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六, 叶明珠出阁。
也不知是不是恨极了叶家，她居然是从罗家出的嫁，而且事先也没和叶家打招呼。
崔氏、米氏与小汪氏聚在一块儿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被气得不行。
可转念一想……
这样也好！
这不就等于……是二房主动和这边绝交的？
用崔氏的话来说, 那就是——哼, 连份子钱都省了！
叶蓁蓁和三娘子、四娘子是完全顾不上叶明珠那边儿的事儿。
她们正被嬷嬷们要求着, 在家里接受着各项魔鬼训练呢！
用嬷嬷们的话来说——全京都那么多世家小娘子，也没谁和五娘子似的，言行举止优雅得似乎与生俱来！且五娘子的记忆还那样好！
叶蓁蓁本来底子就好。小汪氏、崔氏都是名门淑女。叶蓁蓁打小儿从学说话、学走路开始，就被祖母母亲言传身教的教导着, 礼仪方面已经极好。
但让她感到头痛、也不服输的是——于各世家错综复杂的族谱这一块儿，确实很难背。大约旁人会觉得背这个也无益。叶蓁蓁却隐约觉察到，武霸图绝非甘于平庸之人！她便想着, 若她将来真能与他……共进退的话，那么她希望自己不是一个总需要被保护的人。女子的力量或许很绵弱、但不代表毫无用武之力！
所以她接受、并且愿意挑战嬷嬷们定下的规则。
嬷嬷们要她背熟了各世家族谱、那就还不够；她还要仔细问清各世家族谱上的每一个人、生平有何建树有何喜好等等……并且反复记忆。
和叶蓁蓁一块儿接受训练的叶三娘与叶四娘也不甘示弱。用她们的话来说——不求能越过了五妹妹去，但求看起来就像一家人似的, 不差太远就好。
其中, 又以四娘子格外认真。
嬷嬷们都是人精。先前叶四娘“丑闻”闹得满京都人尽皆知！但真正接触下来，叶四娘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庶女, 胆子小、心地善良、性格怯懦。
此刻见叶四娘拖着病弱之躯也要努力学习各项技艺……
嬷嬷们既怜惜她、也看重她, 不但想着法子的替她补养身体、也指点了不少技巧给她，使她们姐妹受益良多。
之大家都不服输的后果, 就是齐齐进步。
叶蓁蓁倒还好……
后来叶三娘、叶四娘真正进入京都名媛圈中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们的礼仪、言谈、眼界完全不输于许多世家嫡女？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六的这天早上, 叶蓁蓁起了个大早……
只是，家里的五位教习嬷嬷全都已经在屋子外头候着了；就连米氏带着叶三娘和叶四娘赶了过来。
教习嬷嬷们一边侍候着叶蓁蓁穿衣洗漱，一边谆谆教导——
“五娘子可要记住了，宫里贵人大多不年轻了、不爱太张狂的小娘子……”
“宫里贵人多，五娘子见了人、多行礼少说话就是！”
“也莫要轻易得罪那些宫侍、宫娥，谁晓得他们的主子是谁！”
“筵席上的吃食不能碰、只能吃御膳房专供的！”
“胭脂水粉、贴身的衣物只能用自个儿的……”
叶蓁蓁连连点头。
庄皇后有派了宫人来指导待选的贵女们一应注意事项：只能带自个儿的贴身衣物、胭脂水粉；不能佩戴任何首饰、也不能携带银钱；入宫时需身穿素色衣裳、头发用发绳简单绑好就成。每位贵女可携带一名侍女，侍女也和其主的穿戴打扮一样。
崔氏教年长些的寄姐儿陪着叶蓁蓁入宫去。
很快，主仆二人就已经换好了衣裳。
崔氏掏出了一摞约摸四五十个只有拇指大小、还垂着络子的小荷包，教寄姐儿贴身收好，又吩咐叶蓁蓁：“每一个荷包里头都收着一张银票，青络子的装一两、蓝络子的装二两、粉络子的装五两、红络子的装十两……要是进了宫需要打点的，别手软！”
叶蓁蓁点头。
“咱家的景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进宫以后莫要得罪人，若真有什么难处，就去寻尚衣局的司正刘姑姑，她侄儿媳妇是你二舅母的表妹，日后她退了出来、是要倚着侄儿过日子的。不过，也不要轻易麻烦人家，可明白了？”崔氏又交代道。
