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位秀女, 无论中选、还是未中选……
皇室皆有重礼相赠。
且群芳宴过后,秀女们便分别乘坐着宫里派送的马车、在宫人们的护送下、各回各府。
叶蓁蓁坐在马车里呆呆愣愣的……
直到马车突然停下?
寄姐儿小心翼翼地掀起了车窗帘子的一角,看了一眼, 惊道:“……呀, 是他!”
“谁?”叶蓁蓁问道。
寄姐儿也没说话, 只是将帘布略微撩高了些。
叶蓁蓁探头过去一看……
她毫无征兆地对上了武霸图的俊脸!
“啊,二郎哥哥……”叶蓁蓁失声惊呼。
也不知为什么,武霸图看起来似乎与平时不同。
只见他朝着她微微一笑,眼神柔柔的?
也就是这么一小会儿, 武霸图便离开了。
叶蓁蓁不由自主地趴到了车窗边,视线急急地追寻着他的……背影。
咦?
果然今天的他、确实与平日不同。
他大多时候穿着蓝或灰色的半旧衣裳、头顶束髻却一般都用发带系住,朴素而又简单。
但今天他穿着一袭宽大的白袍, 白袍之上又罩着半臂软甲;头顶上的发髻被银冠束住,愈发显得他长身玉立、英气勃勃。
此时他正好翻身上了马……
本来就高瘦挺拔的他、骑着高壮的骏马,就更显得极有威仪、霸气四射了。
一时间, 叶蓁蓁看呆了。
武霸图并不是一个人。
他领着好几位骑士、策着马儿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突然, 他勒住缰绳,回过头看了叶蓁蓁一眼, 又是微微一笑。
莫名其妙的, 叶蓁蓁便觉面上烧得慌。
——她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满满的自信、与志在必得的笃定。
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
他曾经说过,三月十七便会上门提亲。
想到这儿, 叶蓁蓁一呆。
——她参加选秀、并且已经被钦定;可他却说三月十七会上门提亲……
哎,他不过是个布衣,她也只是个没落贵族家的小娘子……皇上真会赐婚?!
正心乱如麻呢, 叶蓁蓁突然听到寄姐儿说道:“……娘子,昭郎这是去参考吧?”
叶蓁蓁愣住,奇道:“昭郎?”
寄姐儿点点头:“是啊,方才我听外头的人说 ‘忠毅伯府的昭郎定能中状元’什么的……然后果然看到了他!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恍眼、他就过去了……娘子没见着?”
叶蓁蓁摇了摇头。
她压根儿就没见过樊文昭。
但是——
参考?参……对哦,今儿是三月初八,明天初九、也是一年一度的春闱!一般说来,初八这日,大多数考生都会先去考场递牌子签到,明儿一早开考的时候、入场也能顺利些。
叶蓁蓁突然睁大了眼睛。
等一下……
科举???
所以说,刚才武霸图也是去、去……
他也要参加科举???
科举要考足两日,考生们自三月初九一早入闸,三月初十的一早才被放出来……然后众考官阅卷五天,从几百位考生出选出三十六成绩优异之人、三月十六上殿试。
上了殿试,便由皇上评定,何人可点为状元、榜眼或探花。
这一甲前三,赐进士及第、直接出阁任职,最低可官拜正七品、最高从六品。
二甲取三至五名不等,进士出身,可成为庶吉士、入翰林院编修(京都候补官员);此后就是熬资历,熬上三五年,也能慢慢升任。
剩下的皆会赐与三甲同进士出身、据职位空缺调任至外地做官,一般是八品或九品的县丞、知事、主薄等等。
这么算来,他说三月十七上门来提亲,可不就是……
在等着殿试结束以后?
哎,他怎么就……这么笃定能上殿试???
叶蓁蓁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
她一会儿想着科举、殿试;一会儿又想着樊宜玉中选的事儿;一会儿又想到了皇上的面容……
正焦虑不安的时候,马车终于行到了宁乡伯府。
家中祖翁祖母、崔氏,并东院的一家子都已在门口翘首企盼。
这一边,年长的宫女儿送了叶蓁蓁下车,崔氏立刻上前、将个装了银票的荷包塞进宫女儿的手里……
那一边,黄衣宫侍拿出了叶蓁蓁中选的圣谕、交与宁乡伯。叶叔亭也出面打点……
崔氏刚把荷包塞给宫女儿,便看到了黄衣宫侍手里的圣谕,不由得面色大变!
只小汪氏警醒,狠狠地瞪了崔氏一眼……
崔氏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事实上,宁乡伯府里除了叶蓁蓁与祖翁,旁人都不知道、也没想到叶蓁蓁居然会中选!
只是有宫侍在,人人都压下了心中的惊讶,假装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直到送走了宫里的人儿,崔氏才白着脸儿瘫倒在地,整个人战栗着,浑身发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蓁蓁急了。
她从未见过母亲这样伤心绝望过,不由得慌了神,死命地想要扶住母亲:“娘,娘亲!不打紧……不打紧的!”
