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嫡母韩氏的为人, 庶女都养大了,必定不会在婚事上刻意拿捏。
她信中那般说, 想必是给了三娘和四娘些许选择的权力,但三娘想选的人,嫡母不甚赞同,认为尹明毓也有可能会反对,是以才会特地来一封信。
可说是不让尹明毓回去,她们彼此却都清楚, 姐妹一场,自小到大的情分,尹明毓是无法坐视不理的。
而三娘究竟想要选什么婚事,在随后送至的谢钦的信中, 尹明毓解了惑。
秋猎结束之后,不少人家皆在议亲,尹家作为谢家的姻亲,在谢家主升任右相之后,亦有几分水涨船高之势。
不过尹家两位郎君, 一个早已婚育,一个婚事已定, 婚期便在秋末。下一代则是太过年幼,想要与谢家攀上些许关系, 只能将目光放在尹家两位庶出的娘子身上。
先前那场蹴鞠,确实对尹家两位娘子有一些影响, 但不算坏。
在场的人都清楚, 她们是受了渭阳郡主和尹明毓的牵扯, 是阳乐县主刻意找茬, 若是真就受了欺负无人理会, 京中笑谈一场,可怜她们几句,也就罢了,根本不会多给她们几分关注。
甚至庶女的婚事本就要低一些,有些人家嫌弃麻烦,怕得罪郡主,兴许就是原本有意也要绕过两人,婚事没准儿要更低几分。
但尹明毓出头了,她是谢家的少夫人,她对两个庶妹的维护,成了两个庶妹婚事的加成。
谢钦信中说,有几家家世比尹家低,不过皆是为嫡子求亲,多是嫡次子、幼子。
除此之外,比较显眼的两家,一个是忠国公府的庶子齐五郎,一个是平城长公主的嫡出二孙子,赵二郎。
尹家中立,以忠国公府和平王的关系,自然不会选择忠国公府的婚事,谢钦也并未对此赘述。
他谈及较多的,是平城长公主。
平城长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在先帝逐鹿中原之初,嫁入当时北境有些势力的赵家,初期为先帝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后来,先帝麾下各个势力繁杂,赵家渐渐不显,开国后先帝封赏群臣,赵家亦有重赏,但爵位和封邑却是落在平城长公主身上,先帝只封长公主之子为世子,并未给驸马封爵。
赵家尊荣皆系于平城长公主,是以平城长公主颇为强势。
而之所以会以嫡次孙求娶庶出的三娘子,乃是因为赵二郎有些胎症,每每现于人前皆面色苍白,十分文弱。
京中颇有猜测,许是寿数不足。
有几分爱护女儿的人家皆不愿女儿嫁给此子,可愿意攀附的,平城长公主又瞧不上,谁知竟然看上了尹明芮。
……
尹明毓想起那日尹明芮问她的话——
“二姐姐,地位低便只能退让吗?”
她当时那般回答,想必不能教尹明芮释然,所以很有可能会不介意其他,只想嫁进高门。
“金儿,银儿。”
两婢走过来,“娘子。”
尹明毓放下信,道:“收拾行囊吧,我去与祖母请示。”
金儿与银儿对视一眼,并不多问,立即去收拾。
而尹明毓独自来到主院,直接道明来意:“祖母见谅,原先想着过些日子与您一道回京,正好参加娘家二哥哥的婚礼,可巧今日收到嫡母的信,娘家三妹妹正在议婚,孙媳实在惦记,便想提前回京。”
谢策只听她要走,滑下榻抓住她的手,“不走,不走~”
谢老夫人并未对她惦记娘家妹妹一事不满,只瞧见谢策那般,便满口酸气道:“有曾祖母陪你还不够吗?”
谢策摇头,“要,都要。”
“贪心。”谢老夫人嗔了他一句,干脆道,“在庄子上住了有些日子了,一道回京吧。”
尹明毓向谢老夫人道谢,转身便出去寻常嬷嬷,收拾东西,也派人送信回府。
当晚,他们又在庄子上留了一宿,第二日辰时中,便启程回京。
虽说是临时决定回京,不过并不赶行程,是以路上走得不快,及至申时初,方才到达谢府门前。
他们一进城门,便派人回府知会谢夫人,是以他们下马车时,谢夫人已经在府外迎。
尹明毓先向谢夫人见礼,而后转身看向谢老夫人的马车。
谢策在马车上睡着,童奶娘抱着他先一步下马车,而后婢女扶着谢老夫人出来。
谢夫人上前问候谢老夫人:“母亲,您在庄子上可一切皆好?路上如何?”
谢老夫人面上有几分倦色,微微点头,“皆好,你不必担忧。”
“那便好。”谢夫人视线转向趴在童奶娘怀里的孙子,一怔,“策儿……怎地黑了这般多?”
黑了?
