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澈不愧于方暇先前给的天才评价, 不止思想见解深刻,就连诗做得也极好。
虽然方暇自己的写诗水平堪忧,但是毕竟有那么多年前背的古诗储藏, 要说见识还是有的, 抱着“美食鉴赏家也不一定是厨子”的想法, 他还是硬挺着给出了评价。
不过也因为这个, 等到杨守澈走了以后,方暇心虚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思绪重新扯回到那个有点奇怪的傲天3号身上。只不过想了一会儿还是发现没法集中注意力,他干脆打开系统商城准备缓缓心情,但是却先一步注意到了那个怎么看都不太对的点数余额。
方暇:?
难不成是到了最后一个世界,系统开始清仓大甩卖、赠送点数了吗?
系统反应激烈:[不可能!]
它再三表示点数计算模块是一个科学严谨、正确率保持在99.9999%以上的独立部分,绝对不会出现方暇口中的“赠送点数”。
它最后还是说服了方暇,关键原因在于“独立模块”——如果真的是这个小傻子系统计算,就算系统拿头保证方暇也不会信。
在确认了就算点数计算出错(系统:这不可能!),这些点数也不会收回去之后,方暇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以假定这个点数是正确的为前提,分析起了原因。
方暇从头到尾顺了一遍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行程, 觉得……果然还是不对吧!
因为打定主意要在这个世界躺平咸鱼,方暇几乎都没有怎么和傲天3号接触, 除了今天这一回,再之外的也就是平常上课时那一点点互动。
他确实赞赏过洪子睦的文章, 但是那点不咸不淡的表扬和当年对小商钦360度的环绕式夸夸绝对没法比。就算有他现在夫子身份的赞赏对洪子睦名声加成, 但以对方在书院里现在的地位,他这点帮助也就是聊胜于无,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点数!
在洪子睦身上似乎找不到原因, 方暇终于把视线投向另一边:在前两个世界存在感低到方暇都快把人忘了的“入侵者”身上。
是他无意中帮傲天3号对付了入侵者吗?
虽然觉得这阴差阳错实在太巧了,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也只能这么想了。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方暇猜这次的入侵者应该是书院的学生,鉴于他现在这个虽然比预想中多一点,但是也没有很离谱的点数,方暇猜对方可能是他无意批评的哪一位。
穿越的?重生的?还是穿书的?
不管是哪一种,这个入侵者都太惨了。
到了这会儿,方暇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我怎么对付这些入侵者?]
系统:[!]
[宿主稍等,我马上把工作手册传给你!]
系统那着急忙慌补救的语气,真是让人一听都能听出来的狼狈。
方暇:[……]
每次他以为这个小傻子系统已经足够不靠谱的时候,对方都能以一己之力刷新不靠谱的下限。
系统补救的速度够快,方暇很快就知道了驱逐入侵者的方法。
除了剧情走完入侵者被自动排斥出小世界之外,他想要动手的话,有两个办法:一是友好协商,你好我好大家好,对方主动离开;另一个是武力压制,把人揍到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强行踢出小世界之外。
作为一个能动口就不动手的文明人士,如果有可能的话,方暇还是想选择第一个。鉴于入侵者在这个世界的悲惨现状,方暇觉得和对方好好商量的余地还是很大的。
但是这里面也有一点问题,是那个入侵者在原本世界的身体怎么样。
暂时假定他是个穿越的(方暇觉得如果是穿书或者重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如果穿越之前他在睡觉,那当然没问题,估计本人也乐得回去;但要是遇了什么危险才穿的,回去了就是死,那对方肯定不乐意啊。
考虑到后一种可能,方暇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观察观察情况比较好。
就在方暇列了一串怀疑名单,准备挨个排除的时候,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或者该说是“巧合”。
确实是挺巧的,方暇那会儿正好路过,瞧见那边很热闹地聚了一群人。
都是学生,方暇也没有往前凑的意思、免得他过去了让人不自在,但是多多少少还是听了一句,似乎是在斗诗。
方暇心底感慨了句“这会儿的读书人就连课余活动都这么高雅”,结果刚刚准备走过去,就听见了一句格外耳熟的诗句,他不由脚步一顿。
方暇:?
这不是前几天杨守澈“请教”他的那一句吗?
时隔多年的诗词赏析,方暇对那首诗还是印象深刻,再加上也过去没多久,这会儿还是记得清楚的。
方暇这还混乱着没有捋清楚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他这突然停下却引起了旁边学生的注意,看见是方暇,那学生忙口称着“见过夫子”,人让到侧边。
这个动静又惊动了更前面的学生,不过须臾的功夫,方暇前面就让开了一条路来。
于是,方暇思绪还没捋清,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和洪子睦对上了视线。
方暇:“……”
最里面的洪子睦好像对这个情形也是意外,但也反应很快地施了一个不是很标准的礼节,“见过方夫子。”
而这会儿功夫,这群学生围着的小圈已经变成了大圈,方暇就那么和洪子睦在圈中间,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人群中心最靓的那只崽之一。在斗诗会上被围在了中间,这个位置还真是怎么看怎么危险,但到了这个情况,方暇反而镇定了下来。
方暇对着洪子睦点了点头,先声夺人,“刚才那首诗是你所作?”
