, 身上已经汗涔涔的,总算到达目的地目的地可不是三阳春,而是紧邻它的一家书店。
叶笙又一次走进了时光书店的大门。他握着枪, 衬衫上全是血,每走一步都会落下一个血色脚印。
然而踏入这扇门,声音全然被吞噬。他觉得身边的环境无比诡异。每样东西都笼罩在一片纯白的光里。
叶笙按下心惊, 无视身上的伤痕, 凭借记忆, 往书架第三排的角落里走去。这一次,他没有在熟悉的角落里看到那个蹲在地上偷偷“窃读”的小男孩。他看到了书店的“老板”。
老板在举手,做什么动作。
雾蒙蒙的白光让他看不清老板的脸。老板扶下了老花眼镜,听到脚步声后,转过头来。
叶笙以为老板看不到他。
没想到, 老板下一秒朝他露出一个笑来。他伸出手,热络道“欸,小叶来了啊。”
叶笙猛地停下脚步, 杏眼剔透冰冷, 浑身戒备起来。
“老板”好像察觉不到这种杀意般,他用一种非常熟悉亲切的语气说道“小叶, 听说你这次考高考考的很好啊,以后要去淮安大学读书了, 淮城那可是大城市啊, 你外婆在天之灵肯定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咱们阴山好不容易出一个高材生。”
高考淮城
老板从光中走出来, 矮瘦,戴眼镜, 脸上总是挂着乐呵呵的笑意, 是叶笙的高中班主任。旁边的光褪去, 露出了真实面貌。原来班主任刚刚在擦黑板,而叶笙也不在时光书店,他身处高中的教室里。
叶笙现在精疲力竭,他嗓子又开始痛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在这里,他神智时清时浑,在班主任拉着他过去坐下休息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你怎么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淋雨了唉,现在的小年轻啊,一点都不懂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来来来,你先坐下,我给你倒杯热水。”
叶笙想说外面下没下雨你不知道吗但是当他坐在座位上,转过头往外看时,他发现周围竟然变成了一片白雾。甚至为了贴合语境,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水冲开白雾,露出的不是清平镇街道,而是他的高中。阴山唯一一所由国家资助建立起的高中。老旧生锈的篮球场,冷硬漆黑的水泥操场。冷风呜呜咽咽吹过晦暗天地,把对面教学楼破碎的窗狂吹得相互碰撞,发出剧烈响声。
环境的变换诡异又离奇,可叶笙生不起一丝警惕。他坐在角落里,跟之前的十几年一样,一个人安静看着窗外。
班主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叶笙垂眸,接过水杯,热水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
班主任“高考分数出来后,校长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班上同学和招生办的电话,你都没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叶笙依旧不说话。
班主任一点也不意外他的沉默,继续叹息道“你志愿真的确定了吗,就选淮安大学其实以你的成绩,冲一冲京城那边的高校是完全可以的,学费的事,跟教育局说清楚家里情况肯定也不是什么问题。小叶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叶笙摸着杯子,轻声道“没什么好考虑的。”
班主任说“为什么”
叶笙“因为去哪都一样,我最后都会回阴山。”
班主任诧异地看着他“回到阴山你还想回到阴山来,小叶你怎么想的啊。”
叶笙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阴山的贫穷落后体现在方方面面,这里没有垃圾箱,没有焚烧厂,所有的垃圾都被就地用火烧毁。久而久之,空气中永远都是那股塑料烧焦的味道,与这种味道相匹配的,还有腐朽的木桌,发潮的粉笔。
和它的罪恶一起,在雨天无限发酵蔓延。
