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没说话, 伸出手在小狐狸脑袋上揉捏了几把,直给他把脑袋上的绒毛都揉得乱糟糟的。
“干……干嘛呀!”小狐狸勉力挣脱开,甩了甩脑袋。
“我还想问你想干嘛呢。”江慎又气又笑, 揪着小狐狸后颈把他提起来,“你想都别想,坏狐狸。”
江慎都不知道,自己过去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只小狐狸心思单纯。
明明忒坏了。
被这么拎起来,短小的四肢什么也碰不到。小狐狸在半空徒劳地扑腾了一下爪子, 气得耳朵竖起:“小气。”
“我就小气了。”江慎道,“如何?你要逼我就范吗?”
小狐狸凶巴巴眯起眼睛:“我可是大妖,你以为我不敢?”
大妖的气势没瞧出来, 倒是只瞧出了可爱,被江慎抱进怀里又肆意揉搓了一顿。
江慎今日心情其实不怎么好。
李宏中破罐破摔的态度让他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从天牢出来后,又听说圣上要见小狐狸,更是焦急万分。
可那一切的不顺心, 仿佛都在看见了小狐狸的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江慎玩够了狐狸, 才悠悠道:“我已经有办法了, 放心吧。”
片刻后,马车停在了某处僻静的巷尾。
郁修跳下马车,前后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对马车内道:“殿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 将人都支开了。”
马车内传来回应:“好, 你也先回宫吧。”
郁修一怔:“可是……”
“我还有些事要办, 办完之后自会回宫去见父皇,不必担心。”江慎道,“你去吧。”
郁修迟疑片刻,但仍然应了声:“是。”
一袭黑衣的青年很快消失在巷尾,少顷,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从马车里探出来。
“我感觉不到这附近有人了。”小狐狸把脑袋缩回来,问,“你为什么把人都弄走了呀?”
江慎道:“因为我们暂时不能回宫。”
小狐狸:“为什么?”
江慎:“因为你不在宫内。”
小狐狸眨了眨眼。
江慎解释道:“你方才不在东宫,就算你能变回人形与我去面见父皇,他们要是问起你方才去哪儿了,你想怎么解释?”
小狐狸“唔”了声:“去御花园了?”
“但只要进了宫,我们的一切就在父皇的监视下,你要如何找到机会上我的马车?”
江慎出宫时没带人,回来时却忽然从马车里钻出个人来,他解释不清。
小狐狸问:“那该怎么办呀?”
江慎沉吟片刻,似乎思索着什么,对小狐狸道:“你先在马车里等我,别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小狐狸点头:“嗯。”
江慎起身下了马车,但他没离开多久,很快便回来了。
回来时手里还多了样东西。
是一串糖人。
糖人被绘成一只小狐狸模样,毛绒绒的尾巴卷着身体,似乎正在熟睡。
他将糖人放在小狐狸面前,对比了一下,摇头:“还是不像,都说了让那摊贩再画圆一些,他偏与我争这世上没有这么圆的狐狸。”
小狐狸歪了歪脑袋。
江慎笑了下,将糖人递给他用两只爪子抱着:“答应给你买的,吃吧,我们要出城一趟。”
江慎没在马车上留人,只能自己去前头驾车,也没想着寻什么小路避人耳目,直接正大光明从正路出了城。
今日当职城门守卫统领正巧认识江慎,江慎一路没人阻拦,直到驶出京城,在城外一片树林中驻马。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天边隐隐约约瞧得见一点月色,将树林映得朦胧。
一只小狐狸从马车里钻出来:“到地方了吗?”
“到了。”江慎道。
小狐狸左右看看:“可这林子里什么也没有啊。”
江慎没答话,朝他伸出手,小狐狸顺着他手臂爬上去,攀住肩头。江慎带着小狐狸下了马车。
往树林深处步行一小段距离,是一条溪流。
对岸还有一户人家。
那木屋被推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小狐狸连忙把脑袋缩回江慎身后:“有人。”
“无妨,你接着看。”江慎道。
小狐狸抬眼看过去。
那木屋里住的是一对年迈的夫妇。
这会儿正是做饭时间,先出来的妇人朝屋里比划了些什么,一位老者也跟着走了出来。而后,那妇人走向后厨,另一位老者则出了院子,从院子边的柴堆里拾了点干柴。
他拾柴时不经意般抬头,看见了溪流这头的江慎。
小狐狸下意识又想躲,却见那老者怔愣一下,弯腰朝江慎行了一礼。
江慎向他点头示意,老者拾起柴火,转头进了屋。
江慎抱着小狐狸绕到树后:“方才那两张脸,都记住了吗?”