洪子睦愣了一下,旋即脸上抑不住地露出了点儿喜色。
上次的对话之后,洪子睦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十拿九稳,结果他回去以后对方一点音讯都没有,等再到了课上这夫子的态度又恢复了以往。
洪子睦心中恼怒于这人的不识抬举,但是却越发认定了这夫子就是那个所谓的“贵人”。
只是文章也给了,谈话也谈了,这人却毫无所动,接下来再做什么洪子睦心里还真没个准,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这儿还一筹莫展,居然突然遇到了今天的事。
洪子睦恍然自己拿到了通关关键点。
——原来是诗啊!
洪子睦尽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不让那喜色过于外露,矜持的点了一下头,“入夏时节、蝉鸣阵阵,学生有感而发、先生见笑了。”
方暇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
“有感而发”倒是挺正常的,感触相似甚至相同也没有什么,但是这做出来的诗一模一样,这里面就有点问题了吧?!
小学生都知道,抄作业不能抄作文!!
再看对方的表情,一片坦坦荡荡、反而像方暇才是大惊小怪的那一个。
方暇这会儿是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这一群人的瞩目之下,他最后只能干涩地道了这么一句,“这诗不错。”
就是不知道写诗的到底是哪一个了。
洪子睦并没有察觉到刚才那句话中隐含的复杂意思,听见方暇这么说还是矜持地点了一下头,“先生过誉了。”
他虽是这么谦辞,但是神情中却不掩自得之意。
洪子睦紧接着又继续,“学生还有几句,望先生指点。”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长风翦不断,还在树枝间。”
“……”
“荷香清露坠,柳动好风生。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1]
明朗的声音在晴空下漾开,随着风被送到远处,这其中有有借蝉咏志、有以蝉摹夏、有思念过往,一首有一首的风格,一句有一句含义,可真是出口成章风.流蕴藉陆海潘江……洪子睦刚刚吟到了第二首,人群中就有人喊了一声“好”,以此为始,场中的气氛一下子被炒得极热。
不过热闹都是他们的,和方暇无关。方暇这会儿除了沉默还真做不出第二个反应,好在众人情绪激动间也无暇注意他的反应。方暇心情相当复杂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因为中央的洪子睦已经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方暇的离开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等到了僻静的地方冷静一下,方暇总算知道先前那股莫名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儿了。
——文抄公啊,这是!!
再想想杨守澈,这是嚣张到都贴脸抄了啊!
这得是多大胆子啊?!
*
洪子睦拿出来的诗词文章都是有规划的。
毕竟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未免以后陷入“伤仲永”亦或是“江郎才尽”的地步,在什么阶段拿出多少他都是有计划的。
只不过那天的气氛实在被炒得太热,洪子睦又有心在那位未来的贵人面前显示一二,竟一下子拿出了二十余首佳篇。
不过洪子睦倒没怎么后悔。
好诗就要用到该用的地方,而且诗作又不是文章,只是偶尔显露一下才华用的,非是必要,大不了日后少作几次就是了,对外就道是专心做学问。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洪子睦越发从容。
那日斗诗的热闹也很快就传遍了书院,当天有事错过了的人自然扼腕叹息,书院里也确有不差钱的学生,当即有家里开书局的同窗愿意自费为他出一本诗集。对此洪子睦自是心中得意,但口中还是连连谦词,最后才“推拒不过”,在一连串的恭维中“勉强”答应下来。
要出诗集还需得不少的准备工作,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完的,但是那日斗诗会上所做的二十余首佳篇却先一步被当日在场的学子抄录下来,在书院里传了个遍。
杨孤鸣因一点私事错过了那日的诗会,得知了那天的热闹自是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他好不容易才从同窗那边抢到了一份当日的诗作集,不过他倒是没有独享的意思,反而在散课后拉住了忙着赶回去抄书的杨守澈,神秘兮兮地道:“守澈、守澈!先别走!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一边抓着杨守澈的袖子,一边眼神四下瞄着,小心翼翼地从袖口拿出一沓纸来,看模样简直跟做贼似的。
杨守澈虽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由压低了声音问:“是什么?”
杨孤鸣:“是前几日的诗会,洪兄挥毫二十余篇、篇篇佳作。这是我用我那块松墨锭和钱财迷换的,那小子滑头,早就盯上了我那墨锭……不过算了,这遭换得也值了。”
杨守澈本来听到洪子睦的名字就想找个理由离开,但是被拉得紧、一时之间竟然没能走得脱,也不等他说什么,那一沓纸就被怼到了眼前。
杨守澈一扫而过就要移开目光,但是掠过的视线很快就收了回来。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第一列字上,脸上一瞬间失了全部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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