班主任劝说“小叶啊。你这个年纪,就该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回阴山干什么。唉,老师在这里任教好多年了,老师劝你别回来。”
叶笙控制不住自己,低声说“不,我觉得,我挺适合这里的。”
他出生时,那种恨不得撕毁这个世界的仇恨、戾气,一点没有消失。只是因为年岁渐长,慢慢被他压了下去而已。他觉得自己很适合阴山。
因为阴山是个和外面的世界完全脱轨的地方。
这里山连着山,路绕着路,没有高铁没有公交没有飞机,交通艰险。十年如一日的黄土路。它落后,封闭,治安混乱,罪恶横生。但是它无比安静。
叶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这么一遭。他对活下去没有任何,人生的轨迹全靠“照抄”旁人。生于阴山,死于阴山,对他来说是最平静的一条路。
班主任久久地凝视他,最后叹息“唉,小叶,你是个不忘本的好孩子啊。”
叶笙听到“好孩子”三个字,就知道他误会了,但他也不想去解释什么。他其实一直都读不懂自己。如果把“外婆要自己做个好人”这种虚假、自欺欺人的标签摘除,重新审视自己走来一路,做出的每个决定。叶笙好像触摸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什么东西。
那种东西叫“使命”,扎根潜意识的“使命”,仿佛他以前该是个军官,服从命令服从使命是第一要义。尽管他的使命是他自己给自己下达的。
这些年来他总觉得自己天生是个恶人,在竭尽所能压抑本能。
可是到现在,叶笙又品出了一层不一样的味道。
原来不是他的“善”在对抗他的恶。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使命”在拉扯着他,不要走向疯狂。
叶笙低下头,长睫遮住冷厉的眸光,心里不无讽刺地想原来,我一开始是个好人啊。
那么为什么,出生睁眼的第一刻,会有对世界那么强烈的恨意。
他看着缓缓上升的热气,强迫自己去回忆自己的小时候。
最开始低烧不断,病魔缠身的几年,他只记得痛苦和恨意,却忘了另一种情绪。
每个婴儿,第一个学会的动作都是哭,因为哭出来代表心肺的健康。一个新生儿落地后不哭,在医生护士眼中是极其危险的事。可叶笙出生就没哭过,甚至没张开过嘴,所以阴山没有人认为他会活下来。他也这么认为。人人都以为他生而无泪。可他却记得,那些为疼痛辗转反侧的童年,恨意肆虐的夜晚,每次睁眼,他的眼角总会一片潮湿。
原来,藏在恨和暴戾下方,还有连他自己忽视过去的难过。
叶笙安静地不说话。雨水洗刷窗户,他的神情在黑雨天叫人读不透。
班主任说“等下教育局应该也会给你打电话,小叶你到时候记得接一下,教育局应该会问一些你家里的情况。还有,我听说你妈妈就是改嫁到淮城去的是吗。那你到了淮城可以先去联系她啊,不然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大城市也不好过。小叶,你在听我说话吗”
高考分数出来的那天,叶笙收到了很多个电话。同学的,校长的,教育局的,各个大学招生办的,但他唯一接通的,只有他妈妈黄女士的。叶笙觉得自己离坐上那列列车已经很远的,但是听着班主任的话,这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小叶”班主任又喊了他一声。
叶笙隔着热气,抬眼望向他。
他眉眼依旧是那种生人勿进的冷漠,可是孤僻厌世的气质,现在被另一种情绪替代。
“小叶,你在听我说话吗你要是不喜欢外面的世界,回阴山来也挺好的。至少阴山都是你熟悉的人,老师也会一直在这里。不过大学毕竟是人生最独特的阶段,小叶有想好大学要怎么过吗”
大学怎么过按照他的计划,按部就班、一步不错的过。
没有脱轨,没有误差。
这是当初他心里的答案
对面是满脸笑容的高中班主任。
熟悉的环境,舒服的温度,热气腾腾的温水,对于叶笙来说,好像雨夜的救赎一样。这里的每一件事都让他放松戒备。班主任一直在围绕他择校的问题聊天,并没有催促他喝水。可是叶笙觉得自己的嗓子越来越渴,身体也越来越冷,急需一杯温水温暖胃部。
他低下头,缓缓地拿起纸杯。
班主任见他不回答,说“小叶你先喝杯水暖暖身体吧。舒服点了,我们再来聊聊大学的事。”
