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别人学校门前做这些事情还真的是丢脸。
他沉默地站了起来, 拿起他还没有吃完的菜包想要离开, 可是那个混混头子陈超然却是让另外两个混混控住他的肩膀, 用力让他坐下来, 并不让他离开。
“贫困生, 上次你害我这么丢脸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 但是吧,起码吃完这十笼肉包子再走啊, 难得我有心情招待你,可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吧。”陈超然坐到他对面,痞里痞气地对他说道。
唐倦看着面前那热腾腾的肉包子, 又抬眼看他一眼, 攥了攥拳头,周遭的人都在起哄让他快点将肉包吃下去, 难得陈哥请客,他这样特困助学生平时可没有多少吃肉的机会呢!
陆珥在外面看着, 皱了皱眉, 她眼里只有他, 只有他低着头眉眼阒黑的模样,周围的人仿佛不存在那般。
她知道在某些事情面前,尊严于他而言就是狗屁,即使他内心的怒火已经燃起了万丈高,然而在钱面前这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所以当他妥协伸手去拿向那一笼肉包子的时候,她毫不意外, 可是心里却痛得很。
“小耳朵这是外校的学生吧?我们不管了吧?”孟恬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看到这样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学生的情景,她下意识不想去管。
“你在外面等我。”陆珥拨开她的手,走进店里。
孟恬错愕地看着自己空掉的手,没搞明白自己的闺蜜怎么突然这么勇敢了?她还有心脏病的好不好!万一他们打起来了怎么办!
不行,一定要找人帮忙!
“唐倦别吃。”
陆珥进去之后,止住了唐倦要拿起肉包的手,坚定对他说道。
“哟!贫困生也有女朋友啊?”
“妈呀!这妞真的真不赖啊!”
“靠女朋友来解围的?这是什么孬种啊!”
……
一群人在旁边起哄,唐倦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搭在他手背上白皙的小手,下意识挥掉她的手,抬头便看见陆珥的脸。
她眼里带着莫名的担忧,以及有很多他看不明的情绪。
“唐倦我们走吧。”陆珥似乎没感觉到他的动作,一把握住他的手,另外一只手则是拿起他的菜包,带他往外走。
“喂喂喂!哪里来的小妞!你说带他走他就能走吗?欺负了我的兄弟就想走?这世界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陈超然立即拦住陆珥,目光不怀好意地看向她,“哟!这妞不就是上次那个吗?脸蛋不错,身材也正点啊,留下来给哥哥捏一捏就放你那个废物男朋友走好不好?”
说着还想伸手去摸陆珥微微起伏的前襟。
陆珥握住唐倦的手紧了紧,手心里满是汗,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滚!”
唐倦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她这么大胆,想要拉着她往外跑已经是来不及了,陈超然一个混混手下已经是拿起旁边的陶瓷水壶就是往陆珥的头上砸过去!
唐倦下意识伸手挡在陆珥的头顶,“哐啷”一声水壶应声而破,刺穿了他的手臂,浓稠的血顺着他的手臂流向陆珥的眉骨处。
陆珥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血,滚烫黏稠的,烫得她指尖都发颤。
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去,看到他的手臂被划开了好几道狰狞的口子,他原本便冷白的脸现在是更加苍白了,唇上失去了血色。
他却是皱着眉,紧紧盯着她,害怕她受伤。
“走。”
对视只是一瞬,唐倦也顾不得自己受伤,拉着她往外跑。
其他人哪里能容得他们逃跑?早已经是抄起凳子、茶壶去打他们了,但是刚刚追出店门口,明德私立的保安们就过来了,看到这么大阵仗,其中一个马上报警。
孟恬带着许子期和韩涵及时赶了过来,看到陆珥满脸都是血,衬衫上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小耳朵你怎么样没事吧?我是不是来迟了呜呜呜。”
“我没事,我没受伤。”
陆珥被孟恬一把抱住,迫不得已松开了唐倦的手,哭笑不得地看向她。
“那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孟恬听她这样说,忍不住指了指她的额头。
“是唐倦受伤了,不是我。”陆珥看到里面那帮混混已经是被制服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唐倦,看见他手臂上裂开了好几道口子,有一两处伤得特别深的,上面还有瓷碎片,皮肉还往外翻,看着就十分严重。
“你、你……”
陆珥没想到他会帮自己挡瓷壶,毕竟他们还不是很熟,之前他还疑似忘记了自己。
想起他的手是天生拉小提琴的,前世他可是很爱惜自己的手,无论是最艰难的时刻,他都没有自暴自弃过。
因为,他的手拉出的美妙音符就是他的希望和梦想啊。
陆珥一想到这里觉得自己闯了大祸,刚刚为什么不全盘考虑清楚再行动?
