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身边原有三位名牌高的嬷嬷,苏里嬷嬷与云嬷嬷是奶嬷嬷,还有一位教引嬷嬷赵嬷嬷,这其中云嬷嬷又担着大半教引嬷嬷的职责,算是敏若身边的第一人,但身份毕竟不如苏里嬷嬷是钮祜禄家的世仆、包衣出身,所以有些时候也得谦让苏里嬷嬷两分。
赵嬷嬷一贯不显山不露水,也不大揽权,在屋里存在感不高,她与云嬷嬷是旧交,便与云嬷嬷一条心,这二人近日来冷眼看着敏若屋里的这一桩“热闹事”,都清楚三格格这是真改了从前的软懦性子了。
这性子一改,头脑也清明了。
“就该这样,宫里那地方,性子软懦的人是站不住脚的。”赵嬷嬷私底下与云嬷嬷这样说,云嬷嬷当时正给迎冬做针线,闻声抬眼睨她一眼,“你当三格格是那些家世软弱出身微寒的妃嫔吗?她性子软懦站不住脚,咱们是做什么吃的?”
赵嬷嬷撇撇嘴,云嬷嬷忽地又叹了一声,“倒也好,总要清省些,在宫里日子过得也更容易。咱们也能更省心些。”
“好姐姐,我就知道你不是爱贪权揽势的人。”赵嬷嬷笑眯眯道,云嬷嬷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是老了,老了,也没有那么高的心气儿了。三格格如今这样子就很好,果然是人得到了那境地才能有改变,平日里再怎么教,有一千、一万句说教,都比不过这正事压一下。也好,也好……”
屋里蜡烛燃烧发出窸窣的声响,赵嬷嬷低下头比量着手里的丝线颜色,二人都没再言语。
这二人的一番交谈敏若是不知道的,但也在她的预测之中。
她这一手其实真正针对的并不是苏里嬷嬷,苏里嬷嬷顶多算是儆猴的小鸡仔,她真正要震慑住的是这两位有能耐有手腕也有心的“老”嬷嬷。
前明皇宫出来的旧人,要震慑住她们俨然需要智取。
这二人年岁都不小了,颠沛半生最终投靠到钮祜禄家门下,是舒舒觉罗氏给小女儿“抢”来的教引嬷嬷。
敏若如今身边的大丫头之一的迎冬是云嬷嬷的老来女,她怀着迎冬时候遭了变故,当时年岁已经不小,在京里时受了当时还是钮祜禄家二格格的皇后的恩惠,便做了敏若的奶嬷嬷,指天发誓会跟好敏若,万事为她着想。
赵嬷嬷是云嬷嬷后招来的,她一人半生并未婚嫁,被云嬷嬷招揽来时原身才八岁,本是云嬷嬷存心照顾旧友、也为了原身身边排场好看才招来的,当时原身后头几位小格格也正是要教引嬷嬷的时候,府里为了赵嬷嬷的去处好一番热闹,最终是舒舒觉罗氏大闹一场才生将她留在敏若身边的。
要论宅斗水平和宫斗水平,这两位应该是整个钮祜禄府的高个子了,更要命的是她们中拿主意的云嬷嬷受的是皇后的恩惠,心里向的必定是钮祜禄家。
而这种积年侍奉在小主人身边的老嬷嬷总会犯一种老病,就叫“老奴全是为了你好啊”。
敏若绝不是一个喜欢被人操纵的人,为防日后的麻烦,她们最好把战局在宫外就摊开推平了。
这两位带入宫,会让敏若日后省了在许多麻烦事上操的心,但前提是敏若真正地收服她们。
无需她们对敏若毕恭毕敬刀山火海忠心不二,只需要她们清醒明白,别犯那“忠仆”的老病。
原身的性格可太适合这种忠仆了,在原身记忆中,她在宫里的日子也确实处处都是此二人替她拿主意把分寸,甚至因为原身软懦的性格,日久天长她们便习惯了不通过原身自己拿主意。
她们的出发点固然是为了原身好的,但未免也太本末倒置了。
她们本应是为原身提建议、提醒原身的人,最终却成为了把控“操纵”原身的人,这不可怕吗?
