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回到后院, 几个教习嬷嬷立刻围了上来，齐齐向她道贺——
“恭喜五娘子！可话又说回来，咱们大梁已经好些年没有选过秀了……”
“恭喜五娘子啦！好好学些本事、进宫以后若被贵人看上了……日后我们这些人去了他处, 也能跟着沾点儿光啊！”
“恭喜恭喜……”
“五娘子,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恭喜五娘子了！”
和祖翁谈过话以后, 叶蓁蓁心里已有了底气，此番也不与众嬷嬷们议论、辩驳什么，只是矜持的笑笑。
倒是崔氏从小汪氏那里一回来……
叶蓁蓁避了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娘, 淳王派人来咱家做什么？”
崔氏答道：“我和你三婶娘去了你祖母那儿，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原我们想着、后天就是你祖翁的寿辰，怕是过来……送寿礼的？”
叶蓁蓁觉得有些怪怪的：“可方才听到康嬷嬷说, 来人是淳王的使者、可不是下人亲信之流。”
崔氏愁道：“可不是么！”
——权贵人家除去豢养奴仆之外，还会聘些清客。这些清客与主家之间的关系、并非主仆，更像主家的副手……
说得直白一点儿, 奴仆是为主家服务家事的, 清客是为主家服务公事的。
而奴仆可没资格被称之为“使者”。
如果淳王是派了奴仆来叶家送礼的，那一定是代表着他个人；如果淳王是派了清客过叶家送礼的话, 那又代表了什么？
家中祖翁只领虚衔、并无实差, 于皇帝闲时陪着读读书、说说话、写写字什么的……
于是，有多事之人笑称其为“帝师”, 但祖翁自知并不是那个料，发过几次火以后，旁人再不敢说了。
所以说——
这两个疑问实在让人觉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一是淳王为何要派“使者”来叶府？二是……如此举有拉拢的意思, 那么淳王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拉拢叶府的？
明明叶家就很穷（相对于其他勋贵人家）、看起来也没什么前途啊！
虽说这么想、有些妄自薄弱，但确是事实。
这时，崔氏突然看了叶蓁蓁一眼，期期艾艾地说道：“我倒觉得啊……是不是和那个、那个有关？”
“什么？”叶蓁蓁有些不明所以。
崔氏有些恨铁不成钢，提点女儿道：“你看啊，待选的圣旨一下，淳王就派了人来！也不知……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叶蓁蓁一怔。
也对，这个时间点倒掐得正好。
想不教人想歪都难！
要不是方才她已经在祖翁那儿吃了一剂定心丸……此刻在母亲的猜测下，恐怕也会误会一二。
崔氏继续说道：“这选秀啊、引得多少人争到头破血流！可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那宁王正妃侧妃的人选，怕是皇上太后皇后一早就已经内定好了的！还让选秀，一来是让那几位坐实了德容有功、女中之凤的说辞；二来也为了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家里的儿郎们，他们也想寻个好媳妇儿啊！”
“可咱家闹出了这许多笑话，依我看……咱们虽没这个攀附的心，却难保有人嫉妒你生得好，为了排挤你，说不定还会想法设法给贵人们洗眼、甚至还有可能拿着叶明珠的丑事儿来说咱家德行有亏！一来是我担心这个，这二来么……”
“今儿突然听说淳王来了，所以我想着……会不会是淳王看上了你？毕竟他有六个儿郎，虽说前头两个已经娶了妻、中间两个已经定了亲，可后头还有两个没说亲的哪！且皇家规矩大，又爱妻妾成群、人丁兴旺……淳王想替他府上的几个儿郎多收些几个偏房也不是不可能！”
叶蓁蓁皱起了眉头。
说着，崔氏忧心忡忡地唠叨了起来：“所以我这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厚着脸皮去问问萧六郎……”
叶蓁蓁呆住——
“什么？萧六郎？”她失声惊呼。
崔氏认真点头：“萧六郎就很好，他乃贵胄子弟，你俩都是世家之后，也般配！且萧家儿郎也不大爱纳妾。就说榆国公吧，也就是抬了当年的两个通房做妾！到了这一辈儿，宗潜他们一个妾侍也无！”
“再说这萧六吧！他虽毁了容、将来也不见得还能有什么锦绣前程，但咱家也就这样儿！还有什么资格嫌三嫌四？蓁蓁啊，其实为娘的也只盼着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公婆和气、丈夫心疼……将来儿女也争气、这就够了！”
叶蓁蓁绞着帕子不吭声。
这话她接不了……
当然崔氏也没打算真和她商量什么。
毕竟儿女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但话又说回来，谁知道你入宫待选时又会发生什么！”崔氏愁道，“如今也只有见招拆招了！先把规矩学好了再说，不求你能被选上，但求……唉，好歹于教养礼仪这一块儿，给咱家长点儿脸罢！”
