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知道他的师姐要成亲的消息后,果然很失落。因为他曾经承诺过,要给他的师姐准备一份最好的嫁妆,在未来的一百年内别人提起来都是叹为观止。
可如今,他只能躲在乱葬岗上,别说嫁妆,他连婚礼都参加不了。
温酒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好拿出了之前和四叔一起酿的酒。琅琊的果子还没成熟,但是夷陵的果子却是熟了。四叔也是个好酒之人,于是便和温酒一起研究了酒谱,酿了几坛酒。
魏无羡喝了一个伶仃大醉,迷迷糊糊地问温酒:“小无忧,你说我们这条独木桥走到黑,会是什么样的?”
温酒没有回答,而是动了动手,掌心蹿出无数的火花,照亮了整个乱葬岗。
魏无羡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亮光,嘟囔了一句“天亮了”便倒头睡了过去。
温酒摇了摇头道:“酒量真差。”
伸手拿过酒坛子,仰头却是发现已经被喝完了。四下看了看,全是空酒坛子。正打算说之后要多酿一点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从琅琊带回来的酒,于是匆匆忙忙拿了出来。
拔掉塞子嗅了嗅,心道:应该是能喝的吧。
于是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味道颇为酸涩,让她及其嫌弃。但是她却又忍不住笑了一声,想起了被蓝湛没收的那坛子酒,接着便是仰头把它全喝了。
万籁俱寂,温酒独自一人坐在月下怅然若失。
许是无聊,也许是心中感怀,温酒轻声哼起了《忘忧》。
这一次伶仃大醉之后,她和魏无羡都很默契的不再提及这件事情。每日都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天天在一起研究如何酿酒;天天在一起逃避下山卖萝卜。因为温酒身上的盘缠也被他们挥霍的差不多了,在上面中的粮食,也就萝卜的长势最好,除了自己吃之外还有多余的可以贩卖一下,赚点外快,吃点肉。
这天,轮到魏无羡下山去卖萝卜,温酒思来想去,拉着梅染回了一趟不夜天。她想帮魏无羡准备一份嫁妆给江厌离送过去。
虽然不夜天如今都被重重守卫,但是,作为从小在不夜天长大的人,当初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不夜天,如今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
但是,宛如一座城的不夜天,也不过是一座空城。
“小姐,我都说了吧,不夜天早就被人搬空了。”
“我知道被搬空了,但是我没想到……他们连我用过的东西都不放过,几大世家都是土匪出生吗?”温酒看着自己空旷无比的初旭楼,忍不住翻白眼。
梅染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小姐,您的东西,都被含光君带回云深不知处了。”
“蓝湛?”
梅染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道:“不夜天灭后,敛芳尊说您被温若寒带去了地火殿后便在无人见过。大家都以为您……具体不夜天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含光君把小姐您的东西都带回了云深不知处,让我好生收拾着。小姐,含光君其实一直在等您回去。”
孟瑶被接回金家,改了名字叫金光瑶后,被尊称一声“敛芳尊”,这事儿她也有耳闻。她没想过的却是蓝湛把她的东西都收走了。
既然连化妆台都差点被搬走,那么自然赫赤如今也在蓝湛手上了。温酒忽然想到自己曾说的,以后要用赫赤给他弹一曲《忘忧》,鼻子酸酸的。
“……他……怎么这么小气,胭脂水粉年年都有新的款式,我什么时候用过旧的了。”
梅染哭笑不得,道:“小姐!”
“好了好了,不说了,先去我的小私库。”
温酒当年是不夜天的第一人,奇珍异宝不计其数,除了大的库房,还有一个小金库,用来存放她精挑细选的宝贝。毕竟当年她也是和安氏斗智斗勇随时准备离家出走的人。
这些东西就算是安氏都找不到,更何况是别人。
温酒把它们都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后,带着梅染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了夷陵。
兜里重新有钱的温酒拉着梅染好好买了些日用品。正逛得起劲的时候,却是遇上了两个光鲜亮丽的世家公子,出尘拔萃的模样在夷陵这个小地方很是惹眼,更别说身上那贵气逼人的牡丹花。
金子轩,金光瑶。
金子轩瞧着温酒一手糖人,一手糖葫芦,旁边还跟着一个拎满东西的梅染,只觉得自己是白担心她了,道:“你这小日子过得倒是不错,不愁吃不愁穿,身边还有个小丫头跟着,看来是我们白担心你了!”
原本想好好打招呼的温酒瘪瘪嘴,道:“金子轩,我看你还是别娶江家姐姐了,改娶江家弟弟算了!”