她想去碰一下他的手,他却将自己的手给收到后面,又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别哭了,与你无关。”
陆珥这才知道自己又哭了,抹了抹眼泪,“先、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
“不需要。”唐倦转身就想走,再也没看她了。
在外校发生了这些事情,虽然说他并没有动手打人,可是都惊动了警察了,带队老师肯定要找他问话的。
下午他还有比赛要进行,可不能耽误时间了。
“去看一下吧。”陆珥见他想走,扯住了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妈的陆珥你想死啊!居然学会别人打架了?是为了这个男的?”
许子期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到陆珥脸上满是血,吓了一跳,“你还受伤了?娘的早知道先不叫保安来,老子先揍他们一顿再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趁现在还有时间先去医务室看看。”
韩涵是跟着许子期一起来的,他十分冷静,看着陆珥真的是狼狈。
他印象中的陆珥总是张扬活泼的,虽然有时候不可理喻,也有大小姐骄纵的脾气,可他还真的是没见过她现在这么伤心又自责的模样。
这个穿着黑T恤的少年应该是她非常重要的人吧?
许子期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他和陆珥是青梅竹马,但是从小到大都是死对头,互相损对方的那种,看她还攥着人家的衣角不放,“妈的演什么鹣鲽情深啊?再不走的话信不信老子扛你去?”
“唐、唐倦也去。”陆珥非常小声地说了一句,声音都哑了,那语气里的卑微与可怜听得周围站着的人都心软了一下。
唐倦叹了一口气,“你放手吧,我去。”
~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医务室的方向去。
陆珥眼泪还流个不停,又没有带纸巾,兜里虽然放着唐倦的布帕,可她脸上都是他的血,她不想弄脏他的帕子。
她并不想哭的,也告诉过自己不能哭了,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仿佛这个少年就是她的死穴,前世的悲伤与巨大惭愧的情绪一直笼罩着她,现在看他居然为自己受了伤,还是伤了手,又怎么可能能冷静下来?
许子期在旁边本来还骂骂咧咧的,他脾气本来就暴躁,看到陆珥为一个男的哭得这么伤心,那男的还对她爱理不理的,更加烦躁了,恨不得返回警卫室揪出那个陈超然来暴揍他一顿。
“喂,陆珥不是喜欢你的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啊?找个方法哄一哄她行不行啊,这样一直哭也不是办法啊。”许子期虽然和陆珥不是很对盘,但是做了十多年的朋友,哪里能见得她这样哭?
“别胡说,谁说她喜欢我?”韩涵皱了皱眉,否认道。
“她和你们班的那个陈什么芙的不是还打赌了吗?几乎整个年级都知道了啊,你怎么就否认了?”许子期凑上来八卦道。
韩涵一把推开他的头,想起去收作业的时候陆珥对陈筱芙说过的那些话,心里想她还真的是三分钟热度,偏偏像许子期这样的傻帽却当真。
前面唐倦原本还一个人快步往前走的,陆珥落后在他身后一步左右的距离,窄瘦的肩膀还一颤一颤的,看得出来她还在哭,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就让人产生怜爱的感觉。
唐倦听着她在身后压抑着的小小抽泣声,不知怎地想起家里楼下被人欺负得凄惨的流浪猫,看到不远处有小卖铺,快速小跑过去给她买了一个进口的雪糕杯又跑回来,放她手里,“别哭了,不是什么大事。”
怎料,陆珥拿着他给她买的雪糕杯哭得更凄惨了。
唐倦:……
后来到了医务室的时候,唐倦在里面处理伤口,保安和警察也来问话了。
陆珥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心情也稍微平复下来,没刚刚那么激动了。
她的弟弟陆则也听闻了这个事情,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害怕他姐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一到了医务室就看到他姐坐在一张凳子上喜滋滋地吃着雪糕杯。
那个味道还是她最不喜欢吃的香芋味。
陆则:?
