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近乎贪婪地多闻了几口这香气。
然后她便发现,这香气不仅令她心情舒畅,连她隐隐作痛的经脉似乎都顺畅了许多。
她的身上带着伤——
这是强行吃了丹药化形,以及泡了七天药池的后遗症。
她没办法控制自己身体里的灵气,进入太玄宗之后更是灵气紊乱。
因为太玄宗地处灵脉之上,比她之前待的魔界灵气要充沛许多。
对于修仙者而言,这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对于她来说,就……
很痛。
她的这幅躯壳本来就是强行被催熟,许多地方尚未长成。灵气越多,就越是在她的经脉中四处翻腾。
好在她七天的药池泡下来,忍痛能力已经一流。
再痛也不会比在药池里痛。
那已经不是痛了,怎么说,剥皮抽筋也不过如此了吧。
能忍归能忍,要是有得选,她也希望自己能够轻松些。
只可惜她没有办法。
本来以为就得一直这么痛下去了,结果这股香气,居然能够镇痛诶。
南絮忍不住抬眸瞄向帘幕里。
翻了一页书之后,他坐在那里又看了一会儿书。
没看多久——
应当是没看多久。
在这样被香味包围的环境中,她也不觉得时间流逝得慢。
但她余光看到周围弟子们略显紧张的神色……
他们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在这样等待的压力之下,他们几乎度秒如年。
好在这一页书看完了,他没有继续翻页。
他合上书,帘幕也随之被风吹开。
他站起身,令她第一次看见了这位师尊的面容。
他一袭青袍,俊逸绝伦。
长发并不是如墨的浓黑,而是刺目的雪白。
这白发,更衬得他皎若高悬之月,冷若高山之冰。他只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释放任何威压,没有任何锐利的眼神,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仰,感受到一股内敛藏锋的剑意——
哪怕他的腰间,佩戴的是一柄断剑。
剑身未配剑鞘,通体银白。
不染尘埃,不沾锈迹,光亮如新,中间却被拦腰斩断,留下残破的缺口。
半柄佩剑,也足以叫人窥见这柄宝剑出世时,剑尖那一抹寒芒。
这一眼,南絮直接呆住了,都来不及去管那愈发浓郁的冷香。
原来这就是书里那个……
剑仙黎昀啊。
周围的弟子同她一样,都看呆了,柳菱歌低声呵斥他们:“还不快给师尊行礼!”
众弟子慌乱准备下跪,却听他道:“不必。”
“我是个废人,拜在我门下没有前程。”
柳菱歌急急打断他:“师父!”
黎昀并未理会她。
他平静地说出这一番话,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按照门规,内门弟子不可另外择师,如今未行拜师之礼,你们与我并无师徒之情。”
“师父!”柳菱歌眉头蹙起,近乎责问,“你为什么要和他们说这些?”
黎昀道:“他们早晚会知道的。”
柳菱歌争辩道:“可是……”
“勿要多言。”黎昀轻瞥她一眼,“你越过我替我收徒一事,我还未与你计较。”
在这么多小弟子的面前被斥责,柳菱歌丢了脸,委屈得当即红了眼。
她道:“师父,并非弟子逾矩,那是掌门师伯的安排!掌门师伯想要收些弟子,拜入师父门下……”
黎昀语气淡淡:“拜入我门下,与你何干?”
好家伙。
这么重的话。
南絮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此话一出,柳菱歌的眼泪顿时簌簌落了下来。
她想说些什么,又看着黎昀双唇发抖。
最后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咬着唇,直接负气跑走了。
他神色未变,扫了众弟子一眼:“我方才已说过,拜入我门下并无前程。你们现在想一个时辰,若是想要离开,且还想成为内门弟子,我可为你们另作安排。”
说罢,他坐回椅子上,拿起了刚才未看完的那卷书。
留下一群新弟子之间面面相觑,又心思各异。
这还用想吗?
当然是留下来!
南絮吸了吸空气里的味道。
真不错,还能蹭一个时辰的止痛药。
紧接着,她也装出一副难以抉择,愁眉不展的样子来,融入人群里。
不过……
原书里有柳菱歌负气跑走这段剧情吗?
过得太久,南絮有些记不清了。
她困惑地思索剧情,暗中观察着他。看了一会儿,当她正要转开眼睛时,他一抬头,她猝不及防与他的视线对上。
他眸色极深,漆黑如墨,视线却又极淡,缥缈如烟。
见到她,黎昀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又将视线挪开。
南絮被他看得有些奇怪。
他那眼神,像是看穿了什么一样,一目了然,洞若观火。
可是,这应该是她和黎昀第一次见面吧?
但他的脸上又没什么其他的表情,让她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难道黎昀发现了她有什么不对?