有两位从宫里退出来的嬷嬷听了，也各说了宫里几位老姐妹的名字，还向叶蓁蓁交代了托话的内容，又道——
“入了宫、不比在家里，若真出了什么意外……五娘子只管去找她们，至于谢不谢礼的，日后再说，就是冲着我的面子，她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方才我交代的那几人，五娘子也记好了。若有事儿也可以寻她们，她们虽人微言轻、说不定也能帮上五娘子的大忙。不过，还是希望五娘子顺顺利利的、不去寻她们……更好！”
众人皆尽称是，叶蓁蓁亦然。
崔氏又交代了女儿几句——
有婆子前来禀报：“启禀大少夫人、五娘子，宫里来人了！伯夫人请五娘子速去大门处！”
众人便拥簇着叶蓁蓁去了大门处。
祖翁与祖母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叶蓁蓁上前请安……
小汪氏二话不说就递了个鼓鼓囊囊荷包给她：“我晓得你娘已备下了，我这里只怕你不够花、又给你准备了些，俱都是一两银子一张的银票。进了宫、切记少说多礼，莫要轻易得罪人……知道吗？”
叶蓁蓁连连点头。
祖翁一直等到小汪氏交代清楚了，这才说了声：“蓁蓁过来。”说着，他便背负着双手，慢慢地走到了一旁。
叶蓁蓁跟了过去。
祖翁带着她、走了十几步，这才低声说道：“……宫里已打点好了。若是无事，当然最好。可若有事……切记，头上戴了朵黄花的，是可信之人，懂？”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啊，对了，那黄色的花儿，中间还点着蓝色芯的，记住了？”
叶蓁蓁眨了眨眼。
方才母亲、祖母的嘱咐，已经让她有点儿紧张了。
现在祖父又来了这么一句……
难道说这次入宫、会发生什么事儿吗？
她急道：“祖翁——”
候在大门外的宫侍突然说道：“还请五娘子赶着些、虽还有些时辰，可今儿入宫的贵女多，只怕外头堵了路、延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祖翁挥了挥手，朝她笑笑：“去吧，不会有事儿的！”
嗯，这些都是武家的小子安排好了，又巴巴的跑过来，让他转话给蓁蓁的。老实讲，祖翁在听到这些的时候，很是震惊——这小子居然在宫里也有势力？？？
不过、这样也好。
蓁蓁太出色。
可美人无势，却是件悲惨的事儿，迟早沦为权贵的宠物！武家小子上进、有野心，日后有了出息才能护得住蓁蓁……
想到这儿，祖翁也愣了一下。
究竟是从何时起，他竟也真心实意地关心起这个小孙女儿了？
那一边不明就理的崔氏见女儿还在磨磨叽叽的、便稍微放大了些声音：“……蓁蓁，时辰到了呢！”
叶蓁蓁只得朝着祖翁行了一礼，朝门口走去。
拜别了家人，叶蓁蓁带着寄姐儿坐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
结果马车刚驶出长巷，一直偷瞄着车帘外头的寄姐儿便说道：“五娘子，隔壁接玉娘的马车也出来了，就在咱们的前头。”
叶蓁蓁没吭声。
樊宜玉也是伯府嫡女、自然也在待选名单之内。
而自从上元节那天开始，叶蓁蓁就再也没有问过樊氏兄妹的事儿了。
此番在宫里相见……
叶蓁蓁也不知道要怎么与她相见。
想来，就算看在两家同出一源的份上、不至于绝交，但她和樊宜玉的友情……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五娘子，外头好多马车呀！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头！也不知这次到底有多少人进宫待选的。”寄姐儿仍然盯着车帘子与车窗之间的那条缝，悄悄地往个头看。
这个么，叶蓁蓁倒是知道的。
各大世家的族谱已背了下来……如今她对全京都的权贵人家家的情况，大多了解一些。
“五品男爵以上人家、每家抽选一位嫡女，全京都有六十八位待选，外地赶回来的、也有三十九位……除去得了特许免选旨意的，怕是不少于一百人。”
