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武装侦探社的众人目睹到神奇的一幕。
两米四的女性抱着受伤的少年冲入了老旧办公楼的四层,将少年小心放在客厅里唯一的一张沙发上后,仿若砂纸摩挲般干枯沙哑的声音只说了几个字。
“劳烦,救救他。”
带着白色礼帽的女人,站立在旧办公楼的地板上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她有着似乎从未见光的惨白皮肤,鲜红如血的唇色,紫色的眼眸泛着无机质的灰。金色的长卷发未经任何装饰,垂在腰际,那里束着一条点缀有白玫瑰的绸带。她姣好的身躯被纯白色洋装紧密包裹,珍珠制成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连手指都上覆着蕾丝编制的白色手套。
忽略掉夸张的身高,她看起来甚至像个可以摆在红漆盒子里垫上名贵皮毛用来展示的人偶娃娃。但没人敢认为她真的如玩偶一样脆弱,毕竟与谢野晶子可是看着她抱着一个少年,从一楼一跃上了四楼。
因为中原中也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与谢野晶子皱眉道:“我们这里是侦探社,并不接受治疗病人的委托。”
日轮真一用着白色洋伞的伞尖撩开中原中也的衣摆,那里有一道明显的刀伤,伤口不深流出来的血颜色却不太正常。
那古怪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中毒,因为身体对药剂的抗性差,他等不到去其他医师那里去了。”
与谢野晶子还是有几分为难,这时候原本坐在柜台上的江户川乱步突然道:“晶子,你就帮他治疗吧,我们不能拒绝这位夫人的请求。”
把鼻梁上的眼睛再往上推了一点,镜面的反光遮住他眼睛的颜色:“社长,不止是我们,横滨的居民,没有一个会拒绝这位夫人。”他这么对身为社长的银发男子说道。
武装侦探社是和政府有着良好关系的组织,更不用提社长福泽喻吉作为夏目漱石的徒弟。大概在一个月前,武装侦探社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里面解释了关于东京这个城市发生的一些事情。
其中着重介绍的,关于城市意识的存在。
“夫人,我们能谈谈吗?”福泽喻吉这么请求道。
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日轮真一直接答应了下来:“可以。”
一刻钟后,中原中也被转移到与谢野晶子的医疗室,客厅多余的人都离开,留在这里的就剩下福泽喻吉和日轮真一。
社长有自己的办公室,但这位横滨意识的化身却坚持要在客厅谈话,因为距离这里一墙之隔,名叫中原中也的少年在治疗室接受着治疗。
“晶子的治疗方式可能有点。”福泽喻吉斟酌着语句,想把血淋淋的治疗方式说的好让人接受一点。
八尺样却突然说:“只是濒死而已,算不得什么。”
福泽喻吉:“是的,您应该都知道的。”
所谓的秘密,可以瞒住很多人,但是对于这个城市而言,凡是发生再次就算不得什么秘密。
很难描述福泽喻吉现在的想法,他早就忘记了还在幼年时因为一件小事受到长辈夸奖的心情,他现在所做之事,是认为对这个国家和城市而言有利的事。但是这个标准,需要谁来评价呢?不会比有这个城市本身更有资格的了。
所以他是想要问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让她变好吗?
“如果你要问我三刻构想有让我变好吗?”那道砂纸摩挲般的声音与福泽喻吉心中所想同步进行,“那你可以不用再问了。”
已经步入中年的男子有那么一刹那的难以置信,三刻构想这个计划来源于他的老师夏目漱石,作为弟子并不是盲目追求着自己的老师,而是在深思熟虑过后,他选择成了计划的一环。
于是他建立了武装侦探社,社员从一开始的只有他和乱步,一个个增多。并非是为了成为什么,只是希望他拥有的力量能为这个国家,或者说为横滨做些什么。
“我不明白,三刻构想的计划正实施不久,按照设想看,它可以扭转横滨的命运,您为什么要这么快否认它呢?”
福泽喻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则,坚持自己的道路,但毋庸置疑,他是个正义的普遍意义上的好人。
这个问题对于日轮真一来说很好回答,但是对于横滨却不那么容易回答,从沦为战争的割让物之后,横滨对这个国家来说就是被割舍的一部分,沉浸在鲜血里的暴力之都,在她一步步走向糜烂之前,真的没有人想要拯救过她吗?