所以这是转死性了吗?!
“小耳朵,你的心脏恢复得很不错,如无意外的话,以后应该都不用再复检了。”
S市人民医院心脏科的科室里,洛邱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对面前的女孩说道,声音不掩喜悦。
“就只是……你肺部的阴影,大小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范畴,真的不再复查一遍吗?”
洛邱说着,声音又低落了下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她的肺部很可能又出了别的问题。
“不需要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陆珥扬起笑容对他说道,起来和他握手,像是用一种永别的姿态,“这几年谢谢你,洛医生,以后我没什么事情就不来了。”
她说着便收拾好了东西离开,几乎是头也不回。
医院外的天空蓝得不像话,似乎每年在唐倦死忌的那天天气总是出奇的好,她不知道这是他想她心情好一点儿还是这么凑巧。
只是,如果真的要让她的心情好一点儿的话,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陆珥垂下眼睫,自嘲一笑,抬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她开着她那辆小破车去云台花园接上了唐倦的妹妹去墓地,车上还播放着唐倦早年成名的小提琴演奏曲。
距离唐倦死去已经过去了4年,当年在国外名动一时的天才小提琴少年也鲜少被众人记起。
再多提起的也只是他扑朔迷离的一生,谁都不知道他的死为什么在被通知得到了世界级音乐大奖的前夕才被发现。
那时候已经离他自杀在公寓里已经过去了2年。
2年时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唐倦的妹妹非常瘦,而且白,这些年因病痛折磨而变得虚弱,但是她找到了爱她的人,也逐渐从哥哥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她侧头看着强颜欢笑、眼睛都没有了灵气的陆珥,禁不住轻声说道:“小耳朵,你该走出来了,不能再沉浸在过去了。”
陆珥扯起了唇角,几乎是忍不住泪意,可她还是努力笑着,“我试过,可我做不到。”
任凭谁在自己的结婚典礼上得知曾经喜欢过的少年以那么惨烈的一种姿态自杀在自己公寓里的时候,谁都无法接受。
更何况,她现在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原本是属于他的,是他用生命换回来给她的。
她受了他这么大的一个福报,又怎么可能再从过往的悲痛中走出来去过自己的生活?
她所能做的,也只是行尸走肉地活下去而已。
现在这条路也快到尽头了。
在他的墓碑前仍旧是沉默,上面的黑白照依然是少年面容,习惯性地皱着眉头,不笑时候的样子真的是吓人。
他永远定格在24岁,而陆珥今年已经是27岁了,都要比他大上几岁了,再过几年她更老了。
谁都没有想到他的死讯会在被告知领奖的前一天被得知,当时国内外媒体一片轰动。
唐倦作为当时首位打入了世界级知名音乐大奖的华人,其状况肯定是备受瞩目,几乎是被国内外媒体争相报导。
那时候的陆珥已经是他没什么联系了,事实上唐倦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她,极少对她笑,也总是恶言相向,对她说得最多的话是“我很讨厌你,不要再靠近我”。
却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冷漠得近乎没有感情的人居然将他唯一健康的心脏送给了她,再而后与世长辞。
陆珥自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匹配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一直到23岁那年,她意外收到医院通知,让她准备入院检查做心脏移植手术。
忐忑又兴奋地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她还想着如果手术成功的话,她第一时间就要告诉远在国外进行巡演的他,将这个重大的喜悦分享给他,告诉他:看!只要不放弃,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等着你的,困难和挫折有时候只是一瞬的。
她怎么样都没想到她当时移植的心脏是他用命换回来给她的,他早就死于抑郁,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公寓里,割脉自杀,血流满了整个浴缸。
更可笑的是,她在将近2年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在她的结婚典礼上,在满眼满眼都是刺目的红之中,她看着大屏幕上突然插播的新闻,如坠冰窖。
明明……明明一个月前她还听过他演奏的小提琴,还和他发过信息。
他又怎么可能会死去呢?
