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年初的时候,叶采薇下嫁户部尚书之子李昭。十里红妆,办得盛大。不过坊间有传言,说临到婚期, 王夫人哭穷, 原先说好的流水宴、开善棚施米都不办了。叶老夫人气得抹眼泪, 为了自家孙女, 也只有咬牙忍了,自个儿掏钱,将场面给撑了起来。
符超和符白岩提起这事的时候,一脸忧色道:“这传言要是真的,那叶家小姐可就太惨了,刚成亲就被夫家摆了一道,往后还有好日子过嘛。哥, 这都是你造的孽。”最后一句话是冲口而出的,说了他就后悔了,符超打小就敬重他哥, 最近一年来, 随着二哥在官场磨砺的越发沉稳干练, 他对他则是由敬变怕了。
符白岩看着手中公文, 眉头都不抬一下, 嘴角勾起一抹笑,瞧着是讥讽的意思,“我不知道你这么心疼她, 早知道,我应该禀明三叔让他向叶家替你求娶叶采薇。”
符超连忙举手投降,“哥,我就一说,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弟弟一般见识。”他说着话就遛了出去。
一出门看到符七,符超心中有话憋不住,说:“你说我哥那样的,连叶采薇都看不上,他喜欢什么样的?”
符七:“……”
符超:“难道是嫌弃叶采薇年纪大了?”
符七:“你为什么非要将大人和叶小姐凑到一起?”
符超:“为什么?你不觉得我哥就应该娶这样类型的女人吗?漂亮娴熟,稳重持家,最重要的对我哥还情深似海。”
情深似海吗?
符白岩不置可否的轻笑了声,他有一段记忆,很不堪,就在去年寻芳节前,突然窜进了他的脑子,措不及防。
在梦里,他是爱过叶采薇的。在叶采薇嫁了李昭,后来不知何故又成了寡妇后。她对他一腔深情。而那时候他是什么个情况呢?梦境模糊不堪,心里的感觉是为了活而活,睁眼便是了无生趣。他不清楚他的父母亲人哪里去了,亦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是何身份,只能清晰的感受到心口那虚无的空旷寂寥。后来叶采薇进了他的心,慢慢的,他觉得生活也不是一尘不变的死气沉沉,他的心动了那么一下,有些东西鲜活了起来。他没想过要对她做什么。虽然以他当时的权力地位,想做什么,旁人都不敢置喙。但他只是跟她说说话,远远瞧她一眼,便已知足。
再后来的某一天,叶采薇当着他的面褪了衣衫,因为太惊讶,他一时忘记了反应。叶采薇将他扑倒在地。
符世子被这个场景恶心的不行。
而梦中的自己表情空白了片刻,忽然笑了。随后说了什么,符世子没听清楚。只看到叶采薇在他身上胡乱的摸。他安静了片刻,握住她的手将她扔开了。
后来京中传来流言蜚语,查到源头,说是汝南王庶子在妓坊喝多了,说出去的。
捉了人,再细问,原来这位汝南王庶子在叶氏新寡不久就爬了她的床。二人欢*好之时,一时忘情,一些私密话就成了二人的催*情*药。
符世子梦中惊醒,搓着鸡皮疙瘩,既觉不可思议,又被恶心的隔夜饭都吐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他是不会让叶采薇进自家门。
三月草长莺飞,百花盛开。
境外也传来了好消息,一直与晋国关系不怎么融洽的莫洛托国将派王子哈雅前来朝拜,奉晋国为宗主国。
为表诚意,还会送来她们的公主,与晋国皇室宗亲联姻。
消息传来,德瑞帝的血激动得都沸腾了。当然不是因为美貌的公主。身为抠逼皇帝,还有什么比打通通商要塞,为大晋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更让他兴奋热血的呢?
