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方暇眼神放空地僵硬了好几秒, 但现在既没有时光机让他回到昨天晚上拦住那个一时冲动的自己、又没有隐身衣让他原地消失,他只能努力想办法解决现状。
无数先辈的血泪经验已经说明,像这种引人误会的情况,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反而表现得越是自然越是让旁边的人怀疑自己多想。
——正所谓“只要我不尴尬, 尴尬就追不上我”。
方暇想要假装自然地起来……没能起得来。
方暇:“……”
他这次真的忍不住咬牙了。
方暇瞪着仍旧死死不撒手, 表情真的自然到理直气壮的商钦, 一字一顿:“你、先、放、开。”
这个小混蛋到底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撒娇也要看场合!你爹的清白都快毁到你手里了啊!!
不同于怒气值upup,都快攒起蓄力条的方暇, 旁边跪着的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都是下意识地精神一松:原来暇公子今日在的。
采蘩离得最近, 对声音的来源也判断得最清楚。
是那个人?正被主子抱着的那个人。
她晃了一下神,心底道了句“也对”。
除了那一位, 还有谁能被主子这么抱着呢?
知晓自己今日逃得一命的采蘩悄悄松了口气,但有刚才的教训在,她也不敢乱看, 谨慎地将视线定在最低的范围内,但仍旧注意到了暇公子的起身。
刚才被溅了水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垂下, 水珠一滴滴坠.落, 那衣料居然并未被沾湿。
采蘩屏着气,视线越发往下低垂了。
暇公子果真不是凡人。
*
暇公子“化形”这件事对于商钦身边的人来说, 是大大的好事, 一连几日都无人受责罚,一些小纰漏都被轻轻放过,可见主上这几日心情着实不错。
但对于当事人来说, 情况似乎就变得没那么友好了。
方暇手里拿着一本游记, 正准备翻页, 余光就瞥见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又伸过来的爪子。
方暇嘴角抽了抽, 干脆也不看书了,直接把书卷成筒啪地一下子打在那又不老实的爪子上面,被打的人也不喊疼(方暇:本来就不疼!),老老实实地收回手。从始至终人就端坐在桌边,一副认真处理政务的模样,就是唇角下撇、半垂着眼的模样多多少少显得有点委屈。
方暇:“……”
他还委屈了?!他有什么资格委屈?!
方暇一开始还挺放纵商钦贴贴的,毕竟是对前些年的补偿。
但是这个小混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他只会“得寸进尺”和“蹬鼻子上脸”!!
方暇能有这些认知,全都是这些天下来的血泪教训!
最一开始时候,商钦就是像现在这样悄悄伸爪子过来,有时候是拉手指、有时候是抓手腕,方暇一般也就瞥一眼就放任了,反正单手也能翻书,对他的影响也不大。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等方暇翻了几页书回过神来,就会发现原本隔了半臂距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身边。
方暇:“……”
算了,近一点就近一点,不就是贴贴吗?贴吧贴吧。
等他再翻几页,腰上就一紧。
方暇眉头一跳,盯着腰上的手臂看了几秒,自我说服:贴都贴了,抱一下也没什么。
过一会儿,另一只胳膊也环过来了,身后另一个人的气息贴近,方暇整个人都要被他拢在怀里。
方暇:“……”
他深吸口气,继续说服自己:抱都抱了,抱着的姿势也没什么要紧。
……
半个时辰之后,被迫维持着一个姿势的方暇胳膊都麻了,他终于忍不住,对着那个抱住了就不撒手的小混蛋:“你松开。”
商钦倒是听话,叫松开就松开了。
但是过不了半刻钟就故态复萌,重新变成黏过来的八爪鱼。
方暇这几天的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现在未免身上多一个黏上了扒都扒不下来的大型挂件,方暇已经学会了把苗头掐灭在萌芽状态:在他伸爪子的时候就给打掉!
但是这会儿看见商钦脸上怎么看怎么委屈、怎么看怎么落寞的表情,方暇又忍不住反思自己刚才的态度是不是太过了。不过这一丁点儿动摇很快就被他掐灭了,这个小混蛋绝对是在仗着这张好脸装可怜,他但凡敢方暇一点点,对方就绝对敢得寸进尺、接着黏上来。
↑↑↑都是这些天的经验教训。
那之后又过了几个月,从能贴贴后突然变成了一个大型黏人精的商钦才勉强恢复了正常。
虽然仍旧贼心不死,一个不注意就被他黏上来,但是总算不像一开始那样,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连睡觉都要抱着。
方暇很想晃着商钦的肩膀使劲摇一摇,让他清醒一点:他可不是个三岁的钦宝宝,都二十三了!!加冠之后都过了三年,放在哪都妥妥的成年了!要不是黎帝操心小十三全没空管其他儿子,按这个时代的传统,他这会儿孩子都满地跑了!!