“温……”金子轩被气到不行,但是又觉得这个名字实在不适合被吼出来,又生生憋了回去。
温酒就喜欢看着金子轩一副看不惯她,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没皮没脸道:“我怎么了?”
“你……好端端的,假死骗我们做什么!”
温酒心虚道:“我那也是……情非得已嘛。”
金光瑶适时的站出来,道:“子轩,此处人多眼杂,我们还是上去坐下来好好聊吧。”
温酒笑嘻嘻道:“还是敛芳尊说的有理。”
金光瑶道:“朝阳姑娘,你就别取笑我了。”
“我没有,这是你应得的。”温酒凑近了金光瑶,边往里面走,边道:“你现在在金麟台还好吗?金光善我就不问了,金子轩对你可还好?”
金光瑶微微一愣,笑道:“子轩对我自然是好的,父亲也很好。”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孟瑶,但这都是他的家事,温酒也不好多说,只好敷衍的点了点头,开始扯别的话题:“那我就放心了。听说你和泽芜君还有赤峰尊结拜了?我和魏无羡也结拜了。如今你都改了字了,可我实在不喜欢光这个字,要不,我就叫你阿瑶吧,你以后也叫我朝阳就好,别再后面加个姑娘了。”
金光瑶耐着性子道:“好~朝阳。”
金子轩他们包下了楼上的一间厢房,里头的东西一应都换上了他们自己的东西。就连酒都是兰陵的特产,温酒对此赞不绝口。
“一看阿瑶就是个心细的人,知道我爱喝酒,所以专门给我带的。”
金光瑶道:“朝阳,这你可是谢错人了,这些酒是子轩命人准备的。而且,这酒可不是普通的酒,是喜酒。子轩大婚,不能请你来,所以……还望你不要见怪。”
温酒一愣,她知道金子轩虽然傲娇,但是人品正直,对她也的确是真诚相待,但是今日还特地给她送来喜酒,她还真的是没有意料到的。
她忽然想起曾经在云深不知处的时候,绵绵说金子轩如何、如何的好。当时她嗤之以鼻,如今想想,确实是自己不够了解他。
“我说这酒怎么这么好喝,原来是喜酒啊!那我可一定要多喝一点。”
金光瑶又提了两壶上来,道:“喝吧,管够。还有喜饼,喜糖,都有。”
温酒道:“果然是要成亲的人了,就是不一样了啊。子轩兄,恭喜啊,抱得美人归了。这下绵绵可算是放心了。哎,对了,绵绵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
金子轩道:“绵绵……之前在百花宴上,魏无羡质问子勋温宁的下落,引起了众怒。绵绵为你们说了两句话……”
温酒连忙问道:“就怎么了!”
金光瑶道:“朝阳,你别急。绵绵姑娘没事。只不过,一时气愤,脱离了家族。如今是一介散修,但是你放心,她过得很好。”
温酒安了心,却也失了意。
但又不想纠结在这个话题上,连忙喊过梅染,取下了乾坤袋,递给金子轩道:“嫁妆。给江家姐姐的嫁妆。本来想抽空去给晚吟兄的,但我又怕他不收。今天正好遇见了你们,劳烦你转交一下吧。”
金子轩问道:“魏无羡的?”
温酒点了点头。
金子轩想了想,接了过来,道:“还算他有心了。这嫁妆肯定是提前准备好的,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温酒道:“之前蓝湛来过一次夷陵,遇到了,他告诉我的。”
“含光君?”金子轩和金光瑶对视了一眼,颇为疑惑。毕竟,蓝湛并不像是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
“是啊,就是蓝湛说的。你们都这副表情做什么?”
金光瑶开口道:“朝阳,你见过含光君了?他除了和你说子轩的婚事,就没说点别的?例如……在你的初旭楼内。”
温酒想了想道:“蓝湛和我说的多了去了,让我别干这个,别干那个,还想劝我和他回云深不知处。但是初旭楼,没说过啊。”
金子轩和金光瑶两人又是对视一眼。
“不是,你们别这么神神道道好不好,怎么和兄长一样,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吗?”
金光瑶刚想开口,却被金子轩拦住。
金子轩道:“这些是含光君的私事,我们不好多说。你还是当面问他吧。”
“什么事儿啊?”