“记是记住了……”小狐狸疑惑地问,“可那两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他们?”
江慎道:“他们是为你准备的父母。”
“……啊?”
“你来历不明,如今入了宫,自然会有人想查你的身世。”江慎道,“先前连我都以为你只是个普通村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谁知道……你是个小妖怪。”
小狐狸是妖,他便不会有来历。
一个查不出来历的人,是很难留在宫里的。
所以在知道小狐狸是妖之后,江慎便着手替他准备了身世。
“那对夫妇是我的人,他们不会说话也不识字,不会泄露秘密。”江慎道,“我已经给他们看过你的画像,若有人想调查你的身世,便会查到此处。他们会说你是他们自小捡来,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
小狐狸点点头:“我知道啦。”
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恍然:“所以,你是不是打算告诉皇帝,我今天不在宫里,是因为我回来探亲了?”
江慎诧异地看他:“变聪明了嘛。”
“那当然——”小狐狸话说到一半,又不满道,“不对,我本来就聪明。”
江慎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从你变不回人的那天开始,我便派人来打点好了。”江慎道,“这对夫妇会在家中做出有第三人生活的痕迹,并告诉别人,你这段时间因为思念养父母,特意从宫内溜回家里住了几天。”
他当初打点这些是以备不时之需,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小狐狸又有点担忧:“但我偷偷离开皇宫,是不是不合规矩呀?”
这担忧在他先前溜出东宫时就有,可那时候他别无选择。万一在皇帝和妃子面前暴露了自己是妖怪,或者说出什么对江慎不利的话,影响更不好。
“是有些不合规矩,所以我才‘偷偷’把你送出宫,本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小狐狸虽然还没有名分,但他既入了东宫,就是东宫的人。
这私自出宫的罪责,江慎替他扛了就是。
料想淑贵妃也不会真的重罚他。
“唯一的问题是……”江慎悠悠叹了口气,“你该怎么变回人,与我回宫请罪呢?”
他带着小狐狸出城,自然也是为了将这场戏演完。
圣上忽然召见,太子计划败露,只能亲自出城将回家探亲的小公子接回宫里,带去圣上面前请罪。
可是……
江慎看向怀中的小狐狸。
他总不能带只狐狸回去。
此时已经月色高悬,小狐狸乖乖趴在江慎怀里,沐浴在月色下的每一根绒毛都仿佛镀上一层银光,根根分明。
江慎注视他片刻,道:“我听说,精元不止有一种方法可以吸取,凡人的气息、血肉、津液内皆含有精元。”
他轻声道:“小狐狸,变回来。”
小狐狸眨了眨眼,下一秒,江慎感觉到怀中一沉。
怀中的小狐狸乖乖化作了少年,江慎解下外衣披在少年身上,将人搂着转了个身,让他靠坐在树下。
少年的化形并不完整,脑袋上还立着两只兽耳,呆呆愣愣地看着江慎。
江慎抬起他的下巴 ,直接吻了上去。
这亲吻很轻,像是怕稍微用力都用弄疼了他似的。少年毫无防备,被江慎舌尖抵开唇齿,轻而易举长驱直入。
漫长而深入的一吻之后,江慎抬起头:“好了吗?”
“啊?”
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脸颊也红起来,神情比方才还要呆,甚至在江慎离开时还下意识想追上去。
“精元。”江慎眼底含着笑意,低声问他,“吸够了吗?”
“原、原来是为了精元啊……”少年后知后觉,抿了下唇,“……我忘记了。”
一点都没想起来。
江慎叹气:“专心一点,你还想不想回宫了?”
“我当然想,但是……”少年又抿了抿唇,视线落在江慎的嘴唇上,“但是这样会很慢。”
“是么?”江慎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少年抬起手臂,勾住江慎的肩膀,用极小声的声音道:“可以多亲几次。”
江慎笑着应了声“好”,低头再次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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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亥时,太子的马车才终于紧赶慢赶回了皇宫。
回宫后也没去别处,直接往当今圣上的乾清宫去了。
内侍总管常公公正守在宫门前,见到马车停在乾清宫外,立即迎上去。
“见过太子殿下。”
江慎坐在马车前方的车辕上,看了他一眼:“常公公请免礼,你不在父皇面前侍奉,怎么会在这儿?”
常公公道:“陛下特意让老奴在宫门前等候太子殿下。”
江慎沉默片刻,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压低声音问:“父皇很生气吗?”
