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的上巳节与别处不同,别地都是到水边踏青,晋城人则喜欢在这一天去白云寺看桃花。
鉴于白云寺人太多,而林溪和江吟秋都不是爱热闹的人,因此一行人去的是郊外的清水河边。马车到达清水河中游旁边的空地时,河畔只有星星落落的几点人影。
林溪有意要给萧彦和江吟秋制造独处的机会,便带着霁月顺着河边往上游走。
那清水河的中下游种着桃花,上游却种着一大片玉兰花树,几十株白玉兰中点缀着几棵红玉兰,在这明媚的春光下,赫然地开着玉雪明霞般的花朵。
林溪身处其中,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玉兰花香,心内忽然涌现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在后世买的房子附近有一个不大的公园,里面种着十几株玉兰花树。春天花开的时候,她总要在玉兰树下的长椅上静静地坐上一会儿,在淡淡的玉兰花香中神游一会儿,想些不着边际的事。
她正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就听见对岸飘来一缕箫声。
林溪自己没什么音乐上的天赋,可是却很喜欢听人弹琴和吹箫,她便带着霁月穿过这片玉兰树林,在一座掩映在垂柳中的青石小桥上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凉亭里立着一个穿浅青色飞云团花直襟长衫的人影,他背对着林溪,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指按着箫管,沉缓的箫音便从他的指下流泻而出。
远处青山隐隐在望,近处垂柳疏疏郎朗,天空淡蓝深远,白云飘飘渺渺,空气中飘荡着呜呜咽咽的箫声,这一切都好似一幅画一般,带给林溪一种难得的静谧。
她便没有再往前走,就立在桥上听那边传来的箫声。
一首箫曲还未听完,旁边的霁月忽然拉了林溪一下,“姑娘,刚才好像有人掉进河里了?”
林溪忙朝对岸看去,可是隔着甚远,又有桃花树的遮挡,只能看见有人下去救人,虽然觉得这事很大可能不会发生在江吟秋主仆和萧彦身上,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匆匆带着霁月返回到了对岸。
等她二人回到原来的地方时,却没有发现江吟秋等人的身影,等两人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这才看见守在马车外的雪珠。
雪珠见到林溪便是一喜,“三姑娘,你可回来了。”
“你们姑娘呢?”
“我们姑娘在里头。”雪珠说着话,便掀起了帘子。
林溪往里一看,就见江吟秋披着一件玄色长袍,头发上还往下滴沥着水。
“江姐姐,你这是?”不会是落水了吧!
江吟秋一向沉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没什么,刚才不小心掉进了河里。”
原来自林溪走后,江吟秋和萧彦默契的各守一边看风景。
雪珠看两人的气氛太过沉闷,便提议去河边折几枝桃花赏玩。江吟秋也觉得这么站着很是尴尬,便带着雪珠去了河边。
哪知雪珠去摘桃花的时候,冒失的往前多走了一步,一脚踩进了河边的淤泥里。眼看自家丫鬟要掉进水里,江吟秋赶紧伸手去拉。结果,雪珠借着她的力道上了岸,她自己却掉进了河里。
雪珠不会水,情急之下只会大喊“姑娘”。
还是站在原地看风景的萧彦听到动静,脱下外衣跳下去把江吟秋捞了上来。
林溪到此方才知道,江吟秋身上披的那件玄色长袍原来是萧彦的外衣,怪不得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这样看来,萧彦对江吟秋的观感不算差,这门亲事多半能成。
果然,上巳节过后没几天,老姑太太就请相熟的孟太太做媒,定下了这门婚事,婚期也被定在了当年的九月份。
这个时候,林溪才从林老太太那里知道,萧彦为了不让继母插手他的婚事已经和他的父亲闹到决裂的地步,老姑太太这次过来一是为了他的婚事,二是想让他在晋城安家落户。
为此,这门婚事定下没几天,老姑太太就替萧彦在晋城买了处两进的宅院。
老姑太太办完这件事后,就带着萧彦回去备办聘礼去了。
江吟秋这边定下婚事后,整个人像是尘埃落定一样,除了去安寿堂请安就是在梨花苑绣嫁妆。
这天,林溪正坐在她房里看她绣嫁妆,就见从厨房取点心回来的雪珠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林溪摸摸自己的脸,“你这丫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雪珠嘻嘻笑道:“三姑娘大喜了,沈府那边来人了,听说是来商议婚期的。”
这消息来得突然,林溪心里惊明显多于喜,面上佯装镇定,“别胡说,你怎么知道沈家是来商议什么的。”
雪珠笑道:“是安寿堂的金桃姐姐说的,我去厨房要点心的时候她也在,说沈老太太和沈大太太都来了。”
那就不会有错了,林溪惊讶过后心里就浮现出了一丝复杂的感觉,两世为人,难道真的这么快就要把自己嫁出去吗?