真正确认他的死讯,还是那个夺走了她一切的养妹陆璃“大发慈悲”告诉她的。
就连他的经纪公司都确认了唐倦已经死去2年的悲惨事实,不由得她不相信。
每晚每晚她都会做梦,梦到他面色死白地躺在殡仪馆的太平间里,目睹了他身上一切斑驳的伤痕,被剖开的胸膛黑漆漆地吞噬着一切,再也没有了跳动。
记忆中冷漠又腼腆的他再也找不回来。
他死了,他冷冰冰的尸体就躺在她面前,可是她连伸手触碰的勇气都没有,更可笑的是她胸腔里鲜活跳动着的是他的心脏。
她对他又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牺牲?
那一天她的婚礼始终是没有进行下去,婚礼被她搞砸了,扔下那么多的宾客在现场,也没有勇气面对她的前未婚夫了。
她觉得自己不懂得去爱人了,或许这么多年来她爱的始终只有唐倦一人。
然而现在他死了,她还活着。
本来还庆幸自己倒霉了这么久了终于能走运一次了,她起码得到了一颗梦寐以求的健康心脏不是?
那时候明明她还和他发了信息联系,告诉他她快要结婚了,还打趣让他回国为她拉奏一曲。他们无缘做情侣但是做朋友也是可以的吧?
却是没想到在婚礼当天得知他的死。
留下满目苍夷在人间。
她开始彻夜失眠,梦里都是大片蔓延的血,刺得人视网膜惨白一片。
而唐倦就躺在血泊之中,面容惨淡。
她想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一遍又一遍自虐地看着他苍白死灰的面容,泣不成声。
从此她染上了抽烟的恶习,无法戒掉。
他甚至没有写遗书,也没有在这人世间留下只言片语,只是在出国那一天在机场上发了信息给她:“我们各自努力,最高处见。”(注)
没有了往日的恶言相向,有的只是淡淡激励以及互勉。
可是他们还没有爬到巅峰,就已经陨落。
而她早已变得平庸。
……
陆珥点燃了一支烟,娴熟地叼在唇边,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嗅到烟味又剧烈咳嗽起来,她离唐倦的妹妹有些远,尽量不让二手烟熏到她。
唐沐看着她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撕心裂肺的,不知怎地有一丝不好的预想涌上心头,“小耳朵,你还是少抽一点儿吧,我哥、我哥他知道了的话也会担心的。”
陆珥执烟的手一顿,没有看她,只是点了点头,沉默地将烟给摁灭,对她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你下午还有工作吗?”唐沐问道。
“有啊,怎么可能没有?我也要工作养活自己的啊。”陆珥说道。
“太累的话,可以停下来歇一歇的,不要太为难自己。”唐沐依然不掩担心。
陆珥却是没答,在送了她回去,看见她与爱人会合了之后才开车掉头离开。
路上看到高楼大厦满屏幕播报的都是她养妹陆璃和盛世娱乐的太子爷程翰霖的订婚典礼。
她心里平淡如水,淡淡垂睫,很好很好,渣男贱女锁死不要再祸害人间真好。如果唐倦还在的话,她肯定也会这样对他说一句的。
下午接到的工作是拍摄模特的工作。
在一个时尚公司的大棚里举行。
还没有叫到她,她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淡淡抽着烟,咳嗽得也是厉害。
“陆珥!还发什么呆!这里模特需要拍摄赶紧过来!”
陆珥瞬间清醒过来,摁灭了烟,扛着二十来斤的器材快步走过去。
负责统筹的陈姐看见脸上了无生机的她,嫌弃又厌恶地道:“你怎么哭了?嫌累不想做了吗?既然不想做的话前几天就不应该得罪太子爷,害我们整个部门都要为你背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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