金子轩不说,温酒便看向金光瑶。他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抱歉的摇了摇头。温酒扭过头去看梅染,梅染也是摇摇头:“我一直在云深不知处,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金子轩道:“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吧。”
温酒敷衍的点了点头,起身道:“好啦,好啦,我喜酒也喝了,嫁妆也给了,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山上的人该担心了。子轩兄,阿瑶,多谢你们。恕我不能远送了。”
“朝阳!”金子勋急忙喊住她,道:“你……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你真的想清楚了?若是你……”
“子轩兄,新婚大喜,何必为这些琐事烦忧呢?告辞。”温酒拎着两壶酒,潇洒的转身。
“梅染,把喜糖和喜饼都拿一点,给兄长也尝尝,还有阿苑他们,都沾沾喜气。”
温酒带着喜酒,魏无羡端着莲藕排骨汤。
两人在夷陵山脚下偶遇,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一齐笑了起来。
“就冲这个金子轩有这份心,也算是不委屈了我师姐。我保证,接下来的一年我都不会说他坏话了!”魏无羡在晚饭的时候,端着喜酒,醉醺醺的如是说道:“大家一起喝啊,这可是我师姐的喜酒,一定要好好喝的。还有喜糖,都要吃的啊,沾沾喜气儿!”
这次,魏无羡倒是没有喝醉,因为温情送了他一包莲子。所以他早早的睡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又是挑水和泥,又是挖坑,把自己从头到脚弄得像是个大泥人一样,种好了一包种子。
然后就开始天天蹲在一旁嘟囔着为何还不发芽。
第十天的时候,温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拉着魏无羡去了一趟山下。原本很不情愿下山买菜的魏无羡忽然听到了街头都在议论兰陵金氏的少奶奶江厌离出嫁带的嫁妆是何等风光。什么“叹为观止”,“十里红妆”,“从没见过如此的阵仗”,“望尘莫及”,等等。魏无羡越听越是欢喜,可欢喜过后也发现了点端倪。
毕竟,他是云梦江氏长大的,就算没有被温晁洗劫一空,有些个东西也是没有的。虽然不排除江澄替师姐好好收罗,但是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想要就能找得到的。
“无忧。”回去的路上,魏无羡叫住温酒,道:“谢谢你。”
温酒也不意外魏无羡会知道,笑了笑说:“谢什么啊,你是我兄长,江家姐姐也算是我的半个姐姐,她出嫁我哪有只喝喜酒不送礼的道理。你又何必和我客气。”
魏无羡道:“是啊,你是我妹妹,也无需和我客气。”
“谁和你客气了,你看我帮你拎东西了没?”
“……好你的安无忧!”
白驹过隙,时光匆匆。温酒他们屈居在夷陵乱葬岗,除了偶尔下山买卖东西,便再无别的行为。
若不是总有几个歪瓜裂枣冒充夷陵老祖的亲传弟子在外招摇拐骗。各大世家几乎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一群人了。
魏无羡除了在山上养花,就是在伏魔洞内拉着温酒一起捣鼓自己的小东西,时常把伏魔洞炸的乌烟瘴气。三两次下来之后,温酒便再也不和他一起研究什么乱七八糟的罗盘了。
她最喜欢的事情,大概就是采集夷陵山上的果子,然后好好酿酒。或者偶尔会乔装打扮溜出去,品一品当地的美酒。
温酒还因此遇到过三次熟人,一个是清河聂氏的聂怀桑。依旧是一口一个“小朝阳”,拉着她一起喝酒,问一问她在夷陵山上过得好不好,魏无羡是不是快被憋死了。
另一个是已经脱离了家族的绵绵。独自一个人粗茶淡饭,却也自由自在。见到的时候,两个人好好地说了说话。
第三次,是在虞山遇到了江厌离和金子轩,他们夫妻二人是一起去虞山江厌离的外祖家。那个时候,江厌离已经怀胎五个月了。温酒还伸手摸了摸江厌离的肚子。当晚,她兴致勃勃的和魏无羡说了这件事情,还被魏无羡追问了半天,肚子有多大,是尖的还是圆的。
但其实,温酒颇为失落,因为她没有遇到过蓝湛。听这些为数不多还愿意和她说话的人说,含光君蓝湛这一年一直深居简出,似乎还被罚了寒潭洞面壁思过。
温酒想了想之前听到的蓝老先生罚蓝湛的理由,也就绝了和他见面的念头。
转眼,魏无羡种下的莲子都已经成了大片的荷花。还记得当年第一颗种子发芽被温苑拔掉的时候,魏无羡还失落了好一会儿。如今温苑扒拉着荷花,采了好几朵花,魏无羡眼睛都不眨一下。
也就小温苑想要扣莲子吃的时候,被魏无羡阻止了。这乱葬岗种出来的莲蓬,不像是别的土豆,萝卜,太硬了,不适合吃。
小温苑瘪瘪嘴,哦了一声。
魏无羡道:“好啦,小阿苑,带着花去找小姑姑,小姑姑生病了,看到花会很开心的。”
温苑嘟着嘴巴,道:“我刚刚去过了,但是姑姑说,小姑姑要好好休息。阿羡叔叔,小姑姑为什么会生病呀?”
