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又被领着出了行宫。
他来时没乘马车, 只骑了匹马。小太监将他的马牵来,徐远道了声谢,正要上马,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真不留下来吃个便饭?”自然又是江慎。
徐远一笑,回过头:“微臣可不敢打扰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独处。”
江慎沉吟片刻:“也是, 你还是走吧。”
徐远:“……”
徐远道:“到底有什么事, 快说。”
江慎笑起来。
他挥退身旁的小太监, 走到徐远面前, 正色问:“这个案子,你当真没有头绪?”
徐远神情敛下。
“头绪有, 证据没有。”
江慎:“说来听听。”
“动用官府向民间散布疫病,又让知府做出畏罪自杀的模样,此人地位必然非富即贵。”徐远道,“但这几个月来, 京中这几位大人物, 在相关事上不曾有过任何动作。”
京城百姓聚集,如果真是京城的人要在这里散布疫病,事先不可能一点风头都没有。至少该要知会亲眷一声, 找个理由避避风头, 又或者, 至少该暗中囤积点药材和物品。
但徐远往前查了三个月, 什么都没有查到。
甚至就连与那知府来往走动都不曾有。
“这些,你在回禀的书信上写过了。”江慎道,“说点没写的。”
徐远抬眼看向江慎。
他与江慎相识这么多年,可以说是一步步看着他走向今天。江慎从小天赋极高, 而这些年来更是成长飞速, 不知不觉中, 此人已经越来越有一国之君的气度。
至少,圣上那看透人心的本事,他学了个十成十。
徐远方才说,徐家从来没有打算干涉皇权,这是实话。
事实上,他从不觉得圣上会将皇位传给别人。
面前这位太子殿下,可是当今圣上倾举国之力,用了无数心血培养打磨,才养出来的储君。
纵观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合适的人。
到现在还看不清局势的,不是被自身贪欲蒙蔽,妄图走造反那条路子,就是真的蠢人。
徐远收回目光,悠悠道:“没写的就是,那幕后真凶不在京城,但范围也不大。不在京城,又想搅乱京城局势,干涉皇室内政的,近来蠢蠢欲动的东瀛、西域、突厥,多年驻守边关、掌控兵权的护国大将军,还有就是……”
在封地多年,一直安分守己,近来却忽然提出要回京的。
肃亲王。
江慎没有回答。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许久后,才叹息一般道:“我就是觉得……如果真是他,会不会有点太明显了。”
如果当真是他做的,刚做了这么大的事,就立刻回京,这与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不仅是不打自招,还是自投罗网。
他皇叔有这么蠢吗?
“说不准,是走投无路呢?”徐远道,“圣上不是都要把皇位传给你了,如果真有人觊觎皇位,当然要在圣上还在位时动手脚。否则,诏书一下,那不就成造反了吗?”
江慎:“你是说,他是回来逼宫的?”
徐远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么说,这话怎么敢说,我不要命了吗?”
江慎轻笑:“怂。”
他又不说话了,徐远悄然打量他,问:“你不会是心软了吧?说实话,当初肃亲王突患癔症,去封地休养,本身就很奇怪。只不过,他这些年始终安分守己,没闹出过什么乱子,圣上便也没动他。”
“我知道你小时候他对你很好,但在皇权利益面前,亲兄弟都能反目,何况叔侄?你可别意气用事,回头——”
“说什么呢。”江慎打断他,“我要是意气用事,老三就不会被软禁快半年了。当初去搜他府邸还是我让你带人去的呢,我是什么态度你不知道?”
“知道,这不是提醒你一下嘛。”说到这里,徐远又叹了口气,“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查不到证据,没用啊,还是只能被太子殿下指着鼻子骂。”
江慎纠正:“我只是在你的书信上批阅了两个字,没有当面骂你,你看我今天骂你了吗?”
提起这事徐远就生气。
他那几日为了查案焦头烂额,带着手下的人一连熬了小半个月,偏偏江慎还一直催他回禀。勉强写了封信呈上去,拿回来时,上头什么意见都没给,只用朱笔提了两个巨大的字。
废物。
气得他从那天开始索性住在刑部,整整一个月没回过家。
今日要不是家中的实在紧要,他爹就差举家来行宫门口跪着给太子殿下表忠心,他也不会踏出刑部大门。
“别愁眉苦脸了。”江慎拍了拍徐远的肩膀,安抚道,“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徐大人断案如神,没有徐大人破不了的案子。慢慢来,还有时间。”
“我是真想不明白。”徐远这些天憋闷得厉害,一听江慎这么说,拉着他开始抱怨,“那知府周围所有人我都查遍了,我就差把他家门口的狗都拉去审一番,可就是没找到他与什么可疑的人来往过,你说,他的药到底从哪儿来的?”
“而且,知府怎么看都是自杀,可他自杀前一日根本没见过其他人,他怎么就知道你查到榕下村了?”
他叹气:“什么线索都没有,我险些都要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怪力乱神。这些事是不是都是妖怪帮他做的。”
江慎眸光微动。
但他没多说什么,随口安抚了几句,便要将人送走。
临走之前,他又交代了一件事:“回京之后,你替我查一查前朝灭国时,前后那几十年的卷宗。”
“你查这做什么?”徐远心下一惊,“你都怀疑到前朝头上了?可前朝都灭国三百多年了,难道还有后人在这世上?”
江慎给了他一个“你觉得可能吗”的眼神。
徐远反应过来,按了按眉心:“别管我,我查案查得快走火入魔了。”
一袭朝服的青年浑浑噩噩骑着马走了,见人走远,江慎才收回目光,转头往行宫内走去。
.
