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对小狐狸最有效的威胁, 吓得他连忙摇头,向江慎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江慎有时候都不明白,小狐狸到底喜欢的是他这个人, 还是他的身子。
说来好笑, 江慎当初还以为小狐狸是喜欢自己喜欢得魔怔了, 宁愿幻想出一个孩子,也要与他在一起。
结果现实正好相反。
小狐狸好像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非但没有,刚发现自己怀了孩子那会儿,他说不定还觉得肚子里这小崽子碍事,耽搁了他修行呢。
“它现在也很碍事呀。”听完江慎的疑问,黎阮认真道。
两人这会儿已经看完日出下了山。他们从昨晚开始就没吃过东西, 但江慎还想在长鸣山再待一段时间,不急着回行宫, 因此只能和以前一样,自己捕猎。
他没让小狐狸动手,自己脱了鞋袜下水摸鱼。
小狐狸坐在水岸边的树下,拍了拍小腹:“如果不是这只小狐狸崽, 我就能自己抓鱼了。”
而不是在这里饿肚子。
真的很饿。
其实他现在也能自己抓鱼, 可谁让江慎实在过于紧张,怕他在水里摔着, 怎么说都不肯让他下水。黎阮知道自己之前让他有点不太开心,有心想哄着他, 便没有反驳。
谁知道, 被外界吹嘘得几乎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 竟然也会有做不到的事。
在水里呆了快有一炷香, 一条鱼也没碰到。
黎阮摸了摸肚子,低声道:“你爹现在好像真的不太聪明,你以后别学他。”
“哗啦——”
小溪内忽然水花四溅,黎阮惊喜地抬眼看去,却见江慎跌坐在溪水中央,好不容易抓到的那条鱼扑腾两下,在半空化作一道弧度,落入水里飞快游走了。
黎阮:“噗。”
太子殿下浑身湿透,就连发梢都在滴水,怎么看怎么狼狈。
黎阮笑得在草地上打滚。
江慎耳根发烫:“你别笑了。”
黎阮笑够了,轻轻一抬手。
一阵清风吹过,托着江慎从溪水里飘出来,落到黎阮面前。与他一起落下的,还有两条鲜嫩的活鱼,正好落在他怀里。
黎阮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哇,你抓到了好肥的两条鱼,真厉害!”
江慎:“……”
没见过比他演得还假的。
江慎又气又好笑,把那两条鱼用湿透的衣摆一包,起身:“回去了,给你炖鱼汤。”
黎阮:“好耶!”
太子殿下抓鱼不行,做饭还是有一手。
他回了洞府,利落地将两条鱼处理干净,放进小陶罐里煨着,没一会儿洞内就飘出了鱼汤的鲜香。
黎阮蹲在火堆旁巴巴地等着,就算如今仍是人形模样,江慎似乎都能瞧见他那在身后摇晃不停的尾巴。
“很快就炖好了,再等一会儿,别着急。”江慎道。
他的衣服在抓鱼时全弄湿了,他脱了外袍放在一旁烘着,自己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还不是都怪你。”黎阮小声嘟囔,“不然早就能吃了。”
江慎默然。
洞外忽然传来男子清亮的嗓音:“嚯,在吃什么好东西呢,我是不是来得刚刚好?”
“阿雪?”黎阮眨了眨眼,“你怎么来啦?”
“我不能来吗?”林见雪走进洞府,先瞥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江慎,“也是,现在你家太子殿下在嘛,我当然不方便来。不是先前把人送走之后难受得找我聊天的时候咯……”
江慎眸光微动。
“以前的事就别提啦。”黎阮把他拉过来,“一起喝鱼汤吧,马上就好了,我告诉你哦,江慎的厨艺很好的,宫里的御厨都没他做的好吃!”
林见雪笑了笑,跟着他在火堆边坐下了。
江慎问他:“前辈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林见雪不喜欢与凡人打交道,何况昨日他们才刚见过,如果没有特别的事,他应该不会这时候登门。
“江公子敏锐,我的确是有件事。”林见雪问,“你们这次回来,打算在长鸣山住多久?”
江慎略微皱了眉。
黎阮扯了扯他的袖子:“阿雪……”
林见雪道:“江公子别误会,我说这话不是想赶你走。准确来说,我是想问,你们打算何时回京?”
江慎和黎阮已经在行宫住了一个多月,按理来说是该回宫了。
不过,因为半个月前那异国商人在京城离奇去世,京中这几日正是乱的时候,江慎担心回去后又要被他父皇抓去处理政务,没时间陪小狐狸,所以才一拖再拖。
江慎如实道:“在下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那我觉得,你是时候打算一下了。”林见雪淡声道。
江慎听出他言下另有深意,问:“前辈这是何意,京城……将会发生什么事吗?”
