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当然不会簪着满头鲜花、腰间还绑着武霸图的腰带出门……
那也太失礼了!
正好在来聚贤庄前, 她去逛街了不是?当下便教寅姐儿去拿了她新买回来的各种首饰,选了几样精巧、但并不十分华贵的金钗簪上,又换了条腰带。因衣裳实在是素净了些, 便又将新买的挑绣披帛给披在了肩上。
抬头看看武霸图……
他嘴角还残留着她的口脂!
叶蓁蓁有些面红, 拿过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干净, 又小小声问他,“我的嘴儿……可也糊了?”
武霸图笑笑,拿过她的帕子,也替她擦了嘴角。
叶蓁蓁有些不信任他, 问道,“真的好了么?”
“好了。”他耐心地答道。
外头渐渐喧哗了起来。
想来,宾客们也都陆续抵达了?
武霸图牵住了叶蓁蓁的手, 带着她离开了这间空屋子。
一众伴当、儿郎们皆都等在假山那儿的鱼池旁,看到少主与少夫人来了,这才嘻嘻哈哈地簇拥着, 众人一块儿朝着宋淮他们定下的那院子走去。
宋淮与钟氏正站在门口迎客。
看到这小夫妻俩恩恩爱爱的携手而至, 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神。
宋淮笑吟吟地迎住了武霸图,“武将军……”
钟氏则拉住叶蓁蓁的手, “叶夫人……”
正在这时,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众人齐齐愣住。
定睛一看,却是个穿着灰衣、满身满头满脸尽是汗渍灰尘的军士, 手里还拿着一面小小的令旗,一面大喊着“军情紧急、闲人避让”,一面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出了什么事???
路上的宾客们都有些心慌, 不由得纷纷避开这军士……
来了来了!
但叶蓁蓁不敢看向武霸图。
她怕控制不好表情、会露馅。
于是她也明白武霸图为何不提前告诉她了!不也是怕这个么?
这么一想,她索性担忧地看向了武霸图,问道:“郎君——”
此时,那军士已狂奔而至,单膝跪在武霸图跟前,大声说道:“启禀副将!有数百交趾兵来犯……林参将请将军即刻回营主持!”
武霸图勃然变色!
跟在他身边的武家儿郎们也慌了……
“啥,有几百人来犯?”
“他娘的交趾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走!回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将军,走!交趾蛮子竟敢来犯!咱们绝不能饶了他们!”
武霸图拿过令旗,转身就走!
叶蓁蓁还没吭声呢……
宋淮先着急了,“哎!武将军……且慢!”
武霸图大步流星地走了几步、忽然又站定,转过身朝着宋淮拱手行礼,“宋大人,今儿可真是抱歉了!就由内子代替我作陪!见谅、见谅!”
说着,又对叶蓁蓁说道:“……若是晚上我赶不回来的,你也早些回去。”
叶蓁蓁咬着唇儿点头。
武霸图率领着一众儿郎们大步流星的走了。
叶蓁蓁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正好这时,穿着便服的武王英在老妻、儿子儿媳与长孙的陪伴之下,慢慢的过来了。武霸图在越过武王英的时候,还朝老将军行了一礼、简单的解释了几句……
武王英和他说了两句话,就催着他快走快走。
武霸图带人急急离开。
叶蓁蓁也连忙迎了上去,冲着武王英夫妇打招呼:“英叔、英婶儿!”然后又忍不住朝着武霸图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武王英见她牵肠挂肚的看着武霸图的背影,低声安慰她道:“放心、没啥大事儿!”
叶蓁蓁点点头。
她跟着英叔、英婶他们一块儿走到了宋淮夫妇跟前。
宋淮与钟氏的脸色都很难看。
不过,毕竟他们还在宴客。
钟氏拉着叶蓁蓁,焦急地问道:“好好的……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子有了军情!哎,武将军还回来吗?”
叶蓁蓁还没说话,英婶儿不高兴了,“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钟氏一愣,口无遮拦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英婶的长媳横眉冷对,“正是我们边疆将士用汗水热血守护着国土、钟夫人才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儿大鱼大肉的宴客!可谁知道南蛮子什么时候来犯?他要来进犯的,还得先看看日子,避开钟夫人请客的时候?”
钟氏哑口无言,“我、我……”
站在一旁的宋淮简直被气出内伤,连忙过来打圆场,“夫人们,拙荆不是这个意思!正是觉得着将军们太辛苦了,还不曾吃杯水酒就走,实在是……唉,说起来、还是我们无用!百无一用是书生呐!”
武王英见好就收,“宋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文武皆是栋梁才嘛!走、咱们进去吃酒去!”
宋淮这才松了口气,瞪了妻子一眼,示意她好好招呼客人,这才又转头和武王英说了几句话。然后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武霸图就这么走了,便小心翼翼地打听,“将军,武副将他……今儿还能回来吃上杯水酒么?”