——崔氏也完全不知道叶蓁蓁中选、乃是祖翁提前与皇上商议好的。
“什么不打紧?什么不打紧?啊……你说,什么不打紧!!!”崔氏狠喘了两口气,惨叫了起来,“这是要逼死我、这是要逼死我啊!天哪……老天爷怎么这样狠心!我只剩了你一个!连你也要离开我、去到那见不得天日的地方……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祖翁阴沉着脸,一拂袖,走了。
小汪氏指挥米氏:“快去把大门关上!让外头的人听了……想让咱们全家抄斩么!”
米氏慌慌张张地要去关门……
叶叔亭道:“你去照看大嫂子,那边有我。”
已跑开几步的米氏只得又跑了回来,与叶蓁蓁一块儿将崔氏架起,命个婆子过来背了,急匆匆地回到了后院。
被婆子背进了里屋、放在床上……
崔氏急怒攻心,紧紧地抱住叶蓁蓁,哭喊道:“……要你入宫,除非我死了!”
因祖翁未表态、且叶蓁蓁也有些担忧母亲会搅黄她和武霸图的事儿……所以不敢明说,只得劝道:“娘亲放心,虽我被钦定了,可皇上皇后都说我太小……听那语气,怕是他们也想留多几年的,娘亲莫急!”
崔氏兀自大哭:“再小也有长大的时候!今年不嫁……明年呢?后年呢?怎么就这样狠的心!”
“闭嘴!”跟在后头进来了的小汪氏喝止了她,“你这是想拉着全家人一块儿陪葬呢?”
崔氏气苦,本想说一块儿完蛋算了,可她与小汪氏婆媳近二十年了,已经习惯性地服从小汪氏的命令。小汪氏说的话、她也不敢不听。
当下,崔氏虽委委屈屈地再不敢说了、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淌。
“蓁蓁去我屋一趟!”小汪氏交代了一句便离开了。
叶蓁蓁应了一声,先叫寅姐儿打了热水过来、亲自服侍崔氏擦了脸,待要离去……
崔氏却一直紧紧地拽着她的手。
庞嬷嬷劝道:“如今还在家里呢!五娘子哪儿也去不了,只这会子要去伯夫人跟前回话……大少夫人快些放了她去,早些说完话就回来了!”
“我什么都顾不得了!都顾不得了!他们都要逼死我,大伙儿一块儿完蛋了吧!”崔氏紧紧地拉着女儿的手,又哭了起来。
叶蓁蓁无奈:“娘亲快不要胡说了。”
跟着,她叫过了寄姐儿“你把咱们在宫里的事儿、全都原原本本的说给娘亲听。”
寄姐儿应下。
庞嬷嬷趁机掰开了崔氏捉住叶蓁蓁的手,劝道:“是啊大少夫人,咱们听寄姐儿说说……五娘子一会儿就回来了!”庞嬷嬷还朝着叶蓁蓁使了个眼色。
叶蓁蓁点头,急急地走了。
才赶到小汪氏的屋子里……
小汪氏已经遣走了侍女,独留了裴嬷嬷一个。
见叶蓁蓁到了,小汪氏朝着裴嬷嬷使了个眼色。
裴嬷嬷立刻出了屋子,还反手带上了门。
小汪氏迎上前来,捉住了叶蓁蓁的手:“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就走个过场的吗,怎么就选上了呢?”
叶蓁蓁就想起了上元节的那天晚上,祖母陪着她入睡时曾说过的那番话。
她毫不犹豫地将实情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包括中选是祖翁提前和皇上提过的、包括武霸图曾说过三月十七上前提亲、还包括她自个儿猜测的……武霸图可能会参加科举。
小汪氏抚住自己的心口,总算松了口气,又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连我也瞒着!你娘也不知道吧?倒被她给带着……我也被吓得不轻!”
叶蓁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实在是……连祖翁也没有明说,都是我自个儿瞎猜的,怎敢乱说呢?今儿要是祖母不问,孙女儿也是要瞒着的!”
小汪氏气得用手指戳她的额头。
想了想,小汪氏突然问道:“你可是愿意的?”
叶蓁蓁涨红了脸。
“甭管你祖翁!别怕他!原我也和你说过……你有什么心事,都要告诉祖母,你祖母也没有旁的本事,但要为了你的终身,祖母就是拼着一死,也让你心想事成!”小汪氏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
叶蓁蓁连忙上前、抱住了祖母的胳膊,“祖母!既是在说我的终身大事,为何要带上‘死’这个字?您要再说这个,那我就……不说了啊!”
小汪氏静静地看着她:“那你到底愿不愿意?”
