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叶伯轩回来, 听说把叶赫德毒打了一顿，押进后院来、要向叶蓁蓁请罪。
叶蓁蓁不愿意露面。
反正也有祖翁和祖母顶着。
她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书、然后上床歇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寅姐儿就告诉她, 说方才叶伯轩已经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并崔氏一块儿……从西院搬走了。
叶蓁蓁松了一口气。
叶伯轩和他的两个儿子搬了出去啊……
好, 这样才好行事。
可是——
叶蓁蓁仔细想了想, 皱起了眉头。
哎，最近她一直在避事儿，所以谢绝了一切亲友的邀约，以至于此时想出门也找不到借口。
正好这时, 寄姐儿在外头和寅姐儿低声说了几句话。
叶蓁蓁在屋里问道：“是谁在外头说话？”
寄姐儿进了屋，犹犹豫豫地说道：“五娘子，是、是隔壁的玉娘送了东西过来……”
叶樊两家已割了席, 连两边府上的下人们都知道了。
但樊玉娘却一直坚持着、还像从前那样……三不五时的送点东西过来给叶蓁蓁。有时是吃食、有时是小玩意儿、甚至是一枝含苞待放的花儿、几片好看的叶子、一本内容很有意思的旧书、一小罐茶叶什么的。
叶蓁蓁统统不收。
樊玉娘送什么、她就让原封不动的给退回去……
所以今儿樊玉娘又送了什么来？
“是什么？”叶蓁蓁问道。
寄姐儿递了个……里头包着东西、鼓鼓囊囊的手绢儿过来。
“打开我看看。”叶蓁蓁吩咐道。
寄姐儿将手绢儿打开了。
里头是个表皮青青、个头不大的桔子？
如今正值盛夏，哪儿有桔子上市啊！也不知樊玉娘是从哪儿得了来的。
叶蓁蓁细细打量。
寄姐儿道：“送东西过来的婆子传话，说玉娘说的, 她得了两个青桔, 已经试过一个，实在酸得很, 但若剥了皮、去了丝络再用来泡水儿, 掺点子蜂蜜，是很好喝的。”
顿了一顿, 寅姐儿又道：“玉娘还说，她今儿就要启程，去庄子上避暑, 大约秋天才会回来……”
叶蓁蓁站起了身，“寄姐儿去和祖母说一声，就说我要去巷子口的焦记饼铺买点心。”
寅姐儿懵懵懂懂的说道：“五娘子要买什么、我去跑腿儿！”
叶蓁蓁拒绝了：“我自个儿去。”
寄姐儿匆匆去禀报了小汪氏。
小汪氏自然是同意的。
——虽说未出阁的小娘子是应该内敛些，但小孙女儿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出过门了！且这回又只是去巷子门口走一走……
那当然是好的。
当下，小汪氏只交代了多带几个婆子去、另外要把帷帽带好。
叶蓁蓁带着寅姐儿、并两个婆子出了门，去了焦记饼铺。
焦记饼铺的门面并不大。
伙计认得寅姐儿，又见了戴着帷帽的叶蓁蓁，连忙引着她进了铺子里的账房处，又去请了焦掌柜出来。
焦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红脸白胡子老头儿，脸儿圆圆的，看起来很和气。
“……掌柜的，我想试试铺子里的点心。”叶蓁蓁对焦掌柜说道。
焦掌柜笑哈哈的：“是！”转头又吩咐伙计，“快去，干净的盘子准备一个，每样儿点心都拿一块来，给五娘子试试味儿！”
叶蓁蓁也吩咐寅姐儿：“你去盯着他们拿点心，记着……可不能让他们用手抓，但凡弄脏了一点儿……我也不要的。”
寅姐儿点头，出去看着伙计们拿点心去了。
焦掌柜是个人精。
见叶蓁蓁把小丫鬟打发出去了，便知这位未来的主母有事要说……等寅姐儿一出账房，他便顺手就把房门掩住了。
叶蓁蓁抓紧时间压低了声音，用武霸图所教的暗语说了两句话：
——叶赫德必须要得罪魏国公府，但不能死人，事情也别闹太大。
——看看全国各地哪儿有天灾人祸的事儿，大事儿不能插手，由朝庭命官按制上报。但要找几件不轻不重的事儿，用最快的法子上达天听。
对于叶伯轩回朝搬兵一事……
于公、于私，叶蓁蓁的态度已经很明显。
她是站在反战这一块儿的。
所以……
既然大家都按兵不动？
那就闹点儿小动作出来吧！
如今朝中的三大势力——淳王主战、榆国公反战、魏国公中立？
想也知道：淳王主战、意在兵权！
榆国公府已经被皇上绑在了宁王这条船上，那就必须要跟淳王唱反调了。
魏国公想保持中立？也没毛病，毕竟淳王是魏国公的外甥、宁王是魏国公的甥孙……
但叶蓁蓁不希望魏家中立。
哼，必须表态！
现在叶伯轩带着叶赫德兄弟搬去了鸿胪寺，且她已经知道叶赫德此人品行败坏！那就好好的教训一下他，让他去魏国公那儿吃点小亏……
若是叶赫德得罪了魏国公，就能做出许多文章啦！
就比如说，淳王主战、榆国公反战，但如果皇上不想战的话、就能以此事逼魏国公站队儿！魏国公就没法子两边都讨好啦！
再一个，若是叶赫德得罪了魏国公、也会让叶伯轩感到寸步难行！只要让叶伯轩觉得难受，叶蓁蓁心里就舒服啦！
这是一石双鸟之计。
至于在全国范围内找些不轻不重的天灾人祸嘛，也是在替皇上找台阶。