四月,大晋国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莫洛托的王子和公主。
莫洛托人热爱歌舞,服装艳丽,一路走来载歌载舞。大晋国人挤满了两旁的街道,茶馆饭肆靠窗的位置几乎要被压垮,人们从二楼伸长了脖子瞧新鲜。
在这些五颜六色的异域人群中,有一队人马尤为显眼。
她们骑一列战马,腰佩宝刀,身穿红衣,神色肃穆。
“呀!教坊司的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据说这些番邦蛮子肯与我大晋国示好,就是因为教坊司的人帮了莫洛托王室大忙!”
“教坊司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巾帼不让须眉,都是好样的!”
“呵!这些吹嘘的话你们也信?女人能办成什么事?”一名男子不屑道:“吹两句枕头风,也能叫干成大事?估摸着也就床上功夫比寻常女子要厉害。”
符超听不下去,“司马放,你那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
司马放面上仍旧挂着不屑嘲讽的笑,“祸乱宫闱的事,教坊司又不是没干过,一群不正经的女人还立起了贞节牌坊。”
“大晋建国之初,要不是教坊司不计荣辱不畏生死,高祖皇帝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登基称帝。这可是高祖皇帝亲口说的。你既享了教坊司抛洒热血带来的荣华富贵,就不该嫌她们手段极端。她们可是干成了许多男人都干不成的伟业!你嘴上这么厉害,要不你也去干一件大事让我们开开眼。”说话的是通政使之子徐宛。
也不知是二楼的争吵声恰好被人听了去,还是偶然巧合。缀在教坊司队伍最后的一名女子,忽然抬头朝二楼看去。
那几名男子原本就围在窗户边争执不休,刚好与女子看了个对眼。
几乎同时,众人都没了声音。隔壁房间传来几道抽气声。
该怎么形容这名女子呢,那眉眼不是晋人女子常见的那种温婉柔和,反而有种嚣张的艳丽,一张小脸白的像山巅白雪。最为出神的是她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即便她只是随意的一瞥,却仿佛能抓住每个人的心。
她微微蹙了眉,又收回目光。前面有人调转马头和她说话,她点了下头,打马上前,一直到了哈雅王子的车架前,微微倾身,似乎在和里头的人说话。
管弦奏乐之声尚在耳边,几人愣愣的有些回不过来神。
司马放哈得一声,“我说什么来着?教坊司这次肯定是用了美人计!你们都看见了,就那女子,那样貌,肯定是……嘿嘿!”
“放你娘的屁!”符超看不惯司马放言谈中对女子的侮辱,“你眼瞎啊?那是教坊司三处的人!”教坊司共三个部门,一处负责收集情报,为了情报有时候会用一些特别的手段,譬如美色。二处就是普通人,是真正的教习舞蹈乐曲的地方,负责宫廷歌舞。然而,为了便于执行任务,一处三处也时常会安插人手进二处。至于三处则负责暗杀缉凶,人少而精。教坊司的凶名也是因为三处被外人诟病。
“三处的人怎么了,就凭那张脸往上爬不是轻而易举。”司马放咕哝道。
众人一脸看傻子似的看他。
教坊司的人从官到兵都是女人,长那么美没本事只会被踩的更狠,女人间的争斗从来只会比男人们更阴损。
“可惜了,”林宛慢了好几拍,一声叹息。
一直以来都有传言,入了教坊司的女子都会被灌绝子汤。一个女人连孩子都不能生还能称之为女人?