水纹荡漾,热气上涌,涌进叶笙的眼中。他越来越渴,身体精疲力竭,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先前射出那枚a级子弹杀死程小七,已经让叶笙的身体内在破损得一塌糊涂。他知道这里处处都是诡异,可他眼里只有这杯水。
耳边是班主任的轻声细语,“高一的时候,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小孩怪可怜的”
叶笙拿起那杯水,眼神逐渐被热气冲的涣散麻木,他的唇一点一点碰上杯子的边缘,稍微仰头,可热水碰到唇瓣的瞬间。
叶笙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炙热
这种炙热不是来自于唇边,而是来自于他后背肩膀处
那只犹如胎记的红色蝴蝶,如今像是火一样烧着他的皮肤。
叶笙瞬间恢复理智,他咬紧牙关,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想也不想,把手里的杯子扔了过去,而后快速地拿出了枪。热水浇了“班主任”一头,水迹沿着班主任的额头滑下,腐蚀他的皮肤,把他整个人腐蚀掉。
叶笙强撑着站起来,想要离开这里,但是他刚走一步,脚就踢到了桌角,倒在地上,手腕被擦出血。射出那枚a级子弹的副作用,是让他灵魂都战栗的痛。
肩膀上的红蝶滚烫,热意一路沿着他的脖颈往上爬。
叶笙的眼前一片血色。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
那支银色的箭射向故事大王的瞬间。
故事大王动用了手里的笔,把他带到了这里他以为是故事大王的过去,没想到,还有他自己的过去。如果他喝下那杯水,或许永永远远要死在这里了。
汗水渗入眼里,叶笙摁着地面,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可他的大脑剧烈的抽痛,每一根脑神经都在紧绷,肩膀上的热意烧到脑海的瞬间。
滚烫灼热。
他脑海中蓦然、掠过一个疯狂又血腥的画面。
他看到了满天的红蝶往上飞。
刹那间,紧绷的弦断裂。
砰,是玻璃仪器破溅空中的声音他听到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听到脚步声,枪械声,怒斥声无数高尖科技织成的蓝光里,一具一具尸体上长出白色的虫子,它们密集拥挤,最后破茧成蝶,如潮水般朝他涌来,将他吞噬。
蝴蝶的翅膀绚烂至极,尾端好似有金色流星。
红蝶如海,把他淹没。
那种犹如坠海的窒息感里,他又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在金碧辉煌的场大厅,娱乐至死的国度里。摆在他面前是如山的筹码,那人坐在对面,支着下巴,唇噙笑意的望着他。所有衣冠楚楚的来宾都尴尬不言、屏住呼吸,心惊胆战以为他们会动手、会一言不合毁掉这里。唯独叶笙知道,他收到邀请的邀请函里,是一行暧昧至极的话。“好久不见,我的首席。”
这些画面破碎不成章,毫无逻辑,叶笙现在痛得失去理智,也没精力去分析。他咬紧牙,血和汗混在一起,几乎是踉跄着,从这间教室里走了出去。
他挣脱了针对自己的幻境。
手指颤抖推开这扇门的瞬间,他惊醒般,回到了时光书店内。
故事大王被那支箭射中,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力量了。所以困不住他多久。
这一次,耳边传来正确的炒菜声、叫卖声,香味扑鼻。书店内人来人往,尘埃在金光中浮动。叶笙忍住痛,在书店内四顾,找到了正在拆书的老板后,眼神一凝,快步跑过去。
“老板”他的声音急切又快速。
“我找程小七,你知道程小七在哪里吗”
书店老板旁边还蹲着一个人,或许是他的孩子。这个男孩一看就是富养长大的,白白胖胖。如今正在痛苦不堪地拆书,嫌弃道“怎么又是夜航船啊。”书店老板正想张嘴训斥他,听到叶笙的问话,抬起头看到这个陌生客人,瞬间愣住了。
叶笙“老板,我找程小七,程小七在哪里。”
老板看着他的眼神,被问懵了,一头雾水说“程小七他,他在学校啊,现在是上课的时候啊。”
叶笙“谢谢。”他说完,就往外跑。
后面老板傻了眼“这”
