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武妃, 皇上便心神激荡！
他少年时偶见武王媚，可谓一见钟情。后来又见识了其弟武王擎的本事，便更动了要求娶武王媚的心思。
但先帝更看中庄家……
他也是使尽了手段、才使武氏封妃, 原以为……
不料红颜未老恩先断！
后来他于女色这一方面、心灰意冷。
哪怕魏太后每隔上几年就给他指个世家女子为妃……
几乎后来进宫的低阶妃嫔们、熬上几年以后, 都以无幸临无所出为由, 被他给遣出了宫、另外配了人。有恩宠的，多数也只是几位潜邸旧人罢了。
就连庄皇后……
哪怕他再敬重她、与她再怎么无话不说，却也只是将她当成了搭伙过日子的皇后。
庄皇后待他也一样。
夫妻之间从未有过两情相悦，倒是相亲相爱的就像一家子似的！
每每夜深人静、每每旧梦重温……
活在他心底、现身于梦中的, 依旧是当年那个敢爱敢恨、鲜衣怒马的美艳小娘子。
如今听说她仍活在人世，他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传朕的话，启驾白衣庵！”皇上沉声说道。
武王擎大声说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皇上愣住。
他冷冷地盯着武王擎、又将目光平移到武霸图的身上, 恨声说道：“你私藏宫妃，朕尚未问罪，如今还有何脸面阻拦朕？还是说……你还真想让朕赐你满门死命？”
——哼, 武王擎这些年在外头流浪、就算他不知情好了。武霸图这小子却是知道媚娘仍活着的！可他却守口如瓶？真是恨煞人也！枉费他还如此信任媚娘的侄儿！
这时, 武霸图徐徐开了口：“皇上，宁亲王妃的人选才刚刚定下来……还不曾大婚呢！”
皇上一噎。
阿嘉？
啊, 一个是他亲手养大、秉性纯良却身患恶疾、一旦发病就六亲不认的儿子；一个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养的身体健康、品性皆佳的儿子……
皇上闭了闭眼。
程望也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 是我不让表弟说的……因我想让皇上知道，流落在外头的孩子也能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武王擎道：“依臣的意思, 这事儿原该再瞒上几年……怎么也要等到宁王那边尘埃落定以后再说的！如今臣回来了、栖霞与奄孜那边又已经打点好、最是咱们讨伐北寮的好时机！臣是必定要请命出征的！但这一回……若臣真的马革裹尸了，恐怕大皇子就不那么容易认祖归宗了，这不是没法子么、所以才提前报与皇上知晓的……”
皇上被气得不轻, 咬牙切齿：“还要多谢你如此替朕着想……”
武王擎大言不惭：“甭客气，怎么说……臣也勉强算得上您的半个小舅子、且还是大皇子的亲娘舅！替皇上分忧、是臣的分内事！”
武霸图憋住了笑。
好吧，虽然知道皇上是很生气的……
但他爹也真是块滚刀肉。
还是油盐不进的那种！
“那你给说说，接下来、朕当如何处置？”皇上阴沉着脸问道。
武王擎道：“既然皇上问到臣这儿了……那臣可就真说了！”
“嗯你说。”
武王擎：“皇上觉得，内忧外患孰轻孰重？”
“那自然是攘外必先安内。”皇上说道。
一说完，皇上便陷入了沉思。
半晌——
武王擎一字一句地说道：“如今四海昇平，百姓安居乐业、无不称赞我皇乃旷世贤君。既然皇上还能稳得住国内形势，又何必急于将大皇子的身世大白于天下？依臣之见，不若先起事、将北寮杀个措手不及！待收复了旧河山……到时候大皇子为储为王，还不是您的一句话？”
“放肆！”皇上轻喝。
——这货居然大大剌剌地在他面前说起储君之争？
“臣惶恐。”武王擎说道。
不过，瞧他那不甚在意的样儿、似乎也不怎么惶恐。
皇上心下微叹。
还真是没法子啊，当年媚娘便是个飒爽英姿的小娘子、武王擎的性子也不是那么的低调……但对他而言，这对虎落平阳的姐弟俩简直就活出了他想要的率真模样、故此十分欢喜。