“老奴不敢轻易揣摩圣意。”常公公道,“但陛下今天晚上胃口不错,喝了淑贵妃亲手熬的汤,这会儿还留淑贵妃在宫中说话,心情瞧着倒是不错。”
江慎眉宇舒展开,笑起来:“多谢常公公了。”
他没让人扶,跳下马车,掀开了车前的帷帘。
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少年穿了身普通布衣,身上披了件鲜红的薄斗篷,被江慎扶着下了马车。
他极拘谨似的,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常公公,又飞快收回目光,下意识想往江慎身后躲。
江慎牵起他的手,低声安抚:“别怕。”
然后才对常公公道:“烦请常公公通报一声,就说……儿臣请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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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慎与黎阮直接被引进了皇帝寝殿。
往日这个时间,圣上应当已经就寝了,但今日,他的寝殿还灯火通明。黎阮被江慎牵着走进去时,一眼便看见了前方卧榻上的人。
圣上穿了件暗紫色的里衣,依靠在卧榻上,身旁还跟了个年轻美艳的妇人。
便是淑贵妃了。
可黎阮没怎么关注那妇人,视线落到崇宣帝身上,略微皱了皱眉。
直到江慎轻轻拉他,他才回过神来,与江慎一起俯身跪拜,朝崇宣帝磕了个头。
江慎道:“父皇,儿臣前来请罪。”
崇宣帝今日精神瞧着的确不错,在淑贵妃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说话时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语气:“你何罪之有?”
江慎说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他一介平民,不懂宫中规矩,儿臣念他思念父母,才偷偷将人送出宫去。父皇若要责罚,便罚我吧。”
“原来是送出宫了,难怪淑贵妃让人去东宫传召,却跑了个空。”崇宣帝悠悠道,“淑贵妃,后宫事务皆是由你来管,以你所见,太子这罪该怎么罚?”
“回陛下。”淑贵妃道,“根据宫规,私自出宫,当罚杖责三十,禁足一月,扣三月俸禄。”
黎阮抬起头。
江慎在回来的路上就和他说过,见到皇帝之后,让他一句话也别说,江慎会替他解决。
可是他没想到,惩罚竟然会这么严重。
江慎自然知道宫规,对此早有预料,听言连眸光都没动一下。可身旁的少年却忽然说话了:“陛下,您还是罚我吧。”
江慎一怔,转头看他。
少年还跪在他身边,但已经直起了脊背。他仰头望向前方的崇宣帝,脸上没有方才装出来那副畏首畏尾的模样,认真道:“是我求太子殿下带我出去的,不能让他替我受罚,这样不公平。”
黎阮的想法很简单。
凡人那点惩罚手段对他来说其实不会带来多少伤害,只要不被人赶出宫去,罚他什么都可以。
但这件事一开始是他闹出来的,他不能全然江慎替他扛着。
江慎眉宇蹙起,听见崇宣帝问:“你说,你愿意受罚?”
黎阮应道:“嗯,愿意的。”
“杖责可是很疼的。”崇宣帝语调很缓慢,“有些和你年纪一般大,身体比你结识很多的小太监,受了那杖责之后,都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
“……你受得住吗?”
黎阮面不改色:“我不怕疼。”
说完就被江慎拽了一下,江慎压低声音:“别胡闹。”
黎阮:“……没有胡闹。”
这话说出来有几分给自己鼓劲的意思。如果黎阮法力还在全盛,直接施法护住自己,挨顿打下来是可以一点也不疼的。
但现在嘛……
疼就疼,反正不能让江慎替他挨打。
上方,崇宣帝笑起来:“瞧着弱不禁风,倒是个重性情的,那……就依你?”
江慎也直起身,望向崇宣帝:“父皇请三思。”
谁都知道,当朝太子殿下在圣上面前从来表现得都是一副孝顺懂事的模样,几乎没有违背过圣上的话。
这大概是他这些年第一次顶撞崇宣帝。
寝殿内一时寂静,片刻后,淑贵妃忽然开口了:“陛下,您就别吓唬他们了。”
她掩口笑了笑,温声细语道:“真难得,臣妾看着太子殿下长大,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着急。”
江慎抬眼看向她,那美貌年轻的妇人坐在龙榻边,神情闲适。
紧蹙的眉宇一点点舒展开。
崇宣帝却有点不悦了:“不是说好了多演一会儿,朕还想看太子要如何在杖下救人呢,怎么这就不演了?”