这个年代,学校的保安室还不是那么严格。叶笙进学校的时候,叮铃铃,刚好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鱼贯而出。他对程小七的班级座位都不清楚。可是结合那些日记,那些文字,他第一时间知道了程小七会去哪里。
叶笙一路奔跑,最后到了这所中学操场对面一所早就废弃的教学楼里。这所教学楼坍塌了一大半,很少有人会过来。在这里,是程小七最理想的秘密基地。
废弃的桌子椅子到处堆,垃圾扫把横在楼梯上,让人很难走动。叶笙强忍着身体不适,一步一步上楼,楼道的烟灰刺鼻,光线昏暗,他到达废墟天台的时候,光和风照下来,好像重获新生。
叶笙手里紧握着那把枪,在天台尽头,如愿以偿看到了故事大王。如今的故事大王变成了个小孩子。
他光着脚坐在废墟边缘,下面就是几十米的高空。书包和本子都摆在地上,叶笙再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那种安静到荒芜的气质。
站在时间的尽头,站在故事的结尾。
叶笙屏住呼吸,拿出那把枪。
听到脚步声,那个小男孩转过头来。他灰扑扑的像个老鼠一样,眼里却好像蕴着微光,笑起来时,有一种超越一切的纯粹清澈。
叶笙面无表情看着他。
男孩笑了起来“你来了啊。”
叶笙不为所动。
男孩说“看来你并没有被过去拖住啊,真厉害。如果是我,我肯定走不出来。”
叶笙哑声道“故事大王,第七版主,装小孩子很有意思吗”
男孩沉默了,他天真烂漫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扭曲的恨意来,可是很快,他又恢复了表情。或许是知道,无论怎么做也无济于补了。故事大王身上有种奇异的平静。
他抬头,坐在废墟天台上,看着偌大个校园。
故事大王说“叶笙,我之前就说过我很欣赏你,不仅是欣赏你的能力,更是欣赏你在那样的出生中,还能摆脱过去,走出来。”
叶笙全当他在说废话。但现在他的手累的连枪都拿不稳,必须调动全身的精神,才能汇聚枪匣里的子弹。
故事大王说“我之前想在淮城写一个故事,写一个关于正义的故事。但是故事因为你失败了,我的那首诗也没能通过广播电台念出去,告诉全世界。”
他望着蓝天,轻声念着那首诗“我多想化作暴雨,冲洗人世间的一切丑陋;我多想化作闪电,照亮当权者内心的龌龊;我多想化作利刃,劈开这一百年是非颠倒的混沌岁月,让正义与善邂逅他们用恐惧、鲜血、死亡,来换取金钱、权力、地位”
故事大王念到这里,自顾自笑起来,他低声说“叶笙,你接触了非自然局吗接触了属于异能者的世界了吗。”
叶笙依旧一言不发。他之前不想搭理非自然局,不想主动接触异能者。
但是之后他或许真的要走进那个世界了。
故事大王说“如果你真正了解他们,你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扭曲。”
“像是我生前写的那篇故事一样,世界本身就是一个棺材套着一个棺材。我曾以为跳出了清河镇这个小棺材,就没了颠倒黑白的人,结果淮城是个大棺材,那里面同样有一群造谣我污蔑我。我死后成为了怪诞之主,以为这就是结局了,但原来,世界本质就是一个大棺材。”
“人人都活在谎言里。”
“执行官的力量来自于异端,非自然局的权力来自于异端,异能者无限的财富来自于异端。我没去过戒备森严的蝶岛,但我敢向你保证,你所效忠的正义没你想得那么正义。”
叶笙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哑“你以为,我效忠的是正义”
故事大王“难道不是吗”
叶笙讥讽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故事大王眼神古怪道“算了,我们不聊这些,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从阴山列车上开始就认识,你应该对我很熟悉了吧。”
叶笙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故事大王说“其实我们不一定非要是敌人,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他坐在废墟上,用一双荒芜又平静的眼神看着叶笙。