如今看来，武王擎还是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虎头郎；那媚娘呢？她也还和以前一样吗？
啊，是了。
听说她身子不好……
恐怕失去了健康体魄的她、也没法子再像从前那样活泼好动、意气风发了。
再转头看看程望……
这个生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少年郎想要认祖归宗？那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说宫里的事儿、就是外头的二公一王，这三方势力又要重新洗牌！
武王擎大大咧咧地在一旁说道：“皇上，我要是您我就让大皇子也和我似的……去外头走上一圈，回来以后啊，那眼界都不一样儿了！”
“呃，好吧，臣的眼睛不大，眼界也宽不到哪儿去。要是臣睁大了双眼，看到的便是那被北寮夺去的十九州。或臣眯着眼缝儿看，那至少也要能看得到德州……”
说着，武王擎话锋一转:“可是皇上啊，大皇子不一样啊，他的眼、他的心……必须能装下大梁皇朝的江山社稷！所以您千万别舍不得、更别像拘着宁王那样拘着他……”
皇上心里一动。
过了一会儿，皇上叹气，无奈地说道：“也就你敢这么跟朕说话了……以后当着人、还得避讳些。别给朕找麻烦！尤其是……”说着，他看了程望一眼。
武霸图跪在父亲身后，听懂了皇上的言外之意。
——尤其是，如今的武家可成了不折不扣的大皇子党！更要注意自身言行、万万不能教人拿住了把柄。
“这不是……也没外人在嘛！”武王擎不甚在乎地说道。
武霸图又是微微一笑。
——爹真是很厉害、把人心算得死死的。他游历四方、见闻大增，且还是个武将……需知兵家最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如今他先在皇上跟前营造出有勇无谋、浑身都是毛病的表象，教皇上觉得他是个好掌握的，才不会过于顾虑。
果然，皇上无奈地说道：“程……我儿之事，稍后再议。先说你回来的事儿，朕明儿可就昭告天下了，你可有异议？”
武王擎老老实实说道：“昭不昭告天下的，由皇上您说了算，臣可不管。可臣是历经九死一生才回来的……您得给臣论功行赏。”
见他厚颜无耻，主动索要嘉奖，皇上被气笑了：“你要何奖赏？”
武王擎立刻规规矩矩的跪好了——
方才跪的时间长、有点儿累，他都改成盘腿坐在地上了。
他大声说道：“皇上！臣启奏……臣十数年不着家，全凭发妻惠氏十数年来独力抚养孩儿，她是既有苦劳也有功劳哇！还请皇上封她为诰命夫人！随便您封个几品的、总之要比臣高出半品来就成……臣、谢主隆恩！”
说着就磕了好几个响头。
皇帝愣住。
——朝中的诰命夫人一大把。但几乎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夫人才会被封诰命。且夫人的诰命都比丈夫低半品。
这武王擎倒好，居然主动要求给封他妻子为诰命、且还要高出他半品？
还没等皇上答应——
武王擎突然直起腰，继续大声说道：“皇上！臣启奏……以后臣家里的诰命妇人们，都能跟着一块儿从军！咱们武家世代都是保家卫国的战士！到臣、臣的儿子们、将来臣的孙子们……也只能死在战场上！不单只是臣家里头的男子、就是女人们……最终的归宿也只能是战场！求皇上特赦！臣——谢主隆恩。”
皇上瞪大了眼睛。
武王擎压根儿没给皇上任何喘息的时间，再一次大声说道：“皇上！臣还启奏……臣的长子武霸图、看上了宁乡伯府叶伯爷的小孙女儿五娘子！今生非她不可！求皇上做主、即刻赐婚！教他两个马上圆房……留个种儿便叫武霸图跟了臣去、我们父子便要生啖胡虏肉、渴饮匈奴血了！臣——谢主隆恩。”
这一连三个“谢主隆恩”……
像是已经替皇上做好了主似的！
可把皇上给气够怆！
“你个大老粗！你是想气死朕是不是？是不是？”皇上大骂。
武王擎梗着脖子吼回去：“……臣不敢！臣惶恐！”
皇上怒极：“你——”
程望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息怒。”
皇上看了他一眼，见他露出了害怕、却又极力了隐忍的模样儿，突然心软。
