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安从来都是一根发带绑了头发了事, 还从未被这般精心打扮过, 服饰繁复穿脱麻烦就算了, 头发也给扭出了九曲十八弯, 首饰挂在头发上扯着发根, 绷紧头皮。傅长安终于忍不了,动手摘首饰了。
头发梳的漂亮, 相对的, 首饰也绑得服服帖帖,若没有几分技巧,像傅长安这样粗鲁又没耐心的, 没几下,头发丝缠着漂亮首饰, 怎么扯都扯不掉了。
只被几根头发缠上的还好些,只要不怕疼,用力一拽, 扯断头发就成。可要裹了几裹, 大把的头发, 扯秃噜皮了不说, 将公主的首饰给扯断了, 那就不好意思了。
傅长安越扯越心急, 低着头, 疼得横眉竖眼,正无计可施。一道温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帮你吧。”
傅长安手一顿, “不用。”心里一急,用力一扯,几根头发被连根拔起,珠花似乎都松了,傅长安暗道了声“糟糕”,她先前一定是中了邪了,竟然由着她们在自己头上瞎摆弄。这一分神,一只温热的手伸了过来,刻意避开她的手和头皮,只挑起被她扯成一团乱麻的发,“我来。”
符白岩的手骨节分明,极为灵巧,人也细心,没耽搁太久就解开了。
傅长安略感不自在,道了声谢。
符白岩递了珠花给她,回说:“举手之劳。”
珠花到了她手里,傅长安失笑,“不用给我,本来就是你娘的。”
符白岩:“哦。”
傅长安拍了拍衣上并不存在的灰,起身,“我去睡了,你也早些安置。”临出门时,她又站住,回身望去,目露疑惑,而后朝着自个儿的脑门打了一巴掌。真是昏了头了,她竟然有种和蔡无稽一起守着傅东康的错觉。
符白岩似有所感,回头与她看了个对眼。傅长安一愣,展颜一笑。
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其实早也没什么仇怨了,这一辈子从他将她父母好生安葬,他就不欠她什么了。一直以来不过是不待见罢了。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符白岩真的不是曾那个经冷心冷肺的符白岩了。
他一家子齐齐整整,父母尚在,未经锥心之痛,未被磋磨毒打,不曾千疮百孔,一切都还是最初最美好的模样。
丫鬟领着她去了客房,她躺下的时候,心里是轻松的淡然的。
她深刻的意识到一点,对于符家的怨怼仇恨,她是真的释然了。
一夜好梦。
次日醒了个大早,傅长安先去了侄儿的院子,她轻手轻脚的,谁也没惊动。
康康正睡得香,呼吸平稳。
床边搁了张竹编凉床,符白岩躺在上头。面朝上,双手放在腹部,睡相规矩,亦如他这个人。
守了一夜?
康康这声“二叔”没白叫。比她这个姑姑强!
傅长安双手背在身后,大步离开了。
出了门,一时有些无所事事。
暗卫瞧见了她,又偷偷隐了去。忽然一道剑光闪过,暗卫吓了一跳,锐利的寒光贴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暗卫回过神后脊都出了冷汗。
傅长安手里握着缠丝,笑眯眯的看着他,“来,陪我过两招。”
暗卫正不知如何是好,傅长安已经冲上前来,出手之时,一柄长剑横空出现,隔开二人。随即,那长剑就缠上了她。
青色的天光下,符世子一身白衣,即便睡了一夜,头发仍一丝不苟,清爽利落。
“我陪你过几招。”
傅长安心情甚好,一笑,“来!”想通一切的傅长安,一切都看得开阔明朗,也不再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过去的都过去了,在她心里真的过去了。
然而心思与傅长安截然不同的符白岩,因为长安的这一笑,仿佛是黑匣子豁开了一道口子,阳光照射起来,整个人都鲜活快乐起来。
“你这招抛砖引玉,上次我就想说了,阳刚有余,柔韧不足,我师父常说过刚易折,缠丝剑法的剑道,重在一个韧字。”傅长安说着演练了剑法给他看。
符白岩一心二用,暗道了句,“可不是过刚易折,你要是真的明白其中含义,我也不会如此战战兢兢,不敢表露心迹了。”
二人来来回回过了几十招,傅长安再次羡慕又郁闷的承认,符白岩在习武一事上堪称天才。自己日日苦练,夜夜冥想,虽嘴笨说不好心得体会,但几下演练,符白岩就能依样画葫芦,有模有样。
同是一样的人,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天赋的差距竟这样大!
不知不觉间,傅长安的好胜心被挑起,握着缠丝的手,跃跃欲试。
仿佛是一瞬间,傅长安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杀意有如实质。
“符白岩,来!咱们打一架,不论生死!”她一下子兴奋起来,剑快如电。
符白岩尚且沉浸在二人切磋武艺时的情意绵绵中,怎料,说变就变,完全不给人反应时间。
措不及防,傅长安一剑朝着面门就刺了过来。
符白岩半点都不想跟她在这种杀人流血的事上来真的,接连后退,“干吗呢?你干吗呢?”
傅长安紧追不舍,手上的剑不留半分情面,“比试啊!来啊!”
符白岩钳住她的一条胳膊,“别胡闹,我不跟你打。”
傅长安战意正炽,掉转剑尖,差点削掉他手臂的肉,“符白岩,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这小姑奶奶,瞧不起谁也不敢瞧不起您啊!