南絮摸了摸手上的镯子。
这是魔尊给她的无影镯,能够隐匿她身上的妖兽气息,隔绝化神期修士以下的探视。
基本上,约等于没人能够看出她的身份。
整片大陆,连元婴期的修士都没多少个,更别说化神期的修士。
……虽然黎昀就是化神期。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
准确地说,黎昀曾经的修为,是化神期。
曾经,他是天衍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化神期,天才之中的绝世天才,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
至于曾经这两个字……
据说是在与魔界对战时,强行突破,毁了根基,后来又受了重伤。
所以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修为,空有一身境界,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这些话,当然也是她来太玄宗之前,魔尊告诉她的。
魔尊还轻蔑道,若非黎昀龟缩在太玄宗的护山大阵里,他必定亲手击杀黎昀。
她在心里吐槽,人家在宗门里养伤也叫龟缩?不然带着一身伤大摇大摆走出去送人头吗?
说起来,她当时看书的时候,看到黎昀的结局,还有几分唏嘘。
曾经的天之骄子跌落深渊——
并且直到他死了,他都没有拿逆袭剧本,修为都没有回来。
书里,黎昀曾经被配角戏称为“老天爷的亲儿子”,最终沦为这样的结局,可见这老天爷亲儿子终究比不上作者亲儿子。
男女主角最后恩恩爱爱,惊才绝艳如黎昀,也不过是剧情进展中的工具人罢了。
也不知道,黎昀究竟有没有看出她的破绽……
阿弥陀佛,保佑她的卧底计划不要失败。
虽然她不打算像剧情里那样刺杀这个便宜师尊,但她也不想卷铺盖回魔界。
求求了,给她个编制混日子吧。
唉。
这下,她不用假装融入新弟子们,是真的愁眉不展了。
……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南絮心中正忐忑的时候,黎昀一拂袖,那股幽淡的冷香又朝她飘了过来。
他望向众弟子:“一个时辰已到。想要离开者,向前一步。”
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弟子问道:“请问前辈,我们离开之后……真的能成为内门弟子吗?”
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在门中享受的待遇天差地别。
虽说资源、功法、传承比不上亲传弟子,却也已经是能在宗门内畅通无阻的状态了,不像外门弟子,甚至连藏书阁的某些功法都不能翻阅,更不会像外门弟子一样,捉襟见肘,压根买不起法宝、丹药和符箓。咬牙存上一点灵石,也是能给自己置办一身家当的。
这也是方才这些弟子面露愁容的原因。
留下来,尽管师父明说没有前程,但他们仍然享受着内门弟子的待遇。
大多数内门弟子,其实也享受不了多少师父的指点。
收徒的师父们,还是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亲传弟子身上。
倘若离开,只能回到外门……
那还不如留在这里。
问出问题的弟子期盼地望着他。
黎昀微微颔首:“可以。”
得到回答之后,那弟子犹豫片刻,向前一步,对他长长一拜:“多谢前辈,弟子想要离开。”
有这名弟子带头之后,陆陆续续,不少弟子也跟着向前一步。
或许是见到走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摇摆不定的人也都随了大流,到最后,反倒是愿意留下的弟子寥寥无几。
见到众人选择结束,黎昀一抬手,放出一只纸鹤。
只见那纸鹤一落地,飘飘然迅速变大,瞬间变成了一只令人仰视的巨鹤。
好在这屋子足够空旷,这只纸鹤骤一出现,才没有显得逼仄。
哇哦。
南絮没见过世面地心想:好酷哦。
黎昀扔给他们一块令牌:“带上这块令牌,乘上纸鹤,纸鹤自会带你们去找记事堂的齐长老。”
“与齐长老说明你们的来意,齐长老自会安排。至于你们……”
南絮感受到他不着痕迹地看了自己一眼,又将目光望向剩下的人:“你们下山,我的剑童小竹会为你们安排住处。”
……
黎昀这么一开口,自然就是赶客的意思。
众人识相地与他拜别。
离开的弟子乘着纸鹤飞走了,余下弟子沿着山路慢慢走下去。
没有了柳菱歌的符箓庇护,下山路上,大家都被冻得说不出话来。
南絮虽然不冷,但也不说话。
她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黎昀到底从她身上看出了什么?
她怎么不记得原著里有这段弟子乘纸鹤飞走的剧情?
为什么黎昀又留下了她……
嘶——
身体内熟悉的灵气紊乱的痛楚发作,南絮才惊觉,这会儿他们已经下到了山腰。
远离了那股令她舒服的香气,她又得开始备受折磨。
疼痛令她放弃思考。
管他是为什么呢。
总归是有编制啦,还自带镇痛药。
能混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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