屋子里也没有第三个人。
叶蓁蓁红着脸儿沉默了半日,终是轻轻点头。
小汪氏又松了口气,双手合什,喃喃默诵佛号:“阿弥陀佛——”
一桩心事了了……
小汪氏又好奇地问道:“你如何认得他的?”
叶蓁蓁咬唇,将在那晚在白衣庵与武家人一块儿围坐着烤火、吃婆婆果的事儿说了。
小汪氏沉默了半天。
“难得的是,武二郎既是你祖翁看上的、也是你愿意的……蓁蓁,只要你愿意,祖母就同意。别管你娘,反正她都得听我的!”说着,小汪氏又叹道,“你也别怨她,这事儿本就不该她一个作主,可你爹又……难免她目光短浅。”
叶蓁蓁点点头。
跟着,小汪氏又问了几句她在宫里的见闻。
叶蓁蓁便将樊宜玉也中了选的事儿给说了……
这下子,小汪氏是真的惊住了!
——在流行病态纤瘦柔弱美的京都,个子高、略有些肥壮的樊宜玉可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人。
怎么连她也中选?而且还是宁王亲自挑的?
和先前叶蓁蓁的反应一样,小汪氏也被这消息给打击得……心烦意乱!
“什么时候的事儿呢?”小汪氏急问。
叶蓁蓁道:“就一个时辰前——选完了秀、用了席面,咱们就被送回来了。”
小汪氏听了,急道:“快!快去前院告诉你祖翁和三叔这件事儿!他们可能还不知道呢!”说着,她直接就把叶蓁蓁推搡到了门口,打开门,催着叶蓁蓁赶紧走……
叶蓁蓁没法子,只得拎起裙摆走了出去。
裴嬷嬷正在廊门守着,见叶蓁蓁出来了,便站起身——
“阿青送了蓁蓁去前院见伯爷,路上不许人拦着,是顶顶重要的急事儿!”小汪氏交代道。
裴嬷嬷应了一声,连忙过来跟上了叶蓁蓁。
叶蓁蓁急急地往外走,却听到了祖母心急如焚、又急怒攻心的喃喃自语——
“这个樊家!一会儿招惹淳王,一会儿又招惹宁王!这不是找死么?自个儿找死也就罢了,咱家可怎么办?难道他们找死还要拉个垫背的?唉,蓁蓁都还没嫁出去呢……”
叶蓁蓁脚步一滞——
平时那样清冷淡漠、无欲无求的祖母,在遇上了家族存亡的难题以后……也终于变得有了些烟火气。
叶蓁蓁匆匆赶到了前院,找到了祖翁。
关上书房的门,叶蓁蓁将这几日在宫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与祖翁听:
贵女冷冰玉死因蹊跷。
已及冠的宁王并没有单独开府、而是住在宫里。
樊宜玉半夜溜出御花园、偶遇宁王。
朱弱儿为难樊宜玉、淳王庶女清敏县主替樊宜玉解围。
清敏县主有意与樊宜玉走得近。
满场子百余位秀女之中,宁王独选上了樊宜玉……
祖翁呆住。
半晌,他才倒抽了一口凉气!
“砰!!!”
祖翁大怒,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扬声喊道:“康妮儿?去把老三叫来!”
康嬷嬷在屋外应了一声,匆匆地去了。
这时,叶蓁蓁想起了皇上……的脸。
想了又想,且犹豫再三……
叶蓁蓁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祖翁,你可曾见过……二郎兄弟?就是、就是武家的二郎哥哥……他、他那几位兄弟?”
祖翁正在气头上。
见她突然问出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他本有些不耐烦,但仔细想了想,这才答道:“并不曾见过,怎么了?”
叶蓁蓁沉默了。
祖翁解释道:“他家好像兄弟四个?听说老大是外室养的,老四是义子……他和老三才是亲生的……哼,那外室养的还占了个长!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压根不想见这人!嗯,老四好像一直东奔西走的做买卖,也一直没见成……”
刚说到这儿,“叩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叶叔亭在书房外头大声说道:“父亲,儿子求见。”
“进来!”祖翁扬声说道。
叶蓁蓁垂下了头。
叶叔亭进来了。
祖翁对叶蓁蓁说道:“把刚才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你三叔听。”
叶蓁蓁不敢怠慢,便又说了一遍。
叶叔亭一听,恨得直磨牙:“这是找死也要拉上咱们呢!父亲,你看……”
“跟我走一趟!咱们这就上樊家去!”祖翁站起身,朝外走去。
叶蓁蓁也跟着出来了。
祖翁突然站住,回过头对她说道:“蓁蓁回去劝一劝你娘……见天的嫌弃罗氏,她又比罗氏强到哪儿去?好歹也是名门世家教养出来的淑女,怎么一点担当也没有?遇到点子事儿就哭天喊地、要死要活的……”
叶蓁蓁没敢吭声,只觉得面上烧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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