叶蓁蓁答道。
寄姐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五娘子，按说……就算西院的大娘子已经那个……可圣旨怎么就直接点了五娘子的名儿？前头不还有二娘子吗？”
这个问题，在刚刚接到圣旨的时候，叶蓁蓁也考虑过、疑惑过。
确实就如同寄姐儿所说的那样，虽当时叶明珠已经……和朱正羽勾搭上了，但宁乡伯府还有个叶璎珞，她也是嫡女！且从年纪上来说，与宁王更加般配！
怎么圣旨就直接点了她的名呢？
但后来叶蓁蓁跑去问了祖翁，才晓得……原来祖翁一早就已经知道有选秀这事儿，所以求到了皇上跟前，还求皇上给赐婚什么的……
就冲着“赐婚”二字，叶蓁蓁也不好再过问。
可此时想来，叶璎珞怎么就不争取呢？
要依着二房锱铢必较的性子，入宫待选是多么好的一个漂白名声的机会！怎么叶璎珞却不声不响的呢？
且这叶璎珞不但不争取、还搬到了庵堂里去陪着叶明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她们不争取待选的事儿，又为难不了叶蓁蓁。
叶蓁蓁也就懒得理她们了。
= =
榆国公府。
小丫鬟劝道：“三娘子，咱们快回去吧！这儿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
“闭嘴！”
萧佩娘喝骂道：“你再去看看六郎哥哥来了没。”
“可是——”小丫鬟一脸的为难。
萧佩娘皱眉：“怎么、我使唤不了你？”
小丫鬟“卟嗵”一声跪下了，哀求道：“三娘子，再往前……那可就是外院了！奴不敢、真不敢啊……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奴定会捱板子的！”
萧佩娘眯起了眼睛：“哦？你就不怕我责罚你？”
小丫鬟“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
“还不快去！”萧佩娘低声怒吼。
小丫鬟只得起了身，拎着裙子慌慌张张地跑出了无人看守的二门。
萧佩娘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也跟着悄悄出了二门。
每月逢一逢五，武霸图都会到府里来，与萧六郎切磋武艺。
又正好萧佩娘知道守二门的婆子每天总会有一柱香的时间来交班儿……
所以她趁着这个空档，已经悄悄跑过来偷看了武霸图好几次。
——自打上回见了武霸图一次，萧佩娘就有些不能自已了。
一连两个月，每天晚上她都会梦见他！
可是，那日她也隐觉察到，武霸图与叶五娘两人不像是刚刚才认识的，且还一副郎有情、妾有意模样儿。
越是思量，萧佩娘就陷得越深！
叶五娘是夫人的远亲，以前从未走动过，最近两家突然频繁往来……个中缘由、萧佩娘也能猜出一二。
所以她知道，武霸图与叶五娘是不可能。
一方面是不想武霸图陷得那么深、一方面是……她也想让武霸图知道她的心意……
——宁乡伯府后继无人、只剩叶伯爷一人苦苦支撑。叶五娘除了还剩下个伯府嫡女的名号、还有什么？且她还收到了入宫待选的圣旨！只要她进了宫……难道还能出来？
再说回她萧佩娘吧！
虽是公府庶女、但武霸图自个儿也是布衣……
且他做了公府女婿，就是什么也不做、光是背靠着大树也能成荫啊！
所以，萧佩娘下定了决心——她今天必须做点儿什么。
没过一会儿，小丫鬟就跑了回来：“三娘子，练武场那儿没人！”
那就对了。
这会子武霸图应该还没到。
萧佩娘点点头，拎着裙摆一溜小跑着跑到了前院练武场旁边的小楼旁，又悄悄地爬上了顶楼。
这儿地势高，只要小心隐藏住自己的身形、就能将底下练武场的一目尽收眼底！
过了好一会儿……
远远的，两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萧佩娘的一颗小心肝儿顿时怦怦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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