“是臣妾的错。”淑贵妃道,“可臣妾看太子殿下这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再说了,若真赐了杖刑,棍棒无眼,万一伤着这位黎公子,殿下要怪我的。”
江慎敛下眼:“儿臣触犯宫规在前,就算真被罚也心甘情愿,不敢有任何怨言。”
淑贵妃含笑不答,朝黎阮招了招手:“孩子,过来,让陛下好好看看你。”
黎阮先看了看江慎,后者微不可查地朝他点了点头,他才起身,往龙榻走去。
没等他走近,淑贵妃便主动起身,将他牵过来。
“陛下您瞧,臣妾就说宫中传言不会有错,太子殿下带回来的,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淑贵妃靠得有点近,身上的脂粉香熏得黎阮有点不舒服,但他忍住了。
他正想跪下,被崇宣帝忽然伸手扶了一下。
“不用跪。”崇宣帝对他说话时,语气听着比平日还要温和一些,但黎阮却听不出他话中有多少亲近之意,“站着说话就好。”
黎阮低低应了一声。
离得近了,他又闻到了崇宣帝身上那浓郁的草药香气。趁着崇宣帝看他的功夫,黎阮也偷偷抬眼打量那张脸。
眉心黑气萦绕,神情极其疲惫。
是命不久矣之相。
但又有点奇怪……
“今日吓着了吧?”淑贵妃开口,打断了黎阮的思绪,“陛下不是故意吓你,是我听宫人说,太子带回来个小美人,前几日还将人捧在手心里宠着,近来却不闻不问,不知将人藏到了何处。”
“我担心,你孤身一人这深宫中会受人欺负,便向陛下提了,陛下这才想召你过来问问。”
“啊?”黎阮愣了愣,“我……我没有被欺负。”
“瞧出来啦。”淑贵妃含着笑意,又对崇宣帝道,“这哪是被欺负的样子,这分明是浓情蜜意,恩爱着呢。陛下您说是吧?”
崇宣帝淡淡应了声。
淑贵妃又道:“你才刚入宫,还不懂得宫规,又没有位份官职,这两日私自出宫的事便罢了。以后若还想出宫,尽可派人到我宫中说一声,大大方方拿宫令出去,知道吗?”
黎阮规规矩矩应了:“知道了。”
这皇帝和皇贵妃对他的态度,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皇帝还算正常,除了最开始他走近时,打量了他几眼之外,其他时候神情都是淡淡的,瞧不出对他有多亲近,但也没有厌恶。
那位贵妃娘娘就很奇怪,好像极喜欢他似的,拉着他一会儿问他家事父母,一会儿又问他怎么与江慎结识。好在这些事江慎之前都和他说过,黎阮按照,两人商量好的答案,一一答了。
在不面对江慎的时候,黎阮就连撒谎都比平时顺畅得多。他一一答完,面前这两人也没有要怀疑的模样,淑贵妃甚至还体贴地问他,想不想将养父母也接进宫里来住。
被黎阮以老人家更适合宫外的生活而拒绝。
该问的都问完,崇宣帝终于精神不济,挥手让他们下去。
直到走出宫门,淑贵妃还拉着黎阮的手:“以后要是被下人欺负了,你就去我那里。旁的不敢说,这后宫内的宫人,我还是管得了的。”
黎阮应道:“好。”
淑贵妃又抬眼看向跟在他们身边的江慎。
江慎道:“今日多谢淑贵妃,替儿臣解围。”
“谈不上解围。”淑贵妃道,“陛下时常念叨,太子殿下至今尚未成婚,他放心不下。殿下如今难得动一回真心,为爱所困办出点糊涂事,是情有可原。何况黎公子这性子我很喜欢,模样也生得好看,舍不得罚他的。”
江慎垂眸不答。
“还有……”淑贵妃顿了顿,又道,“殿下年纪已经不小了,宫中也该有个太子妃,臣妾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殿下早日得偿所愿。这也是……完成了您母后的遗愿。”
江慎眸光微动,低声应道:“那便多谢淑贵妃。”
淑贵妃乘坐凤辇离开,江慎却没让人叫来车辇,牵着黎阮慢慢往东宫的方向走。
走到前后都没人,江慎才低声问:“累了吧?”
“累。”黎阮长长地舒了口气,往江慎身上靠过去,被他搂进怀里,“和那些人说话也太累了。”
江慎低笑一声:“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吗?”
“听不明白。”黎阮脑袋在江慎肩头蹭了蹭,“只是感觉没安好心。”
凡人心思复杂,黎阮很多时候都猜不出他们心中所想,但一个人待他是不是真心,他是看得出来的。
至少在那位淑贵妃身上,她就瞧不出有多少真心。
“你明白这些就好,别与她走得太近。”江慎搂着他慢慢往前走,低声道,“她给我们下套呢。”
黎阮抬头:“什么意思呀?”