江慎回到卧房。
刚走进屋,一眼就看见他方才已经让人收走的果盘又回到了桌上。冰碗不出所料已经空了,碗底只剩下一点碎冰和果皮。
江慎无声地笑了下,绕过屏风走进内室。
黎阮卧在床上,讨好地冲他笑:“你回来啦。”
床边,还蹲了只小白猫。
江慎在床边坐下,在少年脸上捏了一把:“背着我做坏事了?”
“没有呀。”黎阮顺势拱进他怀里,软着声音道,“我一直乖乖等你呢。”
江慎学着他的语气:“是真的吗?”
黎阮:“是啊是啊……”
江慎:“所以,桌上的果子也不是你吃的,是小白吃的,对不对?”
小白猫从天而降一口大锅,猝然抬起头。
刚想说话,却觉喉间忽然被一股力道压住,张了张口,只发出了几声低低的猫叫。
然后便听少年道:“应……应该是吧,你看,小白都承认了。”
小白猫:“……”
她好冤。
明明是公子方才逼她把果子拿回来,结果自己吃得太急,腹中难受,可怜兮兮地捂着肚子回榻上歇着。
因为太难受了,甚至还忘了毁灭罪证。
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小白猫说不出话,前爪搭在床榻边想要抗议,抬眼却对上了少年的视线。明明平时看上去那么温软无害的少年,甚至这会儿还窝在男人怀里撒娇,看向小白猫时眼神也并无任何凶狠的模样。
可小白猫还是瞬间怂了。
她用爪子拍了拍被自己抓皱的褥子,身体缩回去,竭力把自己缩成一颗猫球。
怂巴巴地“喵呜”一声。
“嗯,果然是承认了。”江慎做出一副恍然的模样,道,“自己去寻个地方面壁思过,以后再敢偷吃,断了你的小鱼干。”
小白猫难以置信地抬头。
这是人吗?
但江慎已经没有再理会她的意思,小白猫只能夹着尾巴,委委屈屈地走了。
还顺带拉上了门。
江慎把少年放回床榻上,手掌落在他腹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这里吗?”
黎阮眨了眨眼:“我没有——”
江慎:“还装?”
黎阮与他对视片刻,不装了:“……是这里。”
江慎刚从行宫外走回来,沾了盛夏的暑气,掌心滚烫。他覆上黎阮的腹部,轻而缓地帮他揉着:“那果子太凉了,以后不能吃太多。”
虽然黎阮的法力近来已经恢复,但随着这孩子慢慢长大,他还是受了些影响。他身体不再像过去那样强壮,容易疲劳,也容易不适。
江慎猜测,多半是为了更好孕育那有着一半凡人血脉的胎儿,身体渐渐变得接近凡人了。
生儿育女,的确是一件很伤身的事,就连妖族也不可避免。
江慎轻轻叹了口气。
这实在是件很矛盾的事。
如果他有得选,他自然不希望小狐狸受这些苦。他的小狐狸,应当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多吃两颗果子都要担心后果。
可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们走不到今天。
这件事几乎无解。
“都怨你。”江慎低下头,冲着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埋怨道,“狐族的胎儿不都只怀两个月吗,你还真想在这里面呆满十个月?”
那皮肉下方安安静静,一动也不敢动。
“好啦,你怪它做什么呀。”黎阮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小腹,帮着说好话,“小孩子长得慢嘛,没办法的。”
江慎不悦:“它还害我们晚上不能尽兴。”
黎阮原本安抚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说得对。”黎阮低下头,严肃道,“这样挺不好的,你要努力长得快一点。”
只有四个多月的狐狸崽:“……”
腹中那小崽子这会儿倒是偃旗息鼓,任凭自己两位父亲做什么,都安安静静呆着不动。江慎又帮黎阮揉了会儿肚子,察觉到对方胃部已不再像先前那样微微痉挛,才低声问:“感觉好点了吗?”
“唔……”黎阮半张脸埋进了江慎怀里,声音微弱,不知是不是快睡着了,“没好,往下一点。”
江慎照做:“这里?”
黎阮:“再往下……不对,再往下点。”
江慎动作顿住。
再往下,就要碰到别的地方了。
他低头看去,黎阮耳根微微红着,胸膛不断起伏,显然并不是要睡着的样子。
江慎了然。
他轻轻笑了下,低下头,覆在黎阮耳边:“想让我碰那里呀?”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后,少年轻轻抖了一下,耳朵变得更红了。
他从江慎怀里抬起头,眼眶水润润的。
黎阮小声应道:“想。”
他顿了顿,又说:“我好像有点奇怪。”
前几个月时,他想着不能太挥霍江慎的身体,不能太放纵自己,其实忍得挺好的。只要江慎不故意招惹他,他几乎可以不去想。
可近来,好像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一两次不够,两三次也不够。而且,这和以前不够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以前是觉得舒服,所以想要更舒服,贪心不足罢了。
可现在,却更像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渴求。
就像今天,江慎明明只是帮他揉了一下肚子而已。
可是,江慎的掌心温暖干燥,那滚烫的温度隔着衣物传递到他身上,让他几乎难以抑制的开始幻想起来。
幻想江慎碰到他其他地方的感觉。
幻想他们以前的每一次。
然后……就更加难以控制了。
“该怎么办啊。”黎阮重重叹了口气,很苦恼似的,“我可能要继续挥霍你的身体了。”
江慎:“……”
这又是从哪个话本里学来的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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