当然是有的,不过一次次的,他们都失败了。有的被罪恶溺死,成为其中的施暴者,有的屡屡失意,最终离开了这个城市,更多的,拼上自己的一切,连尸骨也埋葬在这个城市。
这一次福泽喻吉等了一会才有得到答案,面前高大的城市意志土壤站立起来,明明身材算得上高大的福泽喻吉,立马就显得娇小起来。
福泽喻吉感到疑惑,他无法解读面前城市意志的行为含义。不过很快他就无法思考了,因为面前高大的女性,正在脱衣服。
首先是手套,纯白的蕾丝手套被取下,交叠地放在茶几上,然后是披肩,放在原本坐着的沙发上,再然后就是里面的洋裙了,从最上面的珍珠扣子开始,第一颗、第二颗、第三……
“夫人!”严肃到极致的语气依然遮掩不住男人语气的慌张,福泽喻吉用手挡住眼前的景色,银色发丝里的耳朵已经红到了耳根。
一只放大比例的手,强硬地握住了福泽喻吉遮掩的手腕,然后强硬地把它拉了下去。
福泽喻吉没有抗拒,事实上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他在看到那只手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什么。
很快他就看到了事情的全貌——
淑女的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柔软光洁,反正不会布满伤疤,一道道的,深的浅的,还有蜈蚣状扭曲盘节的。细碎的伤疤,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其上。顺着视线往上,原本被披肩和衣领遮掩的地方一览无余。
福泽喻吉突然明白为什么横滨的声音那样嘶哑,从喉骨往下,大片的血肉已经消失不见,森森白骨构建支撑着头颅,穿过那片内壁,里面依稀可见裸露的血管组织。而这样的情况,蔓延了多少?福泽喻吉不知道,因为再往下的位置,被布料遮掩了。
这样狰狞的伤口,出现在城市意志身上,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同样发生在横滨的那次事故。居然过去那么久都还没痊愈吗?
在展示过后,八尺样又依次把衣服穿了回去,福泽喻吉发现,她居然还带着一丝笑:“福泽阁下,你以为在你之前,或者在你老师之前,有多少人试图拯救我?”
她仪态端庄有礼,仿佛是很友好的茶话会:“他们都失败了,墓碑却留在了横滨。或许不久后,横滨的墓园里,也会加上你和你社员的名字。那样也没问题吗?”
福泽喻吉喉结动了动,他想说,他会堵上性命去实现三刻构想。但是,就算他堵上性命,三刻构想真的实现,对横滨来说有真的变好吗?她看上去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就像她不期待有人可以拯救横滨一样。
果然,治疗室那边出现声响,少年清亮的音色满是不可思议:“这哪里是治疗,你分明是像杀了我吧!”
紧接着,电锯声威胁般的响动,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八尺样从容地起身:“感谢侦探社对那孩子的治疗,医药费让他自己付吧,他很有钱的,不花在这里也会用来买酒的,明明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纪。”
最后那句抱怨,像极了母亲说教家中孩子的样子。
来不及思考横滨和里面少年的身份,周围的温度在一瞬间下降,八尺样的身躯也在那一瞬间定格,然后破碎成漫天飞舞的冰屑,纷飞在空气中,每一个棱面都折射出七彩色的光,最后在阳光中融化消失殆尽。
……
另一边,刚刚当了一回男妈妈的日轮真一在本体中苏醒了。
然后正正对上一双鸢色的眼睛,隔得极近,彼此的肌肤都几乎要碰到一起。
“嗨,医生,睡得还好吗?”太宰治眯起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盈盈的表情。
作为一个社恐,日轮真一下意识要和面前的人保持距离,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和太宰治的左手绑在一起了。他看向两只绑在一起的手,示意太宰治解释一下。
太宰治却扯上了其他事:“刚刚医生突然晕倒,可是把我吓了一跳呢。”
“我有共感症,不能看到毁坏的建筑。和晕血症差不多,对身体没有影响,只是会晕倒而已。”日轮真一一边解释一边试图解开绑着太宰治和他手的绳索。
“我没有听过这个症状。”太宰治摇摇头,伸手帮忙按住一个结,方便解开。
日轮真一也不在乎他的质疑:“估计全球都只有我一例吧,曾经还差点成了我导师的课题之一,要不是我阻止,这种病可能要被我导师命名成日轮症。”
“原来如此啊。”太宰治的表情猜不出情绪。
然后日轮真一突然听到他问道:“不知道日轮医生怎么看待,城市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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