符白岩被她打的节节败退,一面避让,一面说:“好好的,怎么就要生要死了?我不跟你打!”
刀光剑影,原本潜伏在暗处的暗卫纷纷露了头。
终于,梅家令过来,站在屋檐下喊了声,“都别打了,吃早膳了!”
符白岩飞身而去,往嬷嬷身后一躲,“嬷嬷救命,这女人疯了。”
有了梅家令挡在中间,傅长安就算是再想战,也收了缠丝。符白岩早已拔腿跑了。
傅长安拱手行礼,“嬷嬷安好。”
梅家令侧着身子,看向符白岩狼狈逃走的方向,忽而笑出了声,“世子打小就循规蹈矩,老身虚长这么多岁,还是第一次见世子这般活泼。”
她管狼狈叫活泼?
傅长安暗道果然是自家人看自家人都是分外可爱。她正要随同嬷嬷一起去用膳,忽而脚步一顿。
呃,她好像侧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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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家父子用完早膳就去衙门里当值了。
傅长安被阮思雨拖住了。阮思雨也没个姐妹,她性子大咧咧,和京城的贵女处不来,独独对傅长安分外亲切。
傅长安不耐烦和她在一起,偏又无可奈何。
阮思雨拿了小孩儿的衣裳给她看,说着妇人间才会聊的琐碎事。
昌平公主也在,二人就像是亲婆媳,一个说一个搭腔,绝不叫气氛冷场。
傅长安作壁上观,忽得一笑,她不是圣人,却也为阮思雨这一世能有个好归宿好结果感到高兴。
阮思雨不知她笑什么,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过了会,又道:“公主婆婆,我跟相公商量好了,将来我们的儿子出生,乳名就叫峰儿,您觉得怎样?”
公主都没来得及将这句话过下脑子,傅长安情绪激动道:“不行!”
屋内几人,包括伺候的嬷嬷丫鬟都看向了她。
傅长安一直就跟个木头人似的,孰不知,她在暗暗打量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打量她。
阮思雨见她说话了,很高兴,“为什么呀?我和相公感情好,相公说,要是个女儿就叫小雨。”
傅长安:“小雨挺好。”
阮思雨:“儿子叫峰儿,女儿叫小雨。”
傅长安:“峰儿不好听,都叫小雨吧。”
阮思雨嘟嘴,“哪有男孩子叫小雨的,娘们唧唧的。失了英雄气概。”
昌平公主笑道:“我也觉得用孩子爹的名当乳名不妥。”
阮思雨说:“其实我还有一个乳名比峰儿还要好,就怕某人不答应。”
“峰儿”这个乳名傅长安是真不喜欢,她说:“叫什么都比峰儿好。”
阮思雨望着傅长安捂唇一笑,“那叫安安如何?一辈子顺意平安。我可中意这个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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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洛托的哈雅王子娶了晋国西淮王的女儿,择日回国。
郝甄公主中意符世子,奈何妾有情郎无意,只得作罢。有了符世子这么个珠玉在前,再看其他王孙公子,都成了歪瓜裂枣。郝甄公主不愿将就,跟哥哥闹了好几回。哈雅王子只得厚着脸皮到了德瑞帝跟前,将妹妹不愿嫁入晋国的事说了。
小皇帝自己又不想娶公主,对于她嫁不嫁晋国人,心里无所谓的很。
哈雅王子先前还怕晋国的皇帝说他们言而无信,听皇帝大义凛然的说了一番话,心里佩服的很,反倒是感激得不行。
皇帝择了一支官兵护送他们,镇国公主动请旨,让符白岩带队。
小皇帝心里原就属意符白岩,但寻芳节在即,他琢磨着昌平公主急着要给儿子找媳妇,恐怕这道旨意一下,又得耽误表哥的终身大事。
这下好了,镇国公主动提,小皇帝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了。
为了表示感谢,启程在即,小皇帝还邀了符白岩入宫叙话。
符白岩被太监领着,弯弯绕绕的去了御花园。彼时开花烂漫,御花园内美景醉人。
符白岩正走着忽然听到一阵阵呼救声,他心内奇怪,正要询问宫人,一转身才发现,刚才光顾着欣赏沿途的美景,没注意,领路的小太监也不知跑哪去了。
穿过一片冠盖遮挡,符白岩看到一名黄衫女子坐在墙头,手里把玩着一根枝条,面上不显焦急,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叫着“救命”。
符白岩略一迟疑,那女子已经认出了他,嘴角一勾,漫不经心的招呼了声,“符世子。”
符白岩:“沈小姐。”他也不问原由,后退一步道:“沈小姐稍安勿躁,符某这就叫人扶您下来。”
沈多金幽幽一笑,“算了吧,我劝符世子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本来我还有些疑惑,看到你孤身而来,嘻!”
这下轮到符白岩不解其意了,不过他自视正人君子一个,不管妖魔鬼怪都近不得他身,也就不管沈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这么干站了一会,符白岩一琢磨,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二人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距离,就这么自成一片小天地,谁也不跟谁说话。
直到躲在暗处的人终于等不耐烦了。
皇帝身边的小肖子哎哟哟找了来,大呼小叫,“符大人哎,原来您在这啊,可叫奴才好找!”
符白岩皮笑肉不笑,“呵!”
小肖子又瞪大眼,望向沈多金,“沈小姐啊,您咋上墙头去了呢!”
沈多金圆圆的脸,一笑起来,大写的和气生财,“可不是咋地,肖公公,我这也是身不由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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