武王英摸着胡子沉吟道:“依我看……有点子够呛!往日交趾兵来犯,不过零星三五人,从不曾听说过有几百人之多,怕是交趾国那边要变天啰!”
太平城已经濒临国境线了,但因为南疆驻军极其强大(相对交趾国而言),太平府的文官们从来也不在乎临国交趾国的国政……
所以当宋淮听武王英说、交趾国那边的情况不大妙时,他担心的、也只是武霸图可能赶不回来吃这顿酒而已。
倒是叶蓁蓁被急得不行。
——不是说好了做做样子的吗?怎么竟说有好几百人来犯?!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被英婶、钟氏等人迎进了客院里。
一入客院,男宾女眷便各自分席而聚。
李氏早已到了,见了叶蓁蓁、又听到了方才外头的动静……她连忙迎上前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叶蓁蓁如实说了,一脸的担忧。
李氏连忙宽慰她道:“莫要太担心了,你家郎君是个厉害的,寻常宵小也不是他的对手!”
叶蓁蓁忍不住说道:“可是……听说这回来了几百人!”
站在叶蓁蓁身边的英婶清嗽了几声,劝道:“好啦,军政大事、咱们妇人就别议论了。”
叶蓁蓁默然。
而男宾那边,魏四郎的声音很突兀地响了起来,“什么——”
叶蓁蓁转头看去,纱屏的另一端,男客们的那一席里,其他人都坐着、魏四郎却呆立着!
“那……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么?”魏四郎急切地问道。
武王英摇头:“够呛!几百人来犯,可不是小事儿!要花三五天收拾了、还算好的,不然还得上报朝庭!”
宋淮轻轻地扯了扯魏四郎的衣角。
魏四郎失魂落魄地坐下了。
坐在叶蓁蓁身边的李氏没能忍住,悄悄儿问叶蓁蓁道,“四郎和你家二郎……原来在京都的时候、这样要好?”怎么武霸图不来吃这顿酒、魏四郎就难过成这样儿?
叶蓁蓁一笑,“还行吧!”
李氏不吭声了。
其他来参加筵席的武家的儿郎们嚷嚷着快些开席都饿了……
钟氏这才慌慌张张地吩咐聚贤庄的管事,让赶紧开席。
在外头正儿八经的请客吃饭,开场白一般都是助兴节目。毕竟总有坐在一块儿、但相互不认识的宾客,干坐着多无聊!一起看出短戏、有了共同话题才方便聊天,气氛也不至于就那么僵硬。
第一天李氏宴客的时候、安排的助兴节目是二人弹唱。一男一女两个乐伎,反转性别来弹唱,男的唱女声、女的唱男声,十分新颖好看。
第二天叶蓁蓁宴客的时候、安排的助兴节目是灯影戏……演的是目莲救母。因是一出武戏、倒也极热闹。
这会子钟氏传命开席……
外头顿时“叮”的一声、响起了击钟的声音。
顿了一顿,热闹的丝乐声自门外响起。
几个身段儿曲线玲珑、披着薄纱、赤着足的舞姫轻巧灵动地从门外闪身进来了。
席间顿时一片寂静!
嗯,一共有六位舞姬,她们身姿妙曼、舞姿婀娜,腰身儿柔得不像话,眼神又媚得不像话……时而随着乐曲的节奏雪浪纷飞、轻纱飘飘;又或是扭腰扭臀、回眸媚笑……
跟着,这些舞姬闪身进入了男宾席中,执壶倒酒、俏语娇言的为男宾们倒酒,还一屁股坐在了男宾们的怀里!
这些舞姬应该被事先交代过,所以每个人的目标都十分明显,分别往六个席间最尊重的男客们怀里靠去。
——分别是太守周仕柯、南疆主帅武王英、魏四郎、武玉楷、宋淮等人。
还有一个舞姬应该是受了吩咐、要往武霸图怀里靠……
可这会子武霸图不在?
那舞姬犹豫了一会,眼珠子一转、一扭腰就往宋淮的怀里靠,与另外一个舞姬一左一右的坐在宋淮的大腿上、又殷勤劝酒……
而武王英上了年纪,身边又有儿孙,儿孙们便警告那个搂住了武王英颈子的舞姬、说老将军腰腿不好,要她是把老将军的腰又给折了、当问舞姬之死罪!
那舞姬十分惧怕,立刻陪着笑脸站起身,又持起了酒壶……
看得出来,她也想往宋淮的怀里靠,奈何已经没有位置了,最后只好搂住了武玉楷的脖子,与另外一名舞姬“分享”了……
纱屏那边的男宾们、人人的脸色都有些难堪。
怎么说呢……
男人们出来应酬、吃吃花酒什么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但纱屏的另一端坐着家中女眷啊!