“我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不是吗我们有着同样不幸的出生,同样坎坷的人生,我们还同样心里有个难以舍弃的亲人。”
叶笙沉默很久,轻声说“你怎么会和我有共同话题呢,你连和程小七的共同话题都没有。当有一天,连你的妈妈都能被你拿来用作谈判抒情的筹码时,程小七就已经死了。”
故事大王一下子沉默了。
叶笙漠然道“你的故事,从生至死,我都读完了。很精彩,但现在,也该画上句号了。”
故事大王沉默很久,讽刺地低笑一声。他转过头去,双手撑在地上,在废墟上看着清平镇。
看着这个把他困住一生的童年,看着这片犹如净土的天空。声音很轻“我真的没想到,我会消失在这里。”
“我的故事,从生至死,你都读完了。你就不怕有一天这也是你的故事吗”
“毕竟我们有着一样的出生,为什么不会有一样的结局。”
他伸出手,拿起旁边的书稿,就是那篇棺中棺外。
故事大王静静地说“我离开淮城时,恨不得毁了一切,写下这篇棺中棺外,可这一篇里也有句话说错了,最后一句。”
“当生死都没意义,故事也没存在的必要了。其实故事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因为时光的尽头从来就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我小时候的想法也错了,不是故事发生在生死之间,是生死发生在故事里。它会留下你的喜怒哀乐,留下你的过去,留下你的生,留下你的死。让你真实而永恒的活下来,活在想了解你的人心里。”
“叶笙,”故事大王抬起头来。男孩嘴角带着笑,可是眼神里是最深的恶意,清脆的声音也如同一个来自十八层地狱的诅咒。
“那么,就祝你的故事,和我一样精彩吧。”
叶笙终于凝聚起了枪里的最后一点灵异值,黑白分明到极致的瞳孔交汇处又一层幽幽的蓝。
天台的风卷起他的衬衫衣摆,猎猎如白色大鸟。
砰
如最后一滴水归于大海。
叶笙摁下扳机,在校园的天台废墟上,射出了最后一枪。
这一枚子弹射穿那个男孩的身躯。男孩手里的稿子松开,被大风一卷,如同纸飞机一样飞向了远方。
故事大王嘴角溢出鲜血,眼里的怪异疯魔消散,好像又变成了那蕴着光的天真眼眸。他安静地看着他,身躯和废墟一起堙灭。
从淮城到站开始,面对的所有追杀、诡异、鲜血、疯魔,这一刻,好似都画上了句号。
起因是阴山子宫内的那场野蛮屠杀,胎女的诞生,本就是偏见和愚昧的报应,毕竟第一个被摆上餐桌的就是它们的亲生父母。
之后的每一个故事都浸润在鲜血和仇恨里。贯穿爱情,亲情,友情,人类的所有幸福、苦难。秦瑞平,段诗,宋章,苏建德,梁旭,鬼母。就像怪诞都市中的七位租客一样。爱和恨和欲交织的旋涡中,每个大人都面目全非。
淮城那些非黑即白的对错,失眼失心的惩罚。是只有小孩子才有的最纯粹、最极端的、善恶观。那个被困在过去的故事大王。
“如果人能一辈子活在故事里就好了。翻开一本书,就能收获一个新的朋友。”
“所以真的有人用槐花做饭吗榆钱是什么味道会流油的鸭蛋和万年牢又是什么味道能游到纸上的鱼得多么栩栩如生。我想去看战象,想去看斑羚,想去看小白杨。”
“可是等我长大,它们还在吗而我呢,我又还是现在的我吗。”
巨人的花园依旧冰雪覆盖吗
小木偶学会其他表情了吗
小鸟找到它的树朋友了吗
三兄弟他们知道幸福是什么了吗
而我呢,我的童年又还在吗
ost scritu童年是一场没有回程的旅行。
ost ost scritu时间的开始是生,时间的尽头是死,人类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生死间。
ost ost ost scritu我们为什么要讲故事
天台废墟崩塌之际,叶笙也因失血过头,出现片刻的晕厥。
他拿不住枪,手腕一抖,银枪掉在了地上。
叶笙咽下喉间血,弯下身想去捡,却在枪旁边看到了一张纸。
叶笙愣住。这是故事大王投稿给小嘴说故事的第二篇稿子,投稿给电台的结束语。他曾经绝望离开,留下未完的稿子。但看完母亲的信,那个青年最后还是原谅了这个世界。对生死释然,也对苦难释然。
结束语要求超过一百个字,这上面也确实超过了一百个字。一百年后电台的结束语里,其实还漏了一句话。
这页纸随着这个世界粉碎。