原身天性柔顺不在意这个甚至庆幸于身边有此二人,敏若可不是那种性格。
在她身边的人,最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怎么做、知道与她相处的分寸在哪里。
不然纵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她也不会留。
她是想过平静安稳的日子,不是想进宫开拖拉机的,每天睁开眼睛还得想想怎么把控机头和这俩人别劲,累得慌。
笑死,她可没有那搞极限拖拉运动的爱好。
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窝上几十年,每天吃饱穿暖想吃啥吃啥想干啥干啥,不用伺候人不用算计人不用揣摩人心。
灵庆观“据说”是个历史悠久的老道观了,敏若后世在北京上学的时候没听说过这家道观,只记得道观这片搞的是个小别墅区,故而对此持辩证怀疑态度。
但管他历史真长假长呢,茶好喝、地方好待,前天在这溜达完昨天还凑巧地发了一笔隐形的未来财富。敏若今天溜溜达达锻炼身体似的上了山,往香油钱的桶里塞了两串大钱——但凡超过一两银子,她都不带扔到宗教场所里养和尚道士的。
这是作为一个铁公鸡的职业素养。
不过上山时候见到几个道士带着小道士推着几辆车下山,嘴里说去施粥送棉衣去,敏若随口与大厅里递香的道长问了一句,那道长便笑道:“昨日落了秋雨,天气愈凉,要将前备下的棉衣散到山脚村落中,给积年岁的贫弱老人。这是本观的定例,二十几年来,从未改过的。施粥是每旬一次,本观自有田地出息供维系日常,善福寿们舍的善钱只用在此处。”
敏若微怔一瞬,旋即赞道:“是好事,大好事。”
她想起他们推着的东西极多,又带着四五个小道士,便吩咐跟来的护卫分两个过去帮帮忙,那道长连道不用,敏若道:“旁的也不说,多两个人,也能看紧些孩子,要入冬了,拐子愈发活动起来,孩子丢了可不了得。”
她认得这位是这灵庆观的主持,听说俗家姓祝,知道他做得主,便多说了两句。
祝主持欲言又止的,到底是满面受教地点头,敏若权当他听进去了,吩咐护卫两声,微微颔首,转身出大殿往后去了。
她权当是日行一善了,从殿里出来,见兰芳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好笑,打趣着问:“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也苦吧这一张脸。”
这几个月和她亲近的这几个婢女多少习惯了她如今的性子,也因是循序渐进着变的,倒没惹人疑惑,这会兰芳闷头没做声,等走到后头避人处才道:“格格您怎么总好往这边来?那头灵若寺不也有茶喝吗?这里头……”
她把到嗓子眼的话给咽了回去,怕惹敏若惊怕,敏若却拍了拍她的肩,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这边茶好,待着也舒心。我瞧人也不错,比隔壁好。你且安了你的这颗心吧。”
其实她知道云芳担心的是什么,别的不说,上辈子隔三差五半夜有人踩屋顶瓦片子的日子她过了十几年,还在屋顶搞过碎石子做暗器,跟宫里的扫地僧老太监学过两手粗浅的养身功,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这不大的一个山间道观,五六个常见的壮年道士,各个脚下都有功夫,其中还有一个听说是常年下山搞义诊的,主持记账的那手字见过,不是童子功练不出来那风骨劲力。
说是个普通道观谁信?
但她不在乎这些,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好奇心害死猫,甭管这群人什么本事来头,有行善济人的心,也确实老老实实在这边窝了二十几年了,她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也没必要探根究底,谁还没个秘密呢?
就比如她,她现在就在发愁怎么才能保证生下的两个崽一定都是原主上辈子的崽,别横空生出个意外来,多生一个崽就多一次疼啊!
答应了原主的肯定要做到,她要尽量控制精准保证生出原主的两个娃,绝不多生一个!
优生优育,幸福你我他。
在山上坐了半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下山的时候敏若已经把这件事彻底抛之脑后了——日子还长呢,她这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得开,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现在白焦虑个啥呀!
原主上辈子在宫里混那么多年,恰好就怀了两回孕生了两回崽,她现在用的就是原主的身体,四舍五入就是原主了,凭啥怀孕的时间和崽就不一样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确实需要做两手准备,但时间还长嘛,还有好今年才进宫呢,现在就开始想简直就是浪费珍贵的脑细胞。
敏若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兰杜还以为她怎么了,关切的询问刚要出口,忽然听敏若说:“趁着盼儿没走之前,咱们吃一次佛跳墙吧!鲍鱼、花胶、鹿筋、火腿……浓浓地炖上一盅,有黄酒的醇香也有食材的鲜美,这个时节天气冷了,热乎乎地吃上一碗正好!”
她越说越觉着可行,更是彻底把刚才想的事都撇到瓜哇国去了,心里盘算好庄子上现成的材料都有什么、佛跳墙里能放些什么,鲜美醇厚的滋味仿佛已在舌尖了。
就是那样一锅炖出来,嘌呤可能有点高。不过没关系,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痛风大刑如果注定要折磨人间,就一定让她来舍身取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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