“原本的那些责罚,受了,其实比免了好。”江慎道,“你初来乍到,犯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我宠你,所以愿意替你受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她如此替你求情,说服圣上给你免罚,是坏了后宫的规矩。”
黎阮还是没听明白,懵懵懂懂地看他。
“后宫中没人敢怪罪淑贵妃,也没人敢怪我这个太子,那你觉得,这破坏规矩的罪责,要怪到谁头上?”
黎阮茫然地眨了眨眼,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嗯,是你。”江慎觉得他这模样尤为可爱,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表面看上去她卖了我个人情,实际是埋下了隐患。让人觉得,你刚入宫几天就破坏宫规,错而不罚,长此以往怎么得了?”
“……哪怕是最受宠的后妃,都不该有如此待遇。”
黎阮还是不明白:“那皇帝为什么要答应她呀?”
“那就是我父皇这些年的行事风格。”江慎轻嘲一笑,“他乐得看手下的人争来抢去,只想看人如何出招,如何应对,却不想插手替人解围。从来只有笑到最后的赢家,能入得了他的眼。”
黎阮有点沮丧:“那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麻烦很大吗?”
其实麻烦不算大。
今日这事说来只是件小事,不至于因为这样,就让黎阮在宫里的日子变得多差。比较麻烦的,是另一件事。
淑贵妃想让黎阮嫁给他做太子妃。
这事如果黎阮不反对,江慎当然乐意之至。
但提出这事的是淑贵妃。
她一心只想自己的儿子与江慎争夺皇储,不可能是真心为了江慎好。
江慎身为储君,一直以来最不利的一点,便是他始终没有成婚,也没有子女。相反,四皇子江衡,膝下却已经儿女成群。
如果这时候,江慎再娶一名男子为妃,便更难有子女。
四皇子竞争储君的筹码便多一分。
所以今日她在圣上面前说,担心江慎会对黎阮不闻不问,说的应当是实话。这世上,最希望江慎和黎阮能成的,恐怕就是淑贵妃。
当朝男子之间可以成婚,可男子因为不能生儿育女,不能作为正室。如果淑贵妃真将此事办成,民间对黎阮这位太子妃的态度恐怕不会太好。
连带着也会影响江慎的声望。
而如果没办成,圣上只想将黎阮封为侧妃,难保不会同时逼着江慎再娶一位正妃。
淑贵妃知道江慎肯定不会同意。
这是挖着坑等他往里跳呢。
江慎眸光暗了暗。
他一直知道淑贵妃的心思,但念在对方是长辈,加上江衡很早就表示愿意退出储君之争,他从未想与淑贵妃为敌。
可这次,她算计到了他的小狐狸身上。
江慎在心中思索,触及对方望向自己的视线,笑了起来:“不是什么大事。”
江慎安抚道:“今日这本身就是一件小事,而且你方才在圣上面前表现得很好,挑不出什么错来,不用担心。”
“真的吗?”黎阮眼神亮起来,“那就好,我好担心又害到你……”
江慎只用这一句话就让他精神松懈下来,黎阮脑袋上忽然噗的一下,发间露出一对兽耳。
“哎呀!”
黎阮连忙伸手去捂,好在这附近并没有旁人,漫长的宫墙下撒了满地月光,空荡荡的听不见一点人声。
江慎抬起手,帮黎阮拉起斗篷后的兜帽,盖在他脑袋上。
鲜红的兜帽挡住了头发和兽耳,只露出一张五官精致,肤色白皙的脸。
江慎眸光软下来。
他注视着那双在兜帽下依旧明亮的眼睛,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又轻轻拂去他脸颊旁的碎发。正想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却被后者拉住了衣袖。
“江慎。”少年轻声唤他,“我的尾巴也露出来了。”
江慎往他身后看了眼:“无妨,看不出来。”
他早就担心黎阮可能坚持不到回东宫,所以特意替他准备了带兜帽的斗篷,可以遮掩一二。
但少年还是没动,低声道:“人形也快维持不了,要变回狐狸了。”
说话时,那双眼仍然专注地望向他,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
江慎猜到了他在期待什么。
小狐狸今晚对付那群人精累着了,想从他这儿讨点好去。
他略微贴近了些,声音里含着点藏不住的笑意,却仍装作不经意般问:“坚持不到回寝宫了?”
少年也笑起来,模样有点坏:“坚持不到啦。”
“好罢……”江慎叹了口气,像是觉得有点好笑,却又拿他没办法。
接着,他抬起少年的下巴,温柔地吻了上去。
他的小狐狸啊,小心思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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