废墟里唯一剩下的,居然是一只孤零零的躺在天台上的一只笔。写下无数血腥s的怪诞根源,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铅笔罢了。
叶笙指尖颤抖,捡起了那支笔,捡起笔的一刻,叶笙的耳膜剧烈震动,痛得神志不清。可他动作快速,拿起那支笔,把枪匣取下、将笔放进去。不过让他失望了,不是每个异端死后,都会有可以被吸收的灵异值。这支笔只渗出了一点点灵异值,估计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界不小心沾上了。大概只有e级。叶笙取下笔,将它放进了衣服里。
世界逐渐崩塌,天台往下倾倒。这里本就是废墟,旁边的一堵墙壁直直朝他扑过来。他不知道在世界彻底毁灭放他出去前,会不会先被这里的混乱砸死。
叶笙一点一点擦去唇边的血,站直起身体,下颌线紧绷,眼前一片血色。
他举起枪,对准那堵倾塌的墙。
就在这时。
如同他进入这里听到了声音,这一次快要离开,他又听到了遥远又模糊的声音。
自世界尽头传来。
白光刺眼,灰烬扑面而来。
音乐缓缓流动,带来熟悉的旋律。
那道他在无数个深夜,出租车后座听到的旋律。
小男孩的声音天真而又清澈,像是泛黄的书页翻动在皑皑如雪的时光尽头。
“很小的时候我问爸爸,我们为什么要讲故事。”
“爸爸说,这世上有三种人听故事的人,讲故事的人,和故事里的人。”
“故事帮我们记载岁月,封存喜怒。”
男孩道。
“而听着故事长大的人,终有一天,会变成故事里的人。”
叶笙眼眸浸血。
一切过往如潮水翻涌而来。
又如云烟破灭消散。
爸爸说,这个世上有三种人
听故事的人。
“heo大家好,现在是淮城时间晚上八点半,欢迎来到小嘴说故事,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小嘴。今晚小嘴将继续为大家带来各种离奇的,好笑的,搞怪的,有趣的故事,感谢大家的收听”
“今天我们的第一位投稿人李同学说,他们大学有面湖叫情人湖,湖上有座桥叫验真桥,而验真桥留下了关于爱情真心谎言的无数传说。”
讲故事的人。
“洛湖公馆建于五十年前,环湖而建,景色清幽。只可惜当年震惊淮城的一起分尸案让这里蒙上了一层惶惶血色。
感谢各位参与本次洛湖迷踪活动让我们在开始紧张又刺激的灵异探险前,先和别墅的原主人打个招呼。
第一晚,大家坐在一起夜谈,每人先讲个故事吧。”
故事里的人。
“我们遇到的所有人物,都是一百年前课本童话故事中的角色,或许再精确一点,是淮城的小学课本。故事大王曾经学过的故事,教材的四篇课文分别是幸福是什么小木偶的故事去年的树巨人的花园。很少有人会记得童年的课本,但是你小时候听过的故事,总会在你人生中留下点什么。”
故事帮我们记载岁月,封存喜怒。
“给他留下你的故事。跟他说你的童年,你的工作,你的婚姻,你的喜怒哀乐。你生下他时的心情,你离去时的想法。告诉他怎样去爱人,也告诉他怎样被爱。
终有一天,你的孩子会读懂生和死,读懂他的母亲,同时也读懂他自己。”
而听着故事长大的人,终有一天,会变成故事里的人。
“都市夜行者是一个男孩对自我的救赎、对正义的遐想。他偏执、纯粹、扭曲。所以都市夜行者注定是个悲剧。大火烧起的时候,整个城市,所有听过这个故事的人,都会为正义殉道,作为他血色的结局。”
电台结束语要求一百个字。
其实这段话的最后,还有两句话的内容没有被小嘴讲故事电台收录。
这一次不再是那个男孩单独的自述,是两个人的对话。
音乐的旋律轻缓、温柔,如同静夜行舟水上。
“要是有一天,这里的故事我都读完了呢。”
男孩的声音依旧天真,疑惑问道。
随后是大人的回答。
“那么,当你合上这页书,你的故事,就已经在路上了。”
长者的声音遥远模糊,被岁月渡上一层柔光。
就像书籍翻阅到尾声,轻轻合上。
砰
子弹破开墙壁,世界归于纯白。
“其实,你的人生本来就是一出很精彩的故事,你知道吗”
轰隆
世界分崩离析。
叶笙握着枪,抬头,望着破碎的天光从混沌里照进来。
他睫毛颤抖,没忍住眯了下眼。
当你合上这页书,你的故事,就已经在路上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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