尹明毓和谢老夫人纷纷看向谢策,她们日日看着谢策,只瞧他身体健康,颇有火力,完全没注意过肤色。
而这一细看,可不是黑了些吗?全不似先前那白皙剔透的小金童模样。
谢老夫人当即便看向尹明毓,尹明毓无辜回视,与她无关,是谢老夫人为了悄悄吃肉将谢策推给她在先的。
谢老夫人莫名读懂了,“……”
谢夫人还在打量谢策,握起谢策手,发现他小手也变了个色,放在她白皙的手掌里对比极其明显,“……”
谢策悠悠转醒,眼皮艰难地掀开,一见到面前的人,便露出了一个纯净的笑容,“祖母~”
露齿一笑,牙倒是显得更白了。
谢夫人心一软,从奶娘怀里接过他,慈祥地问:“玩儿的可高兴?”
谢策抱着他,口齿比先前清晰了许多,“高兴!”
谢夫人还要说旁的,一声羊叫打断了她。
“咩——”
路途较远,不方便抱着羊,是以小羊被装进笼子里,放在马车上。
它用头顶笼子,不住地叫。
谢夫人问道:“这是带回来吃的?”
尹明毓还没回答,谢策便快速摇头,“不吃!”
谢老夫人马上寻到由头,说道:“还不是尹氏,这般年纪还和策儿一般,不稳重,瞧见哪家的大家夫人、郎君养羊玩儿的?”
谢夫人这才明白,这羊不是吃的。
但她只看了尹明毓和谢策一眼,并未对两人的特殊癖好提出异议,只请谢老夫人赶紧回正院休息,她早已安排好。
而尹明毓随在谢夫人身后,轻声道:“母亲,明日我想回尹家一趟。”
谢夫人闻言,了然:“是为尹三娘子的婚事吧?”
尹明毓点头。
谢老夫人之前没问尹明毓,听谢夫人提起,进到堂屋后才随口一问似的,问道:“是哪家的郎君?”
谢夫人回道:“平城长公主家的二郎。”
“平城长公主?”谢老夫人不明显地一蹙眉,随即又舒展开来,“家世倒是极好。”
尹明毓一直注意着老夫人的神情,心下便知,长公主府想必是有些复杂的。
谢钦信中说的不多,她若是去打听,想必也不如谢老夫人见多识广,知道的清楚,到底关心三娘,便问道:“祖母,长公主府自然是极好的人家,只是三娘为人单纯,不知是否适合长公主府?”
谢老夫人一见她没往常那气人的样子,不禁端起来,微微抬起下巴,抬抬手教下人们出去,道:“我与长公主年岁相当,未入京前并未见过,不过长公主驸马另与人有子嗣,比长公主长子年纪都要大两岁,据说早年很是吃了些苦楚。”
“长公主端严至极,可不似我这般宽和,你做那些不像样儿的事情若到她面前,定是早就重罚你了。”
尹明毓立刻作出一副感激的模样,“是,孙媳最是知道祖母慈和。”
谢夫人敏锐地察觉到,谢老夫人不假辞色的言语之中带着几分不同以往的随意。
而谢老夫人面上对尹明毓的抬高不以为意,话却没有断了,“长公主最重规矩,以前是瞧不上庶女的,这次不知缘何看中尹三娘,若是真嫁到长公主府,规矩上定不能出错。”
谢老夫人说了一通,只说事实,一句“不应该嫁进长公主府”的话都没说,她这个岁数,最是知道人各有志,最后道:“兴许另有缘法儿,至亲也不便左右。”
尹明毓点头表示明白,她只是想尽人事罢了,并不想纠结三娘的事儿以至于自个儿跟着犯愁。
待到告退后回东院,婢女们前来请安,尹明毓一见到青玉和红绸那两张俏脸,更是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只想时时看着她们俩,赏心悦目。
傍晚,谢钦回来,一进内室,便见到尹明毓惬意地躺在榻上,自小在他身边伺候的两婢,一个坐在尹明毓面前为她读诗,一个捏了点心喂到她口中。
而他的妻子笑吟吟看着两人,就连他回来,也只含糊地一声问好,早没了初嫁进来那一两日的谨慎规矩。
谢钦摆摆手,取走青玉手中的诗集,示意两人退下。
尹明毓顺手端起红绸放下的碟子,随口问:“郎君今日可忙?”
谢钦颔首,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忽然问道:“你与韩三郎议过亲?”
尹明毓手一顿,微微坐直,反问:“这是朱草说的?”
谢钦翻开书,道:“她说你心有所属,我见你为人,并不相信。”
尹明毓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的神情,慢悠悠地抬手,又塞了一块儿点心入口,慢慢嚼。
谢钦抬头见她还有心情吃,便知道无需再问,心情有几分不教人察觉的愉悦,拿起诗集道:“我前几日读过你的诗,遣词匠气生硬,你若有兴趣,不若我晚间无事,教你写诗?”
他这般无趣之人,能写出什么好诗。
尹明毓呵呵一声,“……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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