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 仿佛把全世界都打湿的雨声消失了,风消失了,连天空也消失了。
温雨弦的表情慢慢僵住, 看着摔进来的唐俏俏, 脑子蓦地一片空白。
这个小泡泡的入口是非常隐秘的, 就贴着瀑布边上湿漉漉的又满是尖刺的墙壁,一般人哪怕要坐着休息都不会靠这面墙, 而水又会把气味冲掉。因为这特殊的位置以及入口不大的缘故, 就算是一只狗在外面打转数天都不太可能能发现, 哪怕景姵给了位置, 他也摸了几分钟才摸到。
他们又需要时常出去搬运建房子的材料、打水、寻找食物等等, 所以他才没有及时弄一块大石头过来挡住。
可是现在, 如此隐秘的, 按理说不可能会被发现的泡泡, 居然就这样摔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还是唐俏俏。
为什么?是幻觉吗?唐俏俏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唐俏俏同样大脑一片空白,趴在地上, 表情惊恐,“温、温老师?”
为……为什么?为什么温雨弦会和一只怪物在一起?他那是什么姿势?手上拿着什么?戒指?她是在做梦吗?
在原著里, 唐俏俏在不相信温雨弦有女朋友的时候撞见类似的一幕,可以说是相当崩溃的,当场被刺激得失去理智,尖声质问温雨弦为什么宁愿和怪物一起也不选择她,怀疑他是不是疯了,或者是被怪物的特殊能力迷惑了, 还试图杀死张丝妙, 方方面面完美踩中雷区, 刺激了温雨弦。
唐俏俏从地上爬起来, 表情隐隐有些崩溃,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它……你在做什么?你在跟这个怪物求婚吗?难道说,它就是你的女朋友吗?”
这一次,她已经接受了温雨弦有女朋友的事,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女朋友是这种怪物。这一点仍然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刺激。
唐俏俏的反应牵动着温雨弦的神经,此时他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限,大张的手指都抽搐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它……它是异变者吗?”唐俏俏有些崩溃地颤声问:“你居然在跟异变者谈恋爱?老师,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疯了?”
这跟人在跟牛排谈恋爱有什么区别?异变者是吃人的啊,人在它眼里就是牛排啊!她可以接受温雨弦有女朋友,可是他的女朋友怎么可以是异变者??
在她眼里,温雨弦还是那个笑容和煦亲切的好好老师,她没有察觉到任何危机,自顾自地有些机械的,根本没有过脑子地说:“你是不是被它迷惑了?一定是的,我们从小就被教导,遇到异变者一定要杀死它,自己杀不死要叫别人来杀,它们的存在侵犯了我们的权益,冒犯了我们的尊严,杀死它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杀死……杀死……杀死……
她一段话里,每一个“杀死”都让温雨弦的神经绷紧再绷紧,他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扭曲,手上已经握住了他的那把匕首。
妙妙从来没有吃过一个人,连猪牛羊都是煮熟了才吃的,她一直都乖乖藏着,凭什么觉得她活着就冒犯了别人?你们是什么尊贵的高等生命?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才是受害者,凭什么就要杀死她?
【不要……不要生气,她只是无法理解。】他听到张丝妙的心声,不知道这是什么奇迹,尽管张丝妙已经无法说出人话,可他仍然能够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
可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感觉到张丝妙非常难过。他一下子就想到最初阶段,她无法接受自己变成这种怪物,崩溃的,生不如死的样子。她是为了他才接受了这样的自己,努力活到了现在。
因为他不能没有她。
“对了,龙玲!”这时唐俏俏想起了龙玲,她在哪?脚下无意识地往泡泡外转了一下,而这一下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温雨弦瞬间认为外面还有别人,唐俏俏要叫人来。
她要叫人来杀张丝妙!
温雨弦扭曲的充满杀意的面孔瞬间逼近,寒刃裹挟着无限杀机划向她的脖颈。
这一刻唐俏俏不再是他的学生,而是那些高高在上认为异变者不容于世的返祖家族的代表。他难道没有试图求助过吗?
“什么?被注/射成为异变者的人虽然很无辜很可怜,但是变成异变者也没办法吧,一定得杀掉才可以。”
“保有理智?那更得杀掉啊!保有理智那些普通人还不高兴到疯掉吗?以后到处都是返祖人,我们还能有现在的日子吗?”