她这样想着,便顺手拿起了手边的一个绣件,边看边道,“婚期一定,我就要和江姐姐你一样绣这被面和嫁衣了,可是我女红一点也不好,这么一想,我又不想嫁人了。”
她的语气平铺直叙,既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害羞忸怩,也没有要嫁人的期盼欣喜,当然更没有心中另有意中人的怅惘伤心。只是很平淡很平淡的说出了这一番话,毫无情绪可言。
雪珠摸不透她现在是什么心情,就不敢再打趣什么,把点心放下便悄悄退下了。
江吟秋绣好一片叶子,细心的剪去线头,方抬头道:“其实我女红也不是很好,是来府上以后才练出来的。可见这天下就没有什么难事,只要沉下心,就没有做不好的事。”
她话里隐藏的意思,林溪听得懂,她笑笑没有说话,拈起一块点心送到了嘴边。
沈老太太命人看好的日期是明年春天,可是林老太太却不愿意林溪那么早出嫁,在她的坚持下,婚期被定在了明年秋天。
“这个沈老太太,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还不是想早点抱重孙。可是她也不想想,三丫头明年夏天才会及笄。幸好她不是三丫头的婆母,不然我看三丫头嫁过去怕是要受苦。”林老太太正在私下里对两个儿媳抱怨,就见林溪从外面走了进来,忙住了口。
林大太太和林二太太一见林溪便笑道:“恭喜三姑娘了。”
林溪当着她二人的面,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两位伯母取笑我呢!”
林老太太笑道:“三丫头脸皮嫩得很,你们快别笑话她了。”
林二太太道:“知道老太太心疼她,我们也不敢再说了,赶紧麻利的给三姑娘预备嫁妆,免得明年秋天备不出嫁妆来老太太拿拐棍给我们几下。”
林老太太便顺着她的话,笑着去摸拐棍,作势要打她,吓得林二太太赶紧笑着跑了,离得老远还能听见她的笑声。
林老太太笑道:“这个老二家的,就是贫嘴多舌。不过她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三丫头的嫁妆倒是该预备起来了。”看了林溪一眼又道,“正好三丫头也在,老大家的你跟我说说打算怎么置办?”
林大太太道:“先前大丫头和二丫头出嫁的时候,公中都是拿的两千两。三丫头当然......”
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被林老太太截断了,“三丫头和她前面两个姐姐不一样。老三就三丫头这么一个骨血,怎么也得多给她点银子傍身。”
林大太太知道林老太太偏疼三姑娘,听到这话也不意外,便道:“那依您老人家的意思呢?”
林老太太想了想道:“这样吧,公中出三千五百两的银子,两千两现银给三丫头压箱底,一千五百两拿出来给三丫头办嫁妆。”
三千五百两银子,这个在众人的承受范围之内,林大太太便没有反对。
等林大太太去后,林溪开口道:“祖母,其实我用不着那么多银子。”
林老太太笑道:“傻丫头,祖母给你,你就收着。即便我不给你多要那一千五百两银子,她们也会以为我私下里会多给你一些东西。与其让你白白担这个名声,还不如给你多要点银子。”
这个她倒是没想到,林溪便笑了笑没说话。
林老太太却不想再多说此事,而是话锋一转道:“今天你在祖母这吃晚饭,吃完饭祖母有东西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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