“因为小姑姑不听话,晚上睡觉蹬被子,所以冻坏了。阿苑以后睡觉都要乖乖的,不能蹬被子知不知道。”
温苑乖巧的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阿苑真乖,在一旁帮阿羡叔叔剥莲子好不好啊?我们做一串手链给小姑姑,这样小姑姑就会好得更快啦。”
“好~”
魏无羡他们就在楼下,距离温酒和温情的卧室很近,他们说了什么,她们听得一清二楚。
温情道:“乱葬岗种出来的莲子,最是能辟邪的。魏无羡已经有所察觉了,你瞒不下去了。”
“能瞒一年,我已经很满意了。”
“阿酒……听姐姐一句劝好不好,别再损耗修为了。就算一头白发又怎么样呢。”
温酒没有接话,而是问道:“情姐姐,你实话告诉我,我有多少时间?”
温情无可奈何道:“四年前你捡回一条命本就有所损伤,一年前的十八根刺骨钉……你能活下来属侥幸。若是能好好休养,恐怕也未必能活过花信之年。而你这一年……我……”
“那就是桃李之年也未必了。”温酒笑道:“桃李,花信;十八,二十,一年,两年,又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从现在开始,好好修养,定然能过的了桃李之年。阿酒,你信我,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我……”
温酒打断温情,道:“岐山圣手,我当然是信得过的。但是情姐姐,你所谓的好好调养,是不是意味着我需要日日喝药,顿顿清淡,不可大喜不可大怒。”
“……”
“情姐姐,如此苟延残喘,才是真的要了我的命。”温酒安慰道:“你放心,这回我不会再不辞而别的。等过段时间,我会自己和……”温酒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会和兄长说的。”
“可是……”
“情姐姐~”温酒伸手拉住温情的手,孩子气的甩了甩,撒娇道:“你就容我再任性这最后一次吧。我经历了太多不愉快的事情了,不想再因为这件事情,让最后的时间都浪费在自怨自艾上面。我想最后的时间,都能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温酒忍不住摸上了温酒的脸颊,道:“小酒,你本应该是这世上最恣意潇洒的姑娘……”
温酒的鼻子一酸,道:“我如此看破生死,难道还不够恣意潇洒吗?”
温情终究是没有忍住,抱着温酒大哭起来。
“公子!魏公子!姐姐!朝阳姐姐!”门外忽然传来温宁慌慌张张的声音。
温情连忙擦干了眼泪,走了出去。
温宁手上拿的,是一份请柬。
一份蓝湛亲自送到了山脚下的请柬。邀请温酒和魏无羡两人去参加兰陵金氏的小公子的满月宴。之前在山脚下听到金凌出生的消息时,魏无羡就已经激动不已了。如今接到了请柬,更是欣喜若狂。
翻箱倒柜开始准备自己给大外甥的满月礼物。同时还拉着温酒下山去买了套新衣服,还怕吓到大外甥选了件不那么夷陵老祖的衣服。还在一边叮嘱温酒一定要准备一份像样的礼物,要她把自己小金库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金凌当贺礼。
温酒连连点头,说绝对不会让他丢了面子。
山上的人都知道金家小公子对魏无羡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没日没夜的折腾礼物的时候,也全都惯着他。
只是温酒选好了礼物,看着温苑还拿着蓝湛一年前给他买的竹蜻蜓一个人自娱自乐的时候,心里颇为心酸。
温苑是温情堂兄的孩子,是温氏旁系的旁系,肯定是比不上兰陵金氏的嫡长孙的,但本也该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小公子。
可如今却在这荒山上,别说礼物了,连一件漂亮衣服都没有。
“阿苑,过来,来小姑姑这里。”
温酒把温苑圈在怀里,从百宝袋里拿出一把古琴。这是她母亲当年的陪嫁,父亲给它取名叫知忆。原本她也打算给江厌离当嫁妆的,但是犹豫了一下,便留了下来。她父亲逍遥尊当年也是风靡仙门百家的风流才子,音律极佳,一手好琴绝不比如今的蓝湛差。只不过,温酒喜欢箜篌,所以没有继承好这一绝技。
但是,入门却是绰绰有余。
她手把手教着温苑认识古琴,教他弹音,道:“阿苑以后学会了,我就把这把知忆送给阿苑好不好?”