“要我说异变者最好不要有理智,有理智才麻烦。如果出现有理智的异变者,一定要抢先在任何人之前杀掉。”
他去裁决司。
“你发现有理智的异变者了吗?在哪?”曾经的同学兼朋友在裁决司里工作,偷偷告诉他,“确实有一些异变者可以保持理智,但是这种异变者一定吃了很多人,就像以形补形你懂吧?他们吃越多的人,就能越像个人,因此一旦发现有理智的异变者存在,一定是吃了不知道多少人的,一定要杀掉。”
这些返祖家族厌恶敌视异变者,觉得他们盗走了自己尊贵的返祖基因,一律杀无赦。就连裁决司那边也断定吃了很多人异变者才能保持理智,有理智就是罪。
返祖人这边求助无门,他只能看向普通人那边。
有合法的异变者研究机构,存在的目的是研制如何制造疫苗,让普通人不会变成异变者,因此有时候他们会按照要求活捉异变者供他们研究。
他站在玻璃窗口,看到里面的异变者被砍断四肢,为了研究它的再生能力。看到它被开膛破肚,甚至看到它们被关在一起研究能否交/配,能不能生下新的异变者。
他们不把异变者当人了。
他呕吐不止,想到张丝妙也许会遭遇这样,就怕得浑身发抖,戾气无处释放。
普通人想要有理智的异变者来做研究,成为进化的希望。返祖人想要杀死有理智的异变者,这个世界,两个圈子,竟然没有一点她的容身之处。
他压抑着怒火回到家中,看到满地鲜血,张丝妙蹲在角落里抱着头,地上是被她扯下来的她的手。
【为什么又长出来了……为什么又长出来了……】
被她扯掉的手又长出来了,她有五只手,每一只都那么丑那么恶心,她扯掉了好几次,结果最后全都又长了出来,而且每一次都越来越丑。
这撕的哪里是她的手,是他的心。
“妙妙,妙妙。”他抱住她,“别这样,你是不是想要我死?”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温雨弦都会爱她。可是正是因此,她才更痛苦更绝望。
【你难道要跟怪物过一辈子吗?不……过不了一辈子,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被我害死。】
想到这个,她不如现在就死掉。为什么会有理智呢?就像那些没有理智的异变者多好,那时她的灵魂已经死去,坏掉的肉/体很快也会被杀死,他也不用这么痛苦。
“如果有那一天,我们就一起死。不要丢下我。”他低声恳求。
他们各自的母亲在多年前已经各自有了新的家庭,过得很好,不再需要他们了。可他们永远需要彼此。
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你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走到绝境,如果真的存在就是罪过,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
嘈杂的大雨声再次充斥双耳,珍珠一样大的雨水砸在身上,堪堪躲过的唐俏俏摔在湿漉漉的地上,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温雨弦,他刚刚……要杀她?
温雨弦,温老师,几乎从不发脾气,对学生耐心得不能再耐心,好得不能再好的温老师,要杀她?
这冲击比温雨弦跟怪物谈恋爱更大,她的少女幻梦在这一刻完全破碎,眼泪混着雨水一起滚落,温雨弦那黑暗中拿着刀子一步步朝她逼近的样子阴森恐怖,犹如恶鬼索命。
唐俏俏狼狈地躲了好几次,每一刀都仿佛落在了她的心上,让她心如刀割,
她的返祖纯度在家里不是最高的,所以她不是唐家的少主,可是也不算低,有60%,如果全力和温雨弦一战也未必一定会落败,毕竟他的返祖纯度只有25%,身体素质和返祖之力上跟她远不能比。
可是或许是喜欢的人在和异变者恋爱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太大,又或者喜欢的人想要杀了她这件事带来的打击太大,又或者是被温雨弦身上那种与平日里截然相反的可怕气场所震慑,她在未战前就已经全面落于下风,比起战斗,大脑下达的命令是逃走。
所以她选择了逃跑,她用了返祖之力在逃跑,速度很快,跌倒的瞬间也能马上一跃而起。
但是温雨弦比她更熟悉这座山,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紧追不舍,并且越来越近了。
温雨弦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杀了她,她死了张丝妙才能活。
……
山洞里,四人咻一下站起身。
“温雨弦出来了!”
“好家伙,那个唐俏俏居然真的把温雨弦也引出来。”
“快,抓住温雨弦,不信张丝妙还能藏着不出来!”
……
景姵看着手机,象征着唐俏俏的绿点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向山下移动,看起来正在逃命。
“温雨弦,你可别让我失望啊。我可是提醒过你的。”
这逆子太强大,不听娘的话。景姵都有些紧张起来了,一连往嘴里塞了数颗话梅,两腮像塞满食物的松鼠一样鼓起来。
她把雨衣的拉链拉起来,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
高速公路上的路灯已经可见,唐俏俏劫后余生的情绪刚刚冒出些许,就猛地被旁边袭来的力撞飞,摔出去好几米,都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下一秒便整个人被压制在地上,咽喉被一只坚如磐石般的手扼住了。
温雨弦压在她身上,在山下路灯晦暗的光线下,表情森然恐怖,握在手上的刀子寒光闪烁,高高举了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扎进她的心口。
“温老师!”她惊恐地喊,声音哑到几乎听不到,“不、不要……”
学生的双眼中满是惊恐,与冰冷的雨水不同的温热液体在他的手背上晕开。他向来对学生宽容又温和,再差劲的学生也不会歧视,哪怕是唐俏俏这个对他纠缠已久的女孩子,他也觉得等她大了就懂事了,她会明白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怎么样的。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对学生下手。
可是张丝妙才是最重要的,这个人发现了她,她还是返祖大家族的孩子,她一定会带人来杀掉张丝妙,更恐怖的是带她回去对她施以各种可怕的实验研究。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都是他们逼他的!
眼中的光芒冰冷,刀子无情地朝着她的心口落下。
【你相信命运吗?每个人的一生或许已经被一只无形的手写好了怎么走,因此无论如何挣扎试图改变,结局也许都会是一样的。我想看看,你们的命运是否可以改变。】
【当然,出于我自身的目的,我也会尽力帮你改变。】
【如果改变了,我会告诉你的。】
【希望他不会走错路,杀不该杀的人,否则别人想保他也是有心无力。】
刀子倏然停了下来,刀尖悬在距离唐俏俏狂跳的心脏仅有1厘米的地方,只要唐俏俏敢动一下,就会扎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情报贩子的话和景姵的话倏然在温雨弦的脑海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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