若皇上不想开战，大可以用那好些不轻不重的天灾人祸来说事儿，收成不好、民意民心就是最大的挡战牌。
若皇上觉得开战是必要的……
自会想法子将“栖霞王子挑衅魏国公府”的事儿，与“某地出现灾情”的事儿都给压下去！
换句话说，叶蓁蓁这是害怕皇上想打瞌睡，所以一次性送两个枕头过去……
用得着就用、用不上也无伤大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叶赫德会被好好修理一顿！
焦掌柜点了点头，示意他听明白了，然后顺手拉开了门，又道：“……小店的招牌是蛋黄酥，整个京都都知道，好些人特意绕路来买呢，五娘子试一试。”
叶蓁蓁道：“还想看看有没有清淡的、不那么甜腻的点心。”
“有！有有……咱们这儿还有栗子绿豆糕，清清淡淡的，最适合老人家吃！”焦掌柜说道。
叶蓁蓁微微一笑，心想这个掌柜实在是很会察颜观色。
很快，寅姐儿就捧着个装满了点心的盘子过来了：“五娘子，每样一块儿，都在这儿了！”
叶蓁蓁笑道：“你给试试……好吃的，咱们每样要一盒，不好吃的统统不要！”
寅姐儿眼睛一亮！
好诶好诶，有口福了！
小丫鬟捧着盘子，笑得眼儿弯弯。
叶蓁蓁看了看盘子里的点心，又额外要了核桃南枣糕、山楂糕，并焦掌柜推荐的蛋黄酥、栗子绿豆糕……
寅姐儿试吃完整整一盘点心，满足得直舔嘴唇、肚皮也撑得圆滚滚的，最后点了四五种点心，说这些都很好吃。
叶蓁蓁果然每样要了一盒。
接下来，她又随便指了几样寻常的点心，让伙计包好了，教随行的婆子送去忠毅伯府给樊宜玉，这才带着寅姐儿，并另外一个婆子回了宁乡伯府。
焦掌柜随后让伙计把她挑中的点心送去了府里。
到了夜里，叶二郎匆匆从太学赶回府里、和兄弟姊妹们一块儿听祖翁授课。
课间休息的时候，叶蓁蓁教寅姐儿拿出了上午在焦记饼铺里买的点心，兄弟姊妹几个一边吃点心、一边聊天。
叶二郎告诉了姐妹们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大伯是今儿带着叶赫德兄弟搬出去的吗？傍晚我从内舍出来的时候，听同窗说，栖霞王子意欲非礼魏国公世子夫人的胞妹，被魏国公世子好一顿打……结果二人都受了伤！你们说，这叶赫德也太会惹事儿了吧？昨儿才想要欺负五妹妹，被赶出去了……一天的功夫都不到，又想欺负人？哼，这回可要看看，外头还会有谁惯着他！”
闻言，众人都大吃一惊！
三娘子骂道：“呸！什么腌臜人物！就这样儿的、还是什么王子呢！”
四娘子也说道：“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是乔氏，她的胞妹乔二娘听说刚和林家定了亲……叶赫德非礼了她？林家可是最讲究礼仪的，乔二娘的婚事不会……黄了吧？”
叶二郎摇头：“我哪儿知道？就是临出门时听说了那么两句。乔二娘怎么样了、我是真不知道，可魏国公世子和叶赫德都被抬进宫里去了……像是受伤不轻的样子。”
叶蓁蓁没吭声。
但她心里暗暗吃惊。
想来，她是上午吩咐的……
武家的密探们下午就已经得了手？
这行动能力……
还真不愧是武霸图一手抓起来的！
又过了两日，叶三郎和叶四郎晚上过来听祖翁授课的时候，也在课间小憩的时候说起了一件事儿，“咱们三叔治下的永州郡涂县可出了大事儿啦！”
三娘子四娘子一听，大惊，忙问是怎么一回事儿。
叶二郎道：“听说前段时间旱得不行，官府领着百姓们挖渠引水……好不容易才浇灌了庄稼，不料前几天清河上游又突然涨了水，洪水顺着新挖的渠道爆涨、直接把农田给全淹了……”
“那咱爹爹没事儿吧？”
“庄稼不要紧，最重要是人没事……”
三娘子四娘子齐声说道。
叶二郎挠了挠头，说道：“倒不曾听说有伤亡，据说官府已经又领着人回去堵渠疏通去了！不过大伙儿都说，涂县今年的秋粮……怕是够呛。太学里有人号召要给涂县百姓捐钱、等秋收的时候去外地买了粮赈灾呢，我……我也捐了一点儿！”
三娘子和四娘子齐齐拍了拍胸脯。
“那就好、那就好！”
“二郎哥哥，我们也要捐！涂县的百姓们不好了，我们爹爹也不会好。”
叶二郎颌首，“那你们呆会子把零花钱给我，明儿我带去学堂捐了。”
叶蓁蓁大为诧异！
这消息虽在意料之中……
可她没有想到，武家密探们透露出去的，居然会是她三叔治下的涂县？！
当然也不排除，武家应该是想法子同时递了好几个消息上去，但皇上选中的、正好是三叔的治下。
其实在这个时候闹出来的“天灾人祸”，是会被皇上惦记上的；地方官员要是办差办得好、很容易立功升迁。反之，要是办差办得不好……招来的肯定就是杀身之祸！
而自家三叔的人品，叶蓁蓁还是很信得过的。
所以……
叶蓁蓁咬住了嘴唇。
——之前她就猜测过，如皇上主战、必会压下叶赫德与魏国公府之间的恩怨；就算得到了所谓的“天灾人祸”的消息儿，也只会暗中处理，不会惊动民间、以引起恐慌。
但太学是官府设立的公学。
太学生们公然为灾区筹钱赈灾？？？
叶蓁蓁觉得，她已经清楚地猜到了皇上的立场。
——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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