温苑从没有弹过琴,但是却出奇的喜欢,当然就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而且,温苑在弹琴这件事情上,出奇的有天分。
魏无羡有一次路过,忍不住嘟囔:“这孩子不投胎在姑苏蓝氏真是埋没了这琴修的好天分了。”
当然,这话他没敢说的太大声,毕竟温酒现在为了教温苑弹琴,自然也会伸手抚琴。魏无羡也善音律,而且极其聪慧,如今他的鬼道也是音律。所以,他自然听得出来,温酒用来哄温苑的那首曲子,是曾经射日之征之时,他偶然听蓝湛弹起过的曲子。
当时他觉得好听,但却没听过,于是八卦问了句。
他还记得蓝湛当时,正儿八经的盯着他回答,忘忧。
忘忧,忘忧,忘机、无忧。
金陵满月当日,温酒和魏无羡两人一人带着梅染,一人带着温宁一起下了山。
人逢喜事精神爽,尤其是魏无羡,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后槽牙都要露出来了。哪怕看见了温酒一身红色劲装外面套了一件极其姑苏蓝氏风格的白色外袍都没说她。
走过穷奇道,温酒停了一下,再是温宁。
魏无羡走过了三步才回过神来,也瞧见了如今还在穷奇道的一座座土包,忽然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也依稀记起,这些还是金子轩出言请求,蓝湛附和之下留下来的。
“无忧,温宁,时间还早,你们要不要……”
温酒道:“不是。我之前也来看过,这个土没道理这么松!”
魏无羡一听,也好奇的凑了过来。
“不用看了!这里方圆百里,一具尸体都没有了!”山顶忽然传来一道男声,温酒眯起眼睛,看清楚了山坡上的人,为首的是金子勋,可周围的除了兰陵金氏子弟,却还有别的世家,甚至还有姑苏蓝氏。
金子勋居高临下,睥睨温酒,道:“温朝阳,那些温氏余孽,一个个都被我们掘坟暴尸,挫骨扬灰了!”
温酒怒不可遏,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杀了金子勋。
金子勋不为所动,自顾自道:“所以,识相的快把我身上恶咒解了!不然我定叫你们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魏无羡站在温酒身前,拦住了她,道:“金子勋公子,我们远在千里之外,怎么给你下的恶咒?”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年你们三天两头溜出来。你和温朝阳两人惯会偷鸡摸狗,鬼鬼祟祟,这种阴损之事,除了你们还有谁!”
魏无羡道:“你也说了我们兄妹二人的确惯会偷鸡摸狗的。那你……是鸡呀?还是狗啊?”
“魏无羡!事到如今你们还要猖狂!”
“谁猖狂了,明明是你在冤枉我们!”温酒狠狠道:“金子勋,如若是我和我兄长下的恶咒,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截我们?”
“温朝阳,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给我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金子勋扯开自己的衣襟,密密麻麻的腐蚀小点让人寒毛竖起。
是千疮百孔咒。
“除了你们两个歪魔邪道,还有谁会下如此毒手!我最后问你们一遍,解还是不解!”
这回魏无羡也冷笑一声,掏出自己的陈情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温宁一看,便扯掉了自己裹着符咒的红绳。少了压制和封印,他身上的戾气便如数爆发了出来。
金子勋勃然大怒,道:“既然你们不知悔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给我放箭!”
温宁搬了块巨石挡在温酒和魏无羡跟前,飞身前去和那群弓箭手厮斗起来。温酒给梅染使了个眼色,让她去上去护住蓝家的人。
金子勋虽然中了千疮百孔,但是并不影响他的用剑。见温酒和魏无羡两人躲在石头后面,连忙自己出手。
魏无羡没有佩剑,所以打架这种事情,自然是交给温酒来做的。若是以前,三个金子勋都未必是温酒的对手,可如今,却只是勉强和他打了个平手,还颇有一些瞻前不能顾后。一时不查,竟然被金子勋一剑逼退了数步,幸好她翻身躲开,剑锋不过擦破了她的衣袖。
“无忧!”魏无羡大叫一声。
温酒回头一惊,道:“小心!”