“江公子这是哪里话,我至多会点观星占卜的小法术,又不会预知未来,怎么能知道京城将会发生什么。”林见雪道,“不过,近来京城郊外这几个村落,倒是发生了些不寻常的事。”
最早与那不寻常之事相关的,是又有人上山求药。
“我很早以前救过一名游方大夫,那时他身患恶疾,药石无医。他曾在长鸣山脚许下鸿愿,若上天能让他逃过一劫,他必定终身四处行医,救死扶伤。我见他心诚,便救了他。”林见雪道。
黎阮反应过来:“就是上次那求药的书生,口中说过的那个游方大夫?”
“是。”林见雪点点头,“那游方大夫知道长鸣山中的秘密,这些年他在京城附近行医,凡遇到身患重病,但心性至纯之人,便会给他们引一条上山的路。”
“……但前不久,他亲自上了一趟山。”
黎阮问:“他又生病了吗?”
“没有,他是替人求药。”林见雪看向江慎,“而且不止一位。”
江慎眉宇蹙起,隐约猜到林见雪想说什么:“生病的有多少人?”
“他上山时情况其实还好,不过是附近一座村落中,有五六户人家,家中有人患了病。”林见雪道,“那病十分古怪,患者大多都是青壮年,患病后先是胡言乱语,意识不清,而后很快浑身发痒溃烂,高烧不退。”
江慎眸光沉下:“这病……”
和去年在南方出现过的疫病极为相似。
林见雪:“那游方大夫告诉我,去年在南方也出现过类似的怪病。不过后来官府研制出了治愈药膏,很快控制了病情。”
江慎点点头:“确有此事。”
当时官府花了两个月寻找到根治之法,终于将病情控制下来。不过由于病情爆发时正是南方春耕,许多农户因为患病耽搁了播种,导致后来饥荒蔓延。
江慎当初就是为了赈这饥荒之灾,才会南下。
“可那药膏现在没用了。”林见雪道。
江慎一怔。
“官府研制的药膏的确能够缓解病情,但新患病的这些村民,病情恶化得比过去更加严重。那游方大夫上山寻我时,已经有好几位卧床不起,性命垂危。他走投无路,想问问我有没有什么法子。”
林见雪道:“……他大概是把我那药当做万能仙药了。”
他那续命丹药不过是能补足亏空的精气,先吊住性命,给人体争取充足的时间,治愈其他的伤病。
他能治得了黎阮那样的经脉尽毁之伤,治得了江慎的坠崖之伤,也治得了当初那书生家中夫人的风寒。
可他治不了这种没有解法的怪病。
寻不到病因,寻不到根治之法,就算有仙药暂时吊着性命也于事无补。
而且这病情一旦恶化,触碰患者肌肤溃烂之处,还有可能被传染。若不从源头控制,林见雪炼制出再多丹药都没用。
这种事,只能交给官府来办。
江慎问:“我为何从不知晓这些?”
京城附近的村落,离皇城这么近,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这不该问你们朝廷吗?”林见雪悠悠道,“京城这段时间何其热闹,算计他人的,从中牟利的,独善其身的。这池水被搅得这么混,谁还在乎那些小鱼小虾的死活?”
江慎敛下眼:“前辈教训得是。”
“我没打算教训你,只是实话实说。”林见雪望着那面前跳动的火焰,悠悠道,“从古至今,没有一次王朝更迭,不是因为当权者不顾民间疾苦。这事如果一直不管,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淮河以北,春耕的时间比南方稍晚一两个月,如果这病再像去年那样大规模爆发,又会影响到春耕。
本朝虽扶持贸易,但国之根基仍然是耕种。去年不过是在南方部分小城和山村出现了这种怪病,便带来了大半年饥荒。
如果连续两年耕种都受到影响,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会动摇朝廷的稳固也说不定。
不过,两次怪病都正好在这个时间出现……只是个巧合吗?
江慎飞快在心中思索一番,道:“多谢前辈提醒,我会尽快回京,命人彻查此事。”
林见雪不再与他多言,起身:“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回去睡觉。”
“诶?”黎阮连忙叫住他,“阿雪,你不喝点鱼汤吗?”
方才两人说话,刚开始黎阮还能插两句嘴,后来就不怎么能听得懂,索性没再继续听。他给自己盛了鱼汤,这会儿已经悄悄喝掉两大碗了。
“不要,我又不用养胎。”
林见雪一笑,但还是低头往锅里看了一眼。
“鲫鱼汤啊?”林见雪心下了然,偏头看向江慎,“这么早就想让阮阮下奶?”
江慎:“咳咳咳——”
他呛了一下,猛烈咳嗽起来,试图解释:“前辈,我不是……”
但林见雪没理会他,轻轻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洞府。
只有黎阮捧着喝完了第二碗鱼汤的空碗,疑惑地问:“下奶是什么呀?”
“就是……”
江慎欲言又止片刻,视线不自觉下移,落到黎阮胸前。
少年身形消瘦,胸前当然也是平坦单薄的。
按理来说不可能会有……
但按照常理,他本身也不会怀孕才对,现在既然连孩子都怀了,那他是不是……
江慎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躲闪开来。
“没什么。”他含糊地答了一句,接过黎阮手里的汤碗,给他舀了满满的第三碗鱼汤。
耳根诡异的红起来:“你多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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