接下来，崔氏只是一昧地要求叶蓁蓁好生学好规矩，还立即去请了众嬷嬷来，许给她们们丰厚的酬劳，以请她们对叶蓁蓁严格管教，务必要在剩下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让她的各项礼仪样样出众、琴棋诗画全部精通、且还要能将京都所有世家家谱都背得滚瓜烂熟为止！
众嬷嬷们不敢怠慢，立刻就商计着、为叶蓁蓁定下了一个贴身计划，准备轮番上阵教习、劝谏、监督着叶蓁蓁。
也好在叶蓁蓁经历过前世、比别人多了三年的时光……
她打小儿就被崔氏和小汪氏言传身教的引导着，教养礼仪本来就好；作诗作文章不敢说让人耳目一新吧、但还算能够写得通顺，但琴棋书画的功底是极好的；大约最难的就背各大世家的家谱了。
而众嬷嬷们已经教习叶家姐妹好些天了，本来就对叶蓁蓁的基本情况很了解。此时崔氏加给她们如此丰富的酬劳，人人都喜笑颜开、磨拳擦拳的！
“大少夫人，三少夫人来了！”寄姐儿在外屋喊了一声。
崔氏挥手、请众嬷嬷们退下。
众嬷嬷们退下之后，米氏才进来了。
“哟，这是打算给小五加功课呢吧！”米氏一眼就看懂了崔氏的用意。
——点名待选的圣旨一下，大嫂子就把府里的教习嬷嬷们聚集起来？且刚才那些嬷嬷们离开的时候，人人都笑得那样快活？
崔氏也没打算瞒着，就是嘴上说得谦虚：“我们这样儿的人家，压根儿就不用担心选不选得上的问题！担心的是会丢不丢脸的……毕竟家里一个二个的，也没几个小娘子剩下什么好名声了！”
米氏想起了四娘子，不由得焦虑了起来，叹道：“只可怜了我们四娘子……”
崔氏出主意：“这次趁着磨搓五娘子，叫三娘子和四娘子也跟过来一块儿学！学不到十万十、会个七八成也是好的！毕竟一年大似一年的……再过些时日，愈发静不下心来！”
米氏深以为然：“大嫂子说得是。”
叶蓁蓁坐在一旁微微笑。
——好呀，那她就有伴儿了！
米氏见了，笑她：“哎呀五娘子，怕是咱家就要出个贵人儿了！”
叶蓁蓁又抿着嘴儿笑了笑。
崔氏却看着米氏，奇道：“对了，刚才还在伯夫人跟前说、今儿约了人上门来给小娘子们裁新衣、看新料子的，怎么才出去……又来了！”
米氏压低了声音：“我是特意来见大嫂子的！淳王府派了人来！大嫂子可知道？”
“听说了啊。是为了什么？”崔氏反问。
——米氏管着伯府和东院的门子，任何人进出、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米氏道：“说是派了个刘先生过来，赐了件五彩锦云袍给伯爷！”
崔氏一怔。
米氏又道：“咱伯爷给拒了！不但给拒了，而且还……”说到这儿，米氏又压低了声音，“……还把人给打了出去！”
崔氏被吓了一跳！
叶蓁蓁也目瞪口呆。
“把人家……打了出去？”崔氏急道，“那可是淳王的人啊！而且来的还是……刚你说什么、什么刘先生？”
米氏点头，眼里也流露出焦急的表情：“来赐衣的、并不是淳王家的阿猫阿狗，是刘之芳！前几届的二甲进士，后来一直没作官，就在淳王府上充作幕僚……大嫂子啊，伯爷把个有功名的人给打了出去，我这不是心里慌，才想着过来问一问你！你说说，伯爷这是怎么了！”
崔氏陷入了沉思。
叶蓁蓁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婶娘，当时祖翁可说了些什么？”
米氏叹气，“你祖翁还骂了人家，说什么‘叶某只知有皇上、不知有甚么淳王’……你说说，淳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且淳王这封号还是先帝给封，伯爷怎能说他不知道呢……”
叶蓁蓁呆住。
——祖翁说，叶某只知有皇上、不知有甚么淳王？
乍一听，这话十分无理。
可是、可是……
叶蓁蓁的脑子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顷刻，她突然明白了。
叶蓁蓁面如白纸！
皇上正值壮年、但也五十多了，膝下就只宁王一个儿子……他迟迟不立储君，难道说，宁王不堪为储君么？
如果皇上不立宁王为储君，那么……
皇族云氏的嫡脉，就只剩下淳王一派了。
皇上与淳王都是魏太后的亲生儿子，若是……真的传弟不传子，想必魏太后与魏国公都是支持淳王的；萧国公立场不明、但若萧仙儿会成为宁王正妃的话……想必萧国公支持的就是宁王？
现在淳王赐衣，是否也代表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询问之意？
而祖翁对淳王的人这样不客气，说出了“叶某只知有皇上”这样的话，是否也在表白他的立场——祖翁他是保皇派？只信服皇上一人？
那……
这一回叶蓁蓁的入宫待选，若顺利，当然会如祖翁所说的那样。
可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叶蓁蓁顿时有些不安了起来。
寄姐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少夫人，康嬷嬷过来传话，说伯爷让您马上去一趟外书房！”
叶蓁蓁的心儿再次高高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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