魏无羡这才意识到金子勋一惊逼近了他,连忙用陈情抵挡,但是也只能步步后退。一招过后,魏无羡虽然摆脱了金子勋,却也被抢了自己准备好了给金凌的礼物。
“把它还给我!”
金子勋瞧着手上的木盒,冷笑:“这就是你给孩子准备的礼物?你们不会真的以为你们能参加我家的满月宴吧?”
魏无羡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明白吗!”
魏无羡怒火中烧,正欲动手,却被忽然赶到的金子轩制止。看见金子轩,金子勋的气焰明显灭了不少,一看就是瞒着家里人,私自出来的。
金子轩先冲温酒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然后才开始和金子勋理论起来。温酒此刻也因为金子勋的行为怒不可遏,全然没有注意到魏无羡的异样。
只是在金子轩和金子勋争辩时,温酒出言道:“子轩兄,我和你保证,金子勋身上的千疮百孔,与我和兄长并无半点干系!”
金子轩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金子勋大怒:“子轩!你居然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兄弟,你如此,置我于何地?”
“你今日一意孤行,又置我于何地?朝阳和魏无羡都是我请来的客人……”
“客人?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是我们家的客人!”金子勋满脸厌恶,仿佛他们是什么脏东西,道:“他们不过是两条丧家之犬罢了,谁沾上了谁就是一身的黑水,你请他们来,就不怕从从今往后,你,弟妹,还有孩子身上,就多了一个甩也甩不掉的污点吗?”
“你给我住嘴!”金子轩和魏无羡异口同声道。
金子勋一愣,生生震碎了魏无羡给金凌准备的礼物,灵力一摧,竟然化作了粉末。
这次,温酒也发现了魏无羡的异常,连忙劝阻:“兄长,不要!”
金子轩自然也察觉到了异样,忙道:“魏无羡,你先冷静一点。让温宁先住手!和我们一起上金麟台理论,只要事情不是你们做的,自然无事。”
魏无羡哂笑:“住手?我一旦让温宁住手,我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吧?金子轩,你若当真有诚意,为何不让他们先住手?”
“我保证,只要你们住手,我们绝对不会动手!”
魏无羡反问道:“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金子轩不知如何和魏无羡交流,只好寄希望于温酒,道:“朝阳,你快劝劝他!先住手,等到了金麟台,我们慢慢理论。”
温酒自然知道魏无羡此刻很不对劲,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温酒自然相信金子轩,可是,事情显然不是金子轩说了算的。
魏无羡又道:“无忧,事到如今,你还信他们吗?”
见温酒没有回答,他继续道:“金子轩,我还有一个问题,你邀请我们参加满月宴的时候,当真不知道今天的截杀吗?”
此言诛心。就连温酒也犹如当头棒喝——上金麟台理论,可理论什么呢?金子勋从开始就没有取证过,只是一口就咬定了是她和魏无羡两人下的手。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公平可言。金子轩或许无意,可旁人难道不会假借此手,大做文章吗?
举棋不定的温酒不敢去看金子轩,默默地低头退到了魏无羡身后。
魏无羡见温酒如此,勾过嘴角,便吹起了陈情。
笛音起,杀意浓。
温酒满脸复杂,却不知如何是好。她欲劝说金子轩别趟这趟浑水,可刚抬头便脸色大变,边惊声尖叫“子轩兄!快躲开!”,边发疯了似的冲了出去,但是却还是晚了一步。
金子轩甚至来来不及做出对温酒这句话的回应,就被温宁一拳打穿了胸膛。
温热的鲜血溅在温酒脸上。
一时间,天地失色。
温酒仿佛被剥夺了五感一般,六神无主,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看着金子轩直直的倒在了自己脚边。
她僵硬的回过头去,魏无羡面如土色如她一般。一直到梅染冲过来扑到了她身上,她才回过神来,想也未想,伸手便打晕了魏无羡。
此时的温宁失去了笛声的控制,已经恢复了神智。见到自己闯下的祸事,手足无措,战战兢兢的唤了一声“朝阳姐姐”。
温酒抓住了温宁的肩膀,厉声道:“带兄长回去,好生照顾他,我没回来,你们谁也不准下山!”
温宁胆小,但是并不蠢笨,他自然听得出温酒这话是何意。摇头,道:“朝阳姐姐,这不是你的错,人是我杀的,你带我一起去吧!”
“金子轩死了,这件事情就不是你一个人能承担得起的了。就算我带你去了,也于事无补。听姐姐的话,带兄长回去,等我回来。”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至少,今天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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