谁特么想出这种点子来的,这会子放不开、吃喝玩乐都不尽兴不说,回去肯定还要被婆娘管教、唠叨!
别说男宾们都很不爽了……
纱屏那边的女眷们更是齐齐大怒,人人都横眉冷对的瞪着钟氏。
钟氏像只鹌鹑一样垂下了头。
李氏淡淡扫了钟氏一眼,又看了纱屏那端,笑道:“依我看,还是宋大人身边的那两个妓|女好看些!”
闻言,钟氏脸色一白。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纱屏那边……
果见有两个身材丰满的舞姬正一边一个坐在宋淮的怀里?还语笑嫣然地频频向他劝酒呢!
钟氏大怒,狠狠的一拍桌子然后站起身——
“砰!”
现场所有的人皆尽愣住。
这时钟氏却意识到、并没人替她撑腰,便怂了……
李氏鄙夷地看了钟氏一眼,笑眯眯的扬声说道:“姑娘们的舞、跳得实在好极了!也是可怜见儿的,竟无人打赏!来人,替我打赏她们,一人一两银子!”
全场皆尽沉默。
李夫人好大的手笔!竟打赏这些舞姬们一人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可买两石粮!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吃上两个月的……
李氏又笑道,“今儿可要多谢宋大人的款待!姑娘们听好了,谁能劝宋大人饮下一壶酒,我就打赏她一两银子!回头连着前头跳舞的那一两银子……散席之后来找我拿赏钱!”
舞姬们一听,高兴坏了!
就连坐在周仕柯和武玉楷怀里的舞姬们也纷纷站了起来,端着酒壶就朝着宋淮过去了……
钟氏急了,用手指着李氏“你你你”了好几句,终是不敢硬杠,又扭头看向纱屏那边。见几个舞姬全都围在宋淮身边,正按着宋淮灌酒……
钟氏被气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蓁蓁冷眼旁观,丝毫也不同情钟氏。
不多时,魏四郎身边的那个秃头侍卫急急进来,在魏四郎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魏四郎面色大变!
叶蓁蓁咬住唇儿、按捺住心底的激动,知道武霸图的“调虎离山”之计已经奏效!
果然,魏四郎突然站起身,冲着周仕柯和武玉楷说了句什么。
武玉楷手里还拿着酒杯,听了魏四郎的话、突然愣住。周仕柯却惊讶地说道:“什么?现在走?”
魏四郎点头,急急朝着外头走去——
李氏一见,急了,连忙也追了出去,冲着魏四郎的背影喊了声“四郎哪里去”……
叶蓁蓁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魏四郎站定,面上难掩焦急之色,对李氏说道:“婶子,实在是抱歉、京都家中有要事……恐怕我得马上回去了!他日得了闲儿再来、或是婶子年底和周大人回京述职时,咱们再述旧罢!”
说着,正要走……
突然又看到了叶蓁蓁。
“嫂子!兄弟无状、要先行一步了,替我和哥哥说一声罢!”说着,他竟急急地走了!
这时周仕柯已经踱了过来。
李氏急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周仕柯低声说道:“四郎说,他刚出来的时候、媳妇儿正怀着身孕,听说这几天不好了……家里催他赶紧回去!”
李氏倒抽一口凉气,说道:“天!那是该赶紧回去看看!四郎去年才成的亲,这是头一个孩子吧?那难怪了!新媳妇生养头一胎啊,是最最凶险的!阿弥陀佛……”
说着,又问叶蓁蓁,“好像四郎也和你带了点儿亲?”
叶蓁蓁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忧心忡忡地说道:“四郎的妻室,便是我娘家大姐的小姑。唉,老天保佑,双儿可一切都好好的呀……”
魏四郎一走,宋淮与钟氏便失去了主心骨。
宋淮在那儿被舞姬们一杯又一杯的灌酒……不,后来舞姬们都直接将酒壶的嘴儿给怼进了他嘴里去!宋淮被呛得不行!当然舞姬们也不敢硬来,便灌他几口酒儿又说几句话、再喂他吃几口酒菜……
周围的人都刻意与宋淮保持距离……
而看着那许多莺莺燕燕的全都围在宋淮身边,钟氏急得直哭!最后什么也没心思了!
最终还是李氏出面、为宋淮夫妇收拾残局。
当然这便成了一场……谁也不满意的酒局,后来令宋淮在官场上举步维艰,当然是这后话不提。
叶蓁蓁格外注意武玉楷与宋巧慧。
——武氏儿郎简直恨武玉楷入骨!此时武霸图不在,就没人调剂气氛,众人皆冷冷地看着武玉楷。武玉楷也不与人说话,只一直在默默地喝着闷酒。
——宋巧慧呢,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直到宴会结束,跟着英叔英嫂他们一块儿离开了聚贤庄……
叶蓁蓁这才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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