少年郎们悸动的心平静下来,又开始同情起了那名不知名的娇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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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大开,镇国公代表德瑞帝于正阳大门亲迎莫洛托王子公主。
一干文武朝臣分列左右。符白岩亦在其列。
他眸色平静,看上去与往日并无任何分别,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充满了期待。
他知道,她回来了。
今年年初,他终于查到了她在莫洛托执行的任务。
此番,哈雅王子来晋,她亦随行护送确保他们安全。
哈雅王子年近三十,长的魁梧英俊,卷发,留一把络腮胡子。
晋人与莫洛托人审美不同,晋人多喜面白无须,而莫洛托人则以留一大把络腮胡子为男子气概。
他身上穿金戴银闪闪发光。尤其走在他身旁的公主,高鼻深目,那头上的配饰,面上戴的金色纱巾,几乎要闪瞎众人的眼。
镇国公与哈雅王子在正阳大门互相寒暄了几句。而后相携入内。
公主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个劲的往青年官员的脸上瞅。奈何这些品阶高的官员大都上了年纪,倒是有一个叫她眼前一亮。愣了神。
世间竟然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公主冲他莞尔一笑。
符白岩只当看不见,目不斜视。
公主没得到他的回应,心里一阵失落,却悄悄拽了下哥哥的袖子。
入了皇宫便不能携带兵刃,教坊司的人止了步。
哈雅王子本还和镇国公有来有往的说话,忽然一回头,叫住转身离开的傅长安。
众人因为他这一声,纷纷停住了前进的步子,也因为他这一声喊,所有目光都对准了一直跟在教坊司众人后,并不显眼的傅长安。
傅长安看过来的时候,目光显得很不耐烦。
哈雅王子仿佛看不见,“长安,你陪我一起吧。没有你在身边,我心里惴惴不安。”
朝臣们不明所以,却又有些暧昧的笑了。
傅长安朝天翻了个白眼,燕鸿朝她的小腿踹了一脚。傅长安卸掉缠丝交给燕鸿。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长高了,也长开了,眉眼像傅嫂子,但比她更张扬。”镇国公心里默默道。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符白岩的目光和其他大人并无不同,停在她的脸上,随着人群再次移动,收回目光,只不过他的嘴角渐渐的扬开了一抹笑。
脾气没变,人更生动了。
公主似乎是有些怕她,原本还顾盼神飞,四处张望,在她到了身边后,动也不敢乱动了。全程规规矩矩。当然这点细微的改变,也不是所有人都发现了。至少符白岩注意到了。
德瑞帝在金銮大殿上接见了异邦来的使臣。两国都有互通友好的心,因此相谈甚欢。
德瑞帝的目光在王子身旁的红衣女子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因为这次教坊司立了大功,皇帝就算心里再忌讳,看她们也顺眼多了,甚至还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小公主盯着皇帝俊俏的脸,又亲不自禁的拽了拽哥哥的袖子。
参拜结束,王子公主被请了下去,梳洗歇息。
到了晚上,还有歌舞盛宴等着他们。
下去的时候,小公主在经过符白岩面前时看了他一下,眉眼一弯笑了。
傅长安察觉到了,不过她这一年多的磨练,已让她练出了心里清楚面上不动声色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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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远道而来,又要帮公主择婿,自然不会很快就离开,怎么着也要在晋国吃住一阵子,玩个痛快。
礼部早就在驿馆安排好了住处,只是为了晚上参加宫宴方便,皇帝暂且留了兄妹二人在宫内歇息。
刚入了内殿,公主便迫不及待地拽着哥哥的袖子,说:“王兄,王兄,我已经相中我心目中的情郎了。”
莫洛托人奔放热情,你爱我我爱你都会毫不掩饰的宣之于口。
哈雅为妹妹感到高兴,“郝甄,你能找到喜欢的嫁了,再好不过,只是不知对方什么身份,有没有娶亲。”
傅长安抱臂靠在门上,没什么表情道:“镇国公府嫡子,公主的儿子。模样俊美身份尊贵,大晋国想嫁他的女孩儿能将护城河给填了。”
哈雅王子看着她,一言难尽,因为她的比喻。不过他从不会苛责她,因为这就是她的真性情啊,他最欣赏的地方。
郝甄犹犹豫豫道:“那,那他成亲了吗?”
傅长安打了个响指,“行,我给你问问去,毕竟我已经一年多没回来了,像他这样的俏郎君可是抢手的香饽饽。”她说走就走。
哈雅王子不愿她离开,喊她,“你去哪?”
傅长安背着身子朝他挥挥手。
郝甄拉住哥哥的手,“为了妹妹的终身幸福,借你的巴图鲁一用。”巴图鲁在古莫洛托语意为“守护神”。
傅长安有小太监领路,很快离开了宫殿,出神武门时,可巧遇到了符世子。
那一身红袍翻卷,符世子行走的身影慢了下来。与他一起的是鸿胪寺左少卿曹方。另一个则是翰林院学士。比符白岩稍长几岁。都是斯文讲究人。
傅长安走路快,小太监明明是给她引路的,最后却变成追着她跑。到了三位大人跟前,又忙不迭的躬下身给三位大人请安。
傅长安视若无睹,人都已经走开了,想到什么又站住,回头一看,“符世子,你成亲了没?”