——这个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已经呆了整整三年。他欣赏过他、指点过他、也磨砺过他……却从未把他当成儿子一样，好好疼爱过、教导过。
“孩儿，你叫什么？”皇上低声问道。
程望道：“小臣名叫……云霸先。”
皇上皱眉：“你这一辈儿……就该从嘉字辈儿。”
“小臣名唤云霸先。”程望固执地说道。
皇上定定地盯着他，眼圈微红：“好罢，云霸先也很不错。”
叫什么名字……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得学会感恩、要有理想、还要懂得坚持，才能不忘记初心、砥砺前行。
那……
这孩子的理想是什么？
待要细问，转头又看到刚才还龙精武猛的武王擎，这会儿坐在地上，头还一栽一栽的，正在打盹儿？
——这货惯会装的！
可转念一想，又实在有些心疼，于是皇上便压低了声音，吩咐武霸图：“先领着你爹回去！让歇好了明儿再来回话。”
武霸图领命，站起身、正准备扶起父亲——
武王擎突然惊醒：“啊？什么……皇上都准了啊？臣谢主隆恩！”
武霸图死命地憋住了笑。
皇上也被气乐了：“快滚！”
然后又回头看住了云霸先，和声说道：“霸先留下来和朕说话。”
陡然得知昔日的爱人尚在人世、儿子也活生生地站在面前……皇上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多话、想跟儿子说上一说。
云霸先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武霸先扶住了父亲，父子俩朝着皇上行了礼、又分别朝着云霸先笑了笑，这才离开了御书房。
只是，父子二人刚一出宫，去卸马司才领了马回来，还不曾上马……
天空中便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雕鸣声音！
武霸图应声抬头。
只看了一眼，他便脸色大变！
——那是他的海东青！！！
海东青是猛禽、价值万金。武霸图等闲从不乱用它、只会在危急时候使了它去传信，而且还一般都让它在夜里赶路。
可这会儿大白天的，家里人居然把海东青给放了出来？
到底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武霸图匆匆从怀里掏出了皮护腕、戴上，然后将手指扣成环儿放在嘴边、吹了一记响哨。
顷刻，海东青便于高空之中急坠而下，如一支疾劲的箭、穿透云端，又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他的皮护腕上。
武霸图一眼便看到，海东青尖锐的爪子上还抓着一件物事！
——那是他赠叶蓁蓁的一块兽骨！！！
为什么会这样？
昨儿进宫前，他抽空见了蓁蓁一面，还将他一路行来、在半路上所拾到的兽骨、枯枝等物收集了起来，准备送给她。
这些都是毫无价值的东西。
但他就是觉得、蓁蓁肯定会感兴趣的。
果然——
她确实就喜欢，还自个儿一个人摆弄了许久。只是后来离开的时候有些匆忙，她来不及收走。还是他帮着收拾了，让自家五妹帮着送还给她的……
依着蓁蓁的性子，这些物事虽不值钱、却是他头一回送给她的东西。
她肯定会郑重收好。
那么……
为何海东青会将其中的一块兽骨衔了来？？？
定然是蓁蓁遇了险……
一时间，武霸图只觉得胆裂肺炸！
武王擎有些好奇，凑了个头过来看，又问：“咋滴？”
“爹！”武霸图怒发冲冠、眼神冷峻，“……有人欺侮了你未来的儿媳！”
武王擎一愣，继而大怒，恶狠狠地骂道：“干他娘的，谁踏马活腻了？老子一回来就搞事情是吧？走走走……咱们抄家伙齐上！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么么哒
读者“林木林”,灌溉营养液+102019-10-26 14:4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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