不管从哪方面想,这么大一只、也早都过了撒娇的年纪了!
补偿童年也适可而止一点啊!
经过这么一段时日,方暇总觉得商钦身边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但方暇也早都放弃挣扎了,能跟在商钦身边的人全都是心有成算、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不往外说就得了,他难道还能管着人心里怎么想的吗?
——就算想管也管不住啊!摔!
*
随着时间的推移,商钦在北方的势力渐渐步上正轨。
毕竟作为一个傲天,“有一个支点就能撬起地球”那是基本操作,有了根据地之后,再步步蚕食向外发展势力,那就容易多了。
方暇现在有实体的状态也没有办法再继续帮忙收集情报,他干脆跟商钦要了几个工匠、重新扎进老本行里,也就是农业生产。方暇也是前段时日才发现,虽然他当年从商城里面买来的种子退化的退化、失踪的失踪,但是一些改良农具却都保留下来了。不过他那时候的工作重心不在这方面,也没有买过相关资料,只是凭借着那点微薄的记忆给工匠描述了大概的形状,让他们自己琢磨做出来的。
方暇不确定是因为这自己的参与度过低,所以没被算作外来干涉,还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农业发展水平本来就到了该出现这些东西都地步。但是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去试试,万一能有点作用呢?
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方暇也不敢直接从商城里买个农具样品拿出来让人仿照去做,只能大概描述工具的用途,让这群匠人自己琢磨着画图纸,然后再从中选出功能样式最贴近的,等他们做出来之后先试用,接着再将那些不便利的地方一点一点的改。
——可谓是非常委婉曲折、且耗时耗力了。
方暇手里空握着标准答案,却不能直接给,心里怎么着急上火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过最初的那一段时间过去,方暇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种做法的好处。
虽然一开始不管怎么努力旁敲侧击都没有成效,方暇差点崩溃到恨不得直接自己上手去干了。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之后,这些匠人已经能够自主地进行研究,有些地方,方暇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提议,他们就能主动钻研。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方暇这会儿总算对这句话有了点真切的认知。
*
北方商钦这边打地盘搞基建风风火火,而在南方黎朝皇宫的宫斗大戏也不遑多让。
那位备受疼宠的小十三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去,在昏睡了数月之后在梦中逝去,黎帝大发雷霆,也没有管宴会下毒之事查没查出结果,直接流放了废太子和二皇子。
这下子整个朝堂一下子如沸水一样热闹起来了。
毕竟剩下的皇子里,既没有嫡又没有长、也没有如小十三一样格外得皇帝宠爱的,真要细究起来、谁也不差谁的。又有黎帝这些年为了废掉太子威望的所作所为,剩下的皇子越发胆大起来。再加之黎帝在黎朝的历代皇帝中也是个格外能生的,一时之间,除去那几个实在年纪过小、和哥哥们比起来实在没有竞争力的,黎帝的那十几号已经成人的皇子足够将整个朝堂搅得天翻地覆了。
黎朝朝廷的那些情况,有商钦留在宫内的探子传来第一手情报,方暇自然也跟着看了个全。
看着那边离间、反间、还有一系列“甲知道乙知道甲不知道乙知道”的套娃行为,方暇简直嘶嘶地倒吸凉气,这惊险刺激不比听戏热闹多了?
方暇正想着听戏呢,就听宫人禀报,“殿下召的各地戏班子今日都到齐了,暂且安置在景洛园。暇公子有闲暇可以去看看,若是有合意的,便留在宫里”。
方暇懵了一下,“戏班子?”
商钦叫戏班子进宫来干什么?他没觉出来对方爱听戏啊?
倒是前段时间聊起来,商钦问了他一句“是不是爱听”,方暇倒是没有反驳,毕竟这会儿的娱乐方式有限,比起斗鸡、斗蛐蛐这些,听听戏曲还怪陶冶情操的。
他当时怎么回的来着?好像是——
“太忙了,没空过去。”
毕竟那会儿有好几个农具到了研发的关键时期,他多少得在旁边盯一下,免得这几个已经有了点雏形的新手发明家钻了牛角尖、或走了什么大的弯路。
这是……因为他没空,商钦直接把戏班子请到宫里了?
方暇有点感动:这崽没有白养。
他正这么想着,却听那宫人接下来一个个念出这几个来自各地戏班子的名字。
那名字越报越多,方暇原本感动的心情也渐渐变成了僵硬。
这是找了多少人?
那小混蛋是打算在宫里办个戏曲101吗?!
而且琉州,那地方还刚刚打下来吧?
北面地盘还没稳固就闹这种幺蛾子,他的老父亲辛辛苦苦帮忙研究农具搞基建,这个小混蛋是想反过来把他钉到耻辱柱上吗?!
——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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