符白岩一愣。
其余两位大人神色古怪。目光在傅长安漂亮的脸上转了一圈,又快速收了回来。
符白岩:“未曾。”
傅长安一点头,什么也没说,掉转头,直接走了。
余下三位大人,除了符白岩面色如常,至少表面看起来是。其他几个都激动了起来。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为何要单单询问小符大人啊?”
“我就说平时不要和小符大人一路,看吧,跟他一起,女人们的眼里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是啊,好歹我们也算是青年才俊啊。”
“小符大人,这名女子你认识?”
“如果没记错,是护送莫洛托王子的那位吧。以前没见过啊。难道是教坊司新招揽的人?”
“哎哟哟,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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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长安先去了教坊司复命,取回缠丝剑。
教坊司为所有人提供住处,她已是三处左使,有专门的大房子供她起居。这是她第一次住进来。因为左使这个位置空了许久,也没人想到她会突然跑来休息,屋内连床被褥都没。
她也不讲究,房门一关,躺在床板上,囫囵睡了一觉。
一路颠簸行来,她日夜警惕,都没怎么合眼,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
感觉也才闭眼的功夫,房门被人敲响,说是哈雅王子找她,希望她陪伴一同参加宫宴。
傅长安烦躁的直挠头发,先前在莫洛托,她负责护卫这位王子的安全,因为他的叔父来来回回无数次要杀他,险象环生,王子被傅长安数度搭救后,就恨不得栓在她身上。
白长了那么大块头!
燕鸿过来找他,告诉她,今夜是大宴,不能出丝毫差错,教坊司三处的人都出动了,协助禁卫军护卫皇城安全。
傅长安换了套干净衣服,拿了腰牌,直接出了门。
燕鸿叫住她,“你一个人要去哪?你怎么一直都改不掉你单打独斗的臭毛病?”
傅长安现已官升三处左使,手下有一批人,奈何她永远只能当个最出挑的兵,做不了官。
燕鸿无可奈何,可又没有比她更出色的人了,虽然不满意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宫里大摆宴席,官员,女眷,入宫前都要进行严格的搜查。教坊司负责女眷的搜查,以防心怀不轨者混入其中。
傅长安没睡好,又不是生死打斗,这工作就做的有些打不起精神,她靠坐在抱厦迷瞪着眼,听到外间等待教坊司人众搜查马车的夫人小姐们聊起了天。
“我听说,这次莫洛托王子过来,不仅是要送妹妹过来和亲,还要娶一位贵女回去做王后。”
“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王子身边的使臣说的,说他们的国王是这个意思,既然已经投靠了大晋和梁国彻底决裂了,那就和大晋永世修好,亲上加亲。”
“呀!莫洛托呢,离咱们这太远了,我女儿要是嫁过去,我这辈子岂不是都见不到了?”
“你倒是想,你们别看莫洛托王子满脸络腮胡子,其实也才二十七岁。我瞧着模样挺英俊的。谁家姑娘要是嫁过去了,凭借着莫洛托对大晋的贡献,咱皇上对她的家族还不会另眼相待?”
“是啊,为了家族,牺牲一个女儿又如何。再说嫁过去又不是受罪,是享福!享福啊!”
“哎,你们猜这位王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夫人们热烈讨论的声音太大,吵得傅长安睡不着。她仰面打了个哈欠,结果没注意,声音有些大,惊得夫人们住了嘴。
片刻后,一人怒斥,“谁?鬼鬼祟祟的,还不给我滚出来。”
傅长安百般无奈,只得从里间走了出来。
夫人们盯着她,只觉得这张过分漂亮的脸,瞧着尤为碍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2 23:35:45~2020-02-23 23:5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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